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1)
池顏的母親是個五官和人品都無可挑剔的美人, 她優雅大方,溫柔賢惠。她的追求者衆多, 是個男人都想娶她, 但全都被她拒絕了。
“對不起,我不能跟你結婚。”
“為什麽?”
“為了我女兒。”
有男人一再承諾婚後會把她的女兒視如己出, 母親就是不動心,她任勞任怨,獨自拉扯女兒長大。
池顏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和脾性, 粉雕玉砌, 人見人愛。
和母親離開那座繁華的大都市時池顏才六歲, 瘦瘦小小的她被母親抱上大巴車。她坐在母親腿上, 看着窗外漸漸倒退的熟悉的建築和環境,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和那些小夥伴道別,心裏有一點點感傷。
“媽媽, 為什麽我們要走啊?”
“因為外婆生病了沒人照顧,我們得回去照顧她。”
“哦。”
池顏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別的小朋友都有父母, 而她卻沒有父親。她也沒有爺爺奶奶。除了母親之外的親人只有一個外婆, 可是她一次也沒見過。
每一個孩子都渴望被長輩疼愛, 池顏也不例外。她短短的小手不安地玩着母親胸前的衣扣, 奶聲奶氣地問:“媽媽, 外婆是不是不喜歡我呀?”
不然為什麽從來不來看她?
對着女兒純真無邪的眼神,溫柔的母親好像被問住了一樣,沉默很久才說:“外婆她……她看到你一定會喜歡你的。”
池顏滿心歡喜, 想到即将要見到外婆,心裏既期待又緊張。
媽媽說了,外婆會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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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世界上又多了個人會疼她、愛她呢!
見到那位流着哈喇子眼神呆滞連話都不會說的老人時,池顏傻了。
媽媽告訴她這是外婆。
池顏乖巧又怯生生地喊:“外婆。”
“嘿嘿——”外婆只是對她傻笑。
池顏覺得這個外婆有點奇怪,可是又說不出來哪裏奇怪。後來母親抹着眼淚悄悄告訴她:“外婆得了老年癡呆症。”
只有六歲的池顏不知道老年癡呆症是什麽意思,她只知道外婆病了,病得很嚴重,所以她和媽媽要好好照顧外婆。
直到外婆下葬後的第二天,池顏才知道她原來還有一個舅舅。
舅舅,真是個陌生的稱呼,他也會像媽媽一樣疼她愛她嗎?
池顏美好的幻想很快被澆滅了。
舅舅帶着舅媽沖到她們小小的出租屋,說是母親獨吞了外婆的遺産,逼着母親還錢。母親沒有錢給他們,舅舅破口大罵,罵她不孝順,罵她不知檢點,罵她是個賤人。
母親咬着牙默默忍受。
池顏又怕又氣,在母親懷裏掙紮:“不許你罵我媽媽,你不是我舅舅,你是壞人!”
“你個小雜種給我閉嘴!”舅舅指着她鼻子說。
軟弱的母親在聽到這句話力量爆發,放開女兒沖過去和舅舅扭打起來。
可是女人的體力怎麽可能和男人抗衡?母親被暴虐的舅舅推倒在地,額頭撞上尖銳的茶幾角,血流不止。
“媽媽!”池顏撲過去抱住母親抽搐的身體。
舅舅拉着舅媽跑了。
六歲的小女孩吓壞了,旁邊有座機,可是她不知道要打120,也不知道報警,抱着暈過去的母親嚎啕大哭。
好心的房東和鄰居幫忙把母親送到醫院。
母親傷好以後舅舅又來鬧,争吵引來鄰居圍觀。在小女孩的尖叫哭喊聲中,一個男人如英雄般沖進來抓住舅舅想要打母親的手。
池顏不知道男人是誰,只知道男人很厲害,因為他三兩下就把瘋狗一樣的舅舅制得服服帖帖。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舅舅灰溜溜跑了。
圍觀的人也都散了。
母親抱着被吓壞的女兒朝男人鞠躬:“謝謝你。”
“不客氣。”
男人是房東外出打工剛回來的兒子,他挨家挨戶收租,正好看到池顏母女倆被人欺負,路見不平才沖進來幫忙。
池顏天真又好奇的眼睛打量男人。男人也在打量她,摸着她粉嫩的臉說:“真是個迷人的小孩兒。”
池顏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可是每次被人誇都忍不住臉紅,腼腆地說:“謝謝。”
男人叫鄒濤,長得很普通,個子不高又沒錢,他從頭到腳跟“優秀”兩個字不沾邊,可是他卻獲得了母親的芳心。
外婆去世以後,母親沒有帶池顏回大城市,母女倆擠在小小的出租屋裏相依為命,一住就是一年。這一年裏,讨人厭的舅舅和舅媽三天兩頭來家裏問母親要錢,都被鄒濤及時出現用拳頭打跑了。
許是被打怕了,後來舅舅再也不敢上門,她們母女倆過了一段安穩日子。
“漫漫,你喜歡鄒叔叔嗎?”有一天母親問她。
池顏脆生生地說:“喜歡!”
鄒叔叔每次來都會給池顏買玩具,給她買漂亮的裙子。鄒叔叔對媽媽很好,對她也很好,還幫她們收拾了壞舅舅,從小缺愛的池顏怎麽可能不喜歡他。
“那……”母親扭捏了一下,紅着臉說:“以後讓鄒叔叔給漫漫當爸爸怎麽樣?”
池顏一直渴望有個爸爸,可是每次當她問到爸爸去哪兒的時候,母親總是閃爍其詞不肯告訴她。聽到鄒叔叔要當她爸爸了,池顏想都沒想,鼓掌歡呼道:“好呀好呀!”
母親和鄒叔叔結婚那天,被打扮成小公主的池顏激動哭了。
池顏天真地以為從此以後她會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她再也不用去羨慕別的小朋友,她和媽媽還有鄒叔叔要做幸福的一家人!
可是殊不知,這是她噩夢的開始。
結婚前半年,鄒叔叔對她們母女體貼入微。有一天,母親說要帶班裏的小朋友去少年宮表演合唱,出門前叮囑池顏要好好吃飯。池顏乖巧點頭。
“媽媽再見。”
“再見。”
母親離開後,男人對着打哈欠的池顏說:“漫漫困了吧?爸爸陪你睡午覺吧。”
“好的呀。”
除了母親,池顏沒有和別人睡過,被男人抱上床時稍顯局促。她記得媽媽說過小朋友要睡午覺才能快快長大,她要做個聽話的乖孩子!所以盡管緊張得睡不着,池顏還是乖乖閉上眼睛。
睡不着她可以裝睡呀,等她睡着爸爸就不用守着她了。她真是個小機靈鬼!
池顏暗暗竊喜,迷糊間感覺身上沉甸甸的,她猛地睜開眼睛,對上男人充血的雙眸,困惑道:“爸爸你在幹嘛?”
男人沒料到她這麽快醒了,伸出去的手收回來,笑了笑說:“爸爸在幫你趕蚊子。”
池顏揉揉眼睛,沒太懂為什麽趕蚊子要壓在她身上。她艱難地喘了口氣,說:“爸爸你好重啊。”
男人将她抱起來,粗糙的大手磨着她腰上白嫩的皮膚,張嘴咬在她脖子上。
“啊!”
池顏手無縛雞之力的手本能地推他,一臉委屈道:“爸爸你幹嘛咬我?”
男人喘息很重,看她的眼神好像要把她活吃了一樣。池顏突然怕了,在他懷裏掙紮。
“咔噠——”
門鎖轉動的聲音清晰傳入耳膜,抱着她的男人匆匆忙忙将她放開。
池顏光着腳丫沖出房間,張開雙臂抱住了剛進門的母親:“媽媽!”
母親有東西落下了回來拿,揉揉女兒松軟的頭發,溫聲道:“怎麽還不午睡?”
池顏一個勁搖頭,扁着嘴說:“媽媽,爸爸他咬我,好疼啊。”
母親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牙印吃了一驚,擡頭看見從女兒房裏走出來的男人,有些惱怒道:“你怎麽能咬她?”
“我跟她鬧着玩的。”男人蹲下來哄她,“對不起啊漫漫,爸爸錯了,這次原諒爸爸好不好?”
男人道歉如此誠懇,池顏心軟原諒了他,可是從那以後再不敢讓他陪自己睡了。
……
夏夜裏的風驅不散空氣中的燥熱。
南兮手掌心滾燙,卻感覺懷裏抱着的人身體有些涼。是錯覺嗎?
那個問題抛出去以後池顏抱着她久久不語,久到南兮以為池顏是不願意說的時候池顏卻開口了。
原來池顏并不是一生下來就是孤兒,她有媽媽,還曾經有過一個繼父。
可是為什麽後來還是去了孤兒院?
南兮只知道池顏有養父母,她對此一直很好奇,可是從來都不敢問。
她很高興池顏願意主動跟她分享小時候的故事,只是這故事怎麽越聽越不對勁?
她問的明明是池顏副人格形成的原因,為什麽池顏要告訴她這些?
周圍安靜得只能聽到她們彼此的呼吸聲。
院子的護欄下種着茂盛的綠植,樹影底下一片漆黑,像是一個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裏面藏着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南兮本來不怕黑,後背突然竄起一陣涼意,她不由得抱緊懷裏的人,小心翼翼問:“後來呢?”
池顏望着躲在雲層裏的彎月,寂靜不語。
關于八歲以前的記憶池顏大部分都忘記了,唯獨這些,像潛藏在她身體裏的毒蟲,和她的血肉融在了一起,她擺脫不了,想忘,又不敢忘。
池顏攥緊了手心裏的冷汗,對着陰沉的天空吐了口氣,斷續地說:“後來……有一天半夜,他喝醉回家闖進我房間,死死按住我,扯我衣服……我哭了,哭着喊着求他,他卻捂住我的嘴不讓我出聲。”
“什麽!”南兮推開她,撞上她的目光,怔了怔。
有那麽一瞬,南兮感覺眼前的人好陌生。
她不是沒見過池顏發脾氣,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神,陰冷得讓人心底發寒,以至于她忘了想說什麽。
迎着池顏讓人膽寒的目光,她着急得有些語無倫次:“他就是個畜生!那個畜生他……他有沒有……”
“他沒有成功。”池顏安撫地拍拍她手背,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說:“我自救成功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南兮卻沒有感到很輕松。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她覺得池顏這個笑容很古怪,讓她心裏悶悶的很不舒服。
她想用手壓住池顏的嘴角,手腕被抓住了。
池顏目光已經恢複正常,如水般柔柔看着她,聲音卻很冷淡:“我不小心踢到他下.體,他從我身上滾了下去。”
經歷那些事的不是自己,可是光聽池顏描述南兮就氣憤不已。池顏才多大,那個畜生怎麽敢那樣對她!
南兮下意識反握住池顏的手,摸到一片冰涼。
池顏出了好多的汗,是因為熱,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南兮沒有深想,總覺得池顏并不像她表現的那麽輕松,捏了捏她手心,擔心地看着她:“那個畜生最後受到懲罰了嗎?”
池顏身體虛晃了一下,聽不出情緒地“嗯”了一聲。
南兮暗暗松了口氣,想問最後的結局怎麽樣。
不等她開口,池顏悠悠地說:“我其實很害怕,沖到門邊要去找媽媽,可是打開門的那一刻……”頓了頓,蹙眉,“我的身體變得很奇怪,理智好像被奪走了一樣,後面所有事情都不受我控制了。”
南兮心裏一緊,忙問她:“是副人格?”
“我不知道是不是。”池顏垂眸,“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等媽媽被慘叫聲吵醒跑過來的時候,那個男人下.體已經被我踩爛了。”
“啊——”南兮一只手捂着嘴把剩下的驚呼咽了下去,瞪大的眼睛裏是不加掩飾的震驚。
“吓到你了嗎?”池顏微涼的指尖碰了碰她緊繃的臉頰。
南兮用力眨了眨眼睛,放下捂住嘴的手,搖頭,一時間怒火攻心:“他就是個衣冠禽獸!”
“是啊,他是個禽獸,所以他罪有應得。”池顏涼涼地說:“我成功救出了自己,那是我這輩子犯過最大的錯誤。”
“為什麽?”南兮不解。
池顏笑了,笑得清冷又哀傷。外面那麽熱,她身體卻在抖,聲音也跟着顫抖:“因為,我間接害死了媽媽。”
母親在聽說男人對小她做的那些禽獸不如的事情之後大發雷霆,要和男人離婚。
男人一夜之間變成了廢人,他對池顏懷恨在心,剛出院就跑回家想要報仇,撞上提着行李箱想要逃跑的池顏母女,兩個大人在樓梯口發生争執,男人失手将母親推下樓梯——
母親倒在血泊裏,臨死的時候,那雙絕美的眼睛遙遙看着上方已經被吓傻的女兒,那麽不舍,那麽不甘。
池顏短短的指甲陷進她皮肉,南兮卻忘了喊疼。她沒想到故事的結局這麽慘烈,震驚得說不出話。
眼前的人抖如篩糠,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
南兮從未見過如此柔弱的池顏,那雙褐色的眼眸裏滿是絕望。
她慌了,她緊緊抱住那具顫抖的身體。
她看不清池顏臉上的表情,只感覺懷裏的人一直抖。溫熱的液體流進她脖子,南兮像是被燙到一樣,心痛到無法呼吸。
她後悔極了。
這些是池顏埋在心底不願被人觸碰的傷疤,她卻親手把那層保護膜給撕開了。
池顏痛,她也痛。
“對不起。”南兮覺得自己這女朋友當得實在差勁。
池顏喉嚨裏發出微不可聞的哽咽。
南兮心髒收縮,死死咬着牙。
風停了,偷聽完別人秘密的月亮藏了起來,樹下相擁的兩個人像是一幅靜止的黑白畫。
池顏先推開她。
“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
南兮抿了抿唇。
微風再次撥開雲層,清冷的月光照在池顏白皙的面龐上。那雙眼睛沉靜如水,不紅不腫,好像剛才脖子上的濕潤是她的錯覺一樣。
南兮說不出是什麽感覺,胸腔裏像是被強行塞進了一個氣球,堵得她嗓子疼。
見她不語,池顏說:“我沒事。”
脖子上的濡濕感還在,南兮才不相信她沒事。
南兮嘴唇動了動:“你要是難受就哭出來。”她指着自己瘦弱的小肩膀,“肩膀給你靠。”
池顏被她一本正經又緊張兮兮的樣子逗笑了,捏捏她鼻子說:“我是不會哭的。”
發洩悲傷有很多種方法,可以大哭大鬧,大喊大叫。這些池顏從來沒有試過。
池顏更願意把那些負面情緒轉化成某種動力,跑步、跳舞、唱歌。那是以前。
今天她才知道原來還可以傾訴。
這些往事池顏已經很久沒有像別人說起了,因為在親眼目睹母親慘死後她抑郁了很長一段時間。養父母把她從孤兒院領走,帶她去看心理醫生,本來只是想讓她擺脫抑郁,卻意外發現她的另一個人格。
養父母對她很好,無數次安慰她母親的死和她無關,母親愛她,不會怪她,池顏卻說服不了自己。
母親的死是她心裏過不去的坎兒。
除了養父母和她第一任心理醫生,沒有人知道這段往事。
南兮提問的時候池顏腦子有瞬間空白,潛意識排斥她去回憶這些讓她難受的事情,可是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眼前的人是如養父母一樣可以值得完全信賴的人,她能理解她的苦痛。
“兮兮。”
“嗯?”
“謝謝你。”
“……謝我什麽?”不會安慰女朋友的南兮手指無措地撚着她衣服下擺。
池顏眼睛裏倒映着星光,深深凝視着她:“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裏。”
十五歲以前,池顏是個住在象牙塔裏的公主,她的養父母讓她衣食無憂,讓她慢慢放下那些不愉快的往事,讓她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
十五歲以後,池顏為了追逐夢想離開了養父母,出道至今勤勤懇懇,她每一天都沒有停下學習的步伐,一次次打破記錄的銷量和拿到手軟的獎杯讓她精神上感到無比滿足,她熱愛這份事業,愛得如癡如醉。
她有疼愛她的養父母,有和她一起努力跟她并肩作戰的優秀團隊,有肯為她兩肋插刀的朋友,可是唯獨少了某個人。
池顏一直覺得會耽誤她事業、對她來說可有可無的東西,在遇到南兮之後竟然悄悄在心裏落地生根。
曾經有一段時間它被藏在暗處停止了生長,直到不久前它破土而出,冒出嫩芽。
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被一個人喜歡無疑是幸福的。
池顏以前吃過很多苦,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心裏面的。可是在這一刻,在被她喜歡的人抱住的這一刻,曾經承受的那些都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她讓她記起了疼,也讓她忘了疼。
南兮還是沒聽懂池顏話裏的意思,醞釀了很久,小聲而鄭重道:“師姐,已經發生的事無法挽回,我們都應該往前看。”
“嗯。”池顏笑。
“以後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在你身邊一直陪着你。”
池顏不是一個情緒外露的人,聽完她這番話表情全變了。突然想哭。
“一直……”池顏喉嚨滾了滾,啞聲問她:“是多久?”
南兮認真想了想,說:“直到你不喜歡我為止。”
池顏眸光微動,兩只手捧起她的臉,額頭抵着她的,一字一頓:“那你這輩子都別想逃掉了。”
溫熱的唇如羽毛般輕輕落下,像呵護珍寶般溫柔碾磨。
微風吹走厚厚的雲層,吹亂了一池的水,吹走了心上的陰霾。
這個吻不帶一絲雜質,純淨裏卻包含了濃濃的深情。
如果不是果果跑出來說西瓜不冰了問她們要不要吃,南兮都沒有意識到她們兩個人在外面逗留了一個多小時。
身上出了一層黏黏的汗,進到屋裏被空調一吹,全身上下舒爽暢快。
茶幾上放着事先切好的西瓜,南兮吃了一片,還想再吃第二片。
池顏把盤子拿遠:“上次痛經的教訓這麽快忘了?一天吃一片就夠了,不能吃太多。”
上次來大姨媽南兮不小心吃了點西瓜,結果痛得死去活來差點兒休克,從那以後池顏就嚴格控制她吃西瓜的量。
夏天怎麽可以忍住不吃西瓜!看着鮮紅脆甜的西瓜瓤,南兮吸了吸口水,抱着池顏胳膊笑嘻嘻地說:“我那個還沒來,多吃一片沒事的。”
池顏看她一臉嘴饞樣,不為所動地說:“我給你削個蘋果吧。”
“……”還是不給她吃。
池顏最近削平果的技術越來越好了,不僅好而且快。南兮想趁她不注意偷偷拿一片西瓜來啃,小爪子剛伸出去就被逮了個正着。
池顏左手掌心托着一枚削了皮黃燦燦的蘋果,右手抓着她纖細的手腕,靜靜看着她。
南兮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警告的意味,讪讪地說:“我沒想吃,就是想拍張照片發朋友圈。”
池顏啞然失笑:“你怎麽跟小孩兒似的。”二十多歲的人了還帥賴皮想偷吃東西。
南兮也不反駁,故意捏着嗓子說:“那兮兮小朋友想吃西瓜,顏顏姐姐給嗎?”
“……”顏顏姐姐表示頭疼。
南兮知道自己很幼稚,但也知道池顏不會嫌棄她,捏着嗓子又說:“再吃一片好不啦~”
池顏看着她扭着身體,小鹿一樣的眼睛眼巴巴看着自己,無奈道:“吃完西瓜還能吃得下蘋果嗎?”
“能哦!”南兮美滋滋地說,不等她同意,隔開她的手抓了一片西瓜就往嘴裏塞,咬一口,滿足地啧啧嘴。
池顏好氣又好笑,重新拿起水果刀幫她把蘋果切成小塊。
“嗝——”
池顏手一抖,掀眼皮看向西瓜已經吃完捂着胸口打嗝的某人。
南兮臉微熱,硬着頭皮說:“我這是餓嗝。”
“……”
池顏怕她撐壞幫她把蘋果吃了。
果果很識趣躲進房間沒有打擾她們,空蕩蕩的客廳裏,兩個吃飽喝足不願去洗澡的人坐在沙發上聊天。
南兮身體歪歪斜斜,坐了沒一會兒就把腦袋枕到池顏大腿上了。
池顏手指無意識卷着她細軟的頭發玩兒,對上她漆黑明亮的雙眸,心念一動,說:“我想聽你小時候的故事。”
池顏的童年很不美好,加上八歲那年受到的打擊實在太大,很多事她都不記得了。就算記得,她也不想讓那段灰暗的往事破壞這麽溫馨的氣氛。
南兮想了解她更多,她又何嘗不是?
“好啊!”南兮挺身坐起來,“我小時候可調皮了。”
池顏莞爾:“有多調皮。”
南兮盤腿坐好,眉飛色舞地說:“我沒上幼兒園就特別能惹事,我媽跟我說,她剛買回來的雞蛋轉眼就被我全打爛了。買的魚養在盆裏,被我和我家的貓聯手弄死了。三歲的時候我最邋遢,不愛穿紙尿褲,我媽給我脫掉我立馬就尿在床單上,每回都被她打屁股,現在想起來屁股還疼呢……”
南兮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從她還穿開裆褲說到小學畢業,全是一些調皮搗蛋的囧事。
池顏一次都沒有打斷她,也沒有嘲笑她。
有些事件可能被誇大了,有些可能就是胡編亂造,不管是真是假,池顏心裏十分清楚,這個傻丫頭是故意用這樣的方式來安慰她。
真是傻得可愛。
池顏去洗手的工夫,回來發現南兮居然趟在沙發上睡着了。她訝然一瞬,輕手輕腳走過來:“兮兮?”
南兮閉着眼含糊應了一聲。
“這裏不是床,回房間去睡。”
南兮抱着抱枕咕哝:“不要吵。”
池顏目光落在她微啓的紅唇上,慢慢蹲下來,在她耳邊說:“你要不起來我就吻你了。”
南兮沒吱聲。
池顏傾身過去,含住她微啓的紅唇。
“唔……”呼吸不暢的南兮被迫睜開眼睛,對上池顏看似平靜卻暗潮湧動的雙眸,喃喃:“困了。”
“所以該去洗澡睡覺了。”
在進入自己房間前,南兮手指勾住池顏的衣服不讓她走。
池顏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以為是提醒自己忘了什麽,俯身親她臉頰,說:“晚安。”
南兮仍抓着她沒放手,斟酌道:“師姐,以後要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一定要說出來,如果不想說也不要憋在心裏。”
主人格和副人格性格差異太大了,副人格喜怒全寫在臉上,主人格看着溫吞沒什麽情緒,原來心裏竟藏了這麽多秘密。一個人怎麽可能沒有喜怒哀樂?今天以前,南兮從未見過主人格有什麽負面情緒,她懷疑主人格是不是太擅長僞裝了,藏得太好,以至于旁人都發現不了。
南兮不希望這樣。
既然做了情侶,不管是喜事還是壞事,她都希望和池顏一起分享。
池顏沒想到她要說的是這些,愣了愣,斂容正色道:“我知道了。”
南兮清楚池顏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心情愉悅跟她倒了晚安,關上門洗澡去了。
早睡早起。
南兮下樓時池顏已經做好早餐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早餐很簡單,營養很齊全,牛奶,水果,全麥面包,還有雞蛋。
池顏吃完後對她說:“我要去一趟工作室,上午就讓果果在家陪你吧。”
南兮喝掉最後一口牛奶,忙不疊說:“我不用她陪,你讓她跟你去吧。”
“你一個人不害怕?”
“白天我才不怕呢。”
池顏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妥協道:“好吧。你要是無聊了可以給我打電話。”
“等會兒我就睡懶覺,不會無聊的,放心放心。”
池顏和果果走了。
剛住進來的時候,池顏說過樓下三個房間——練功房、錄音室和健身房随便她用,南兮一次也沒用過。她目光灼灼盯着其中一扇門。
畢竟是客人,使用前南兮還是發微信先征求主人家的意見,點開微信時愣了愣。
還是那個熟悉的頭像,不過,她給池顏備注的昵稱什麽時候變成了“唯一的女朋友Leah”???
南兮:“……”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是副人格改的。
想起前天晚上池顏各種吃醋鬧別扭的樣子,南兮覺得好笑,又有些悵然。
張醫生說兩個人格相互理解并融合才是對池顏最好的治療效果,她不清楚具體要怎麽操作,單從兩個人格對彼此的抵觸态度來看,她覺得這件事一定沒那麽容易。
上午排了一支舞,池顏把剩下的工作丢給果果和張莉,洗澡換衣服後開車回家。
她想打電話問問南兮有沒有什麽想吃的她可以帶回去,準備撥號時頓了頓,改成發消息。
消息發出去很久都沒有回複,池顏以為南兮還在睡懶覺,放下手機,開車到去給她買馄饨。
二十分鐘後到家。
池顏把熱氣騰騰的外賣放到桌上,揭開蓋子,香氣撲鼻,皮薄肉後的馄饨看得人口水直流。
面食放久了容易坨,那樣就不好吃了。池顏上樓去找小懶蟲。
“咚咚咚——”
池顏隔着門板喊她:“兮兮,你起來了嗎?”
小懶蟲沒應聲。
池顏又敲了敲門,說:“先起來吃點東西吧,不然胃要餓壞了。”
“……”
這都沒聽到?
池顏擰門進去,發現窗戶開着,床上被子淩亂,就是沒人。
洗手間裏也看不到人。
池顏納悶不已,邊下樓梯邊打她手機。
熟悉的音樂從某個房間傳出來。
擱在桌上的手機冷不丁震動,專注做事的南兮被吓了一跳,她一看是池顏打來的,摘下耳機接聽:“師姐?”
緊閉的房門被人推開,舉着手機的池顏疑惑地看着坐在電腦後面的人:“還沒忙完嗎?”
聲音好像不是從聽筒裏傳出來的,南兮正覺得奇怪,擡頭時看到站在門口的池顏,她心裏咯噔一跳,手忙腳亂挂了電話,握着鼠标快速點了幾下,在池顏走過來時成功将內容保存完整。
關掉軟件,關掉電腦,一氣呵成。
她面不改色站起來:“老師幫我寫了一首歌,發過來讓我試聽一下,我覺得還不錯。”
幾個小時前南兮微信問過池顏可不可以用一下錄音室,池顏沒問她要幹嘛很幹脆同意了。
不随意打探別人的隐私是池顏一貫的原則,這回也沒有多問,目光在那張微微有些出油的臉上掃了一圈,說:“我以為你在睡懶覺……先別忙了,我給你買了馄饨。”
南兮這幾天恢複得很不錯,只要不是用力甩頭就不會出現頭暈惡心等症狀。只是老在家裏待着也悶,第五天夜裏,臨睡之前她和池顏說:“明天我得去一趟公司跟老師商量一下編曲的事。”
醫生讓她最起碼在家靜養兩周,不過同是歌手,池顏知道有些工作并不會因為你身體狀況不好就可以推脫不做,默了默說:“明天我送你過去。”
編曲是一件複雜的工作,南兮九點鐘到公司,三點鐘才弄完,想去工作室找池顏,走出電梯時手機響了。
周嬌打來的:“兮兮你今天開始工作了?”
“沒有啊,莉姐說讓我再休息一周。”南兮打趣道:“你這幾天帶薪休假玩得不爽嗎?”
“天天吃了睡睡了吃當然爽,可是也無聊啊。”周嬌話鋒一轉,“我們去逛街怎麽樣?”
當了歌手以後南兮很久沒有逛過街了,她們去了最近的商場,到了以後直接進超市。
天氣熱了,南兮想給池顏做些甜品。
參加《夢想之聲》第三季的時候她給池顏做過幾次雙皮奶,池顏可喜歡吃了。
南兮戴着口罩認真挑選牛奶。
周嬌扯她衣服,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兩點鐘方向那個男的一直在看你。”
南兮順着她指示看過去——
貨架旁邊站着一個戴鴨舌帽穿黑T長褲身形高大的男人,男人接觸到她目光欲蓋彌彰地避開,裝模作樣去拿貨架上的牛奶。
“會不會是歌迷呀?”周嬌悄悄問她。
南兮沒有回答。
南兮知道自己現在有點兒名氣,戴口罩不見得別人就認不出她。可如果是歌迷,為什麽不上來找她搭讪?
“那……會不會是狗仔?”周嬌又說。
南兮擰了擰眉。她被全網黑的風波早就過去了,從舞臺上摔下來的事情過了這麽久了也沒有什麽新聞價值,她想不通狗仔跟蹤她圖什麽。
不管是歌迷還是狗仔,男人鬼鬼祟祟的樣子實在可疑。南兮随便抓了幾瓶牛奶和酸奶丢進購物車,催促周嬌去結賬。
排隊的時候那個男的沒有跟過來。
買的東西太多,停車的位置又太遠,南兮守着大包小包讓周嬌先去取車。
她拿出手機想看看時間,餘光瞥見一個穿黑衣的男人朝她走來,認出男人就是剛才在超市裏窺探她的那人,心裏一緊,故作自然收起手機,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去找周嬌。
男人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她後面。
南兮搞不清楚這人什麽底細,東西勒得她手疼,她情急之下進了商場一樓某個男裝店。
“歡迎光臨。”服務員笑容甜美迎出來,“女士要買衣服嗎?”
南兮為了試探那男的是不是在跟蹤她才進來避一避,沒想到那男的果然跟進來了!
陰魂不散,不是狗仔就是變态!
南兮猛地想起上次夜裏開車跟蹤偷拍她和池顏的那兩個狗仔,心中警鈴大作,丢下大包小包的東西對服務員說:“這些東西能幫我看一下嗎?”
“好的女士。”服務員說:“不過貴重物品您最好自己帶着身邊。”
“沒有貴重物品。謝謝。”南兮腳步匆匆往裏面走。
男裝店很大,她暫時拒絕熱情的服務員,掏出手機想給周嬌打電話,翻手機的同時還得警惕那個男的靠近,一不留神撞到了人。
“對不起對不起。”南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