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便利店的店員正在理貨，見到她後松了口氣，埋怨道：“從下午就在這裏喝酒，不知道他怎麽搞的。你快把他帶走。”
郁棠心想，總不會因為和弟弟們吵架，他就大白天買醉吧。
她買了瓶礦泉水，小心翼翼地抽走了季聿懷眼前的啤酒罐，把礦泉水倒了進去，再推給他。
季聿懷喝了幾口感覺怪怪的，但他喝多了，頭腦反應變得遲鈍，沒喝出有什麽不同。
郁棠安靜地坐在對面，等他酒醒。
“你在這幹什麽？”季聿懷蹙眉道。“你走。”
“我不走。”她搖搖頭，視線不經意間落到他旁邊的椅子上，包裏一角露出了餐廳制服和銘牌，按道理，制服是不會帶回家的，她心裏不安起來。
“發生什麽事了，季大哥，你說啊。”郁棠不由急了，推了推他的手臂。
季聿懷頹然地垂着頭，柔軟的黑發垂下，他一聲不吭。
過了好一會，悶悶的聲音傳來，“我被辭退了。”
“怎麽會這樣？”郁棠擔憂道。明明他就算家裏出事，晚上上班上到一兩點，早上六七點又出門了，這麽拼命的工作，別人說辭退他就辭退他。
“這一點也不公平。”郁棠替他忿忿不平。
“公平？”季聿懷冷嗤了聲，“窮的人沒機會講求公平。”
他拿起手裏的啤酒往嘴裏灌，看了看郁棠，苦笑了下，“你還在念書，沒有經過社會的捶打，不知道工作有多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精的作用，季聿懷的話變得多了起來，他垂下黑眸，“從我工作以來，我就忍受了很多，這些都不算什麽，讓我最難過的是我的弟弟們，他們根本不理解我的難處。”
郁棠眼眶微酸，她難過道：“他們都看到你的付出了，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想着要分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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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擔？一個休學去打工，另一個做着明星夢。我覺得我做的決定是錯誤的，也許當初就該讓他們回那邊。”季聿懷無奈地笑了下，“但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
“休學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歐美還有韓國那邊，大學生會有gap year一年的做法，有的是為了體驗生活，有的是為了籌大學學費，沒那麽恐怖的，季延哥還是會回去上學的。”郁棠安慰他，“就算他真的不去了，我們也要幫他重新回去。”
季聿懷怔愣地看着她，她眼裏的關切不是假的，他能感受到她的善意，這是他在冷冰冰的社會中很少能感受到的溫暖。
而且他先前對她說過那麽難聽的話，郁棠非但沒有避開他，還主動來找他。
“還有季稚川，他不是在做明星夢，你看他的微博……”郁棠把手機拿給他看，微笑道：“他的粉絲數很多，今天下午開了場直播，他把直播收入捐了一部分出去，給貧困地區孩子們用作免費午餐公益。”
手機屏幕上那龐大的點贊數、評論數和轉發數都顯示出季稚川的人氣，再加上他簽約了正規娛樂公司，已經有後援會了，可以說，這一步走的很正确。
“他對我說過，要考藝校的，不會為了賺錢就放棄學習，你放心吧。”郁棠觀察着季聿懷的表情，他好像正在接受着，慢慢消化着這件事。
“就算真的不能大紅大紫，他可以做幕後，有一技之長總是好的，你說呢。”
季聿懷沉吟良久。
他們在便利店裏坐了好一會，這時，從店外進來幾個社會模樣的青年，表情兇狠，眼神不善，便利店店員吓了一跳，時刻注意着他們的行動。
其中一個漂了黃頭發的男人往桌上一拍，惡狠狠地說道：“季聿懷，你該還錢了吧！”
郁棠吓了一跳，驚訝地看向他們。
“我會還的。”季聿懷冷靜下來，冷冷地說道：“但你們跑到我工作單位的，害的我被辭退了。”
他早上回來沒有睡多久，強撐着去上班，打掃餐廳，做開店前的準備，到了中午營業，他昏昏欲睡。
經理不滿地瞪了他一眼，警告道：“季聿懷，你昨天請假，今天上班打瞌睡，你還想不想幹了！”
“對不起，經理。”季聿懷知道他是不會管底下員工死活的，哪怕他睡不到4個小時，這關他什麽事呢。
他強撐着頭暈腦脹的感覺在工作，令他最意料不到的是，高、利、貸那幾人竟然打了電話到餐廳。
經理接到電話後，臉色難看，“你欠了高、利、貸？是真的嗎？你在搞什麽鬼。”
周圍同事聽到後，用異樣的眼神看向他，季聿懷沉默着點點頭。
“行吧，我不管你什麽原因，總之你別幹了。”經理冷酷地說道。“這裏進出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讓客人看到，影響就不好了，你快點收拾東西走吧。”
季聿懷心裏湧起氣憤，他連着上晚班和早班就是為了保住這份工作，緊接着是無力，反正他的那兩個弟弟也不需要他，他不幹就不幹了。
回到家，望着空空蕩蕩的房子，回想到他們三人在一起，日子雖然過的貧窮，但大部分時候都很開心。
一起分享從餐廳裏帶回來的食物，聽着季延分析課上的法律案列，幫季稚川輔導功課等等。
季聿懷不想待在家裏，于是走了出來。
那黃毛揪起他的衣領，冷笑着，“你被辭退了，關我什麽事情，反正你要把錢還給我！收不到錢，我們時時刻刻都跟着你！”
“不但打電話到我單位，還跑到我弟弟學校，你們為什麽都不沖着我來，反而要去找他們！”
黃毛瞪着眼睛，“我怕你跑了啊！當然要把你弟弟們的信息都牢牢掌握好！”
“你們別太過分了。”季聿懷黑眸冷冽。
“哈哈哈哈。”黃毛和他身後的青年們都哈哈大笑起來，“這年頭欠錢的都是大爺了，你還敢叫我們別過分，走，去他家門口用油漆畫畫，讓周圍人都知道這裏住了什麽人！”
“我早就把本金和利息還清，你們卻找我弟弟要錢，他一個高中生哪裏來的錢。”季聿懷怒道。
“利滾利，利息的利息，你也要還，知道嗎？”黃毛一臉嚣張。
這些人在這裏吵吵嚷嚷的，黃毛瞥到了一旁的郁棠，笑容猥亵，“喲，你女朋友？”
季聿懷擋到郁棠面前，警惕道：“你想幹什麽。”
“你女朋友挺漂亮的嘛。”
幾個人不懷好意地看向郁棠，郁棠不自覺地抓着季聿懷衣服的下擺。
“美女，一起出去玩？”
郁棠神色緊張，季聿懷安撫地看了她一眼，“不關她的事。”
“你小子逞什麽英雄！”
黃毛正要發怒，門外馬路上停下一輛警車，兩位巡警走了進來，一眼就看到那幾人，厲聲道：“你們在這裏幹什麽？”
“來買東西不行啊。”黃毛笑嘻嘻地回道。
“買東西就買東西，不要影響其他人！”
見黃毛幾人被警察問話，季聿懷果斷拉着郁棠往外走，走出便利店之後，他們跑了起來，沒一會就跑到了公寓樓下。
郁棠打開門時，聽到外面的腳步聲，來不及多想，拉着季聿懷進來。
“人呢？”
“不知道是哪一間，跟丢了。”
黃毛啧了一聲，煩躁地打了他小弟的腦袋，罵道：“廢物！”
一群人罵罵咧咧地走遠了，郁棠這才松了口氣，她擡起頭，季聿懷離她很近，近到那呼吸聲就在耳畔，伴随着淡淡的酒氣。
他臉頰泛紅，臉色難看，沒有半點暧昧心思，看起來很難受。
郁棠拍着他的背，給他指了下洗手間的方向，“洗手間在那，你難受的話就吐出來。”
季聿懷朝她擺擺手，二話沒說進了洗手間，流水聲傳出時夾帶着他的嘔吐聲。
過了會，洗漱聲音沒了，他臉色蒼白地走了出來，黑發發尾微濕，黑色T恤也濕了。
“喝點溫水。”郁棠指了下茶幾上的玻璃杯。
“謝謝。”季聿懷坐在沙發上，他周身有股消沉的氣場，嗓音沙啞，喝了點水。
房間裏一片寂靜，郁棠開口問道：“我知道你們家裏欠債了，是為了什麽而借的錢呢？”
季聿懷抿了下薄唇，緩緩道：“因為我媽生病了，她有血管迷走性暈厥，經常工作的時候暈倒，被人嫌棄，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後來她檢查出癌症，是卵、巢、癌。”
他的聲音壓抑痛苦，郁棠能感覺的到，乍聽到這個消息，她也無法釋懷。
“借錢是為了給她看病，但還是沒看好，她就離開了。”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她垂下眼眸，免得眼裏的內疚出賣她的心情。
“沒關系，事情過去好久了。”季聿懷笑容慘淡，“當初找不到人借我們錢，我就去找了高、利、貸，他們一直纏着我，來我工作的地方搗亂，別人也不理解借錢看病，以為我是欠了賭債之類的，人品是不是有問題，再加上經常請假，工作老是做不久。”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以季聿懷的樣貌和頭腦，他肯踏踏實實在一個崗位上幹，一定能混出名堂來，但現實沒有給他機會。
“季大哥，我看新聞科普，超出銀、行利息的部分是不用還的，他們一直糾纏你是違法的，我們去派出所報案。”郁棠握着他的手臂說道。
“現在季稚川有目标，再勸季延哥回學校，你的壓力會小一點，到時候你可以過你自己的人生。”
自己的人生？季聿懷太久沒想過了，他輕笑了下，并不相信這些，但看到郁棠眼裏的期待，他也說不上為什麽，情不自禁地靠近了她一些。
當眼神接觸時，他的黑眸深邃，眼裏有悲傷和難過，郁棠移不開視線，他漸漸靠近，氣氛靜谧，她回過神來，吓了一跳，慌忙轉過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