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陰魂不散
一時酒酣飯飽, 蘇仁便道:“今日既然出門了,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我正好可以陪你去,接下來的幾日怕是都要忙,便沒機會了。”
陳青鸾輕嘆一聲:“忙起來是不是都不願意回府住了?反正眼下我再說離了你身邊就睡不着你也不信了,我也只能怪我自己沒本事留自家夫君回家過夜。”
她語氣裏還當真有幾分哀怨,若叫不知情的人聽了,怕是要當真以為蘇仁另有了新歡。
若是那些奏折能夠開口說話,怕是要連連喊冤, 明明它們才是先來的,後來居上搶占了廠督大人寶貴時間的,明明是陳青鸾才對。
蘇仁有些無奈地道:“我又何時說過不打算回府睡了?左不過是看折子, 在哪兒不是看?”
陳青鸾起身過來,繞到蘇仁身後, 環住他的頸項笑道:“回府是回府,怕是要哄着我睡着了之後便又去書房待上一整夜罷。”
蘇仁挑眉不語, 算是默認了她的說法,陳青鸾接着道:“若是我就不許你晚上還去處理公務,只許你陪着我呢。”
蘇仁仰頭,視線正對上了陳青鸾那如秋水般的明眸,笑道:“那我也沒有旁的辦法, 只能依着夫人的意思了。”
陳青鸾顯然對這答案十分滿意,轉而笑道:“我雖沒有傾國傾城之貌,也能冒充一回紅顏禍水, 可讓君王不早朝呢。”
她的手指不安分地拂過蘇仁的面頰,只聽蘇仁低啞着嗓音道:“紅顏多薄命,縱是有一代皇朝來陪葬,也不值得。”他擡手捉住那不安分地試圖探入他衣襟的纖細指尖,接着道:“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最多也就在我面前說說便罷了,在外頭可要當心些,畢竟你現在的身份,可不止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
陳青鸾本也只愛同他調笑,便從善如流地答應下來,二人只一邊飲茶一邊閑聊消磨了不少時間,便直接打道回府了。
出這一趟門,陳青鸾也只是為了想讓蘇仁可以輕松一陣子。他自前日抵達京城後直到現在,統共睡了不到三個時辰,雖然這在陳青鸾入府之前便已是常态,然而她看在眼裏,還是心疼得很。方才在來時的馬車上,見他睡着,陳青鸾還特意叫車夫放緩了速度,只為讓他可以多歇息一陣。
就如他所說,縱能權掌整個皇朝,若是沒命享,又有何用?
雖已臨近春日,然京城地處北方,夜晚來的仍是很早。
二人步出蓬萊閣時,天色已見昏暗,臨上馬車時,陳青鸾突然注意到,在路旁有個衣衫褴褛的婦人正瑟縮着乞讨。這時節路上已沒有多少行人,她面前的破碗裏空空如也,顯得分外可憐。
蘇仁見她看向那女乞丐,随口問道:“怎麽,又是你雲游時結識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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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青鸾也不同他計較,只道:“這人我看着面生得很,且不說咱離京前我沒見過,便是中午咱來時,她還不在呢。”
若這話同別人講,怕是只會覺着她莫名其妙,乞丐走街串巷,今日在東邊街上,興許明天便去了西邊集市,見到個面生的有有何奇怪之處,哪值得特別留意?
可蘇仁自不同于常人,京中大小事物都瞞不過他的眼去,若是那些不起眼的小街小巷也就罷了,可是鼓樓大街這樣的地方,縱是乞丐,也是有幫派劃分着地盤的,平日裏絕不會越界。之前裝作乞兒的小九,也只是穿了破爛衣衫掩人耳目,并不曾當真在此處行乞。
陳青鸾說那女乞丐面生,一則她看人向來是過目不忘,二則又對危險之人十分敏感,蘇仁自來最不喜有事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命人去查那乞丐是什麽來路,若是有可疑之處,便直接抓回東廠審訊。
然而再次前去的廠衛們卻是撲了個空,那人就如憑空出現又突然消失一般,竟是各處都搜尋不到她的蹤跡,而且再詢問其他的流民并乞丐,也都說并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蘇仁總覺心內有些擔憂,卻也抓不到頭緒,只叮囑陳青鸾近日不要再單獨出門。
這麽一來,陳青鸾便也有些後悔将這事兒說給蘇仁知曉了,然而也還是留了心。
可是門不是說不出便能不出的,得了诰命的封賞,自然就要進宮謝恩。好在蘇仁不僅也要順路去上朝,且可随意出入宮禁,倒是并無可擔憂之處。
陳青鸾早就養成了凡是需要盛裝打扮的場合便要等蘇仁親自來給她上妝的習慣,朝服層層疊疊,厚重而拘謹,她只覺渾身不自在,賣可憐地擡眼對蘇仁道:“反正這封賞也都是給你做臉,想來宮裏那些貴人,也并不介意能不能見到我,不若替我告個病假,我便不去了罷?”
蘇仁手下替她盤發的動作不停,卻是冷哼一聲道:“偷遛進宮的膽子都有,光明正大的去反倒打起退堂鼓了麽?這封賞謝恩哪有告假的,今日不去,改日也逃不脫,你若是嫌這一身拘謹,請個安便找借口先回來便是。”
他前一句正提到了陳青鸾偷偷随那常太醫進宮的事兒,她回想當時自己也卻是過于膽大了些,自然是做出乖順的樣子來,生怕這小心眼的主兒又将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翻出來說。然而後一句又聽他松了口,便暗暗偷笑。
二人同程一輛馬車到了宮門外,便暫且分開,自有宮人來給陳青鸾領路。
這皇宮她一共來過兩回,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歸,這一回倒是沒什麽事壓在心上了,便也能壓下步子,欣賞起四周的景致來。
旁人進宮多半謹小慎微,生怕禮數不周出了岔子,她卻一副悠閑自在地模樣,別人不知她心中所想,還道她也同她那玩弄權術的夫君一般,将這皇城都當做了自家後花園。
苗皇貴妃執掌六宮,手裏握着的是皇後才有的權力,然而終究并沒有那個位份,故而其他低位份的妃嫔,并不需要晨昏定省來給她請安。
然而當陳青鸾到達了鐘粹宮的大門時,卻正巧碰見了這麽一位。
陳青鸾看着她,只覺隐約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裏見過,便只輕輕福了福身權當打了招呼,卻見那女子輕啓朱唇道:“陳娘子,好久不見!”ugliness
陳青鸾面帶疑惑地打量起眼前這張清純嬌美的面孔,有一絲絲的眼熟,可是卻又想不起來具體是何時何地見過的。
那女子見狀,只當她是全然不識得自己,便笑道:“也難怪你不記得,咱二人也只是在祢城有過一面之緣,那日捷報傳來,滿城歡慶,比過年時還熱鬧。我去篝火舞會旁湊熱鬧時,正好看到你同廠督大人過來,我還給你二人倒了酒呢。”
地點和經過都對的上,可是人卻對不上。
陳青鸾算不得千杯不醉,可那日潇灑肆意,也不過是借着酒勁發洩一下心內的煩悶,其實清醒得很。
當時給她倒過酒的人有那麽三四個,每一張臉她都還回憶的起來,其中确有一女子同她容貌有幾分相似,但是那個姑娘當時笑的肆意奔放,神态也是天真嬌憨的,同眼前這個妩媚又帶着疏離的女子全然不同。
她心內起了懷疑,面上卻是露出了些許不好意思的神情來,只道:“那夜我不知喝了多少,如何還能認得人,當真是急不得了,還請別見怪才是。咱們還是先進去,莫誤了時辰。”
說罷,率先一步轉了身往裏走去,仿若真是急着逃離這尴尬的情景一般。
苗皇貴妃知今日陳青鸾會進宮來,此時正在前廳同十皇子說話,卻聽傳話的宮人來禀告說她是同那新冊封的章昭儀一同前來時,神色不禁微微一變,卻還是将二人一同傳了進來。
陳青鸾進殿後,看到苗傾顏的視線飄忽,不斷游移在她二人之間,只視若不見,按規矩同她行禮謝恩。
苗皇貴妃畢竟沒有皇後的位份,并不需宮妃每日來請安立規矩。章昭儀昨日剛剛被冊封,所以今日前來給後宮中掌握實權的皇貴妃請安,不過就是為了防止被人背後罵自己狂妄不知禮數罷了。苗傾顏面上對她雖還算熱絡,但委實不喜此人,寒暄了幾句後,便與她道若是身子還不舒服,自可以回去歇息。
章昭儀也不推辭,謝了恩便退了出去。
苗傾顏這才賜座,叫陳青鸾坐下陪她聊天,寒暄了幾句之後,狀若無意地道:“你二人可是早就認識?”
陳青鸾回想起方才她看向章昭儀的眼神,便笑着答道:“不過是在南疆有過一面之緣罷了,那時全城百姓都出外徹夜狂歡,我都不記得見了多少人。”
苗傾顏眉心微蹙,“狂歡?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入宮,還這樣不知檢點,果然這些偏遠地方的山民不服教化,禮數都學不周全。”
陳青鸾心內不屑,卻是順着她的話道:“娘娘是沒去過南疆地界,那裏風俗是同中原大不一樣的。”她話鋒一轉,接着道:“不過她當時若還在祢城,那麽進宮也就是在近幾日之內罷,竟然就有了昭儀的位份,可是進宮之前身份就與別個不同?”
苗傾顏道:“一個土司的女兒罷了。她父親未參與叛亂,卻生怕聖上疑他,便巴巴将女兒送進宮來,聖上給她這樣的榮耀,也是為了給那些封疆大吏一顆定心丸吃。”
她說的輕描淡寫,然而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便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