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湧

第7章

陸建瓴為表歉意，提議說帶孟清出去轉轉，給他買點衣服什麽的，順便吃頓大餐。

孟清欣然應允。

出門前，孟清換上了自己的衣服，他的東西已經都打包搬過來了。

孟清穿着一身寬松的連帽衫牛仔褲，踩着一雙球鞋出現在陸建瓴面前的時候，陸建瓴稍稍意外了下。

在這之前他只見過孟清穿演出服的樣子，沒想到他日常的穿衣風格這麽簡單樸素，和他想象的妖豔浮誇風不太一樣。

這麽一看他就和尋常的高中生沒什麽兩樣，幹幹淨淨，清清爽爽，帶着這個年齡該有的少年氣，這樣才對嘛。

“怎麽了，很土氣嗎？”

孟清的私服差不多都是這種風格，挑半天也沒幾件像樣的，還以為會被陸建瓴嫌棄。

“沒有，很好。”陸建瓴拿起車鑰匙和錢夾，“走吧。”

陸建瓴是幾家高奢品牌店的vip客戶，店經理提前清場，專門為他們兩人服務。

孟清從沒見過這麽大的排場，以前路過都不敢進的奢侈品店，現在裏面所有店員站成兩排對他笑臉相迎。

陸建瓴一只手輕輕搭着孟清的肩走進店裏，他自己是坦坦蕩蕩，在外人看來卻是相當暧昧。

陪逛街這種待遇目前為止只有孟清才享受過，陸建瓴的情人們再怎麽央求撒嬌，他都不會親自陪他們去，最多派個助理去幫忙提東西，所以這是第一次他身邊帶着人一起出現。

喔，陸總終于帶小情人出來shopping了，這可是前所未有，不用說這位一定是正當寵，不過也太年輕了吧，看着跟高中生似的，模樣是不錯，但是遠沒到傾國傾城的地步，而且怎麽穿的這麽樸素？

經理和店員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但是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表面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全部面帶标準禮儀微笑，目不斜視。

經理打老遠就出門來迎接，“陸總，今兒怎麽有空大駕光臨？”

陸建瓴眼睛看了看孟清，“來給我兒子挑點衣服。你幫忙挑吧，要符合他這個年齡段的，顯氣質的。”

孟清不樂意了，這潛臺詞就是我現在沒氣質呗。

在場的所有人聽到兒子這個詞的時候，第一反應都是聽錯了，誰都知道陸總是鼎鼎有名的黃金單身漢，從未聽說他成過家生過子，怎麽會憑空多出來這麽大一個便宜兒子？

再看五官、身量、氣質，也沒一點相像之處，哦~不會是幹~兒子吧，嗯，這個可能性還比較大。

管他親兒子還是幹兒子，經理只知道這個月的銷量不愁了，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好的，沒問題，陸總您這邊坐，我給您沏了壺龍井，您邊喝邊等，我帶小公子去挑衣服。”

“有勞。”

陸建瓴在沙發上坐下，孟清被經理和店員簇擁着去試衣服。

經理認認真真地給他挑選，店員圍着孟清伺候他試衣服。

店員都是清一色二十來歲相貌氣質俱佳的小姐姐，身上香味撲鼻，說話輕聲細語，如果是個直男肯定會很享受，可惜孟清無福消受，只是被她們過分的熱情包圍的喘不過氣來。

她們有的幫他穿衣服，有的幫他系扣子，有的甚至跪下來幫他穿鞋，孟清吓得連連倒退，“我自己來就行。”

小姐姐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您不用客氣，這是我們的本職工作，服務不好您，經理還會扣我們工資呢。”

“那好吧。”

孟清怕真的連累她們被扣工資，就不敢躲了，乖乖地讓她們伺候自己穿衣，但還是拘謹的渾身冒汗。

幾個小姐姐見他這麽單純憨厚，紛紛納悶，陸總以前的情人經常來店裏光顧，她們見過不少，個個都是披着人皮的狐貍精，怎麽這一個畫風這麽不一樣，難道陸總突然轉性喜歡傻白甜了？

那麽精明強勢的一個男人，這麽多年都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最後竟然喜歡上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小男孩，果然愛情是不講道理的。

孟清試衣服的過程中，陸建瓴等的無聊，走過去看他，時不時地給出點指導性意見，最後幹脆親自替孟清挑了起來。

大夥從來沒見過陸總對誰這麽上心，這麽親力親為過，更加對孟清的身份來歷好奇，對他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俗話說人靠衣裝，孟清本身底子就不錯，加上名師設計精心剪裁的衣服加成，搖身一變成了端正清隽的貴公子，氣質拔高了一大截。

孟清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感覺有些陌生。衣服好看是好看，但總感覺游離自己的氣質之外，就像有句話說的，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

這令他忽然心生一股自卑，即使鍍一層金，他內裏還是個沒文化的小混混，和陸建瓴成不了一類人。

陸建瓴站在孟清身後，對自己的勞動成果表示很滿意。

試衣服的過程中，他發現孟清個頭雖然不是很高，但是比例很好，小頭小臉，四肢修長，肩頸線條很漂亮，是個小衣服架子，不錯，又有一點像他。

陸建瓴走到孟清身側，手繞過他的脖子替他整了整衣領，“我兒子真帥。”

孟清小臉微紅，看着鏡子裏并肩而立的兩個人，從身高到氣場還是差了很多，不禁又氣餒，“比你差遠了，為什麽我一點都不像你。”

陸建瓴彎下腰靠近他，父子倆幾乎臉貼着臉，“怎麽會，我越看越像，你還沒張開，再過幾年你會青出于藍的。”

明明就不像，不過孟清聽他這麽說還是很高興，禁不住笑了起來，他笑的時候一邊臉頰有顆小酒窩，這使他看上去非常甜，陸建瓴越看他越喜歡，以前怎麽沒注意到他有顆這麽甜的酒窩呢。

父子倆之間很尋常的對話，在旁人看來卻像是調情一般，經理和店員心裏都在嗷嗷尖叫，媽的陸總太會撩了，試問誰能抗拒的了這樣的誘惑，不用他掏錢倒貼都行。

買完東西，差不多快晚飯時間了，陸建瓴問孟清：“想吃什麽？這附近有幾家餐廳不錯。”

孟清雖然心動，但是今天是他回家第一天，他更想在家裏吃，“回家吃吧。”

“你确定？這兒好吃的不少，法餐，日料什麽都有。”

“确定，回家吧。”

“好，回家。”

白天的時候還不覺得，到了晚上，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在溫馨的燈光下，邊聊天邊吃飯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和上午的時候相比，孟清明顯話多了起來，從喜歡的明星說到平時愛玩的游戲，滔滔不絕仿佛能說上一天一夜。

陸建瓴一個人吃飯慣了，旁邊突然多了個人，還是個小話痨，感覺熱鬧了不是一星半點，不過卻也沒感到厭煩，一邊把魚肉挑了刺放進他碗裏，一邊默默記下他喜歡的明星的名字，想着讓秘書給弄來幾張演唱會門票什麽的。

吃過飯，陸建瓴就不能陪他了，他今天一天沒去公司，堆了好些事要處理，晚上得加個班。

“你自己玩兒吧，看看電視打打游戲，或者幫張叔歸置一下自己的東西。我得去書房處理點工作上的事。”

“哦，好。”

孟清跟着張叔一起去整理，他家當不多，只裝了兩大箱子，但是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不少，整理起來還挺費時間。

弄到快十點才收拾完，孟清跟張叔道了謝，去洗了個澡。

洗完出來，陸建瓴端着杯牛奶剛好過來，看他頭發還在滴水就要上床，拿了條毛巾給他，“頭發擦幹了再睡。”

孟清潦草地擦了幾下，就把毛巾丢到一邊，陸建瓴撿起毛巾，重新給他細致地擦了一遍，“你這孩子，總是這麽稀裏糊塗的。”

孟清仰頭看着他，覺得好神奇，幾個月前你還對我愛答不理，現在卻對我這麽關心體貼。

唉，命運真是神奇。

“你好啰嗦啊。”

孟清嘴上抱怨，心裏卻美的冒泡泡。

陸建瓴瞪了他一眼，看差不多幹了，就把毛巾放下，把牛奶端起來，“喝了再睡。”

孟清從小不喜歡喝牛奶，嫌腥的皺起眉頭，“我不愛喝牛奶。”

“不愛喝也得喝，你還在長身體，需要補充鈣質，還能助眠。”

孟清念在他一片關心，皺着鼻子一口氣把奶灌完了，趕緊抓了一顆話梅放在嘴裏，壓下那股奶腥味。

“我已經讓人把你夜總會的工作辭了。”

“哦。”

陸建瓴有點意外孟清反應這麽平淡，“沒跟你打招呼就自作主張，你不怪我吧。”

孟清淡淡道：“不怪你。”

“上學的事，咱們再從長計議，咱倆都再考慮考慮。”

“嗯。”

陸建瓴簡直不敢相信，才半天就變得這麽乖，這麽通情達理了？

陸建瓴在他房間裏轉了轉，發現多了不少花裏胡哨的小玩意，一看就是個還在青春期的孩子的房間。

牆上貼着動漫和明星的海報，原來的鼠标墊換成了機器貓圖案的，桌子上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杯子也是卡通造型的。

床上擺着一只機器貓玩偶，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顏色不那麽鮮亮，還有些破舊，脖子上的鈴铛都生鏽了，拳頭那兒露出了裏面的棉花。

“你喜歡機器貓？”

“嗯，最愛看的動畫片。”

每當看到有關機器貓的東西，就勾起了孟清最美好的回憶，小時候每天放學回到家，媽媽在廚房做飯，他就一邊看機器貓一邊等，然後和媽媽一起邊看邊吃，那是他最快樂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

“這個玩偶太舊了，扔了我給你買個新的。”

“不行！那是……反正不能扔。”孟清後半句話沒有講出來，這是媽媽送給他的，他從老家逃出來唯一帶走的東西，陪伴了他好多年，有它在，就好像媽媽一直在身邊。

陸建瓴猜到這個玩偶可能對他有特別的意義，就沒再勉強。

目光移到了床頭的一張相框上，照片裏是一個女人抱着一個小孩，女人就是孟清的媽媽孟莉，小孩就是孟清小時候，五六歲的光景，不像現在這麽瘦，圓圓滾滾，粉雕玉琢的一小團，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笑的特別乖巧可愛，肯定人見人愛。

陸建瓴一瞬間有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像找回了一件遺失多年的禮物，有點欣喜，有點心酸，還有不可避免的遺憾。

他很想穿過時光，伸手抱抱他的小兒子，捏捏他肉嘟嘟的臉。

他臉上露出罕見的溫柔神色，情不自禁地拿起相框，近距離地欣賞，“你小時候胖乎乎的，還挺可愛。”

他又不經意地看了孟清的母親一眼，女人笑的溫溫柔柔的，抱着孟清好像抱着全天下那麽滿足，完全是一副慈母的樣子，和他印象裏那個為了錢什麽都可以出賣的形象不太一致。

陸建瓴也是不久前調查孟清身世的時候，才順便了解了這個女人的一生。

孟莉是個孤兒，出生在南方的一個小鎮，不到二十歲就一個人來S市打拼，靠着有幾分姿色進了陸嚴的公司當前臺。陸嚴當時急着找一個女人懷上陸建瓴的孩子，沒時間慢慢物色，就臨時抓了孟莉，孟莉抵不住金錢的誘惑，答應了他的條件。

懷孕以後她被陸嚴藏了起來，母子連心，随着肚子一天天長大，她和肚裏的孩子感情越來越深，越來越不舍得把他當作一件物品賣給別人。

還有兩個月就要生産的時候，鄭晟找來了，把她吓得小産，母親的本能讓她苦苦哀求鄭晟放過她的孩子，她願意放棄一切來交換。

最後鄭晟答應了她，她如願以償帶着孟清回老家隐居，母子兩個度過了快樂的十幾年時光，可惜在孟清十二歲的時候她不幸患癌症去世了。

對于這個女人，陸建瓴原本是厭惡且輕視的，雖然她只是陸嚴的一顆棋子，但他難免會遷怒于她。

當他得知她冒死生下孟清，并且獨自把他撫養長大的時候，他對她改觀了，對她有了重新的認識，而且她喚起了他對自己母親的久遠的記憶。

大抵世界上所有的母親都是一樣的吧。

陸建瓴輕輕嘆息了一聲，看着孟莉的眼神多了一種尊敬和感激，“你和媽媽關系怎麽樣？”

孟清表情十分不自然，母親臨終前把他的身世全部告訴了他，包括她和自己爺爺做的交易，可想而知陸建瓴對她的态度肯定不會太友善。

“挺好的。”

孟清想一筆帶過，陸建瓴卻看透了他的心事，“別擔心，我對你媽媽沒有惡意，她把你撫養長大，我對她只有感激。”

孟清鼻子一酸，眼睛有些紅，“從小到大我媽媽都特別寵我，有什麽好的都給我，什麽要求都滿足我，永遠對我笑，從來沒罵過我，她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陸建瓴心疼地把他攬到懷裏，抱了抱他，“以後換我寵你，愛你，你媽媽可以放心了。”

孟清在他寬厚溫暖的懷裏停留了一會兒，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淚，“看你表現。”

陸建瓴慈愛看着他，“我有個提議，我在S市買一塊墓地，把你媽媽的墳遷來北京，這樣你就可以經常去看看她。”

孟清搖了搖頭，“謝謝你，不過我媽媽臨終前說她想葬在老家，哪也不去。”

“那好吧。找個時間我跟你回老家一趟，去給你母親上一炷香。”

孟清的表情忽然有一絲慌亂，眼神也有些躲閃，“先不了。”

陸建瓴覺得不對勁，根據孟清的資料上顯示，他從來了S市以後一次都沒有回過老家，這就有些反常了，再加上當年他十四歲就從表舅家跑出來，而且一跑就跑來S市這麽遠，就更可疑了。他推測當年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令小小年紀的孟清不得不背井離鄉，而且這麽多年都不肯再回去。

陸建瓴決定明天就派助理去孟清的老家了解一下情況，調查一下，如果誰傷害過孟清，他一定饒不了他。

“好，聽你的。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我明天一早得去公司，晚上才能回來，你一個人在家乖乖的，有什麽事找張叔，或者給我打電話也行。你手機給我，我把我的號給你存上。”

孟清沒多想把手機交給他。

陸建瓴心機地給自己存為“爸爸”，然後用孟清的手機給自己撥過來，存下他的號碼。

孟清看到通話記錄最上面一條顯示“爸爸”，怪不得管他要手機呢。

孟清瞪了他一眼，不過也沒改。

陸建瓴走到窗前，把窗戶關上，窗簾拉好。

離開他房間之前，道了句：“晚安，孟孟。”

孟清愣在原地，傻笑了一會兒，登登登追下樓去。

到了陸建瓴的卧室外邊，門開着，陸建瓴剛關了燈準備上床，孟清飛快地跑過去，從後邊抱了他一下，“晚安陸建瓴。”

沒等陸建瓴反應過來就一溜煙地跑了，陸建瓴轉過身來，早已不見了他的影子。

陸建瓴笑了笑，“臭小子。”

孟清一口氣跑回樓上自己的房間，喘了半天心跳還是很快。

關了燈躺在床上，偌大的房間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聽的分明，不像合租房各種噪音不斷，孟清卻怎麽也睡不着。

以後這裏就是他的家了，陸建瓴就是他的爸爸了，不知道是不是房間太大，他心裏空蕩蕩的，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