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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0)

意做出吞吞吐吐的樣子,“聽說你和六皇子……”

話說到一半,冷氏疾言厲色:“三弟妹!”

謝蓁從未見冷氏如此動怒過,登時在她懷裏一僵,直覺不是什麽好事。她無辜地握住冷氏的手,在她手心抓了抓,輕聲細語地勸慰:“阿娘別生氣,我今天剛回來,阿娘怎麽能生氣呢?”

然而話畢,冷氏的臉色剛剛有所緩和,那邊許氏卻接了話:“二弟妹堵得住我們的口,卻堵不住其他人的口。如今整個貴女圈子誰不知道,六皇子新婚之夜連合卺酒都沒喝,便把阿蓁一人扔在新房,直到後半夜才回來……這期間,也不知道去哪了。”

謝蓁驀然愣住,沒想到竟是說的這件事。

那天嚴裕把她扔在新房,屋裏統共沒多少人,一個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和儀公主和太子妃不像是會碎嘴子的人,那麽剩下的,究竟是誰傳出去的?

謝蓁咬緊牙關,心中冒出一絲絲的冷氣。

她沒想到最後讓她難堪的,會是她的大娘和三嬸。

從震怒中緩和過來,她心中大定,一邊安撫似的握緊冷氏的手,一邊咬着唇瓣輕笑,“大娘和三嬸從哪裏聽來的?”

吳氏眼裏藏不住的幸災樂禍,“大家都在說,誰知道從哪裏傳出來的。”

本來麽,謝蓁毫無預兆地指婚給六皇子,就已經讓他們嫉妒眼紅好一陣了。如今忽然傳出一樁醜聞,就像給了他們一個嘲笑的話柄,似乎拼命揪着這件事不放,自己就能過得比謝蓁好,或者說,能讓自己得心裏稍稍平衡一點。

謝蓁慢吞吞地哦一聲,“那三嬸親眼見到了麽?”

吳氏一愣,不忿道:“我是沒見到,但這又不是我傳的,肯定有人親眼見到了,才會這麽說。”

謝蓁握着冷氏的手逐漸冰涼,心裏有點亂。這是事實,她再怎麽生氣,也反駁不了這個事實。

冷氏氣得渾身哆嗦,“三弟妹是羔羔的長輩,怎能當着她的面說這樣的話?你莫非要讓孩子親眼看看,什麽叫為老不尊麽?”

吳氏被噎住,“我怎麽就為老不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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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到底沖動,很容易便被冷氏激怒,坐在一旁心有不甘地冷哼:“還不讓人說實話麽?”

許氏給她一個眼神,讓她安靜一些,然後對冷氏和謝蓁道:“這種事咱們自家人知道就好,羔羔即便承認了,大娘和嬸嬸們也不會笑話你。本來六皇子那等尊貴的人,怎麽會瞧得上……”

說話說一半,點到為止。

謝蓁氣到極致,反而輕輕一笑,“大娘錯了,不管他之前是什麽身份,但是成親以後,他就是我的丈夫。”

說完,擡起一雙滢滢妙目,靜靜地掃視她們一眼,“嘴巴是別人的,耳朵是自己的。別人聽什麽就信什麽,那是傻子。”

一句話,将兩人堵得啞口無言。

許氏怒極,霍地站起來:“你怎麽同長輩說話的?”

謝蓁依舊坐在榻上,“大娘的一言一行,哪裏像個長輩?”

她還是這樣,伶牙俐齒,說話輕易就能把人噎個半死。許氏氣得胸口起伏,若是平時肯定要跟老夫人一起罰她,然而今日老夫人不在,她又成了身份尊貴的皇子妃,一時半會還真動不了她。末了,只得咽下這口氣,憋得面容青紫。

謝蓁還是頭一回把人氣成這樣。

但是怪不了她,她們當着她和阿娘的面說這些,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她和阿娘的感受,她又為何要考慮她們?

謝瑩站在徐氏後面,她上回剛向謝蓁示好,本不好多說什麽,但是這會兒忍不住替徐氏說話:“不怪阿娘,大家都這麽說,阿蓁你不打算解釋麽?”

謝蓁看她,“沒有的事,我為何要解釋?”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聲音:“殿下,娘娘在這裏面。”

謝蓁往屏風後面看去,直棂門被人推開,發出吱呀一聲。

原來正堂的談話散了,一會就要用午膳,嚴裕過來找謝蓁,剛走進屋裏,就覺得裏面的氣氛不大對勁。

屋裏安靜得厲害,一個說話得聲音也沒有。

他看向謝蓁,見她坐在冷氏身旁,耷拉着腦袋,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嚴裕走過去,問道:“怎麽回事?”

她擡頭,眼眶紅紅的,淚珠子在眼眶裏打轉,仿佛她一眨眼,就會簌簌掉下淚來。

嚴裕怔住,頓時慌了神,蹲在她面前想碰她,但是又不敢,眉眼裏都是着急:“怎麽了?你哭什麽,跟我說不行麽?”

她抽了抽鼻子,嗚嗚咽咽:“大娘說……”

大抵是太委屈,她攢住他的袖子,好半天都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但是前半句,嚴裕卻是聽清楚了。他霍地站起來,轉身惡狠狠地瞪向許氏,質問道:“你對她說了什麽?”

許氏對上他的眼神,渾身一顫。

哪裏料到謝蓁剛才還好好的,威風凜凜像個小獅子,怎麽六皇子一來,她就成淚人兒了?

☆、出氣

? 徐氏不回答,他寒着臉又問了一遍:“我問你對她說了什麽?你是聾子?”

事已至此,再裝傻也瞞不過去了。而是六皇子處于盛怒中,淩厲的眼神看得她心頭一怵,心驚膽顫地跪到地上,到了這會仍想隐瞞:“回殿下……民婦只是跟娘娘唠唠家常罷了……”

嚴裕不是好糊弄的,一拂袖把旁邊八仙桌上的茶杯掃到她面前,濺了她一臉的茶水茶葉,“唠家常能把人唠哭?你若再不說實話,本宮今日便掀了你這定國公府!”

他極少在人面前拿身份壓人,更很少自稱“本宮”,大抵是小時候沒養成習慣,謝蓁從未從他口中聽過這兩個字。今日或許是氣急了,說出的話處處都透着殺氣,好像一把鋒利的匕首,随時都能捅到對方心口上。

此言一出,非但許氏面色一驚,兩旁的人都呼啦啦跪了下去,包括方才趾高氣昂的吳氏。

吳氏面色煞白,抖得不成樣子。清楚自己方才也說了謝蓁是非,恐怕今日逃不過一劫……

謝蓁坐在冷氏懷裏,擡頭怔怔地看着嚴裕的後背,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她剛才趁他進來的時候故意裝可憐,想着他們夫妻一場,他怎麽着也會幫自己出氣的。但是沒想到他這麽當回事,居然一本正經地幫她教訓大娘……倒讓她心裏有點愧疚。

她低下頭,默默地揉了揉眼睛,不知為何眼睛又有點酸。

嚴裕放出狠話,果真有人坐不住了。

吳氏低頭,忐忑不安地闡述:“都是民婦的錯,是民婦先起的頭……”

嚴裕偏頭,睨向她。

她繼續惴惴道:“前日殿下與阿蓁大婚,隔日便有消息傳出來,說殿下新婚夜棄阿蓁不顧……民婦也是關心阿蓁,便多嘴問了一句。”話說到這,她幾乎能感覺到頭頂鋒利的眼光,登時身子一軟,強撐着把後面的話說下去,“後來大嫂接了兩句話,或許是話說的重了,才會讓阿蓁委屈。”

許氏聞言,震驚地看向她。

嚴裕面色不豫,“她說了什麽?”

吳氏頭頭是道:“說殿下之所以離開,是因為瞧不上阿蓁……”

許氏猛地叫了一聲“三弟妹”,語氣不無咬牙切齒,“你豈能如此搬弄是非?莫非你沒搭腔?”

吳氏此時态度與方才判若兩人,端的是一心為謝蓁出氣的好嬸嬸,“我只不過問了一句,哪像你語氣刻薄?若不是你,阿蓁能哭麽?”

許氏氣得頭頂冒煙,偏偏又拿不出話反駁她,畢竟那句話确實是自己說的。

嚴裕臉色難看,垂在身側的手攏握成拳,仿佛随時都會出手。

許氏和吳氏争執不休,兩人誰都不讓誰,但是許氏沒有吳氏嘴皮子厲害,不多時便被噎得氣急敗壞。謝瑩和謝茵見狀,紛紛上去勸慰自己的娘親,再加上四房的人也在勸和,一時間一個小屋子裏,叽叽喳喳全是女人的聲音。

“都閉嘴!”嚴裕忍無可忍地斥道。

他胸口燃着一團火,差點就把自己燃燒殆盡。

既憤怒這些人欺負他的謝蓁,又懊悔這一切的源頭都是他自己。

如果不是他,他們的新婚之夜豈會傳出那樣的言論?謝蓁又怎麽會被人非議?連她的嬸母至親都能随意議論她,難以想象旁人口中會是什麽樣子。

或許是西廂房的動靜驚動了堂屋,沒一會定國公和老夫人便匆匆趕來這邊,進屋一看,被裏頭跪倒一片的場面震驚了。

大房,三房和四房的人都在地上跪着,謝蓁眼眶紅紅地坐在貴妃榻上,身邊是冷氏和謝荨。

兩位老人直覺出了大事,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兩個兒媳婦嘴欠惹得禍。

老夫人敲了敲拐杖,指着許氏道:“你,你們兩個……”

真是沒有腦子,私底下議論也就算了,哪怕謝蓁再不濟,她的身份也是皇子妃,是她們能明面上胡說的麽?更何況今日她是和六皇子一塊回來,按規矩是明日回來省親,六皇子肯答應她今日回來,那就說明了他對她寵愛有加。而且回門禮準備得十分周全,給足了謝蓁面子,她們連這點都看不出來,真是白白活了幾十年。

許氏和吳氏總算消停了,兩人都認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追悔莫及。

老夫人再生氣,也得為兩個兒媳婦求情,一把年紀就要下跪:“殿下看在她們是謝蓁長輩的份上,饒了她們這回吧……”

嚴裕與謝蓁不愧是夫妻,說出的話都如出一轍,“她們可有把自己當成長輩?”

老夫人與定國公面面相觑,定國公也琢磨不透他是什麽打算,便跟着一塊求情:“殿下……”

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今日一定要嚴懲這些碎嘴的婦人,否則誰知道以後她們還會傳出什麽話?不管她們是不是謝蓁的長輩都一樣,但凡欺負他媳婦的,都不能輕易放過,“許氏私下議論皇室是非,對皇子妃不敬,膽大包天。”他劍眉一蹙,疾言厲色,“來人,帶下去掌嘴!我倒要看看,誰以後還敢口無遮攔?”

音落,吳澤帶着兩個侍衛從外面走進,架着許氏就要往外走。

許氏大驚失色,她一個婦人,若是被這些牛高馬大的侍衛掌嘴,那還有活路麽?頓時掙紮着向嚴裕求饒,見他不為所動,便又去求謝蓁:“阿蓁,我好歹是你大娘,你難道忍心……”

謝蓁把頭埋在冷氏懷裏,假裝聽不見。

其實她嘴角的弧度早就翹起來了,原來有人替她出頭,比她自己替自己出頭還痛快。

謝荨坐在她旁邊,還以為她又傷心了。方才阿姐被大娘和三嬸看笑話,她跟冷氏在一旁幹着急,卻幫不上忙。那時候她真是恨透了嚴裕,把他想成了虐待阿姐辜負阿姐的大壞蛋,現在他替阿姐出氣,她很快就對他改觀了,甚至還有點刮目相看。

到底是小孩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叫道:“姐夫。”

嚴裕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很快知道明白這是在叫他,心情稍霁:“何事?”

謝荨一指對面的吳氏,揭露道:“三嬸方才也議論阿姐是非了,還說外人傳的都是實話。”

吳氏臉一白,還沒來得及求饒,那邊嚴裕就冰冷道:“那就帶下去一起掌嘴。”

她驚愕地睜大眼,“不……我沒……”

侍衛剛要把她帶下去,嚴裕說一聲等等,吳氏還當事情有轉圜餘地,眼裏迸發出希冀的光彩。誰知道他下一句話居然是:“下回若再讓我聽到這話,便不是掌嘴這麽簡單。”

說完,侍衛便把她也帶了下去。

嚴裕的侍衛都是習武之人,力氣足得很,一巴掌打下去,便打落了許氏的一顆牙齒,她半邊臉幾乎立刻就腫成饅頭。吳氏見狀,雙腿一軟,涕泗橫流地求饒。

可惜嚴裕不發話,誰都救不了她。

好端端的一場家宴,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定國公也很郁卒,讓人把雙頰高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許氏和吳氏送回院裏,連連向嚴裕賠罪:“都是老臣管教無方……”

嚴裕說:“管教無方,以後就好好管。”

定國公滿口答應:“是是是,老臣一定好好管理內宅。”

最後幾人草草在正堂用了午膳,謝蓁胃口不好,只吃了一點,冷氏怎麽勸都沒用。嚴裕從頭到尾都沒說什麽,但是表情漸漸不好,定國公見狀,怕他又動怒,忙讓人去準備謝蓁最愛吃的杏仁酪。杏仁酪端上來後,她多吃了兩口,嚴裕的表情這才好點。

用過飯後謝蓁跟冷氏一起回玉堂院歇息,嚴裕不好進內院,謝立青怕他覺得無趣,便對謝榮道:“榮兒,你陪着六皇子到府裏逛一逛吧。”

他想着謝榮和嚴裕年紀差不多大,應該很有共同話題才是,可惜打錯了算盤。謝榮領着嚴裕走出去,兩人都是不愛說話的性子,走了大半個院子,對話都沒超過兩句。

嚴裕想着謝蓁哭泣的模樣,心亂如麻,根本沒心情跟大舅子套近乎。

謝榮是天生不愛說話,路上統共說過兩句話,一句是“走這邊”,一句是“走那邊”。

偌大的府邸,他倆沒一會就逛完了。快回到堂屋的時候,謝榮總算先開口:“你跟羔羔本不合适。”

嚴裕停住,偏頭看他。

其實謝榮這句話不無道理,嚴裕和謝蓁的性格确實有很多不合适的地方,他們兩個都不成熟,小孩子心性,既沖動又容易意氣用事。雖然嚴裕跟以前相比穩重了許多,但到底年紀太小,一遇到謝蓁,便容易不冷靜。

而且他太口是心非,心高氣傲,不輕易低頭。謝蓁脾氣也倔,兩個同樣固執的人碰到一快,本來就不是一樁幸事。

謝榮又道:“雖然說這些有些晚了,但我想告訴你,不要再讓她承受今天這種委屈,你若是做不到,就把她還回定國公府。”

嚴裕眼神一冷,“還給定國公府?不可能。”

娶到手的媳婦,哪裏有還回去的道理?

他大步走到前頭,甩下一句話:“我自有分寸,不必你操心。”

謝蓁跟冷氏回到玉堂院,起初還有點低落,沒多久便躺在冷氏懷裏睡着了。

她睡覺的姿勢還跟小時候一樣,喜歡握着冷氏的衣角,蜷縮成一團,睡得滿足又香甜。冷氏側卧着,手裏拿着一柄團扇輕輕地替她打風,秋天剛到,晌午仍舊有些熱,冷氏怕她出汗,手上便一直沒停。

丫鬟想要接手,都被她無聲地揮退了。

謝荨坐在一旁,憂心忡忡地問:“阿娘,你覺得大娘她們說的真的嗎?”

她不是故意嚼舌根,就是想知道嚴裕對謝蓁究竟如何。

冷氏半垂着眼,撥了撥謝蓁臉上的頭發,“是真是假又如何?今日六皇子替你阿姐出頭,你沒看到麽?只要日後他對羔羔好,我便別無所求了。至于外人傳的那些話……即便是真的,想必其中也另有隐情吧。”

謝荨似懂非懂地哦一聲,“那阿娘覺得他是喜歡阿姐麽?”

冷氏笑了笑,“喜不喜歡我不清楚,但肯定是不讨厭的。”

說這話的時候,她想起七歲那年李家搬走,謝蓁哭着對她說“小玉哥哥讨厭我”,直到今天,她似乎都還覺得嚴裕讨厭着她。她疼惜地摸了摸謝蓁的額頭,心想這真是一個傻姑娘,嚴裕這麽明顯地護着她,她難道看不出來嗎?

謝蓁只睡了小半個時辰就醒了,醒來見到阿娘和妹妹都在身邊,頓時覺得心中大定,真想留下來不走了。

可惜事與願違,該走還是要走的,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臨走前,冷氏特意把她叫到一旁問道:“你跟六皇子……圓房了麽?”

謝蓁雙手背在身後,左顧右盼,“沒有。”

回答得倒很老實,冷氏哭笑不得。

她仰着頭問:“阿娘怪我麽?”

冷氏搖搖頭,想說什麽,最終化成一句:“只要你過得好就行,其他的順其自然吧。”

她開心極了,阿娘沒有強迫她,她覺得一下子輕松很多。肚子裏還有許多話說,可是前面的人已經來催了,馬車就在門外等着,她再舍不得,這會也得回去。

冷氏和謝荨把她送到玉堂院門口,她一步三回頭,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才步履輕快地走到國公府門口。

門口站着定國公和謝立青等人,嚴裕站在馬車旁,往她的方向看來。

她依次跟祖父父親道別,然後才踩着腳凳上馬車。雙魚雙雁正打算進來,卻被嚴裕擋在馬車外,“你們坐在外面。”

說着,打簾走了進來。

雙魚雙雁只好坐在車轅上,車夫一揚馬鞭,馬車緩緩駛出。

嚴裕坐在謝蓁旁邊,也不知道有什麽話要單獨對她說,非要支開丫鬟。

謝蓁也不催他,窗戶外面的陽光流瀉進來,灑在兩人身上,在腳邊投下斑駁的影子。她的側臉被鍍上一層金邊,或許是在想事情,她微微斂眸,模樣有點出神,唇邊甚至含了一絲暖融融的笑。

嚴裕心潮湧動,張了張口,“你……”

謝蓁斜斜看過來,眼神有尚未融化的笑意,輕輕一眨眼,把他的神智攪得七葷八素。他胸口跳得劇烈,多怕她會聽到,于是往另一邊挪了挪,移開視線不敢再看:“成親那晚……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謝蓁回神,笑意慢慢收回去,“那你以為會變成哪樣?”

他今天幫了她,她其實很感激的……但仔細一想,這一切不都是拜他所賜麽,所以功過相抵,她就不打算跟他道謝了。

嚴裕眼神飄忽,明顯沒有底氣,“總之,我以後不會……再……”

謝蓁好奇地等着,以為他要說出什麽話。

他憋半天:“不會再把你一個人扔下了。”

小時候遇到危險,那麽危難的時候她都沒有扔下他,他為什麽舍得留下她一個人?現在再怎麽後悔都晚了。

謝蓁彎起眼睛,在太陽底下微笑,“你還想把我扔下幾次啊?”

一剎那,他以為他們之間再也沒有猜忌了,終于忍不住,伸手就想抱她,“我……”

謝蓁往後退了退,眨巴着無辜的眼睛:“你幹什麽?”

她剛才那麽說,一是因為心情好,二是因為他今天表現還不錯,可不代表他就能随意碰她。

嚴裕一僵,收回手坐回去,“沒什麽。”

想了一路都想不明白,他今天幫她出氣,為什麽她只對他笑了一下?就不能多笑一會麽?

晚上兩人還是分房睡。

謝蓁睡側室,他睡內室。自從第一晚謝蓁知道側室沒有門闩後,隔天便讓人裝了一個,是以即便他想推門而入,也是不大可能了。

晚上各自盥洗完,謝蓁坐在銅鏡前拆卸珠翠,紅眉站在後面替她梳頭。

嚴裕坐在燈下看書,偶爾擡眸瞥她一眼,書上寫了什麽內容,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她梳好頭,站起來往側室走,“我去睡了。”

嚴裕下意識叫住她,她回頭,他一時想不出留下她的借口,盯着書上的古訓:“今天夜裏有雨,你關好窗戶。”

謝蓁納悶:“你怎麽知道?”

他說:“傍晚天氣陰雲密布,一看便知。”

她點點頭,“我知道了。”然後扭頭繼續往裏走。

他又道:“還會打雷。”

謝蓁這回聽明白了,轉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害怕?”

他惱羞成怒,瞪她一眼,“我怎麽可能害怕?”

他是怕她害怕好麽!

誰知道這個沒良心的小混蛋居然不點不懂他的用心良苦,莫名其妙地反問:“那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我也不害怕。”

他抿唇,絕不承認自己有點失望。

謝蓁走進側室沒多久,他就放下書卷,洗漱上床了。

說來奇怪,以前他都是一個人睡的,從來不覺得有什麽,自從娶了謝蓁後,一個人睡就顯得有點奇怪。他擡起手臂擱在額頭上,扭頭打量外面的月亮,也不知道謝蓁這會在幹什麽……睡着了麽?

到了後半夜時,果真下起雨來。

起初雨很小,後來慢慢變大,漂泊大雨砸在屋檐上,發出密密集集聲音,吵得人不能入眠。

嚴裕被雨聲吵醒,室內漆黑一片,桌上的油燈早就燃盡了。他一時間不能适應黑暗,躺在床上緩了一會,才勉強看清內室的輪廓。

他記得謝蓁從小淺眠,夜裏有一丁點聲響便能把她吵醒。有一回晚上又打雷又下雨,她一整夜都沒睡好,第二天早晨眼眶底下一圈青紫。那時候覺得滑稽,現在卻會關心她睡得好不好。

嚴裕正在猶豫過不過去,一扭頭,便看到一個身影向他走來。

身形輪廓跟謝蓁很有些像,他以為她害怕雷聲,坐起來問道:“你醒了?”

恰好窗外一道電閃雷鳴,一瞬間将屋裏照亮。

他看清了她的臉,卻不是謝蓁。

☆、雨夜

? 是丫鬟晴霞。

他對屋裏丫鬟印象不深,是以想了一會才想起她的名字。

他皺了下眉:“你來幹什麽?”

晴霞手裏拿着一盞油燈,見他醒來,低眉順眼地站在他幾步之外,聲音在雷聲下小得幾乎聽不清:“婢子見內室燈芯熄了,便想來給殿下續上。”

嚴裕躺回去,語無波瀾:“不必,下去吧。”

今夜是她和筍芽當值,筍芽早就歪在門框上睡着了,雷打不動。她頓了頓,露出踯躅,“今夜風大,殿下冷不冷?可要婢子再拿一張毯子來?”

嚴裕這會兒只想一個人待着,覺得她聲音很吵,語氣便有些不善:“你去側室看看皇子妃醒了麽,若是醒了就來告訴我。”

晴霞欠身應是,走時回頭看了一眼床榻,見他手臂放在額頭上,曲着一條腿,明顯心煩氣悶的模樣。她眼神閃了閃,也不知在想什麽。

來到側室門口,晴霞擡手輕敲兩下門。

裏面很快打開一條細縫,露出雙雁的半張臉,“何事?”

她道:“今夜雨大,殿下讓婢子來問問王妃睡得可好?”

雙雁颔首,“很好,回去吧。”

她不着痕跡地往裏面看了看,奈何屋裏黑暗,根本看不清裏面的光景。只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蜷成一團,也不知是睡着還是醒着。

她說是,旋即關門退了下去。

她是六皇子府建好以後才買進來的丫鬟,彼時只聽說六皇子即将大婚,這府邸是為未來的皇子妃準備的。她一開始以為六皇子與未來的皇子妃情投意合,恩愛不移,誰知道兩人成親第一天,六皇子便把皇子妃一個人扔在新房,直至夜深才回來。

這就算了,他們居然還分房睡。

此舉震驚了屋裏伺候的丫鬟,但是她們被管事交代過,誰若是把這事說出去,誰就吃不了兜着走。

是以大家驚訝歸驚訝,但都默默都憋在心裏,誰也不敢說,更不敢議論。

隔天一早,皇子妃與六皇子便鬧了別扭,起了争執。她們丫鬟暗暗猜測,六皇子必定是不滿聖上賜婚,才會大婚沒多久就跟皇子妃屢屢不和。

有一回大家憋久了,忍不住在下人房悄悄議論,“你們說這樣下去,殿下會不會休了皇子妃?”

綠襖斥她胡說八道,趕緊讓她閉嘴。

翠衫卻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婚後久不圓房,不僅如此,還分房睡。就算殿下不休妻,也是要納妾的吧。”

說罷調侃晴霞,“咱們幾個數你最好看,你猜會不會是你先被收房?”

晴霞登時燒紅了臉,沒有回應這句話。

綠襖是真生氣了,站起來反駁:“皇子妃生得不比咱們都好看?殿下若看不上她,能看得上咱們?”

翠衫頭頭是道:“皇子妃不懂得讨殿下歡心,說不定殿下就喜歡乖順聽話的呢?”

就是這麽一番言論,深深紮根在晴霞心上。

他不喜歡與她作對的,喜歡乖順聽話的。這些她都可以做到。

晴霞回到內室,只能看到嚴裕在床上躺着,分不清他是不是睡着了。

她壯着膽子上前,剛來到床邊,就對上嚴裕冷漠平靜的一雙眼。她忙低頭,恭敬道:“殿下,皇子妃娘娘已經睡着了。”

嚴裕心裏一陣失望,閉上眼道:“下去吧。”

她還想多留,但是怕引來他的反感,于是行了行禮便退下。

大雨下了半個時辰還未停,窗外風雨交加,吵得人更加睡不着。嚴裕索性不睡了,披上外袍走到與側室相通的那扇門,手剛放上去,門就輕輕開了。

原來方才晴霞問過話後,雙雁忘了栓門闩,是以他才能輕輕松松就進來。

嚴裕強壓下心中的歡喜,對床邊的雙雁揮揮手,示意她出去。雙雁原本趴在床頭東倒西歪,見他進來,瞌睡蟲立馬全跑了,見他讓自己出去,知道他不會對謝蓁不利,于是一撒腿便跑了出去。

嚴裕坐在床邊,看着把自己縮成一團的小姑娘,恰好窗外響起一聲驚雷,她皺了皺眉頭。

嚴裕脫鞋上床,罩在她身上,把她圈進自己懷裏。

謝蓁根本沒睡着,外面那麽大的聲音,她怎麽可能睡得着?可是她委實困了,是以迷迷糊糊的覺得有人進來,還以為是雙雁出去又回來,根本沒管,哪料到下一刻就被人緊緊纏住了?

她睜大眼,只能看到一個腦袋,驚恐地問:“你是誰?”

嚴裕在她耳邊道:“我。”

低沉沙啞的聲音,在這麽近的距離顯得格外清晰,她耳朵一麻,擡手便要反抗:“你來幹什麽?你放開我!”

窗外雷聲一陣接着一陣,轟轟隆隆,好似沒有盡頭一般。

她力氣不大,但是這麽掙紮下去也不是辦法。嚴裕四肢都纏住她,心一橫道:“我怕打雷。”

謝蓁果真停下了,不可置信地扭頭,“你怕打雷?”奈何他湊得太近,根本看不到他的臉。

嚴裕抿緊薄唇,堅決不會重複第二遍。

她撲哧一笑,笑完之後語氣軟了很多,“我剛才問你,你不是說不怕麽?”

他不說話。

天空劈下一道閃電,将屋裏瞬間照亮。床上有兩個交疊的人,身形颀長的男人把嬌小玲珑的姑娘蓋得嚴嚴實實,每一個姿勢都透着占有。

然後雷聲大作,嚴裕應景地把她摟得更緊。

謝蓁總算抓住他的一個弱點,眯起眼睛,也就不跟他計較那麽多了,“你怎麽會害怕打雷啊?我都不怕,阿荨也不怕,你是男人,為什麽會害怕?”

嚴裕心想,我也不害怕,若不是為了你,我何必裝成這樣?

謝蓁說完以後,總算想起來提醒:“雨停之後,你就回去睡哦。”

嚴裕不出聲。

謝蓁是個小話唠,反正睡不着,于是就好奇地問:“你是不是害怕得說不出話了?”

嚴裕咬着牙,“不是。”

她哦一聲,已經不大瞌睡,“今天謝謝你幫我。”

嚴裕閉上眼,非常不喜歡聽到她說“謝謝”兩個字,他們是夫妻,做什麽都是應該的。于是他只道:“嗯。”

他們貼得這麽近,他感覺到她胸前軟乎乎的地方,臉頰染上血色,好在屋裏黑暗,她看不到。但是時間長了,難免會有反應,于是他不動聲色地退了退,不讓她察覺到自己的變化。

謝蓁又問:“你為什麽要幫我?”

這是她思考一天的問題,可惜最終也沒想出個答案。

嚴裕騰出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玲珑的腰線讓他愛不釋手,手掌往下滑了一點,不敢太放肆,怕她起疑,便放在她的腰窩下方,忍得手心滾燙。

他聲音沙啞:“你哭了。”

謝蓁水眸明亮,一門心思都在對話上,根本沒注意他不安分的手。“還不都是你的錯……”

他頓住,點了下頭。

能讓他認識到錯誤已屬不易,今天這事他是真知道錯了,估計以後都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外面雨勢漸小,謝蓁的聲音也慢慢弱下去,等到完全雨停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他懷裏睡着了。嚴裕撐起身,摸摸她的臉,又摸摸她的眼睛鼻子,最後盯住她粉唇的雙唇,迫切地想嘗一嘗是什麽滋味。

他剛要低頭,她就翻了個身,吓得他動作戛然而止。

做賊心虛大概就是他這種感覺……他最後放棄了,抱着她老老實實地睡覺。

什麽雨停後就回去?他早忘了。

經過一整晚雨水的洗滌,翌日天高氣爽,碧空萬裏。

謝蓁睡到日上三竿,最後是被勒醒的。

她只覺得自己喘不上氣,渾身上下都被束縛着,難受得很。她睜開雙眼,發現嚴裕正像大狗一樣抱住她,把她纏得密不透風。

難怪她會覺得難受。

腦子遲鈍地轉了轉,回想昨晚的畫面,他說他怕打雷,自己就勉強讓他抱了一會……後來,後來他們好像都睡着了?

謝蓁手忙腳亂地推開他,就差沒把他踢下床去:“你,你快起來!”

嚴裕被鬧醒,先是皺了皺眉,才緩緩睜開雙眼。他剛睡醒時帶着幾分慵懶,漂亮的臉沒了鋒芒,領口微敞,眼神迷蒙,看得謝蓁有一瞬間的呆滞。

“怎麽了?”他看清她後,不明所以地問道。

謝蓁回神,往床榻角落裏躲,“你還問我?這……這是我的床。”

他清醒過來,帶着睡音嗯一聲,薄唇一抿,居然耍起無賴,“反正都天亮了,再睡一會也無妨。”

說完閉上眼睛當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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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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