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話是這麽說,該想起來的事情,還是會想起來的。
姜秋已經很克制了,努力不讓自己去冥想白天見過的那個男人,可越到睡前,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在他腦海中就變得越是清晰,結果還是不可避免地夢到了過去。
夢裏,他一睜開眼,就看見了那人的臉,比起白天見到的要稚嫩許多,沒有那麽多飽經風霜的滄桑。
“姚聰!姚聰,你幹嘛呢?”一個同學走向他,見他視線落在姜秋身上,也跟着看過來,滿臉嫌惡,“真不知道這種人怎麽有臉說出你們正在交往這種話來的,他是有妄想症吧!”
“嗯……我們快走吧。”姚聰說,目光有些躲閃。
雖然沒有否定同學的話,但因為年紀小,姜秋還是能從姚聰的眼裏看出愧疚和不自在的情緒。
教室裏剩下的人不多,同學說話越發沒有顧忌,還故意扯大嗓門指桑罵槐地罵了幾句不要臉,但很快又被姚聰扯住。
姚聰拽着他往外走:“要上體育課了,別浪費時間,先去拿器材。”
姜秋的座位在倒數第二排,後面已經沒人了,從他的位置上能很清楚地将班上剩下的那幾個同學的表情收進眼裏。
這些人的情緒沒有一個是正面的。
嘲諷、不屑、鄙夷……沒有一個人願意向姜秋詢問真相,只有一兩道目光不帶諷刺的含義,卻也充滿了奇怪,似乎覺得姜秋有些不可理解。
他們在觀察姜秋,姜秋也在觀察着他們。
過去的那些夢,姜秋見過的人都不多,往往是在欺淩結束之後,他才會出現收拾爛攤子的。
現在他卻見到了原主的同學,記憶分明,生動鮮活,這是不是也代表着孫醫生說的話是對的——他在這段時間裏正逐漸代替原主,成為新的主人格?
從這些同學的竊竊私語中,姜秋拼湊出了大致的事件。
種種線索表明,他白天的那番猜測是八-九不離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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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聰性格開朗,學習又好,長得帥,既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又是班草。走在人群當中,他永遠是那個最耀眼的存在,身邊總是圍着不少人,在情窦初開的年紀裏,暗戀他的人也有很多。
原主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為什麽要用“大概”這個詞呢,是因為姜秋知道,如果沒有姚聰的接受或默許,原主是不可能主動對別人說出他們“正在交往”的事情的。
換句話說,誰追的誰,還不一定。
‘姜秋’以為他們在一起了,在班上跟姚聰說話時就很自然地露出了熟稔表情,然而他展現的熱情對于班上同學來說十分陌生,更是奇怪,姚聰覺得面子上過不去,就馬上撇清了跟原主的關系,把原主塑造成一個一廂情願、暗戀到有些心理變态的人。
本來原主平時就不愛說話,劉海又長,耷拉着擋住了大半的眉眼,看起來陰沉沉的,确實不像什麽正常人。
同學們當然都站在姚聰這邊,幫着他譴責姜秋,覺得他惡心、下作、還自作多情。
姜秋突然有點後悔了,早知道白天見到那輔警,他就應該一拳打斷他的鼻梁的。
這人幹的都叫什麽事啊,還想得到他的原諒,呸!
太無恥了。
夢境還在繼續。高中的體育課通常前半截是一些練習,老師會挑一項高考的必考項目給大家做點訓練,後半節課都是自由活動,有的打籃球,有的踢足球,不願意運動的就在操場邊上溜達。
姜秋沒那個興致把自己弄得汗津津的,而且這些球隊也不會讓他參與。經過姚聰的事情後,班上的小透明‘姜秋’變得十分有名,但不是什麽好名聲,石更湊過去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他就這麽一個人在安靜的地方溜達,雙手插在校服口袋裏,專門挑有樹蔭的地方走。
姜秋也想過要不要去看看齊修澤的,可是現在都在上課,教學樓走廊裏一個人都沒有,他要是突然往那上面一站,肯定很紮眼,在找到齊修澤之前,他就會先一步被教導主任發現。
只好等到下課再說了。
姜秋散步散到了器材室,正準備路過,就聽見裏面傳來了幾個人說話的聲音,裏面還提到了他的名字。
姜秋停下腳步。
在幾道陌生的聲音中,姜秋聽見了姚聰的說話聲:“願賭服輸,一人一百。”
“切,沒勁,居然真的被你拿下了那個白骨精。”
“是我看走眼了,我還以為那個姜秋是HARD模式,沒想到只是個EASY模式,便宜姚哥了。”
“一百就一百,咱又不是出不起這個錢,不過倒是看到了一場好戲,嘿嘿!”
“姚哥手段行啊,打賭三個月內能不能追到姜秋,你一個月就搞定了,長得帥可以為所欲為,真叫人羨慕嫉妒恨。”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過去,姚聰把錢收起來,又對他們說:“行了,這件事已經過去,以後你們別去找姜秋了。”
那幾個人齊齊一愣,又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姚哥,你怎麽了?該不會是真喜歡上那個小白臉了吧?”
“姚哥心疼了?啧啧,不過那小子把劉海撈起來确實是個小美人……”
“最精彩的一幕還沒看到呢,我們還想看看把賭約跟他說出來之後,那小子是什麽表情,哈哈哈!肯定很逗樂!”
“他會不會把眼睛哭瞎啊,我看這幾天你們兩個好成那樣,知道真相之後肯定受不住這麽大的打擊。”
姚聰:“你們無不無聊。”
雖然這麽說,姚聰卻也沒有繼續阻止他們,冷漠地在旁邊聽他們讨論用什麽方式對‘姜秋’說出真相。
姜秋心底的怒火蹿起來就收不住了,他“嘩啦”一聲推開器材室的門,直直地看向面前這幾個人:“你們想跟我說什麽?”
他面帶微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眼裏閃過寒芒,讓人忍不住膽寒。
“姜秋?我……”姚聰是反應最快的那個人,在別人都還愣神的時候,他就喊出了對方的名字,想要解釋什麽,剛開口就被姜秋打斷了。
“你們在打賭姚聰能不能在三個月內追到我?”姜秋冷靜地把他聽到的內容複述出來,臉上絲毫沒有別人預想中的傷心難過,他一步步走向姚聰,把手伸了出來,“那你們打賭的錢,我也應該有份啊!”
姚聰和其他人都愣住了。
姜秋站到他面前,不耐煩地晃了一下手:“錢呢?”
錢在姚聰的口袋裏,他完全不明白現在發生了什麽事,只覺得心跳得太快,耳邊全是鼓噪的聲音,已經聽不見姜秋在說什麽了。面上充血,又覺得腳底冷得發慌。
他想對姜秋解釋,可姜秋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從他口袋裏掏出那疊百元大鈔,數了數,分出一半甩在姚聰的臉上,另一半毫不客氣地揣進自己兜裏。
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追出去,姜秋就離開了器材室,然後一路狂奔跑向教室,免得被人半途攔截。
這夥人的人數太多,器材室又偏僻,真等他們反應過來搞不好姜秋還會被他們揍一頓。
其實冒險跳出來搞這麽一出,是很不理智的行為。但記憶夢境是無法改變的,也就是說,當年的姜秋在得知真相後火冒三丈,做了跟他剛才同樣的事。
雖然冒險,姜秋還是覺得,當年的自己只把鈔票甩在姚聰臉上,還是太便宜他了!
姜秋回到教室不久,下課鈴響,他也不願意在座位上待下去,起身來到了走廊上。
剛出來,他遠遠地就跟齊修澤的視線對上了。
齊修澤怔愣了下,像是對于他在白天裏出現的事情感到很驚訝,随之而來的是浮現在臉上的明顯的笑意。
他眼裏仿佛根本看不見別人,目光牢牢鎖定在姜秋身上,撥開三三兩兩的學生,腳步有點踉跄地來到了姜秋面前:“……小秋。”
“哎。”姜秋應了一聲,擡頭笑着看他,心裏的陰霾被眼前的人一掃而空,“你到底是哪個班的啊?”
“9班。”齊修澤說。
“理科班?”姜秋挑了挑眉。
齊修澤點點頭,主動跟他解釋:“從1到10班是按文理科排的,我的教室就在你們的對面。”
他指了指所謂的“對面”,回字型的教學樓,他和姜秋的教室正好一南一北,從9班到3班,要繞一個大彎。
“這次你來找我,下次我去找你吧。”姜秋對他說。
他也不耐煩待在那個氣氛糟糕的班上,不如去齊修澤那邊來得清淨,文理班到底隔得遠,消息傳得也沒那麽快。
這會兒的齊修澤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是很高興地看着他:“好。”
說着,他像之前在小區裏陪姜秋壓馬路時那樣,又陪着他在教學樓裏轉了轉。
教學樓很大,想找幾個安靜的角落還是不難的,尤其是生物和化學實驗室附近,除了下課拖堂之外,基本上鈴聲一響學生就争先恐後地出來了,不會有什麽人。
兩人站在福爾馬林泡着的青蛙罐子面前,聊起各種各樣的瑣事。
齊修澤還擔心他在上課期間突然換過來,會跟不上課程,問他下節是什麽課,還告訴他課後練習的答案在哪裏能找得到。
姜秋看着他這副全心全意為自己着想的模樣,笑得眉眼彎彎。
“小秋,你在聽嗎?”齊修澤覺得不對,停下來看他。
“嗯,在聽的。”姜秋還是看着他笑。
“那我剛才都說了什麽?”
姜秋眨眨眼,嘴唇動了動:“……抱歉啊,其實我剛才沒看課表,不知道下一節是什麽課。”
齊修澤怔了一下,然後嘴唇抿成了一條線,看起來似乎有點不高興了。
姜秋連忙替自己打補丁:“不過我就喜歡聽你說話,從來沒有人這麽關心我。”
齊修澤的眼睛又恢複了光彩。
要不是身高不夠,姜秋真想摸摸這個小齊修澤的腦袋,怎麽就這麽可愛呢!
可惜課間十分鐘過得太快,上課鈴很快響起,他們不得不分開。
“等會兒下課我們還來這裏。”姜秋趕回去上課前匆匆地對他說。
齊修澤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才回到自己的班上。
姜秋回到教室的時候,已經是上課時間了,只是任課老師還沒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氣氛的變化,座位上坐滿了人,幾乎所有人在姜秋進門的時候都在看他,眼神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姜秋壓根沒去搭理他們,回到自己空着的那個座位,随手掃落那幾顆幼稚的圖釘,又從抽屜裏捏出一條蚯蚓,随意丢在地上。拉開筆袋時,一只蟋蟀蹦了出來,他也渾不在意,面無表情地拍死了蟋蟀,又往過道上一丢。
“啊!”過道對面是個女生,先是圖釘,然後蚯蚓,最後是一只死掉的蟋蟀,她又嫌棄又害怕,往裏面躲了躲,“姜秋,你幹什麽呢!”
“你這話說的,好像這些事情都是我幹的。”姜秋聳聳肩,坐下之後撐起下巴,先是往同桌的方向看了一眼,同桌躲開了他的目光,又側頭看了看那位女同學。
姜秋盯着她:“我會沒事給自己給自己惡作劇嗎?”
女同學表情讪讪,顯然剛才是因為太害怕而口不擇言,現在緩過來也知道她是冤枉了姜秋。
只是這件事被離得遠的人看見,因為看不清楚,就有些變味兒了。
“看吧,張明明說得沒錯,他太嚣張了吧……”
“所以他偷了姚聰的錢也是真的,被人抓到還說是暗戀姚聰,好惡心啊……”
姜秋豎着耳朵聽了聽,發現姚聰那夥人還真是颠倒黑白的好手,趁他不在又往他身上潑了盆髒水,把他塑造成一個品德卑劣的人,這樣一來就算姜秋把他們的賭約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
但姜秋毫不在意,左耳進右耳出,對他的心态沒有半點影響。
下了課,他完全不給別人質問和奚落的機會,直接跑去了生物實驗室,跟早早就等在那裏的齊修澤碰頭。
這一次的夢境持續了整整一周,姜秋也被迫在夢裏上了一星期的學。不過好處是能夠見到年少時的齊修澤,這讓姜秋有種白天跟大齊談戀愛,晚上又跟小齊甜蜜蜜的感覺。
至于夢裏的那些流言蜚語,只要他不在意,就不會被流言傷到心。
雖說在夢裏過去一周,第二天姜秋還是按時起床的。
他想不按時也不可能,因為當太陽還在地平面上掙紮時,姜秋就感覺到臉上癢癢的,“啵啵”的聲音不斷,雖然動作輕柔,可還是擾醒了他。
睜眼一看,姜秋就看見了齊修澤那張放大的帥臉,他的雙手正撐在姜秋的枕頭兩邊,微微支起身體,在姜秋睜開眼的時候,一個吻剛落在他的臉頰上。
……難道這人醒來以後就一直在親他?
姜秋用還帶着睡意的眼神看着齊修澤,齊先生也無辜地回看着他,兩人對視良久,齊修澤又趁機在他的嘴角上咬了一下,才裝作若無其事地起床穿衣服。
“齊修澤。”姜秋盯着他側臉的線條,眼神晦澀,嗓子微啞,“你敢不敢繼續往下做?”
齊修澤穿衣的動作一頓,他回過頭:“你認真的?”
“嗯。”
“好,我就讓你看看我敢不敢。”齊修澤笑了一下,翻身跨在姜秋的身上,捏着他的下巴,深深看了他一眼。
姜秋的目光中沒有半點抵觸和抗拒,眼裏還帶着點笑意,他即便什麽都不說,光看眼神就知道這是一個邀請。
就像一盤珍馐擺在面前,邀請他品嘗一樣,不吃就不是齊修澤了。
他狠狠地吻住了姜秋的唇。
房間裏氣氛旖旎,正在兩人交頸纏綿時,齊修澤的手機卻玩命地響了起來。
一向高冷的總裁突然罵了句話,然後伸長胳膊去夠自己的手機,剛接通,就聽到那頭自稱是派出所的人,說案情有了意想不到的發展,讓他們今天再去一趟。
“什麽發展?”齊修澤冷着聲音問,即便在電流轉換下對面的人聽見時已經略有些失真,他那股冷意還是令電話那頭的人忍不住抖了抖。
“我……我們在趙小棟家裏搜到了毒-品,想就具體情況咨詢你們一些更詳細的內容。”那名警察說,“希望你和你的愛人這兩天能配合調查,務必抽空來一趟。”
姜秋抓了抓頭發,赤着上半身坐起來,跟齊修澤對視了一眼,朝他點了點頭。
齊修澤:“好,我們今天上午過去。”
事發突然,想做的事情也做不下去了,兩人只好翻身下床,穿衣洗漱,帶着滿心的疑惑再次來到派出所。
作者有話要說: 齊修澤:每次都被打斷,好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