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這條隐藏于學校下方的地道雖然不短，但由于沒有分岔路，直來直往，除了紅薯窖和地下室兩個方向的入口，再也沒有別的出路，所以司馬朗言和穆安所帶領的兩支隊伍輕而易舉的便将杜微微和狗王圍堵在了地道裏。
但是接下來的行動，卻沒有那麽順利。
狗王現在雖然是插翅難逃，但是救援人員卻不能輕舉妄動，因為它和杜微微所處的位置剛好有一間挖地道時除渣用的支洞，雖然不深，但卻足以讓狗王将自己的大半個身子全部躲藏在裏面，而杜微微則一動不動地擋在洞口，慌張又固執的瞪着圍在自己周圍組成包圍圈的全副武裝的救援人員，如護盾一樣将狗王擋了個嚴嚴實實。
同時，狗王也在無形中将杜微微當成了人質。它就躲藏在她身後近在咫尺的地方，如果救援人員做出了任何威脅它生命安全的舉動，或者杜微微在保護它的決心上有任何動搖，那麽它随時可能一口咬死杜微微。
情況可以說是非常棘手。想要将杜微微帶走，就必須擊斃狗王，但是在這種條件下開槍，很有可能會誤傷杜微微。而且跟杜薇薇談判，通過心理疏導和情緒影響的方式來讓她自動放棄對狗王的保護也是不可取的，因為這樣做會激怒狗王，對杜微微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脅，更何況杜微微根本不會放棄她的狗。
那麽現在就只剩下一種方案了——聲東擊西、速戰速決。
執行這項方案需要有兩位救援人員配合，一位站在支洞正面，負責和杜微微說話，假意和她談判，分散她和狗王的注意力，另一位則趁其不備之時突然從支洞側面沖出将杜微微撲倒，這時，談判人員就可以毫無顧忌的朝着狗王開槍了。
但前提是，負責談判的人員出手一定要快，槍法一定要精準，必須要一槍擊斃狗王，不能給它任何反殺的機會，不然另一位救援人員和杜微微就會很危險。而且負責撲倒杜微微的那位救援人員身手一定要迅速，行動一定要敏捷，不能有任何遲疑，不然狗王會有所察覺，到時候“人質”杜微微就危險了。更重要的是，這兩位救援人員之間的默契度與配合度一定要契合到天衣無縫的程度。
在和司馬朗言敲定下這項方案的同時，穆安的心裏已經有了談判人員的人選——肖名揚。
司馬朗言聽後，半是八卦半是認真的問他：“為什麽又是這個姑娘？你就這麽信任她？”
“她剛才和杜微微有過短暫的接觸，比我們更加了解杜微微，所以更能抓住她的心理。”穆安并不是單純的信任系肖名揚，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他确實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而且她的槍法确實不錯。”
司馬朗言還挺意外：“呦，這麽高的評價從你嘴裏說出來難得啊穆科長！”
“少廢話。”穆安的神色中并沒有流露出什麽不一樣的情緒，面不改色對手下的一位隊員說道，“去把肖名揚叫過來。”
等那人走後，司馬朗言又問：“那誰來負責撲倒杜微微？有人選麽？沒人選我來，我好歹……”
穆安直接打斷了司馬朗言的話，斬釘截鐵道：“我自己來。”
司馬朗言知道穆安為什麽不想讓他上，笑了笑，道：“有什麽的啊，幹了這行就是為人民服務，命都是國家的，哪有什麽貪生怕死這一說啊。”
穆安：“我不是說你貪生怕死！”
“我知道，你是怕我死，你怕沒法跟我妹妹交代。”司馬朗言也不繞圈子了，開門見山的說道，“穆安，現在是在執行任務，哪有人情講究的這一說啊。”
穆安依舊是面不改色：“我沒有，只是覺得你不合适。我更了解肖名揚，和她的配合度會比你好。”
司馬朗言嘆了口氣：“別嘴硬了，你就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道坎兒。月月都敢為了自己的使命做出犧牲，我們還有什麽可畏懼的？”
穆安沉默了，神色如同黎明前的星河一般黯淡無光。
沒過多久，肖名揚來到了地道裏的臨時指揮處，穆安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對她講述行動方案，然後布置任務。
肖名揚沒說話，一直低着頭盯着自己的腳尖看。
穆安蹙了蹙眉頭，問：“有意見？”
肖名揚依舊沒擡頭，語氣沉悶的回答：“沒意見。”
“肖名揚，現在是在執行任務，不是你任性的時候！”穆安的語氣突然嚴厲了起來，毫不留情的批評了她一頓，“如果你有想法你可以告訴我，不要用這種敷衍的态度來應付我！”
肖名揚突然有點委屈，都說了自己沒意見怎麽還挨了一頓批鬥？但仔細一想，又覺得穆資本家說的也沒錯，現在是在執行任務，她應該控制情緒。深吸了一口氣，肖名揚把頭擡了起來，道：“杜微微的母親曾經出軌，後來和她父親離婚，現在去給暴發戶當小老婆了，然後用暴發戶給她的錢去給杜微微買東西，比如那雙七百塊錢的耐克鞋。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杜家村很多人都瞧不起杜微微和她的媽媽，經常說風涼話，戳她的脊梁骨，而且根本就不避諱她在不在場，甚至有些無賴會直接罵她、動手打她，還占她便宜，她才剛剛開始發育啊，以後的事情敢想麽？她母親做的事情跟她有什麽關系？再說了，人家媽憑本事弄來的錢為什麽不能給自己女兒買東西？這個孩子有錯麽？”
穆安看起來無動于衷：“所以呢？這和你的任務有什麽關系？”
“你還挺淡定？”肖名揚對穆安的反應簡直不可思議。
穆安：“我問的是這和你的任務有什麽關系？”
肖名揚咬了咬牙，繼續說道：“生長環境決定性格。正是因為村子裏有很多人都瞧不起她，欺負她，所以杜微微的性格才會扭曲、孤僻，不願意和外人接觸。她家裏養了一條狗，這條狗是她兩歲的時候她媽媽給她買的，到現在已經十一年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狗王今年十一歲，也就是說杜微微和這條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将自己所有的感情全部寄托在了這條狗身上，因為整個杜家村，只有這條狗不會瞧不起她的母親，不會欺負她辱罵她，只有這條狗不會嫌棄她！”
穆安還是那句話：“這和你的任務有什麽關系？”
真他媽是個毫無人性的資本家！
肖名揚深吸了一口氣，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盡最大的努力保持心平氣和的态度：“我沒有說那條狗不該死，我剛才差點就被那條狗給咬死了，所以我比你更想一槍崩了那條瘋狗！但是那條瘋狗現在是杜微微的唯一，是她全部的精神支柱！”
穆安依舊是無動于衷，面不改色的問：“肖名揚，我再問你一遍，這和你的任務有什麽關系？”
肖名揚瞬間炸了：“我艹你他媽是聽不懂人話？還是壓根就不是個人？杜微微什麽都沒有了，她現在只有這條發瘋的狗！你他媽知道剛才那個殺馬特是怎麽逼逼她的麽？他說人全是她害死的，讓她去給整個村子陪葬！你他媽還讓我一槍去崩了她的狗，還當着她的面！她以後還能活麽？”
穆安并沒有發怒，而是語氣平靜的反問：“你有更好的辦法麽？”
肖名揚像是被噎了一下，一個字也說不上來，憋屈又無奈。
穆安繼續發問：“肖名揚，告訴我，我們現在的主要任務是什麽？”
肖名揚再次深吸了一口氣，控制了一下情緒：“解救杜微微。”
穆安：“為什麽要救她？”
肖名揚不說話了。
穆安毫不留情：“我替你回答，因為她被狗王當成了人質和人肉盾牌，并且随時會被狗王一口咬死。這條狗變異之後已經不是她當初養得那條狗了，現在這條狗是在利用她！你覺得是讓她被自己最依賴的玩伴殺掉好，還是帶着她活着出去好？”
肖名揚：“你說的這些我明白，但是杜微微微不明白，殺了她的狗之後，她還能堅持下去嗎？”
穆安：“為什麽不能？她還有父母，有家人。而且她現在才十三歲，人生還有很長，還會有更多更好的機遇，會接觸到更多善良而沒有偏見的人。我們還能為她提供心理治療，糾正她扭曲的性格和價值觀，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從這個該死的地道裏活着出去！她要是死在了這裏，以後屁都沒有！”
肖名揚嘆了口氣：“那你為什麽一定要讓我去崩了她的狗？換別人不行麽？”她并沒有覺得這條瘋狗不該死，也很認同穆安的計劃，她只不過是不想接受這個殺死瘋狗的任務，不想親手把杜微微逼到絕境，不想眼睜睜的看着一個女孩因為她崩潰。
穆安道：“因為你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了解杜微微，所以你更能抓住她的心理，分散她的注意力。”
肖名揚又沉默了。正是因為她太了解杜微微，所以才下不去這個手，她不想當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
穆安知道肖名揚的心結在哪，嘆了口氣，道：“如果不這樣做，我們根本沒有辦法解救杜微微。而且不論你是否選擇去槍殺這條狗，半個小時之後它都會和杜家村一起被清理掉。等待着它的只有死亡，唯一可以改變的是杜微微是否要去給它陪葬。但杜微微只是個孩子，她的人生不該這麽早就結束，還有大好年華在等待着她，她的未來還有無限希望。
現實雖然殘忍，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沒有辦法兩全其美的，問題永遠都解決不完，我們只能選擇一個最趨近于完美的方案去行動，将問題化繁為簡，但永遠不可能化簡為零，不然世界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你總是說世界很操蛋，對，它就是這麽操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