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演奏
談話評審的最後一個問題實際跟最開始的問題相關聯, 盡管不是曾經知曉的提問, 顏暮羽也沒有慌張, 平靜地答道:
“蒼鸾已經失去記憶, 火凰也嘗到了性格剛烈帶來的苦果。重蹈覆轍會給蒼鸾帶去傷害,假如我是火凰, 哪怕涅槃重生後重新被仙人召回擔任坐騎,有關過往, 還是一字不提對彼此更好吧。”
這個提問, 不是單單以是非對錯來進行選擇的問題, 它比最開始的一問更加主觀,所以只需語氣平緩、慎重對待即可。
但此問又與最初一問有邏輯相通的地方, 必須要順着最開始選擇的觀點說下去, 于是顏暮羽答完後,毫不意外地聽見宋清眠開口言道:
“無論是火凰為愛殒身,還是蒼鸾被仙人洗去記憶, 都不是出自蒼鸾自身的選擇。倘若火凰涅槃重生後,又獨自決定不再靠近蒼鸾, 對蒼鸾而言, 未免太過不公。”
“所以假如我是火凰, 我會重新去找蒼鸾。哪怕蒼鸾失去記憶不會再重新愛上火凰,或者蒼鸾突然恢複了記憶怨恨起火凰殒身前的自作主張,它們的結局,我認為都應該是兩者共同去選擇與面對的。”
顏暮羽對于宋清眠闡述的觀點雖不意外,但卻對其說出的具體內容心有觸動。
然而此時此地不是适合放空思考的場所, 見兩人都答完了問題,談話評審接連點了三次頭,說道:“我已經充分了解你們表達觀點的能力了。接下來是最後一項,請準備你們的個人才藝表演。”
說完,談話評審就遠離了話筒,将舞臺支配權還到了四人手裏。
她們的個人才藝表演,正是演奏在拍攝第一套宣傳照時搭配的傳統樂器,除了顏暮羽的管子方便随身攜帶,其餘三人的樂器都是由節目組與錄制現場所在的藝校共同提供。
不過四人穿着團體表演的演出服,現在根本無法騰出雙手演奏。趁着工作人員搬樂器的時間,她們趕往了後臺更換節目組制作的一套選手統一制服。
觀衆席與評審席上還有一衆人在等待,時間緊迫,四人來不及交流一句感想,便又回到了舞臺中央。
由于只是向大家展示自己能夠彈奏樂器,她們準備的都是純樂器演奏。
這一部分是分開進行,四人按照登場順序,從簡之橙開始一一表演。
夕拾的大樓中有一層提供存放、自主練習樂器的樂器室,為方便管理,白天練習生使用都需提前申請。
顏暮羽四人籌備參賽後,樂器室每天專門空出了四個小時時間供她們随意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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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練習的樂器不同,避免互相打擾,每人每天都各抽出了一小時單獨在樂器室練習,彼此之間并不了解各自準備的才藝具體情況。
但她們選學的樂器,是從成為練習生起就開始學習的,即使不了解,也不會擔憂。
簡之橙與寧果果進入了夕拾四年,演奏樂器雖達不到名家水準,也早脫離了初學的範疇。兩人的古琴與板鼓都演奏得十分順利。
下一個進行個人才藝的是宋清眠。
寧果果演奏完畢退到了一旁,與簡之橙、顏暮羽一起做安靜的觀衆。與此同時,宋清眠緩步走到了中央,稍作介紹後,便拿起了琵琶開始彈奏。
這曲是…?!
簡之橙與寧果果都演奏的她們最熟練的曲子,顏暮羽原本以為宋清眠也是如此。但宋清眠甫一彈奏,她便驚愕不已。
一旁的簡之橙與寧果果也微微側首竊竊私語——宋清眠彈奏的竟是顏暮羽拍攝宣傳照時吹奏的曲子。
顏暮羽沒有給過宋清眠曲譜,且拍攝宣傳照時每次吹奏的都是一小段,并非完整版。
她不知宋清眠是如何記下來的旋律、自己譜下的曲子,前半段宋清眠所彈奏的與她曾吹奏的可謂相差無幾。
後半段由于沒有聽過完整曲譜,是宋清眠自己補齊的創作,但也不謀而合,與顏暮羽想表達的思想一致——悲恸卻不絕望。
顏暮羽在家裏因吹奏管子而突來靈感,雖由悲而生,卻不以悲結尾。
她借曲寄托愛而不得、愛而不能言的苦痛,最後驟然一收,曲調變得更為平穩舒緩,以表達苦悶并未成為她現在的全部基調。
宋清眠彈奏琵琶,後半部分,也做了同樣的變調處理。
顏暮羽知道,宋清眠也具有音樂方面的天賦。
作為家境良好的千金小姐,鋼琴與芭蕾,是宋清眠自幼就已掌握的提升氣質、修身養性的兩樣才藝。若非擁有天賦及一定基礎,她也不會那麽快達到夕拾的出道标準。
可顏暮羽卻從未欣賞過宋清眠彈鋼琴、跳芭蕾。就連用琵琶演奏,宋清眠也一直中規中矩,更別提譜曲。
她之所以認為宋清眠更适合進軍影視,也是認定宋清眠對音樂本無太大興趣。
然而宋清眠此刻不光記住了僅僅聽過顏暮羽吹奏了幾遍的曲子,還自譜了後半段、彈奏得情真意切,連彈奏琵琶的水準也似乎提升了許多。
纖手撥弦,就好比玉珠走盤。
這到底是拼命練習的結果,還是因為隐藏了實力?
顏暮羽內心震懾無比,一直瞠目結舌、發愣失神地盯着舞臺中央撥弦的宋清眠,連一旁寧果果向她悄聲搭話都沒聽見。
宋清眠演奏完畢,禮貌躬身謝幕後,便回到了一旁觀看和等待的位置。站回了位置,顏暮羽卻依然呆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宋清眠,一動也不動。
顏暮羽另一側的寧果果快着急得動手去推她,見狀,宋清眠只得無奈地湊近顏暮羽小聲提醒:“顏姐姐,該你上去展示才藝了。”
“啊…噢!”
一個激靈,顏暮羽回過了神,急忙應了聲,便快步走到了舞臺中央,整理好思緒介紹道:“評審們好,大家好。我準備的個人才藝是吹管。”
顏暮羽是夕拾四人裏唯一一個帶着自己樂器來到錄制現場的人。管子在行李存放的地方已經取出來交給了工作人員,跟其餘三人的樂器一同送到了舞臺。
介紹完畢,她便拿起管子準備吹奏。
盡管宋清眠的個人才藝令顏暮羽感到意外,但此刻也無法臨時更改準備好的樂曲,顏暮羽只能硬着頭皮,投入其中、忘我吹奏。
管子雖小,卻聲遠音嘹亮。
一首自譜無名曲,顏暮羽吹得蕩氣回腸、如泣如訴,後半段又驟然變調,淡化了悲傷。
個人才藝彙報完畢,另外三人也于顏暮羽躬身謝幕後回到了舞臺中央。
工作人員正準備收去她們身後的樂器,卻聽見才藝評審忽然開口:“等一下!琵琶跟管子,暫時留一會。”
見工作人員只挪走了古琴跟板鼓,才藝評審又開口問道:
“宋清眠跟顏暮羽,剛剛聽你們分別演奏,感覺你倆曲子的前半段非常相近。後半段雖然有些差異,但大體基調也是一樣。請問你們演奏是同一首曲的兩個版本嗎?還有,這首曲子是原創嗎?”
顏暮羽聞言心裏咯噔了一聲。宋清眠并未事先告知她演奏的曲目,且宋清眠在她之前出場,她甚至不知能不能說成是兩人一起合作而成的。
“是同一首,也是原創。曲子都是她寫的。”
正在斟酌時,宋清眠卻接過了另一邊的話筒,指向顏暮羽答道。
兩首曲子後半段大體基調一樣,但明顯有別,宋清眠彈奏的那首後半分明是她自己譜寫的。
顏暮羽正準備開口解釋,卻感受到左側的宋清眠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袖,便心存疑惑強忍住了。
“我了解了。”才藝評審沒有注意到兩人間的細微動作,她用充滿期待的口吻問道:“既然如此,可以請你倆再一起合奏一次那首曲的通常版本嗎?”
琵琶與管子合奏的樂曲本不少,兩人又恰好演奏得大同小異。才藝評審提出這個要求,實際也多給了她們一個追加展示的機會,是其他組選手想要都不一定能得到的。
但兩人事先并未商議與準備,說要合奏,顏暮羽卻連該合奏她們中哪個人的完整曲子都尚且不知。
“好的。”顏暮羽正欲開口向評審要一點時間與宋清眠商讨,宋清眠卻先一步回答了:“吹奏管子時表演的那首就是通常版本,我們将用那個版本合奏。”
而後,宋清眠立即向臉上略顯擔憂的顏暮羽投去了一個“放心”的眼神,這場預料之外的合奏便拉開了帷幕。
簡之橙與寧果果又退到了一側。
宋清眠坐在椅子上拿起了琵琶,顏暮羽也站在她身旁舉起了管子。兩人眼神一交彙,便讀懂了彼此,琵琶聲管聲霎時響起。
前半段搭得順暢,繁弦急管,共譜傷情;後半段全憑默契,山鳴谷應,此起彼伏。
一弦一管,餘音繞梁。
默契此物,虛無缥缈,卻又随處可見;正因沒事先演練,才能夠頃刻體現。明明是第一次合奏,兩人卻仿佛一起演奏了千百遍。心領神會,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