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阿波羅的蜜語（下）
左思捋順呼吸，把門打開，白妍清兔子似的撲進她懷裏，細聲細氣地說：“左思，對不起。”
左思溫柔地摸摸她的後腦勺：“進來說吧。”
“晏鑄呢？”白妍清問。
左思關好門，笑着說：“他一般下午睡覺，不然晚上沒有精力工作。”
“很辛苦。”
“是啊，很辛苦。還好學校只讓他上半天課。”
“我們可以去房裏談嗎？”客廳太大，白妍清感到不安。
“那就去書房談吧，”左思說，“不要打擾晏鑄休息了。”
“可是……這件事情我想和你們兩個談。”因為太肮髒了，沒有辦法單獨對你吐露出來。
“嗯……好，你先坐一會兒，我去房裏叫他。”
左思磨蹭着在廚房給她泡了一杯茶，端給她後又跟她輕語幾句才走進怨氣沖天的卧室。
晏鑄側躺在床上，背對房門，聽見左思進來，一聲不吭，頭發絲都帶着憋屈。
左思繞到他面前，蹲在床邊，他的眼皮閉着，嘴唇緊抿，帶着絕對不要跟她說話的勢頭。
“晏鑄，”左思用指尖輕戳他的面頰，柔聲說，“跟我去客廳好不好？白妍清想和你說話。”
晏鑄沒有反應。
“還在生氣吶，我錯了，”手指輕拉他的衣袖，“小宴，小晏鑄，鑄鑄，別生氣了，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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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鑄緩緩睜開眼睛。
左思笑了：“快起來，走了。”
晏鑄坐起身來，搖頭：“沒誠意。”
“那……我給你連續按摩三天？”
“沒興趣。”
“以後早餐我來做？”
“不指望。”你根本起不來。
左思伏在他膝上：“給點提示嘛。”
晏鑄想了想，俯身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左思的臉漲得通紅，一屁股跌在地上：“臭流氓！不去拉倒！”
她嗖的一聲站起來，走到門邊，想到陷入麻煩之中的白妍清，又扭扭捏捏地走回來：“答應你了。”
晏鑄的眼睛倏忽亮了：“真的？不是哄我的？”
“騙你我是小狗。走了。”
晏鑄得寸進尺：“再撒個嬌。”
左思牽住他的衣領，軟糯着嗓子說：“求求你了……”
晏鑄不禁笑了，他牽起左思的手親了一口：“走吧。”
白妍清在客廳裏坐如針氈，茶幾上滾燙的茶竟然被她喝的精光。
她很清楚，一旦左思知道真相往後一定會和她保持距離。左思很善良，表面上可能會一如既往，但是隔閡會把她們遠遠推開。一想到她們之間的友情會就此結束，她忍不住想跑，然而得不到真相的左思沒準會被趙簡纏上——這是她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寧願讓你覺得惡心，也不想你因為我而受到傷害。
房門打開，左思帶着晏鑄走出來，白妍清站起來說：“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說什麽傻話，”左思拉住她的手，“走，去書房吧。”
自從左思來了以後，晏鑄将雜物室整理出來用作書房——實質上是左思的工作室，晏鑄懂得尊重，從不擅自進入，這還是布置好家具後他第一次進來。
工作室的空氣裏浮動着一股墨水味，非常幹淨，但是并不整潔，桌面上的圖紙書籍胡亂放置，地板上堆滿沒有條理的畫具。有空隙的地方全部塞得滿滿的，竟然活生生開辟出一種淩亂的“整潔”，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左思從櫃子裏抽出三個圓形蒲團，她挪開書籍：“将就着坐吧。”
三人落座。
白妍清始終低着頭，她在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左思和晏鑄耐心地等待着。
“我……”白妍清的指甲戳進掌心，她能感受到左思溫柔的視線，至于晏鑄，他對于白妍清來講就是個擋風用的屏障，有他在，她不至于失控哭出來。
白妍清咬咬嘴唇，用盡全身力氣坦白：“我、其實喜歡女生。”
空氣仿佛凝滞了，白妍清的腦子裏嗡嗡作響。
“左思肯定不大理解吧，其實我是同性戀，我不喜歡男人，我只喜歡女人。”眼淚滴在膝蓋上，“初三的時候我和趙簡交往過，然後我發現我居然喜歡上了他身邊的袁瑩寶。嗯，就是那個女生，她明明不是同性戀，但是因為趙簡的命令還是和我交往了……我以為我們之間是互相喜歡着的，所以某一天，我們在床上，她說要拍照留念我就答應了——後來的事情沒什麽好說的，那些照片流到趙簡手裏，他時常拿這個來要挾我。高中以後他似乎對我失去興趣，我以為事情到此結束，沒想到……”
她還是沒有忍住，哭出聲來：“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以後會離你遠遠的，我——”肩膀被人扶住，她擡起頭，左思的神情看上去有點意外，除此之外還包含着憐惜以及她熟悉的柔善。
“你——”
“冒昧問一句，”左思迫不及待地打斷她，“那些照片，你們照那些照片的時候穿衣服了麽？”
“這……”
“這很重要，你要如實回答。”
“穿……我和她都穿了一件同款白襯衫。”
“每張照片都穿了衣服？”
“是，”白妍清說，“可是動作非常親密，還有親吻的照片。”
“這樣啊。”左思站起來，從紙箱裏撿起一個速寫本，自顧自地畫起來，“你過來看看是不是這樣。”
白妍清和晏鑄對視一眼，一起走過去看。
白妍清紅着臉說：“還要親密一點。”
左思經她的指點做出修改，“嗯，有張就是這個姿勢。”白妍清說。
左思翻過去，繼續畫，白妍清雖然弄不懂她在幹什麽，但是依舊很配合地将照片裏的動作說給左思聽。
畫了十一張，左思停下筆：“只是這樣？”
“這……已經很……”
“這只是普通的美術封面畫作。”左思表現得很淡定，“你确定沒有別的了？”
白妍清搖頭：“就是這樣。”
左思笑着說：“這根本算不上把柄。”
晏鑄提醒她：“兩個女生，那麽親密，流傳出去會造成很大的議論，尤其是封閉的校園。”
“那就讓它成為潮流好了。就像剛開始的女褲，以及稍後點的內衣廣告，讓學生們覺得這樣很潮，很漂亮。”左思說，“這些姿勢和《JOJO的奇妙冒險》裏差不多，沒什麽好害羞的。”
白妍清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什麽叫做變成潮流？”
“目前只要它成為司空見慣的東西。見慣了就不會大驚小怪。”
晏鑄問：“你要怎樣讓它變成潮流？”
少女的眼裏透着自信的光：“宣傳。沒有什麽東西能敵得過宣傳。校園青春雜志有一大半出自麟居出版社……你放心好了，這件事情就交給我。”
晏鑄看到這樣的她，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感，白妍清的情緒崩潰得比他想象中的要快。
“看來沒有我的事了，我去給你們準備飲料。”
征得左思同意，晏鑄走出書房，去廚房給她們弄新鮮果汁。
白妍清近乎痛苦地哭泣着：“你、你不覺得我惡心，不覺得我不正常？”
“為什麽？”左思握住她的手，“人類喜歡人類不是天底下最正常的事情麽。”
白妍清緊緊抱住她，又哭又笑：“真是拿你沒有辦法，好像無論什麽離奇的事情在你看來都理所當然。”
左思拿袖子擦掉她的眼淚：“所以要淡定，沒有什麽事情是解決不了的。”
白妍清眨着紅腫的眼睛：“可是這樣的話你會不會很辛苦？兼顧學習和漫畫你本來就很辛苦了。”
“不會。”左思說，“晏鑄在我身邊。”
白妍清破涕為笑：“我都有點吃醋了。”
“又說傻話。你們對我都很重要。”
晏鑄站在門口不禁皺眉，他敲了敲門：“出來喝果汁了。”
左思說：“晏鑄榨的果汁很好喝，要不要去試試？”
白妍清點頭：“你們兩個很相配。”
左思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走出去。
下午五點十三分，鄒木易接到左思的電話，約他晚上出來喝茶，鄒木易直截了當地問：“你有什麽任性的活兒要交給我幹吧？”
“哈哈，直覺真準。”
鄒木易暗笑：“正好我也有件事情需要你辦。找間安靜點的茶室。”
“‘尋魚’不錯。”
“就定在那裏。晚上七點，不見不散。”
“好。”
兩人碰面，左思提出自己的願望，鄒木易聽了差點被茶嗆到。
“你是說下期的十五本雜志全部由你來設計封面？”
“我想我應該具備這個資格。”這是左思第一次說出這樣霸道的話。
實質上雜志社早就希望左思能夠提供一些設計作品，她的畫因為稀少在市場上顯得彌足珍貴，鄒木易明白她只對漫畫抱有熱枕，市場一類的瑣碎雜事他從不帶來擾她，只是偶爾需要通過比賽獲獎來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左思不喜歡比賽，但每次都還是接受了鄒木易的提議。她所交出來的作品，她身上所展現出來的才華着實令人驚訝。
與其說她“想”為雜志社繪制封面，倒不如說雜志社非常渴望能有一期由“左思”執筆的封面畫作。
這是雙贏。
但是與她共事四年的編輯深知她的秉性，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讓設計來分散她的注意力。
“十五本，”鄒木易舔舔幹燥的嘴唇，“你知道距離下期雜志發行還有多久麽？而且畫風設計不能一致。”
“十五本是希望争取到的限額，”左思說，“至少要有十本雜志由我執筆。”
“我能問問為什麽嗎？”
“不能。”
鄒木易調整眼鏡：“我會努力為你争取。”
左思說：“這話不像是你說出來的。”
鄒木易嘆口氣：“十天之內把稿子給我，封面是你的，而且是十五本。”
左思舉杯：“這才是‘鄒木易’說出來的話。”
“不急，我有條件。”
鄒木易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張折疊整齊的海報：“你參加這個聚會，我們就成交。”
“咦？”左思盯着那張做工精美的畫報看了好久，欲哭無淚，“可以帶家屬嗎？”
“不可以。你一個人參加。”
“你也不去？”
“我又不是作者。”鄒木易笑着說，“怎麽樣，去不去？”
左思閉上眼睛，按住疼痛的太陽穴，默默點頭。
鄒木易松口氣：“不管你畫封面的原因是什麽，哈哈，感謝你給我這次機會。到時候我會把你送去集合地點，該帶的東西都帶上，整整一個星期呢。”
“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