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真情實感地嗑CP是會遭報應的。
當天晚上直播結束後,網上的輿論到底什麽樣,綠谷出久就算不去看也知道,果不其然,第二天他就接到了事務所那邊傳來的讓他暫時中止活動的通知。
無論多少次,這種事情都沒法讓綠谷出久習慣,他還是無個性的時候,願望很小,只希望能得到一個個性,讓他成為英雄的瘋狂念頭有哪怕一絲可實現的機會;在他得到個性後,想的就是如何更好掌握它,開發它,讓自己成為配得上這股力量的人,讓自己未來能成為一個合格的英雄……未來,未來,未來,綠谷出久當時是眼中滿是未來的人,可當他真正踏入這個未來的時候,卻發現世界變得如此複雜,無數和英雄本身無關的絲線在糾纏着他的四肢,連走上一步都變得如此沉重。
如果這個時候頂着“DEKU”的名字無法做英雄的話,那“綠谷出久”去做英雄,還會被阻止嗎?
就算有阻止又怎樣呢,在“DEKU”這個詞還沒有另一層含義的時候,阻止綠谷出久去做英雄的東西還不夠多嗎?
難道他那時放棄過嗎?
在綠谷出久接到通知之後,他穿上便服出了門,沒有戰鬥服,沒有任何支援,根據地圖上發生事件的地點标識,做了兩天的自由英雄。
只是每天晚上拖着疲憊的身體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只要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那個吻。
爆豪勝己惡狠狠地啃咬着他的嘴唇時,兇猛地像是一頭餓狼,綠谷出久當時甚至以為自己的嘴唇已經成了血肉模糊,看不出來模樣的一團,爆豪勝己的手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只為了不讓他掙脫開,那根本不是親吻,只是一場以厮殺為方式的發洩,他是一塊肉,一個物品,什麽都是,唯獨不是一個人。
真情實感地嗑CP是要遭報應的。
綠谷出久把手機丢在自己的枕邊,未暗下去的屏幕充滿着欣喜和尖叫,有人,有很多人,都在為那個爆豪勝己單純為了發洩的吻尖叫着,而綠谷出久在一張空蕩的床上蜷了起來,任由手機屏幕一點點暗下去,像燭火一樣因為燃盡而熄滅。
——為什麽要做到這個地步?
這個問題,綠谷出久無論怎樣也得不到答案。
人的大腦有延遲,眼睛捕捉到一個東西,傳到大腦中真正的“看到”,需要花一定的時間。耽于過去幾乎是沒法避免的事,因為人總是不知不覺生活在過去中,卻又愛自以為是,明明覺得自己是和從前不同的人,卻一廂情願地認為從回憶中走出的人一定還是原來的樣子。
爆豪勝己還是原來的爆豪勝己嗎?
綠谷出久記得很多個爆豪勝己,五歲之前的,十四歲之前的,十五歲之前的,從小就在一起總不是個好事,爆豪勝己曾經是什麽樣子,又是怎麽一點點變成如今的樣子,綠谷出久都記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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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這些個有關爆豪勝己的記憶在十八歲那年停滞了,留下來的是一個背影,穿着雄英的校服,單只手把書包拎在背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雄英的校門,此後的三年,他們很少再見面。
綠谷出久躺在床上,他關了燈,沒有拉窗簾,月光落到他的床頭,順着窗戶灑了一片銀白,像是誰打破了銀瓶,水流淌在地上。
綠谷出久在這個夜晚裏睜着他那雙墨綠的眼眸,開始去想這場荒誕劇的源頭,去想那本他放在床頭的《宇宙告白》,去想爆豪勝己騎着摩托車,把頭盔丢給自己的瞬間,去想網上的一場場鬧劇,去想摩天輪上看到的煙花,他一直沒有和爆豪勝己說,他當時覺得那煙花很像爆豪勝己。
最後留在他腦中的,卻并不是那個疼痛的,發洩一樣的嘴唇撕咬。
而是一個他并不知道名字,并不知道模樣,只有一個蒼白的ID和一個單調頭像的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惴惴不安地打了兩行字,這兩行字就是如今綠谷出久夜不能寐的源頭。
她說。
“小世界。”
“我是不是很可笑?”
可笑的到底是誰呢,要是說真情實感地嗑CP的都可笑的話,那他綠谷出久一樣有份,要是說真情實感地嗑CP要遭報應的話,那他綠谷出久第一個要被天打雷劈,可這些人呢?這些人呢?
那天下午爆豪勝己和他吃完那段不鹹不淡的飯後說的一切,現在想來全都是笑話,爆豪勝己親手把他自己曾經說過的一切全都推翻。如今這些人在為一場建立在虛假之上的鬧劇狂歡着,卻不知道自己也站在舞臺之上,同樣被他人當做戲劇來觀賞……他不懂,他不懂,他不懂為什麽爆豪勝己要親他,他不懂爆豪勝己為什麽要在無數人面前親他,嘴唇交疊的時候,綠谷出久的心中并無半點原本最容易和親吻聯系在一起的甜蜜,相反他感到一種崩潰般的痛苦。爆豪勝己在他面前用這個吻把綠谷出久眼中的那個爆豪勝己撕碎了,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為什麽寧可欺騙他人也不願意讓彼此好過,不過一個CP,不過一個排名,爆豪勝己用這一個吻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正如他曾經做的一樣,但與曾經不一樣的是,他過去不過是道具,如今他卻是幫兇。
這真的是爆豪勝己嗎?
這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小勝嗎?
他被這些帶着自虐一樣的疑問折磨得無論如何都沒法睡着,綠谷出久坐了起來,他感到一陣深深的絕望,不知道到底是對誰,還是單純對他自己如今的這場境遇。他下了床,連穿拖鞋都沒有心情,赤着腳走到了客廳,打開了電視。
綠谷出久本來并不想看的,或許說有很大一部分就是為了避開爆豪勝己今天晚上的發布會他才會那麽早就躲進卧室,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到底會是怎樣的內容,無非是澄清那個舉動只是個綜藝效果,是個玩笑。爆豪勝己可能不知道這在綠谷出久眼中意味着什麽,當然他更大的可能性是即便他知道這在綠谷出久眼中意味着什麽,也會完全不屑一顧,爆豪勝己從來都不在乎他的感受,又怎麽可能會在乎他在綠谷出久眼中到底會變成什麽樣子。
爆豪勝己的舉動,等于在綠谷出久眼前,再殺死自己一次。
綠谷出久抱着膝蓋坐在電視前,他從來沒有這麽難過過,也從來沒有如此疲憊過,他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沙發就在他身後,可他卻完全不想動。爆豪勝己今天穿了西裝,領帶打得十分規整漂亮,早不是當初高中那個從來不系靠近脖頸扣子的少年了,他今天甚至還打了發膠,頭發都被發膠固定在腦後,可惜那頭鋒利的金發有自己的脾氣,即便被打壓成這副模樣,仍然顯得暴躁又乖戾。
爆豪勝己明顯不想來,也對如今自己站在這裏不太滿意,念稿子時的語氣都透露出一股強烈的不耐煩,綠谷出久聽他用這副調子簡短地概括了最近發生的一切,無數的攝像機和照相機對着他,快門的“喀嚓”聲不絕于耳,屏幕上總會出現現場閃光燈開啓的閃爍光點。
爆豪勝己念到最後一句,全場都安靜下來了,就連屏幕外的綠谷出久也情不自禁屏住呼吸,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之後,忍不住笑話了自己一下,因為爆豪勝己接下來說的話是所有人等到現在唯一想聽的一句話,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爆豪勝己說完這句話之後,整場發布會的意義才會真正體現。
綠谷出久懷疑就連這稿子都是爆豪勝己臨上場拿的,前幾天爆豪勝己大概率一眼沒看,所以今天在進行發言的時候,爆豪勝己才會連頭都沒擡過一次,一直都在看稿子,爆豪勝己頭低下來的時候,看不到他緊皺的眉頭,眉眼看起來居然有點難得的乖順。
爆豪勝己開始念最後一句。
“關于最近發生的一切——”
“我對此表示——”
他突然停下了。
這個剛剛還被綠谷出久認為“眉眼看起來有點難得的乖順”的男人,在衆目睽睽之下,嗤笑了一聲。
所有人都愣住了,當他們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後,快門的聲音大到仿佛要淹沒整個會場。
爆豪勝己擡起頭,那副表情可不是什麽“難得的乖順”,相反,他肆無忌憚地笑着,嘴角弧度惡劣張揚,他擡起手中的那幾張紙,挑釁一樣朝他周圍的攝像頭搖了搖,然後,把手裏的紙幹脆利落地撕成了兩半。
撕成兩半之後他居然還嫌不夠,又對折,又撕開,直到這幾張紙變成了碎片,爆豪勝己把這些碎片往天上一揚,這些仿佛被折斷了的刀刃如同細雪一樣飄落下來,在這片細雪之間,綠谷出久看到了爆豪勝己那雙赤紅的眼瞳。
綠谷出久的心髒随着爆豪勝己的聲音而發瘋一樣跳動着,他拖長了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沒什麽好抱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