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常歡一動不動的坐在床前,臉色蒼白,腦子就像懵了似的一片空白。耳邊是項紅罵罵咧咧的聲音,配合着遠處的哀樂,攪的人心煩意亂。
她鐵青着臉,站起來咚咚幾步走到門外,冷冷的瞪着項紅:“既然覺得晦氣,你就給我滾!”
項紅吓了一跳,轉過頭見常歡靠在門欄上,那眼神就像一頭失孤的惡狼一般,淬着一股子恨厲。她心中莫名覺得有點心虛,不過一想常歡是她生出來的,一個小娃娃在自己面前居然敢反了天了。當即就橫眉豎目的吼道:“格老子的,你怎麽和老娘說話的?”
常歡不語,目光冷冷的盯着她。項紅臉色一白,下意識的收了聲。不過脖子始終梗起,一副不服氣的模樣。
常歡淡淡的收回目光,砰地一聲把項紅關在門外。反身進了屋,剛一進屋就聽見外婆氣息孱弱的開口:“歡歡啊,扶我起來。”
常歡眼一紅,立馬上前把外婆扶了起來,半坐在床上,然後又塞了個枕頭在她腰間。外婆頭腦還有些發暈,她借着從玻璃瓦和窗外照進屋內的光線,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常歡一眼。才嘆了口氣,說道:“你也別哭了,一切有外婆呢。”
常歡聽了這話,吸了吸鼻子。
從今天的事情來看,外婆大約也對項紅和常德心裏有了膈應。不過血濃于水,外婆這人終究是心軟的。
她眸光一冷,垂在身旁的手不由自主的使勁兒捏在一起。如果外婆狠不下心,那麽她就來狠心。無論如何,這一次,她覺得對不會讓自己再重蹈覆轍。
想到這裏,她擡頭對外婆扯開一個笑容,安撫道:“你放心吧,他們終究是我的……父母。常言道,子不言父之過,無論如何我都會聽話,不讓你為難的。”
外婆嘆了口氣,伸出手摸了摸常歡的臉。外孫女是個孝順的人,不過項紅是她的女兒,自小什麽性子她是知道的。常歡是她一手帶大的,又這麽懂事,如果因為她的懂事和退讓,讓常歡受了委屈,那真是苦了這可憐的孩子。
常歡不曉得外婆心裏的想法,心裏卻在思考這一回他們回來,自己應該怎麽做,才能保護自己和外婆?
外婆現在的身體狀況,肯定是不能再操勞了。而且以外婆和善的性格,如果知道自己和他們和不來,心裏肯定又要傷心的。她必須把外婆從這件事情裏摘出來才行,想到這裏她擡頭對外婆笑了笑:“剛才孫爺爺說了,你不能再動氣和操勞。不然的話……不然的話……”說道這裏,常歡就嗚嗚哭了出來:“不然的話,你身體恐怕是好不了的。”
外婆一聽,其實自己的身體她也知道。她伸手拍着常歡的肩膀,輕聲哄道:“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啊。我這個老太婆還要看着你平平安安的長大呢,還要看着你上大學,結婚生孩子呢。哪裏就這麽容易死了嘛。”
常話聽了這話,心裏就像打翻了調味料一般,五味陳雜。
她眼珠一轉,忽然破涕為笑,拉着外婆的手撒嬌道:“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要好好的癢身體,不準操勞過度。二外公的喪事,我來操辦好了。你好好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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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一聽,忙道:“胡鬧,你一個小孩子怎麽可以操辦這種事情。”
常歡心裏打定了注意,不過面上還是服了軟:“我可以的,李嬸不是在幫忙嗎?我就給李嬸打打下手,有什麽不懂的事情就去請教大人好了。再說了,我這麽聰明,有什麽事情能難得住我嘛。”
外婆覺得常歡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紅白喜事一個照顧不周到,就很容易得罪人的。想到這裏,她心裏又是一嘆,項紅這一回來,已經得罪很多人了。想到這裏,她忙撈開被子下床,就要起身:“我去看看那邊有沒有什麽事情?”她真怕項紅又出什麽幺蛾子,得罪了本村的人。
外婆剛一起身,猛然覺得頭暈眼花,一個沒站穩就往地下跌去。常歡吓了一跳,連忙伸手扶住她躺在床上,又給外婆沖了一杯糖開水,讓她喝下去,情況才好轉一點。外婆心裏實在放不下隆福盛的喪事,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好帶着滿心擔憂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常歡給外婆掖好被子,臉上裝出來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她看了眼外婆,然後出去打開了門。此時項紅和常德已經不在了,只有圍牆上趴着幾個孩子,骨碌碌的看着屋內。見常歡從屋內出來,連忙開口問道:“常歡,常歡,你沒事吧?那惡婆娘跑到你二外公那邊去了。”
常歡一聽,連忙皺着眉頭。
心裏打定了注意,立馬拿出電話打通了鎮上醫院的電話。大概十幾分鐘之後,就有一輛救護車開了過來,常歡連忙招呼着幾個護士,讓他們給外婆做了全身檢查。此時外婆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雖然知道來了很多護士,可一雙眼皮就像灌了鉛一樣怎麽樣也睜不開。
護士們将外婆擡上了擔架,準備往車上擡的時候。
外婆一下子緊緊握住了常歡的手,眼皮使勁兒的往上翻,喉嚨裏咕隆咕隆的說着話。常歡眼一紅,忍着哭意,低頭仔細一聽。好一會兒才聽清了外婆說的什麽話:“喪事……你爸媽……不去……不去醫院……”
常歡一聽,眼眶裏的淚立馬流了下來。她忍着哭腔,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她輕輕拍着外婆的手,小聲道:“我曉得了,去了醫院,你要趕快好起來。家裏的事情有我呢,你就放心吧。”
外婆聽了常歡的話,眼皮聳動幾下,終于睜開了眼。她迷迷糊糊的看着常歡對自己笑,那笑容倔強又堅強。她心裏又酸又軟,恍惚看到了當年自己七八歲就死了爹娘,然後和大哥二哥用木棍刨了個坑,将他們埋了的場景。眼裏不知不覺也帶着淚光,這個孩子,和自己當年一樣都是個苦命的娃啊!
常歡見狀,拿手帕給外婆擦了眼淚,又安撫了句:“你好好養病,你好了,我才能好。家裏的事情你就放心的交給我吧,再不濟我還可以去學校請校長和老師來幫我呢。”常歡說着話,也不是無的放矢。她最近考上了白鹿洞書院,在學校也算是一個香饽饽了。這些事情她去求關老師和校長幫忙,他們肯定會幫的。
外婆張了張嘴,最終一句話也沒說,又暈了過去。
常歡擦幹了眼淚,轉頭對護士說:“我外婆就麻煩你們了。”
護士是隔壁村子的人,李冬家出事的時候也是見過的常歡。剛才那一幕,讓她心裏也莫名的一酸。她紅着眼點頭:“你就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常歡對她笑了笑,看着救護車載着外婆小時在彎彎曲曲的馬路上,才收回目光。她轉頭看了眼隆福盛那邊,眼裏帶着毅然之色。她握了握拳頭,然後往那邊走去。
盛夏的陽光,火辣辣的照在身上。
這一刻,常歡瘦小的影子,仿佛死死的紮根在地,只要一個契機,便能瘋狂的生長成為參天大樹。
常歡剛走到隆福盛家旁邊的竹林下,就遇見拿着藥的老大夫。老大夫看到常歡,立馬問道:“剛才救護車來了?你把你外婆送到醫院去了?”
常歡點頭:“外婆一直暈在床上,我怕出什麽事情就打了鎮上醫院的電話。”頓了頓,常歡看着老大夫笑了下:“孫爺爺,明天你去鎮上坐診的時候,能不能幫我外婆看看,開幾幅安神的中藥,讓她老人家安安心心的養病?”
老大夫在本地是很有名望的老中醫,平時趕集的時候回去醫院裏坐診。他聽了常歡的話,眯起眼睛仔仔細細的打量着常歡。見常歡眼神清澈卻又篤定的看着自己,心裏想着,這個孩子怕是個聰慧過人的。
常歡的意思他也懂,想着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随手幫一把也是可以的。他心裏也有些私心,他想看看這個早慧的孩子,遇到這種事情到底能走到哪一步。當即就點了點頭:“成啊,我等會就去醫院,幫你外婆好好看看。”
常歡心裏的大石頭落了一般,感激的看着老大夫:“謝謝您,孫爺爺。”
“謝啥子嘛,都是鄉親,幫一把應該的。”
常歡松了一口氣,和老大夫說了幾句話,兩人就一起往辦喪事的地方去。
剛一上去,就見項紅和常德兩人站在臨時搭起的收禮臺旁。常歡眉頭一皺,就見那收禮的中年男人立馬走了過來,問道:“常歡,你外婆呢?”
常歡不答反問:“怎麽了?外婆讓我過來看看。”
那人看了眼常歡,再看了眼常歡身旁的老大夫孫爺爺。想了想,才開口:“你爸媽要我把收的禮金給他們,我沒給。”
常歡心裏一沉,她實在沒想到項紅和常德居然無恥到這個地步。她心裏過了一個想法,才笑着說:“陳三叔,難怪外婆老是誇你德高望重、品德高尚呢。他們可能怕你辛苦了,才想自己收錢的。外婆請你來收禮錢,您老千萬別嫌辛苦就當甩手掌櫃呀。”說着,她話風一轉,有些促狹道:“到時候,你陳萬財的名號,可被你自己砸了喲!”
陳三叔寫的一手好毛筆字,又喜歡數錢。他的性子又犟,只要請他收錢,那麽中途換人不行、來吃飯不交禮錢不行、事情沒辦完想從他手裏拿錢不行、錢從他手裏出去沒個确定的走向不行。
雖然他脾氣怪,但人品有保證。
有些人家兄弟姐妹多,禮錢有時候扯不清的,就喜歡請他來收錢。反正錢在這裏,還能有個中間人呢,誰都樂意。
陳三叔聽了常歡的話,知道她這是拿話來掩飾項紅和常德貪財的心思。不過小姑娘的話也戳中了他的心裏,當即笑呵呵的道:“那成,我就繼續收錢了。不過話講在前頭,這錢收了除了你表叔隆元昌,我是誰也不會給的。”
常歡點頭,二外公的喪事,早在昨晚上就交代了外婆,所有的錢都是二外公生前存的,所以錢什麽的他們沒花一分。只要出力把這件事情辦好就成了!
常歡點了頭,陳三叔又喜滋滋的坐回桌邊開始收禮錢。
而項紅和常德兩個人聽了常歡的話,鐵青着臉,橫眉豎目的瞪着常歡。
常歡慢悠悠的走了過去,放輕了聲音對兩人說:“你們可能不曉得表叔的事情,如果你們實在想收錢,就先去打聽打聽他的事情,再想着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話常歡沒有明說,項紅和常德一回來就得罪了人。還想把辦喪事的禮錢占為己有,項紅和常德都是愛貪小便宜的人。她這樣一說,只不過在兩人心裏埋下一根刺,以他們兩的性格肯定會去打聽隆元昌的事情。村裏的知情者本來就不待見他們,他們去打聽到的消息肯定是添油加醋狠狠猛炒過一番的事情。
咳~事情的真相如何,常歡不敢肯定。
不過她敢肯定的是,鄉親們告訴項紅和常德德肯定是比小馬哥還生猛的隆元昌。如果這樣子,兩人都還不怕死的,想昧了禮錢,她也只有……借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