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最後選擇
第69章 最後選擇
冷宮。
祝雁停被押下之後就一直被關在這裏,裏裏外外都有人守着,已有快三個月。
皇宮再不是祝家人的皇宮,他也真正成了階下囚。
祝鶴鳴出逃前給他灌下的藥在三日之後便逐漸失效,這幾個月他無數次試圖尋死,他咬舌,被人卸了下巴,他絕食,被人掐着往嘴裏灌東西,他甚至撕下衣裳上的布條試圖自缢,被人發現救下,從此日日夜夜都有人坐在他身邊盯着他。
他生不如死,卻連死都不能。
祝雁停心裏清楚,那些賊寇不殺他,是要留着他來威脅蕭莨,可蕭莨不可能再管他死活,他也不希望蕭莨管,他甚至不想再見到蕭莨,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他只想趕緊去死,只有死了,他才能得到徹底的解脫。
祝雁停垂首坐在地上,不時咳嗽,冷宮裏陰冷潮濕,四處漏風,先前三個月正是天最寒的時候,他的病一直沒好過,若是病死了倒也好,偏偏每回他還剩最後一口氣,便會有人來給他灌藥,吊着他的命。
“聽人說戍北軍已經離開了西北往東來了,你們說他們是不是也要來攻打京城,若是他們打進來了,我們的人擋得住嗎?”
“戍北軍厲害得很,奉的又是大衍皇帝,不管現在天下有幾個大衍皇帝吧,人家總歸是姓祝,是名正言順……”
“呸,什麽名正言順,天下也不一開始就是祝家的,三百多年前,這天下還姓陳呢,如今坐在龍椅上的是我們肅王,那便是天命所歸!”
“你嘴裏倒是這麽說,那你打什麽顫,你就不怕戍北軍了?戍北軍真要打進來,我們這些小兵小将的第一個就得死。”
“你們也別漲他人氣焰了,我聽人說了,戍北軍這回的目标是齊州,他們是要去捉那逃跑皇帝,不會入京城,再說了,真打進來了,我們這不還有個活靶子在麽,怕什麽。”
幾個負責看守祝雁停的兵丁小聲議論着外頭的事情,祝雁停安靜聽了許久,忽地開口:“戍北軍要來了麽?”
他的聲音啞得厲害,屋中靜了一瞬,其中一人嗤道:“怎麽,你還想着戍北軍能來救你呢?”
“你們拿我威脅戍北軍沒用的,”祝雁停低喃,“我助纣為虐,幫人害死了他兄長,他恨我都來不及,怎還會在意我死活,你們就算把我押到陣前也是白費力氣,不如趁早殺了我,給我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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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話說的,你死不死的也不是我們幾個人能決定的,我們也不過是奉命行事。”
祝雁停搖頭一嘆:“……你們明知道戍北軍厲害,為何還要為你們那個肅王賣命,戍北軍真打進來了,你們一個都活不成,你們追随那個肅王,圖的到底是什麽?”
圖的是什麽?起初自然是為了養家糊口活下去,後頭便也有了野心,想要雞犬升天、加官進爵,在這亂世之中,誰不是抱着這樣的想法,投身他們自以為的明主,搏一個前程以後。
幾人面面相觑,都覺得這個姓祝的王爺莫不是腦子有病,自己都死到臨頭了還管別人圖什麽呢?
有人不以為然道:“你怎就知道肅王一定會敗?祝家人做了三百多年皇帝,也該輪到別人做做了,更何況,你跟那戍北軍總兵還是夫妻呢,你怎不幫他卻幫那逃跑皇帝?你又圖的什麽?”
祝雁停憔悴瘦削的面龐上神色愈加黯然,他圖的什麽呢?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當初魔怔了一般非要助祝鶴鳴登大位,為的究竟是什麽,他是做了親王,可他這個親王一日都沒好過過,到頭來卻落得一無所有、衆叛親離。
可這個世上總有許許多多的人,如同他,如同面前這些兵丁,為了那一個虛無缥缈的執念飛蛾撲火,不撞南牆不回頭,但真正到那一日,卻也再無回頭路。
豫州,河東府。
十萬戍北軍屯兵城外已有三日,只要破了這座城,便能一路暢通無阻,直入齊州。
一個月之前,聽聞戍北軍調兵遣将再次東行,占據了聖京城的肅王章順天驚慌之下,火速往冀州幾大要塞城池增兵,唯恐戍北軍會打去京中,将他從還未坐穩的皇帝寶座上趕下來。奈何他手頭兵力實在有限,光是護衛聖京城就需耗費大半兵馬,能分散到每一座城池去的兵力着實寥寥無幾,他惶惶不安數日,結果戍北軍壓根沒理他,過了秦州竟直接往他豫州老巢去了。
豫州原已被章順天占下半壁江山,但自打他帶大部隊進了京,就已有些顧不上這邊,蕭莨領着兵馬且行且打,一路掃蕩過去,幾乎沒費什麽力氣,便将章順天辛苦經營起的勢力打得七零八落,大多數的城池都見風使舵迅速改旗易幟,投向了戍北軍,說到底這些人心裏還是更認可祝家的皇帝,無論是哪一個,那都比章順天這來路不明的強。
河東府是章順天的發家之地,也是攻克豫州的關鍵,章順天唯一在此處留了萬餘兵馬,只要拿下此地,章順天在豫州的勢力就會全線崩盤,之後戍北軍直搗齊州,也再無阻礙。
圍城這三日,蕭莨雖未下令真正發起攻城,卻也并非什麽都沒做,幾場小規模的外圍作戰,已掃清了河東府周邊的所有要塞關口,這河東府現下已成了一座孤城,只等最後一擊。
營帳之內,蕭莨抱着坐在自己腿上的珩兒教他認字,外頭局勢正膠着,他的神色依舊沉定,未見絲毫緊張之态。
部下進來禀報,這幾日他們安插進城中的探子四處散播章順天已放棄河東府的消息,已然有了成效,城內現下人心浮動,只怕不等他們發起攻城,內部就要先亂起來。
使之成為孤城,再從內部瓦解,讓之自潰,便是蕭莨選擇的攻心之計。
蕭莨淡道:“再等兩日。”
圍城的第六日清早,随着一聲沖鋒號角響起,第一批前鋒軍氣勢如虹地沖向了城門之下。
城樓上的守兵提心吊膽了這麽多日,本就越來越焦躁,懸在頭上的那把劍到這一刻終于落下,他們手忙腳亂地擺開陣勢禦敵,在氣勢上就已經先輸了。
攻城戰持續了一整個白日,落日時分,城牆上下的每一塊石頭都已被鮮血浸染,城中暴發民亂,暴亂的民衆砍下了城守衛的頭顱,為戍北軍打開了城門,戍北軍通往齊州的道路,至此再無阻隔。
拿下河東府的第二日,短暫休整過後,戍北軍過河東府,長驅直入齊州。
路上蕭莨便已收到奏報,祝鶴鳴聽聞戍北軍破了河東府就要到齊州,吓破了膽,離開齊州首府,又往東逃了,如今倒是當真應了那個诨號,成了名副其實人人笑柄的逃跑皇帝。
非但如此,先前他離開聖京逃往齊州的路上,差一點被章順天的追兵追上,關鍵時刻竟将自己的老婆孩子扔出去,幫之拖擋追兵,妻小都死在了匪軍手中,他卻趁機逃了,實在是叫人不齒。
“這厮再跑就要跑到海邊去了,他總不能跑去海上吧。”蕭莨的一衆部下都對之十分無語,做皇帝做到這個份上,也真夠丢人現眼的。
蕭莨卻不在意:“讓他跑。”
起先一衆人還不大明白蕭莨的這三個字究竟是何意,之後一個月,眼見着蕭莨在齊州像攆猴子一樣攆祝鶴鳴,看着他狼狽四處竄逃,甚至有一回都要将人捉住了,又将之放走,這下明眼人都看明白了,蕭莨這是故意的,他的報複不單是要祝鶴鳴死,還要在他死前用這樣的法子折磨他。
比起死更叫人絕望的,是臨死前的無望掙紮,蕭莨就是要叫祝鶴鳴親身嘗一嘗,這生不如死的滋味。
三月中,祝鶴鳴逃至齊州最東面的海邊,搭上了一艘商船出海,海岸逐漸遠去,祝鶴鳴癱軟在船板上,終于大松了一口氣,好歹,是活着逃出來了。
入夜,祝鶴鳴在船艙中借酒消愁,察覺到船行停下,他眉頭一皺,扯着嗓子喊了一聲:“來人!怎麽回事!船怎麽不走了!”
沒有人回答他,祝鶴鳴心中一沉,恐懼一點一點在心頭蔓延開,再之後,他看到憑空出現的戍北軍持劍破門而入,瞠目欲裂之下捂着心口轟然倒地。
再睜開眼是被人用冰涼海水潑醒的,他已被押回碼頭,被捆綁着按跪在地上,站在他面前的,是一身铠甲手持長劍,面如寒霜的蕭莨。
“為何、為何船又開回來了……”祝鶴鳴發着抖,聲音打顫,死到臨頭的恐懼讓他惶惶如喪家之犬。
他不知道的是,他借來的商船根本就是賀家的船,蕭莨故意将之放走又捉回,就是為了讓他看到希望又絕望,有意地折磨他。
蕭莨輕眯起眼,劍尖指向面前已抖如篩糠、狼狽至極的祝鶴鳴。
“你不能殺我,我是雁停的兄長,你不能殺我……”祝鶴鳴一邊說一邊抖,若非被人按着,只怕要癱到地上去。
蕭莨的眸色更沉,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親手将祝鶴鳴斬殺之時,他卻收回了劍,沉聲丢下句“先将人押下去”,轉身大步而去。
蕭榮追上去,問他:“二哥,你為何不殺他?”
蕭莨停住腳步,看向蕭榮,夜色遮掩了他眼中情緒:“你可知,兄長他是因何而死的?”
蕭榮愣住。
夜色下的海有如吞噬一切的巨獸,潮起潮落,伴着海風獵獵作響。
蕭莨目視着前方,在今日終于将祝鶴鳴捉獲之後,第一次将事情真相說與了蕭榮聽。
蕭榮大睜着的眼睛瞬間通紅,拳頭捏得咯吱響:“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先留着吧,”蕭莨看似平靜無波的雙眼裏浸染着恨意,一字一頓道,“就這麽死,太便宜他了。”
四月,戍北軍自齊州過黃河,入冀州後兵分三路,自東、南、西三個方向一路掃蕩,切斷章順天的兵馬在冀州各城池之間的連路,大舉往京畿方向進軍。
章順天的兵馬丢盔棄甲一退再退,短短幾個月,在丢了豫州老巢之後,到手沒多久的冀州也再次易主,地盤縮小至僅京畿一地。
五月中,戍北軍三路兵馬在下幽城下彙合,意欲第二次攻城。
章順天屯兵兩萬人在城中,又命人将祝雁停押來,全城警戒,準備與戍北軍背水一戰。
陰暗潮濕的大牢裏,祝雁停坐在草垛上,倚着牆壁一動不動,淩亂披散下來的發絲遮住了他半邊臉,叫人看不清楚他臉上表情。
自來到下幽城,他就被關在這裏,看守他的人比之前還要多些,每時每刻都有人盯着他,不給他任何自我了結的機會。
自從聽說蕭莨的兵馬已入了冀州,祝雁停心中的焦慮便一日更甚一日,唯一僅有的念頭,是他不能被當做人質威脅蕭莨再給他添麻煩,無論這樣的威脅能不能起作用。
手指在污髒牆壁上摳出血來,祝雁停渾身發冷,戍北軍昨日便已到達下幽城,最多再幾日應當就會發起攻城戰,他僅剩下的機會,便是最後被押上陣前時。
如果可以,他最不願的就是用這樣的方式,不想叫蕭莨看見,可如今,他已沒有別的選擇了。
一旦下定了決心,便再無任何其它的念想,祝雁停輕閉起眼,回憶着蕭莨與珩兒的模樣,将之深深印在腦海中。
不知道人死之後是否當真還能記得生前之事,如果可以,他只想記住他的夫君和孩子,哪怕做孤魂野鬼再不能投胎,也不要将他們忘了。
恍惚間,聽到啾啾鳥叫聲,祝雁停渾渾噩噩地擡起頭,兩只黃莺鳥從高處的鐵窗縫隙間飛進來,在這逼仄陰暗的牢房中不斷盤桓。
“喲,這裏竟然還能飛進這麽漂亮的莺鳥來,真是稀奇了。”
那幾個看守他的兵丁見之啧啧稱奇,祝雁停緊緊盯着那兩只鳥,原本空洞的雙眼中逐漸泛起了淚光。
這幾只黃莺竟然跟着他,從京城飛來了這裏。
呆怔半晌,祝雁停擡起手,在牆壁上輕敲手指,一只莺鳥停到他肩頭,另一只落至他的手背上,親昵地蹭着他。
那幾個兵丁的目光移過來,沒看出什麽異狀,便懶得管了。
祝雁停繼續在牆壁上緩緩敲擊,直到那兩只鳥最後蹭了蹭他的脖子和手,展翅飛出窗外。
他沒想做別的,只想要這幾只鳥代替他,最後去看一看他的夫君和孩子。
城外,軍營。
蕭莨召集部下商議事情,珩兒自個搬了個矮凳子,坐在營帳外的樹下發呆。
天氣炎熱,他有些苦夏,做什麽都提不勁來,撐着一張小臉聽着樹上蟬鳴聲,一動不動。
那幾只黃莺是突然出現的,繞着樹上下翻飛,啾啾叫着格外有趣,小孩的眼睛亮了一瞬,其中一只落至他肩上,他起初有些怕,僵着身子不敢動,直到那小鳥兒側過頭,鳥喙在他柔軟的臉蛋上輕輕碰了碰。
小孩覺着十分新奇,又有些癢,忍不住咯咯笑起來,伸手摸了摸那鳥兒豐滿漂亮的羽翼,脆聲問道:“你們是來陪我玩的麽?”
回答他的,是此起彼伏愈發歡快悅耳的鳥啼聲。
蕭莨出來時,珩兒還在追逐着那幾只黃莺玩得滿頭大汗,早上還悶悶不樂的小孩這會兒格外開心,一直在笑。
見到蕭莨,珩兒大步跑過去,拉住他一只手,指着那些鳥兒興奮嚷道:“父親父親,小鳥兒,好好玩!”
蕭莨的目光掠過那幾只黃莺,微微一滞,沉聲吩咐身後親衛:“都趕走。”
又叮囑伺候珩兒的嬷嬷:“以後別讓小郎君玩這些髒東西。”
珩兒愣住,黑亮的大眼睛裏蓄上了委屈,小聲道:“珩兒喜歡小鳥兒,不可以玩麽?”
“不可以,”蕭莨的語氣裏透着不容拒絕的嚴厲,“你已經四歲了,別總想着玩,更不能玩物喪志,過幾日,我會叫人正式開始教你練武,書也要念起來,不能再這般頑劣。”
珩兒低了頭,他其實聽不太懂蕭莨說的話,但蕭莨的意思卻是聽明白了,他不能跟那些小鳥玩。
這還是小孩第一次看到父親對着自己這般嚴肅,有委屈都不敢再說。
柳如許在一旁站了片刻,他是來給蕭莨禀報事情的,沒想到一來就看到蕭莨教訓珩兒,嘆了口氣,他走上前去牽過珩兒,問蕭莨:“郁之,你心情不好,為何要将脾氣撒到珩兒身上?”
蕭莨無波無瀾地看他一眼,沒說什麽,轉身回了帳中去。
珩兒拉着柳如許的手,小聲問他:“先生,父親為什麽不高興?鳥兒不可以玩麽?”
柳如許摸摸他的頭,一旁的嬷嬷輕聲嘆道:“以前國公府的院子裏也有許多這樣的黃莺鳥,都是郎君帶來的,他親手養的……”
柳如許的神色微滞,珩兒聞言天真問道:“嬷嬷說的人是誰?”
嬷嬷一臉讪然,尴尬哄他:“沒有誰,老奴亂說的,小郎君聽錯了。”
“噢。”珩兒失望地低下頭,怎麽都高興不起來了。
柳如許将珩兒交給嬷嬷帶走,進去帳中,先與蕭莨将正事說了,見蕭莨依舊一副神色郁結之态,略一猶豫,沒忍住提醒他:“珩兒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你不高興了也別遷怒他。”
蕭莨冷淡道:“你多心了。”
柳如許輕抿唇角,他從小與蕭莨一塊長大的,蕭莨的性子究竟如何,騙得了別人騙不了他。
蕭莨少時性情焦躁,時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後頭在他祖父的管教下磨練了好些年才有了長進,入朝堂之後更是變得溫和沉穩、斯文守禮,有了擔當,他原以為蕭莨會一直這樣,沒曾想世事無常,如今蕭莨手握重兵,又見多了殺戮,身上的煞氣日益加重,那些強壓下去的本性也在逐漸恢複。
尤其是,碰上與那個人有關的事情時。
自從入了冀州,蕭莨眼中的陰霾便一日更甚一日,如今連幾只黃莺鳥都能讓他這般郁憤,他的情緒起伏全都只因那一個人,比起擊潰章順天的匪軍奪下聖京城,或許他更想做的,是狠狠報複那個抛棄了他和珩兒的人。
“……你這樣的心态,上戰場也是大忌。”
蕭莨的眸光晦暗,漸收緊拳頭,沉默一陣,岔開了話題:“珩兒也該念書了,你若是有空,以後每日給他上兩個時辰的課吧,先幫他啓蒙。”
“好。”
入夜,蕭莨坐在案前,慢慢擦拭他的劍,鋒利的劍刃劃破他手指,鮮血滴落,他卻似無知無覺,唯有映在黑沉雙瞳裏的燭光,還在不斷跳動。
下幽城中送來的信就擺在案頭,告知他祝雁停被押在城中,要求戍北軍退兵。
将劍送入鞘,蕭莨站起身,沉聲吩咐下去:“令前鋒軍做準備,子時一刻攻城。”
趙有平等人匆匆進來主帥帳中,問蕭莨為何突然決定連夜攻城,蕭莨拿起頭盔,淡聲解釋:“他們方才送了信來,要求戍北軍撤兵,必不會想到我們會選在今夜就發起攻城,出其不意,不必再給他們做準備的時機。”
蕭莨說罷,将劍插回腰間,大步先出了帳子。
子時一刻,一陣急促的沖鋒號角聲倏然劃破黑夜寂靜,城樓上的守兵驚愕瞪大雙眼,望着城下黑壓壓湧上來的戍北軍,目露驚恐。
“敵襲!敵襲!快警戒!快警戒!”
“他們是不是瘋了!怎會選在夜間發起攻城!”
“他們有火炮!他們竟然用火炮攻城!啊!”
轟隆炮響中,城牆一角被炸開一個大洞,大片磚石抖落、血肉橫飛。
大衍的正規軍中都配有火器,戍北軍自然不缺這些,但是長途跋涉的征戰帶上火炮這種龐然大物其實十分不便,将之用在攻城戰中的并不多見,下幽城的守軍怎麽都沒想到,戍北軍會用上火炮攻擊他們。
城樓上的守兵當下便慌了神,亂成一團,連續幾輪炮轟之後,戍北軍的前鋒兵已沖至城門下,架上雲梯,開始攀爬。
守兵将領憤怒地揮着手大聲吼:“都不許退!誰退我殺了誰!擋住他們!快擋住他們!”
有人提醒他:“将軍,那個衍朝王爺還在牢裏!”
“對!去将人押來!立刻去将人押來!”
祝雁停被押上城頭時,這裏已變成人間煉獄,城上城下到處是屍山血海,硝煙味裹雜着濃重血腥味四處彌漫,不斷有戍北兵借助雲梯爬上來,與牆上的守軍厮殺,哀嚎遍野、流血漂橹,這一場戰役遠還未到要結束的時候。
守兵将領用力攥過祝雁停,将之押至最前頭,好叫城下的人瞧個清楚。
“他是戍北軍總兵的妻子!你們再不退兵!我現在就殺了他!”
祝雁停閉了幾閉眼睛,數月之前,他抱着自己的孩子在這裏威脅蕭莨退兵,而此刻,同樣在這裏,他被人押着做人質,依舊是威脅蕭莨退兵,當真是荒謬至極。
押着他的守兵将領激動怒吼,祝雁停猛地擡頭,電光火石間,用力撞開按住他的人,翻過牆去,沒有任何猶豫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