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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

全身的血液又在燃燒了,就好像要把整個身體都焚毀一般。

五髒六腑跟着糾結,而心髒就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揪住了,讓他痛徹心肺,也無法喘氣。

在黑暗裏掙紮着,他卻突然又看見了漫天的櫻花。

一名穿着紫色亵衣的少女躺在血泊之中,而她的身邊站着一只奇異的白狐。

他想走近,想看清那少女究竟是誰,驀地,一陣從靈魂深處湧上來的寒意,讓他打了一個深深的寒顫。

他霍然睜開了眼睛。

從床塌上坐起,晴明揪着胸前的衣襟劇烈的喘息着,這才發現自己的中衣全都被冷汗浸透了,但除了剛那一刻突然的寒意,現在的他又感受到了那種異樣的灼熱。

已經好幾天了,每天夜裏,他都會從夢境和痛苦裏醒來,然後就這樣一直坐到天亮。

又做那個夢了。

這幾天,他又重複地做着那個奇怪的夢,只是每每他要看清那個躺在雪泊中的少女的臉龐時,卻總會從夢中驚醒。

那個少女究竟是誰?

隐隐中,他的腦海中閃過了一道熟悉而纖細的身影。

真會是她麽?

他輕甩了甩頭,甩去了那令他略顯煩亂的念頭。

喉間忽然湧上了幹渴的感覺,他爬起來為自己倒了杯水,然後一口氣狂灌了下去,可是,依舊覺得渴,便再倒了一杯……到最後,索性拿來起了整壺水……然而,直到整壺水喝盡,那種感覺還是沒有消失。

放下水壺,晴明擡起了自己的右手,看着右手腕上那個細小的針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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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呈血紅色的針孔,此時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了。

晴明唇角一揚,左手兩指揚起的同時,指間已多了一道黃符。口中默念着咒語,也不知過了多久,晴明才将黃符貼在了右手手腕之上,遮住了那個針孔,然後以左手拇指指甲劃破了食指,滲出了一滴鮮血。

“嗤——”那滴鮮血在滴落黃符之上,瞬間便化為紅光,與黃符融為了一體。

拭去了額際的汗水,晴明擡起了頭,這才發現窗門外已透露進了點點淡淡的天光。

竟已經天亮了麽?

好像施咒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幸好球蘭這幾天不在自己身邊,否則,它一定又會擔心了吧?

這也是自己特意将它支走的原因之一。

晴明起身,穿好了衣物,然後又低頭看了眼手腕,将整個右手藏進了寬大的衣袖裏,這才拉開了房門。

房門才一拉開,他就驚異地看見了外面跪坐着的身影。

“冥雪小姐?”

櫻冥雪緩緩擡起頭,将準備好的洗漱用品和水盆推到了晴明的面前。

“晴明大人,我都準備好了。”

晴明深深看了櫻冥雪一眼,輕笑,“冥雪小姐,你是我們家的客人,哪裏有讓客人給主人端水洗臉的道理呢?”

櫻冥雪輕搖了搖頭,“晴明大人救了我們姐弟倆,而我,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罷了。”

“好吧,這一次就謝謝了。”晴明接過那些洗漱用品,卻怔了一下。那水溫略顯涼了,難道她已經來了很久了麽?

晴明心口莫明一窒。

抓緊了手中的水盆,晴明低低說了一句,“下一次就不要這樣了,會讓我為難。”雖然他說話的時候唇角帶着笑,但語氣明顯帶着一絲淡漠。

櫻冥雪垂下了頭。

晴明沒有再說什麽,端起那些東西便又走回了房間,關上了門。

櫻冥雪對着那扇緊閉的房門,良久良久,才擡起頭來。

可以告訴我麽?我該怎樣做?

她在心底輕輕地問着。

也不知是在問晴明,還是在問自己?

輕輕嘆了口氣,她想起身離開,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然麻林。

是跪坐得太久了些吧?

剛才天沒亮的時候,她就過來了,只是呆在晴明的屋外,沒有進去,也沒有敲門。

她知道晴明早就醒了,因為她聽到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房內的人顯然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

都是她的錯啊!

櫻冥雪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那枚詛咒之針上還有別的可怕的東西……那是一種能徹底毀滅人心智的東西,比詛咒……還要可怕……

“冥雪。”

身後忽然傳來了博雅的聲音。

她回過了頭,朝着博雅微微一笑,“博雅,早。”

“你怎麽在這裏?”博雅走過來,看了眼晴明那緊閉的房門,“你是來找晴明的麽?”

“嗯。”櫻冥雪垂下了頭。

“那為什麽不敲門?”博雅說着伸手就想幫櫻冥雪敲門。

“博雅——”櫻冥雪連忙喚住他,“不用了。”

博雅回過頭。

“我剛才、已經見過他了。”櫻冥雪低聲道,眉宇間有着無法掩飾的落寞。

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博雅輕嘆了口氣。

“我這就幫你們去做早飯——”櫻冥雪艱難地起身,然而,剛剛站起,卻因腿上傳來的麻木再度朝地上跌去。

“冥雪!”博雅眼明手快地一把接住了她軟倒的身軀,“你沒事吧?”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接近她!

博雅忍不住心頭微跳了一下。

“我、我沒事。”櫻冥雪掙紮了一下,掙脫了博雅的懷抱,臉色微紅地靠着走道的扶欄,“可能剛才跪坐得太久了,腿有些麻——”

博雅強扯出笑容,平穩下紊亂的心跳,“不用急着給我們做早飯,不如今天由我來做吧!其實,你跟我一樣,都是這裏的客人,我想我沒有坐在這裏吃白食的道理。”

櫻冥雪詫異地擡起頭,“你也會做麽?”

“會一點吧!”博雅微笑,“當然,肯定是比不上你的手藝。”

“博雅,你太誇獎我了。”

剛才那尴尬的氣氛似乎緩和了不少,櫻冥雪稍稍松了口氣。

“我只是實話實說。”博雅看着櫻冥雪臉上那放松的神色,心頭掠過了一絲不為人知的落寞。

他早就知道了。

她的心底一直裝着另一個人。

“冥雪,有空的時候教我吹那首曲子吧?”

這可是他一直尋找她的初衷呢。

而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把還未發生的情感壓下。

這樣對所有的人都好。

不論是他,是冥雪,還是……晴明……

如果晴明的身邊有一個人永遠陪伴,那麽,他就不會再那樣寂寞了吧?

“哪首曲子?”櫻冥雪詫異的問話拉回了博雅游離的神思。

“就是你常吹的那首。我一直想問你呢,那首曲子的名字。”

“那首曲子叫《行之賦》。”櫻冥雪柔和一笑,“如果你想學,我可以教你。我想,你一定能吹得我比好聽。”

“呵呵,我也希望自己可以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我可是會很努力的。”

……

站在晴明門外,博雅和櫻冥雪又談起了關于笛曲的事。

兩個人興趣相投,一談及音律,似乎将所有的事都給忘卻了。

晴明站在門內,靜靜地聽着。

其實,博雅和櫻冥雪是很般配的一對,不是麽?

心裏這樣想着,另一種異樣的感覺,卻悄然升上了心頭。

似乎,有一點點淡淡的酸澀……

……

對于晴明來說,這二十年來,只有最近過的這段時光,才算是有家的感覺。

宅院裏經常聽到談笑聲,時常有香味撲鼻的飯菜吃,而且還有,博雅和櫻冥雪吹奏的美妙笛音……這樣熱鬧而溫馨的日子,是以前晴明從來沒有想像過的。

一切,就好像在做夢一般,顯得那麽得虛幻飄渺而不真實。

“晴明——晴明——”

耳畔忽然響起了球蘭急切的呼喚聲,坐在庭院裏的晴明轉過了頭,就見球蘭像顆球一樣直接撲進了自己的懷抱裏。

“啊啊,晴明,你快點召喚我回到你的身邊吧!我受不了那個流木了,它簡直就是把我當成玩具了!”

球蘭流着淚跟晴明不斷地哭訴着。

這幾天它跟着流木根本就是受罪,那個少年外表看起來純真而可愛,甚至總是以無辜的眼神凝視着你,但他做出來的事,簡直“人妖共憤”!

比如說,每天逼着它玩“捉迷藏”的游戲,而且要它藏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如果被他發現,它就要受罰,比如說倒立起來一個時辰之類的……每次為了找藏身之所,它費盡了腦筋,但每次都是很快就被流木找出來了,有時不過前後一晃眼的功夫,它的藏身之所就暴露了。

“他簡直是個惡魔!”球蘭委屈地抽泣,“如果不是看在他是人類的份上,我才不要這樣給他折騰。直接用大風将他刮走!”

每次自己都是想拒絕他,然而,當他以哀求的眼神和純真的笑容來請求它時,它又會像着了魔一般,不由自主地陪他玩這種無聊的游戲。

晴明一邊輕撫着球蘭的毛發,一邊低低地問:“那這幾天,你跟他都是寸步不離麽?”

“是啊!”球蘭擡起腦袋,眼淚汪汪地看着晴明,“有時我想單獨離開一會兒,他都不允許,那眼神就像我抛棄了他一下,于是,我又不得不留下來了!”

晴明的眼神忽然深了一分。

“晴明,你為什麽一定要我跟着他呢?”

“球蘭啊!”晴明微笑,“時機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只要你繼續陪在他的身邊就行了。如果發生了什麽奇怪的事,記得一定要告訴我——”

“奇怪的事?”球蘭蹙起了眉尖,“除了每天玩游戲,他好像沒什麽奇怪的舉動,不過呢,我倒是覺得他跟冥雪不太親近呢,那個時候冥雪拼了命地想救他,甚至還不顧一切地傷害你。可是他回來後,似乎很少跟冥雪呆在一起——”

“是麽?”晴明唇角微微一揚。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呼喚聲,“球蘭——球蘭——你跑哪裏去了嘛!”

那是流木的聲音。

球蘭哭喪着臉,“看吧,我就說,他都不允許我離開他的視線啊!”球蘭無奈地跳下了晴明的懷抱。

正要朝流木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忽然回過了頭,“晴明,我不在身邊的日子,要好好照顧自己哦。就幾天時間,你怎麽瘦了這麽多啊?”

“放心吧!我沒事的。”

“總是這樣啊,沒事沒事!”球蘭不高興地撅起嘴,“可是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沒事啊,不要總是讓人擔心!”

“嗯,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晴明微笑着答應球蘭。

球蘭深深看了晴明一眼,然而才無奈而擔心地轉身離開。

見球蘭離開,晴明才伸手扣住腦口劇烈喘息着。

差一點,就被球蘭發現了。

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晴明極力地壓抑着體內翻湧的氣血,似乎越來越嚴重了,而他的陰陽術似乎也有點壓抑不住那股力量。

伸出左手緊緊按住了右腕,晴明的額際不住地滲出冷汗。

“晴明!”

身後響起了博雅的聲音。

晴明一怔,放開了左手,臉上也恢複了一片平靜之色。

博雅走到晴明身邊坐下,卻是低垂着頭,久久沒有說話。

庭院裏一片寂靜,只聽見風刮過的聲音。

“你很少這樣發呆。”晴明終于忍不住開口了,“有心事?”

博雅擡起了頭,“晴明,教我陰陽術吧!”

晴明訝然,“為什麽突然間想學習陰陽術?”

博雅擔憂地看着他的臉龐,“只是想盡我所能地幫到你啊!可我什麽都不會,像現在這樣能看見妖怪,也都是你幫忙的。”

“學陰陽術并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簡單。”晴明微笑,“而且,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學成的。”

“我知道。”博雅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可是,我只是——”

只是想為你分擔一些。

博雅在心底沉沉嘆了口氣。

看着博雅眼底那毫不掩飾的擔憂,晴明苦笑。

自己一直想掩飾,不想讓身邊的人擔心,但好像總是事與願違。

“好吧!我可以教你一些簡單的。”

“真的?”博雅的眼神頓時亮了起來。

晴明從懷中掏出了一只紙鶴,然後閉起雙目默念了幾句咒語,只見手中的紙鶴緩緩伸向了半空,周身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這是什麽術?”博雅好奇地問。

“追蹤術。”晴明掌心一收,那只紙鶴回到了他的手心裏,“你可以利用這只紙鶴找到你想找到的人。”

然後晴明将紙鶴塞到了博雅的手裏,教了他一句咒術,“說出這句咒語後,你心裏想着你要尋找的人的模樣,這只紙鶴就會幫你帶路。”

“這麽神奇。”博雅的臉上重新恢複了笑容。

“這個術雖然簡單,但如果心神不集中,紙鶴也是飛不起來的。你可能得練幾天了。”

“好。我一定會好好學。”博雅低頭看着掌心的紙鶴,“我一定會學會的。”博雅在心底暗暗下了決心。

這一次,他一定要為晴明分擔些什麽了。

見博雅很認真地學習着追蹤術,晴明站起了身,正打算離開,眼前卻是一黑,腳下踉跄了一下。

“晴明——”

博雅吓了一跳,連忙起身扶住晴明。

“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剛才不小心被絆了一下!”

看着晴明蒼白的臉,博雅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那、那以後走路要小心些了。”

“好。”晴明笑了笑,體內驀地湧上一股熱流,在體內四處流竄着,好像要爆體而出。

他下意識地就抓緊了博雅的手臂。

博雅微蹙起眉,手臂上隐隐傳來疼痛,但此時也顧不得了。

晴明似乎一直在忍受着什麽。

這一次,他很肯定。

“晴明,你究竟怎麽了?為什麽什麽事都不願說呢?我們是朋友不是麽?”博雅直視着晴明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這樣隐瞞,只會讓我更擔心。”

球蘭也說過類似的話啊!

晴明想笑,想示意博雅不要擔心,但那股熱流沖擊地太厲害,幾乎讓他無法呼吸。

劇烈地喘息着,晴明努力壓抑着體向幾乎沸騰的血液。

“我只要——”

話音未落,那一股熱流竟直沖心髒,那一下沖擊太過猛烈,晴明不由低低呻吟了一聲,臉上也現出了痛苦的神色。

“晴明——”博雅吓到了,這是他第一次從晴明的臉上如此明顯地看到痛苦的神色。

突然,一道紅芒閃過了晴明的眼瞳。

他伸手扣住了博雅的雙肩,竟就要朝他脖勁咬去。

“晴明!你怎麽了,快醒醒!晴明!”

博雅那一聲驚呼,驚醒了晴明。

目光在那瞬間恢複了清澈,但雙手還未放在博雅的雙肩上,不住地喘息着。

好不容易,晴明緩過了一口氣,一把推開了博雅。

“你馬上離開這裏。”

“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博雅依舊站在原地,目光堅定地看着晴明,“這一次,你一定要告訴我。”

“我剛才差點殺了你!”晴明注視着博雅,“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剛才沒有清醒過來,你現在可能已經成為一具幹屍了!”

“那又怎樣?”博雅的臉色雖有些蒼白,但神情還是那樣堅定而不動搖,“晴明,你必須要告訴我事情的真相,這樣我才能幫到你。你不要讓我這個朋友覺得自己好一無是處,什麽忙也不幫上,只能眼睜睜看着你痛苦!萬一你出了什麽事,我這一生都不會好過!”

晴明深深看着博雅,也明白了此刻博雅的決心。

“我中了血毒。”晴明淡淡地解釋,“我上次不是說過麽?統血種的血族成員若是咬了人或妖怪,就會把他們變成自己的同類,原因就是他們用自己體內的血毒感染了那些人。”

“你怎麽會——”博雅的臉色變了,“怎麽會中了血毒?”

“應該是同時施布在詛咒之上的吧?”晴明掀開了衣袖,露出了被符咒綁住的右腕,“我的陰陽術已漸漸克制不住了。”

“為什麽不早點說?”博雅憤怒了,“晴明,你究竟明不明白我們為你擔心的心情?你不要什麽事都一個人承擔,至少告訴我們,讓我們跟你一起承擔,為什麽你總是做不到這一點——”

這是晴明頭一次看到博雅的怒氣。

像他這樣溫和的人,竟然也會生氣麽?

晴明站在那裏,無法為自己反駁。

他只是不想讓他們為自己擔心,結果,反倒讓他們更擔心了啊!

是自己錯了麽?

見晴明站在那裏不說話,博雅的怒氣也漸漸消了,“我該要怎麽說呢,晴明,你這樣真讓人覺得你不信任任何人,讓我覺得傷心難過——”

“以後不會了。”晴明淡淡說了一句。

博雅一怔,擡起了頭。

“我說以後不會了。”晴明微笑,“做為朋友,我們應該坦誠相待。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隐瞞你。”

博雅唇邊也揚起了笑,但随即又落下。

“你知不知這個血毒要怎麽解開?”

晴明輕搖了搖頭。

“那——”

“我想最多只能支撐三天了。”晴明的目光直直望進了博雅的眼裏,“博雅,如果三天後,我完全失去了理智,你必須要阻止我!”

“我要怎樣阻止你?”博雅的手心微握了起來。

晴明拿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遞給博雅。

“這把利之刃,我施布了咒術,只要到時你刺入我的身體,就能阻止我的行動。”

博雅的臉色煞白,盯着那把匕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頭怪物一般,“你讓我——用這把利之刃刺你?”

“博雅,可以答應我麽?我不想失去了理智的我,傷害到其他無辜的人,那會讓我生不如死。”

博雅深深吸了一口氣,接過了那把匕首。

“好,我答應你。”

這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承諾。

即使這個承諾讓自己痛苦,他也必須要做到。

不是說好了麽?

他要與晴明一起承擔。

晴明笑了,“你不要那一副沉重的樣子,我只是說最壞的情況。”

“難道還有別的辦法麽?”博雅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也許有吧,但也許沒有。”晴明擡起頭,看向了遙遠的天邊,那裏白雲飄浮變幻着,正朝着不知名的地方移動。

未來,就像天際的那些雲朵,是無法預測的。

他所能做的事,就是盡力而為。

因為他安倍晴明,不是這樣輕易屈服之輩!

靜靜在庭院看着天空的兩人,并沒有發現一直躲在他們身後看着一切的櫻冥雪,又悄悄地退回了裏屋。

只有三天了啊!

櫻冥雪伸手緊緊揪住了胸前的衣襟。

她的心好痛。

為晴明而痛着。

但現在不是光顧着疼痛時候,她必須要做些什麽了?

必須……

……

拉開門的時候,晴明竟又看見了櫻冥雪。

她靜靜地跪坐在門外,與昨日一樣,身邊放着一盆水和洗漱用品。不過,唯一不同的時,今天好像多了一個空木碗。

淡淡的晨光映射在她秀氣清麗的臉上,雖勾勒出了柔美的五官,但也襯得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她又在這裏等了一晚上麽?

強壓下心中莫名翻湧的情緒,晴明微蹙了蹙眉峰,“我不是說過——”

話音未落,便被打斷。

“晴明大人,我只想幫幫你,哪怕,只能幫上一點忙。”櫻冥雪擡起頭,深深看向晴明的眼裏,“我知道,你一直忍得很辛苦——那枚詛咒之針給你帶來了極大的傷害,是麽?”

晴明沉默。

“昨夜,我聽到你和博雅大人的談話了。”櫻冥雪輕咬了咬唇,“其實,我早就發現了你不對勁——”

“有些事并不是你想幫,就能幫得上忙的。”雖然說得有些殘忍,卻是事實。

櫻冥雪的臉色又蒼白了兩分。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不忍心,晴明還是輕嘆了口氣,淡淡補了一句:“我會沒事的。快去休息吧!”

正欲轉身離開,衣袖卻被拉住。

“晴明大人,如果你想喝血,就喝我的吧!”

晴明渾身一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我知道。我很清楚現在自己在說什麽,在做什麽——”櫻冥雪放開了晴明的衣袖,然後從腰間拿出了一把小刀,拉開了自己的衣袖,朝自己的手臂狠心一劃。

空氣中,傳來了淡淡的血腥味。

晴明霍然轉身,就看見了櫻冥雪正拿起剛才那個空木碗,盛着手臂間滴落下來的鮮血。

“你在幹什麽?”

晴明沖過去,利索地扯下了衣襟,将櫻冥雪的傷口緊緊地紮了起來。

然而,那道傷口太深了,血還是從紮好的布條裏滲了出來。

在這樣靠近的距離下,血腥味更濃重了。

好不容易壓制下的燥熱瞬間又翻湧了上來,晴明連忙一把推開了櫻冥雪,靠着門沿劇烈地喘息。

“快離開這裏!”

他低喝,一手緊扣住心口,另一手緊抓着門沿,努力壓抑着。

櫻冥雪卻是輕搖了搖頭,端起了剛好盛了幾近半碗鮮血的木碗,起身走到晴明的面前。

“如果喝一點,你就不會這麽痛苦難過了,是不是?”

她的目光中充滿了哀求。

雖然因為失血過多,眼前也不住地湧來陣陣黑暗,但她還是強迫自己支撐在那裏。

至少,要讓他喝一點血。

至少,要減輕他一些痛苦。

這是她現在唯一可以做的了。

晴明微一合眸,突然一手打翻了櫻冥雪手中的盛血的木碗。

“咣啷——”

鮮紅的血灑了滿地,一片觸目驚心。

“如果我喝了你的血,這種渴望就再也無法壓抑住了,你的身體裏又有多少血可以讓我喝?”

晴明的語氣帶着冰冷的質問和斥責,眼神甚至冷漠得如同刀鋒。

櫻冥雪臉色越發慘白,但目光還是堅定而毫不動搖,“就算你喝光了我身上所有的血,就算是賠上我這一條命,我都沒有怨言——”

“因為內疚麽?”晴明冷冷地反問,“因為你覺得自己虧欠了我,所以,甘願這樣,不顧一切地付出——”

“不是!不是!”櫻冥雪拼命地搖頭。

不是這樣的!

并不僅僅是因為內疚!

“我不想看見你這樣痛苦,因為我——”

“無論是什麽原因,我都不需要。”晴明打斷了櫻冥雪的解釋,“如果你真的想幫我,那麽,就什麽也不要做!”

淡漠地丢下話,他轉身大踏步離去。

“晴明大人——”

櫻冥雪想要追上,眼前卻是一片黑暗。

失了過多鮮血的她終于無法支撐下去,跌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聽見了她悲傷的呼喚聲,晴明離去的腳步微微停頓了一下,但還是沒有回頭。

他很清楚,她剛才想說什麽?

能讓她做出這樣的決定,讓她毫無怨言地奉獻出自己的鮮血……人類的情感往往就這樣熾熱而堅決!

果真如同博雅所說的那樣,有些事可能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

但……他不能再牽扯進太多的羁絆了……

因為,他已經沒有時間。

……

夜,一片死寂。

天空并沒有下雪,卻是一片陰沉,黑壓壓的烏雲就仿佛要把整個世界都壓垮一般,連月兒都躲藏了起來。

這個時候,很多人早就進入了香甜的夢鄉了,但他還不能睡,因為手頭的工作還沒完成,若是做不完,他就拿不到這份應得的工錢了。

強打起精神,他繼續用小刀削着手中的一塊木頭。

已經有些人的原型了。

只要再加工一下,這将是一個标致的美人。

他疲累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正欲起身換掉手中的工具,忽然屋內的燭火暗了一下。

他奇怪地擡起頭,“難道是窗戶沒關好麽?”轉過了身,卻發現門窗都關得好好的。

那麽,這是哪裏來的風?

他聳聳肩,以為剛才是自己太累的幻覺,換了把工具,便接着埋頭工作。

“嗤——”

燭火發出了奇怪的聲響,他還未及回神,燭火竟已自行滅了。

“怎麽回事?”

他莫名地有些心慌起來,在黑暗中摸索着,想尋找火石重新點燃燭火。

突然,他的手摸到了一個略顯冰冷而柔軟的東西。

那似乎是人的軀體。

“什麽人?”

他吓了一跳,以為是小偷,然而,肩頭驀地一沉,一雙手已緊緊扣上了他的肩。

“你、你要幹什麽?”

瞳孔驀地收縮,可是黑暗中,他看不清任何東西,費盡了力氣也無法掙脫對方的鉗制。

唯一可以感覺到的是,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男人。

對方并沒有回答,而是直接低下了頭,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

“啊!”

慘叫聲響徹了寂靜的夜空。

他覺得自己的血正朝體外湧,眼前傳來陣陣黑暗。

“叩——”他手中那個未完成的木頭人掉落在了地上。

這時,月兒又不知從哪裏跑了出來,慘淡的月光照射着這個重新又恢複了死寂的世界。

月光下,只有他一個人閉目站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睜開了眼睛,原本黑色的眼瞳裏竟帶着駭人的紅光。

“我好渴!我好餓!”

一聲低吼,他沖出了屋子。

張開嘴巴的同時,露在那一對尖細而詭異的獠牙,而且越長越長,在月光下散發着刀鋒一般的幽冷光芒……

……

又有人死了。

貓島裏人心惶惶。

這已是第七具屍體了,短短兩天之內,已經死了七個人,失蹤了一個人。而且除了失蹤的那個人外,其他人都像是被吸幹了血一般,體內一點鮮血也沒留下。

這與上次雪女出現時的情況一樣。

“肯定是那個雪女又回來了!”

“一定是,一定是她,上一次是安倍晴明放走了她,所以,現在她又回來報複了!”

……

惶恐的人們又将矛頭對準上那個擁有奇怪的少年。

安倍晴明——只要這裏有他的存在,他們就永遠也不得安寧。

憤怒、害怕、憎恨……同時交織在一起,蒙蔽人的心靈,很多人結伴拿起手頭能打人東西,包圍了晴明的宅居。

“快把那個雪女交出來!”

“安倍晴明,你必須要給我們一個交待!”

“對,安倍晴明,都是你的錯,都是因為你保護那個雪女,所以現在又發生了這樣可怕的事——你不能再呆在這裏——給我離開——”

“是啊,離開這裏!你這個半人半妖的妖孽!”

……

宅居外罵聲一片。

宅居內,球蘭早就氣砸了,不停地在屋裏走來走去,“啊啊啊,晴明,我受不了了,讓我直接用風把他們刮到天邊去吧!這些該死的人類!”

“晴明,難道就這樣任由他們罵麽?”

連一向溫和的博雅都已經有些聽不下去了,但當事卻還是一副悠閑自得的模樣,似乎外面的人怒罵的并不是自己一般。

“那是他們自由,我又不能堵上他們的嘴啊!”

晴明一邊喝茶,一邊淡淡地道。

“可是——”球蘭正欲說些什麽,卻被晴明阻止。

“球蘭,你去一趟深山,找找雪女。”

“好!”球蘭接下命令,頓時化為了一道狂風消失地無影無蹤。

“晴明,你也覺得上次是那個雪女做的麽?”博雅狐疑地問。

晴明搖頭,“應該不可能是雪女。她無法自行揭去我所施布的符咒——”

“那你——”

“我只是想證實一些事。”

正當博雅疑惑的時候,球蘭回來了,“晴明,雪女還在沉睡,她身上的符并沒有被動過的跡象。”

“那會是誰?”博雅蹙眉問。

難道貓島上有人跟晴明一樣都中了血毒麽?

晴明看了博雅一眼。

他真是毫不猶豫、毫無保留地地信任着自己呢!

“球蘭,你查出失蹤的那個人是誰了麽?”

“嗯,是木次郎。就住在我們隔幾條街的地方,是個從事木工活的家夥。”球蘭彙報着剛才順道查出的情報。

“據說他失蹤的那晚,他的鄰居們都聽到了慘叫聲。可是當他們趕到的時候,卻沒有看到任何血跡或是屍體。”

“這樣啊!”晴明微微擰起了雙眉。

“晴明,現在該怎麽辦?”球蘭擔憂地問,“如果再讓那個吸血鬼這樣幹下去,整座貓島可能都保不住了——”

“我去木次郎家裏看看。”晴明起身。

“我跟你一起去。”博雅立刻跟上。

“我也要去。”這回說話的,是櫻冥雪。

晴明看了二人一眼,淡淡地微笑,“你們先留在這裏,我怕萬一遇到敵人,我無法同時兼顧你們兩個人——”

櫻冥雪沉默了。

博雅輕嘆了口氣,“好吧。但晴明,你要小心。”

“我會的。”晴明走到了門口,又回過頭,“博雅,這裏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博雅微笑。

這幾天晴明教了他一些簡單的陰陽術,萬一真的遇到什麽,他應該可以保護晴明的家吧?

晴明點了點頭,便帶着球蘭離開了。

博雅目送着晴明從後門離開宅院,然後又看了看庭院外所布下的結界。

“冥雪,你和流木就呆在這裏,不要出去,我去看看外面的情況——”

“好。博雅,你小心些。”

直到博雅走出內屋,櫻冥雪這才将目光轉投向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坐在一旁看熱鬧的流木。

他的唇角挂着無害純真的笑意,眼睛裏卻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櫻冥雪突然朝着流木跪了下來。

流木唇角的笑容擴大了兩分,“冥雪姐姐,你怎麽朝我這個弟弟下跪呢?我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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