第68章
徐以青擡頭看看鏡頭,竟然也沒有什麽驚訝,只是淡淡笑了笑:“你剪了吧。”
他拇指撫了撫那木質佛像,小心地放進随身的包裏。
下午還要上山采景,一天累得精疲力盡,夜裏寂靜,徐以青加了一件衣服去室外給陶函打電話。
“晚上好。”徐以青聽見電話接通,語氣就不自覺地柔和起來,“在幹嘛呢?”
“剛進屋不久。”陶函邊走邊松領帶,“好累。”
“這麽晚,怎麽了?”徐以青問。
“沒事啦,院裏那幫老頭,不是要評優秀講師嘛,然後就辦酒局啊。我懶得和他們搞也不在乎,就把這寶貴的巴結機會讓給了其他老師,一個人吃了一桌子菜。”陶函說。
“沒喝酒?”徐以青皺眉道,“你胃疼剛好,應該請個假。”
“喝是喝了一點……不過不要緊啦。”陶函說,“胃不疼,真的,疼我現在早就哼唧了。”
徐以青還是不放心:“真的沒事嗎,你們院裏的領導也沒為難你吧。”
“評選而已啊,能為難為什麽。你藥吃了麽你,有乖乖吃嗎?”陶函問。
“吃啦。”徐以青說,“這裏飯菜不錯,作息也規律,我覺得還挺舒服,跟度假似的……除了不能洗澡……”
“那你多住幾天吧。”陶函說,“我說真的。”
“不行,想你。”徐以青說。
陶函坐到沙發上伸着腿,吐了口氣:“……我也想你。”
他不想讓徐以青感受到他太多的不舒服的負面情緒,所以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緩:“嗯我好累啊,哥哥你累不累?你肯定很累……我想你回來給我煮咖啡喝,我自己煮的好難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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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以青柔聲道:“好。”
陶函的電話挂了,斜靠在沙發上,半晌狠狠一拳錘在沙發上。
上午的時候,陶函讓陳珏把昨天說的那份證明拿到辦公室來給他簽字。
陳珏字如其人,小小的卻筆鋒有力,莫名有股韌勁。陶函看完之後簽了字,用手指捏着抖了抖:“行了,去交給你們輔導員。”
“謝謝老師。”陳珏對他笑起來。
“那個……”陶函開口。
“嗯?”
“于梓連最近和你有聯系麽?”陶函問道。
“……”陳珏點點頭,“有,我們有聯系…”
陶函“哦”了一聲,又拿起茶杯,假裝若無其事:“我還挺想他的,他怎麽樣啊?”
“我們也沒深聊。”陳珏說,“一周才說個四五句吧。”
“嗯……”
陶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翻了個白眼,心道為什麽于梓連天天來騷擾他?
陳珏拿着證明走了,陶函看看時間差不多,捧着他新買的保溫杯往課堂走。一堂課上完,陶函伸了個懶腰出門,就看見陳珏站在門口。
陶函愣了愣:“……你怎麽在這兒。”
“院裏叫你去一趟。”陳珏擡眼看他,無視周圍來來往往莫名其妙的人和眼神,“讓我一起。”
陶函張了下嘴,手一拍陳珏的後背:“走吧。”
院長辦公室是連着教師辦公室內裏的一間,陶函領着微微有些緊張的陳珏進去,就看見院長,還有陳珏的輔導員一起坐着。
院長擡頭看了一眼陶函:“陶老師,來坐。”
陶函走過去,順手把陳珏往前一推:“不用了,就站着說吧。”
院長把老花鏡脫了,雙手墊在下巴下面,眼睛看了一眼桌上還平放着的證明,旁邊的輔導員說:“陶老師,之前有人和院長舉報,說你品行不端正,私下和學生有勾結。我本來倒是覺得,這種話根本也不算什麽證據,結果你就讓你學生給我送來這個?”
“……這怎麽了?”陶函雙手抱在胸前,“這有什麽問題?”
“大二學生照理由來說,不能私自随随便便出門打工的。哪怕有證明,一個系裏名額也不多,也需要篩選。”輔導員說,“篩選的任務就是你老師做的,你現在肯定根本沒有做這個工作,就把這個證明丢給我們!家境不好的要勤工儉學的學生大把的在,你這些東西不就像個走後門麽?”
“……”陶函氣得臉部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氣是氣不知道誰舉報的他們,更是覺得這堆理由他無法反駁。
“所以即便我們知道你們确實沒有關系,是被人冤枉的。”院長把這份東西推回到陶函的面前,“你們也會因為這東西落人口舌,對于我們學院來說,其實不太好。”
“……行。”陶函把那份證明攥回手裏,“不好意思,打擾大家了。”
“陶老師。”院長說,“其實你不必那麽生氣的,我們不是怪你的意思,也知道按你平時的作風,不會和學生有什麽問題。我們也知道你之前在課上說過這個事情,只是這個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們就讓它不要再繼續發酵了。”
陶函擡手示意自己沒事:“我知道各位領導也有自己的苦衷和考慮,是我考慮不周,以後不會了。”
“嗯,也是特別通知你一下。”院長說,“這學期的優秀講師本來我們都很看好你,現在這種事,也真的影響仕途。往後自己的言行舉止都要好好考慮一下。”
“陳珏,大二打工被舉報是要吃處分的。”末了,輔導員還不忘提醒一下陳珏,“自己大二的時候專注一下學業吧,也不缺這一個學期吧。”
“我知道。”陳珏乖乖道,“謝謝老師,老師再見。”
和陶函出了辦公室,陶函走在前面把那張紙徒手撕碎,白屑揚灑進了可回收垃圾桶。
“陶老師。”陳珏在後面出聲,“不好意思。”
“你不好意思什麽呀?”陶函偏過頭看他。
陳珏快走了幾步,和他并肩走着:“……我也不知道,不過感覺你最近老是在生氣。”
“更年期。”陶函說。
“別老生氣,不太好。”陳珏說,“沒關系啦,我再想想辦法,大不了我打晚一點、遠一點的工也不要緊……”
“我生平最恨人拍這些東西。”陶函磨了下牙,“他們覺得這随随便便的一張照片,知不知道會改變很多人的人生??”
陳珏用手順順他背:“沒事的啦……”
“我給你找個工作。”陶函說,“本來沒特麽想開後門,現在讓他們看看啥叫開後門。”
于是陶函大晚上的,帶着陳珏去找溫森吃了個飯。
陶函讓溫森給陳珏在公司裏找了個做錄入的崗位,不用說什麽話,就是在一堆人肉眼根本辨識不出的奇妙字體裏找出正确的錄入進電腦系統,方便歸檔。這個工作不用特地跑去公司做,只要在家裏也能做,薪酬也相當可觀。那麽如此的話,就根本不需要太擔心被抓包打工的問題。
陳珏沒想道陶函對自己這件事上心,一路回來都在道謝,分開了還用微信發謝謝,陶函被他煩得直想笑,剛進家門就接到了徐以青的電話。
終于把一身的疲憊盡數糅進了這通平凡的電話裏。
感覺有這麽個人在,所有的事情都無所畏懼。
……
攝制組在村中住了一晚,第二天要跟拍一整天這裏山區學校的學生生活。
這村裏就一個學校,小學初中都在裏面。當攝制組早晨進入的時候,已經是小朋友們的早讀時間了。
“書都是好心人捐助給我們的。”山區學校唯一的支教老師,指着那些學生手上的書道,“基本都是高年級看完就給低年級看,一直一直往下傳。”
“早午飯原來吃一頓,現在條件好了些,可以吃兩頓。”老師說,“但是這裏教育資源有限,孩子們還是過得很苦。”
徐以青在旁邊側耳聽着,時不時點一下頭。
以前不是沒有做過公益活動,他本人,或是他的粉絲都會給很多偏遠的山區送一些衣物書籍,體育器材之類的東西,以往還有人以他的名字修建了一座小學。
他知道這世上還有很多地方的孩子,吃不起飯讀不起書,甚至活下去都困難。
“……”
徐以青感覺有人在拉他衣袖,他低頭看,發現是昨天那個刻木雕的男孩。他們倆一起站在操場旁邊,正好恰逢上體育課,面前幾個和他一般瘦弱的男孩子,腳下踩着已經破舊但相當幹淨的運動鞋,正用不太标準的姿勢打着籃球。
“你看。”徐以青蹲着從包裏摸出那個雕刻的佛像,“你送了我這個,我們倆就算是朋友了對不對?”
男孩點了點頭,雖然沒什麽表情,但眼裏還是流露出一些笑意。
“既然是朋友,你告訴我一聲,你有什麽想要的?”徐以青攤開手捏了捏他的手指,他手蒼白,男孩兒的手黝黑又有劃痕,疊在一起,看得他莫名一陣心酸。
“我想要……路。”男孩輕輕開口,“我爺爺,來接我……很久……走很久很久……腿不好……”
徐以青來時就注意到了,他們攝制組走過來的地方,雖然看似很近,但幾乎是要走一個上下的坡才能到達這個學校。路窄,幾乎都不成路,崖也險峻,稍有不慎,幾乎就是直接落入深淵的危險。
這裏該有一條路,既然沒有人修,他就找人來修。
“……”徐以青捏着他的手,看着他臉,那些胸口無處安放的心酸疼痛,讓他說話都有些抖,“好……哥哥送你一條路,以後爺爺就不會再走很久很久,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人美心善徐天王。
路的名字以後也會和他倆有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