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實驗體
宿熙哥發微信說讓他去他宿舍吃飯。
陸苗正好也想打聽一下他媽媽的事,于是周一下班後徑自過去。宿熙哥調換了排班,陸苗敲門的時候他已經好整以暇地等在那裏。
“抱歉,來晚了。”
“沒關系。”
宿熙的宿舍在離醫院大概六百米左右的地方,這樓裏住的估計都是他們醫院的同事,宿熙的房間在二樓最裏面,一個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大概在八十多平左右。陸苗進去後環顧一圈,除了廚房門,其它門都關着,客廳中間放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器械,玻璃皿、酒精燈、顯微鏡還有一些叫不出來名字的器械,只在靠近右側的牆壁上留出一個桌子吃飯——也許甚至還是因為他來特意收拾出來的。
“終于知道你為什麽沒有女朋友了。”陸苗打趣。
“菜好了。”
宿熙進了廚房,陸續端出一排佳肴,辣椒炒肉、燒茄子、涼拌菠菜、小雞炖蘑菇、海帶湯。
“都是你做的?”
“嗯。”
“真棒!”陸苗找了個凳子坐下來放下包。
宿熙盛了兩碗飯過來,放在桌子兩端,自己也坐下。
今天他穿了一件休閑式白色條紋襯衫,灰色長褲,手肘部卷起,領口松開兩粒扣子,露出好看的鎖骨,沒有戴他那副金絲眼鏡,清冷感就少了很多,顯出一副清閑的模樣,鄰家極了。
“宿熙哥,其實你很居家啊。這個宿舍是短暫住還是分給你了?”
“分給我了。”
陸苗驚嘆,“你們醫院福利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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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常來。”
陸苗點點頭,夾了一口茄子,“嗯。好吃。宿熙哥吃菜。”
宿熙手藝一向很不錯,就是有點太淡。不過陸苗是個什麽也能吃的人,而且能吃就能說,他拉着宿熙扯了一會兒近況,又順便問了下自己老媽的事。可惜宿熙跟他媽不在一個科室,沒什麽接觸。
兩個男人吃飯總是很快,二十分鐘解決了一大半菜,最後陸苗是壓根吃不動了。
他看宿熙起身,更快地竄起身,“我來收拾!”
雖然說是客人,但不能一直太放肆,何況宿熙哥一向這麽照顧他,不能老占他便宜。陸苗收着碗筷吭哧吭哧進廚房,他知道宿熙愛幹淨,所有餐具不僅洗一次,還要消毒。他不太會用消毒櫃,宿熙跟着進來,把陸苗洗過的碗放進消毒櫃。
兩個人并排站在狹小的廚房裏,感覺又回到了小時候。
宿熙哥是陸苗最親近的一個朋友兼鄰居。他出生那會兒,老爸第一次當父親,又逢老媽失蹤,丢了工作,經常把他寄養在鄰居劉阿姨那,劉阿姨就是宿熙的母親。
實際上,他一到劉阿姨家,劉阿姨家就着了火,緊接着食物中毒,宿熙老爸受傷進醫院,宿熙外婆中風。幸虧心大的劉阿姨壓根沒有聯系起來,因為焦頭爛額,她讓宿熙照顧他。
宿熙哥當時十歲,綽號神童,聲名遠播,他爸媽把他送進了少年班,成為本地一個大新聞,他每天下午四點準時回家,那時候就已經沉默寡言,高冷異常,從來不跟同齡的小朋友玩,也不對任何娛樂性的東西有興趣。
宿熙當時對一個不滿兩歲的小孩當然是拒絕的,而剛學會說話和走路的陸苗,卻經常跑到他門口不停地啊啊啊啊地敲門,劉阿姨來抱也不管,因為他好像就是特別喜歡宿熙哥。之後陸苗回想起來,他哪是喜歡宿熙哥,而是下意識地感覺到宿熙哥身上有種強大到災氣都不敢靠近的氣場。
待在他身邊,他從不會發生任何事故。
他常纏着宿熙,每天哥哥、哥哥地叫,也許是因為宿熙的生活太冷清,他從小就知道自己要什麽,父母也給了他絕對的自主權,陸苗這種纏死人不償命的小孩,居然讓他另眼相待,常常會拍拍他,抱抱他,還教他認字。
記不清是五六歲還是七八歲的時候,有一天,宿熙爸媽外出,陸苗邁着小墩退屁颠屁颠跑進去跑到他房間找宿熙,門是微開的。
“哥哥?”
哥哥開了盞臺燈,蹲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湊過去看,原來他竟把兔子固定在一個木板上,熟練地用小刀解刨,兔子還活着,卻像是失去意識般一下一下地蹬着腿。陸苗瞪大了眼睛,宿熙帶了個白色橡膠手套,食指豎起,冷靜地作了一個“噓”的手勢。
手套上有血跡,是紅色的。
他很乖巧,當然現在也是,當宿熙哥不希望他打擾的時候,他自己就會坐在床邊看書,不過因為看不懂,慢慢就睡着了。醒來時,屋子裏已經沒有了兔子的痕跡,宿熙哥坐在他旁邊,像是滿意他的表現,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腦袋。
但有一段時間,他總是會被宿熙豎起帶血的食指,作噓的那個動作吓醒,不知不覺,那居然成了他的童年噩夢。
想想也蠻可笑的。
宿熙哥也許天生,就是當科學家或者醫生的料。
宿熙倒了兩杯可樂,遞給他一杯。
陸苗一口氣就喝光了,“宿熙哥你怎麽沒談戀愛啊,醫院裏這麽多漂亮的小姑娘。”
“我對女人沒興趣。”
“啊——”陸苗還沒來得及反應這句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宿熙繼續坐了幾分鐘才起身,走到門口伸手鎖上保險,套上挂在門後的白大褂,慢條斯理地扣上透明紐扣。他從放在客廳的微型實驗室找出一瓶溶液,一支棉簽和載玻片,戴上專門針對吸血鬼的鏡片,從外在上看,像是個護目鏡。
鏡片裏顯示出的顏色都不是正常世界的顏色,整體偏黑色,但物體的輪廓是白色,他走到靠在牆邊的陸苗旁,在他脖子洞口的位置滴下一滴透明的溶液,然後用棉簽拭下來——這是用來溶解吸血鬼留下來的黏液的,畢竟這種黏液一跟人體肌膚接觸,就像變色蟲一樣,變成皮膚的模樣。
每一只吸血鬼的黏液都不一樣,他要知道這是哪只吸血鬼留下來的。
不過很奇怪,這樣仔細看,陸苗身上的洞口仿佛有點變小了。一般來說,被吸幹活血的人,傷口大小是不會變的,只是顏色會變。
他摘下吸血鬼鏡片,把拭下來的東西簡單擦拭一下後放在顯微鏡下觀察。
血細胞在吸收——陸苗的血細胞在吸收吸血鬼的黏液細胞!
宿熙離開顯微鏡,翻開今天鬼皇送到的吸血鬼名單,這份名單上有它們所有的粘液編號,以及它們的人形模樣。他原本只是想找出傷害陸苗的吸血鬼,施以懲罰,但意外地——有新發現。
一種預感降臨宿熙的心頭,讓他全身都突然興奮起來,是那種快要得出結論的巨大愉悅。他掏出針管,從陸苗手臂上抽出一管血,注射入試管內密封,他打開門出去,鎖上時,淡淡地說,“別動他。”
布滿整個宿舍樓的千餘只吸血鬼漆黑的眼睛一路映着他朝醫院的方向走去,他所經過的一路上,它們站立在屋頂上形成了不斷延伸的隊伍。
宿熙來到地下一層更為龐大的實驗室裏,這裏有無數吸血鬼的标本,還有他們最近抓到的妖怪。那只古妖被釘在實驗臺上,因為每天被注射藥物,而顯得渾身無力。
他從古妖身上也抽出了一管血,他想要知道,陸苗的血細胞能不能連妖的細胞也能溶解——事實很快證明,是能的。如果把它們三者混合到一起,陸苗的血細胞能夠完全融合另外兩個。
吸血鬼的粘液實際上就是一種毒素,它能夠融合人的血細胞,吸血鬼想轉化一個人時,就靠着這種毒素入侵大腦。但是吸血鬼無法轉化妖,它們的毒素只會被妖的細胞所消滅。只是,但陸苗卻可以,他的細胞甚至可以完全地吞噬妖的細胞。
宿熙把陸苗的血液和吸血鬼的粘液混合在一起,等陸苗的細胞完全吸收完毒素後,注射入妖的身體中。淩晨五點的時候,那只古妖身上開始散發出黑霧。看來陸苗的細胞不僅順利掌控了妖的身體,還加快了毒素的發作速度。
宿熙架着腿,冷靜地在本子上作實驗記錄——劑量、時間以及症狀。
這種能力是只有陸苗可以,還是某一類人都可以?他需要陸苗生母、生父以及同父異母妹妹的血液樣本。
陸苗昏倒了,在宿熙哥家裏睡了一晚,走在路上,醒來還是覺得腦袋痛。
宿熙哥說他是間歇性暈厥,沒什麽事。可他總覺得自己這麽年輕,居然一下不省人事挺可怕的。他掏出手機想上網查查,低下頭當口,有道影子直直落在他身上,把他吓了一跳。
“大神,不帶這麽神出鬼沒的。”
“那你要我怎麽出?”
“……”
這是去往報社路上的林蔭道,兩排種滿了銀杏樹,在風中葉片打着葉片地絢爛着,偶爾逃跑下來幾片,他穿了那件灰斜紋襯衫,黑西褲,只在領口松了一粒扣子,手插在口袋裏,惬意極了。
這才符合夏天嘛,涼爽涼爽的。
大神,你真好看。
真好看。
“我帶你去看詛咒。”
“我還要上班。”
“噢,那我回去?”
“不不不不,上班有啥意思,我請假!”陸苗當機立斷地說:“反正我也沒什麽事,走走走。”
唐修噗嗤一笑,拉住他的手,風放肆地吹過來,把他的斜紋襯衫吹鼓,他後腦的發也随風貼朝來,令人感覺到摸過去或許很是柔軟。
一翻頁的功夫,他們就到了唐修家。
但這次跟以往不一樣了,屋子裏不再有黑綢帶似的東西游弋,而是結合在一起成黑色的繭,足有一條海豚的大小,懸浮在半空中。書房裏的所有設施全部露了出來,那本《塵埃》放在桌面右上角。
“什麽情況?”
“詛咒跑出來了。不,不能說是詛咒,我之前誤解了,這應該是法術,把什麽東西困在了裏面。”
“那會是什麽?”
房間開了窗。
薄薄的光像有層金沙覆蓋他身上,淅淅瀝瀝。灰襯衫黑褲,側身低頭站在那裏,白皙的面容被光照得愈加白皙,山石般峻清的輪廓被照得越加峻清,眉目中騰起氤氲的山霧。
“神。”
陸苗屏住呼吸。
“我想那幾位消失的神明不是被殺了,而是被困在了這本書裏。”
他伸手翻書,還未靠近,書便像觸手般伸出黑色綢帶試圖卷住他的手指,仿佛要把他拖進去似的。
“你來試試。”
陸苗有點害怕,不過大神在這裏,他不用擔心。
他走過去,觸碰了一下書,它并沒有什麽反應,就像一本普通書一樣正正常常。
“普通人觸碰是沒問題的,但只要神觸碰,它就會下意識地想把我拖進去。上次差點被困住。你能幫我解開嗎?”
陸苗伸手,原來他可以觸碰到那個黑綢帶一樣的東西,三兩下就脫開了。
“果然。”唐修低低地說,擡起眼笑,“想不想解除你的災星體質?”
陸苗當然不用考慮地說:“想!”
他輕輕把唇湊到他耳邊,“那你要聽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