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宋梨從公共廁所回來的時候，正看到林雅柔在哭哭啼啼地站在王彩霞跟前。
林雅柔的眼睛盯着王彩霞手裏的小皮鞋，那兩雙皮鞋是真的好看，一雙黑色一雙白色，還帶着蝴蝶結，最重要是真的很貴，看起來非常上檔次，無論是配裙子穿還是配褲子穿都特漂亮。
所以林雅柔非常想要，林家一個月也就給她八十塊錢生活費，跟普通人家的孩子比起來是好很多了，但八十塊錢根本不夠買王彩霞手裏的小皮鞋。
她輕輕地抓着自己的衣襟，眼睛紅紅的，委屈巴巴地說：“媽媽，我過幾天要去參加學校裏的活動，需要一雙皮鞋，可不可以先借姐姐的皮鞋穿幾天，到時候我再還給她……”
說出這些話，林雅柔也很委屈了，明明是自己喊了十九年的媽媽，為什麽現在就要這樣低聲下氣地去借呢？
明明宋家的東西，向來都是她的。
王彩霞看看她，第一次覺得雅柔讓自己感覺到非常陌生。
以前總覺得是自己的女兒，再怎麽矯情些任性些都沒事，現在冷靜下來看，就覺得讨厭的很。
她淡淡說道：“我欠你的嗎？”
林雅柔沒想到王彩霞會冷淡到這個地步，她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媽媽你一定要這麽絕情嗎？就算是我回了林家，但我心裏最依賴的還是您啊。”
王彩霞直接揭穿了她：“你最想吸血的人還是我吧，你恨不得把我吸幹，雅柔，如果你還念着我們之前的情分，那麽記住我的話，不要總想着去索取，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永遠都欠着你。”
林雅柔臉上通紅，掉着淚扭頭就走，小皮鞋沒要到，反倒要到了這麽多難聽話，她現在是真的傷心！
誰知道王彩霞又追加了一句話：“既然剛剛都裝作不認識我，幹什麽又跑過來喊我媽媽？林雅柔，以後再見到我，請喊我阿姨。”
雅柔心口劇烈起伏，捂住嘴忍住哭聲跑了。
宋梨遠遠地看着，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松了一口氣。
她輕輕嘆氣，其實自己也是在意的吧？
怎麽會不在意，自己的媽媽，把別的女孩子寵了那麽多年，如果媽媽還是像從前那樣喜歡她，自己怎麽能做到完全不羨慕，不傷心？
雖然這情緒是原身的，但宋梨感覺到胸口裏酸酸的，不知不覺間，自己跟原身就好像是成為了一個人。
林雅柔跑出去哭了一會兒，她覺得自己非常可憐，對她那麽好的爸爸媽媽，被宋梨搶走，這種難過沒有人能體會。
但她哭完之後細想了一番，還是告訴自己，林家的條件是宋家不能比的，宋梨就算有宋家父母的疼愛又怎麽樣呢？
宋家沒有在報社當領導的林爸爸，沒有在文藝團工作的林媽媽，不能給子女鋪路，縱然是咬牙去買了雙貴的鞋子，兩件貴的衣服，宋梨又能有什麽大好的前途了？
宋梨這輩子都沒有小洋樓可以住。
這樣一想，林雅柔心裏舒服多了。
她回到家就看到爸爸林瑞傑正愁眉苦臉地在打電話：“這個兩袖清風到底是誰？務必找到他！這一周的報紙上沒有他的文章，銷量急劇下降，甚至有讀者寫信問為什麽兩袖清風沒有發表文章了！如果找不到他趕緊催着他再多寫幾篇，否則咱們報紙的銷量就沒得救了！”
兩袖清風這位作者寫的一手好散文，是林瑞傑負責的文化報刊最受歡迎的作者，幾乎可以說是支撐着他們銷量的門面，所以林瑞傑才這麽急。
林雅柔見爸爸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在旁邊站着，一動不敢動。
林瑞傑挂了電話看到她，倒是想起來了：“你之前就跟着宋家的人住在和平巷，聽說過一個叫兩袖清風的作家嗎？或者是那邊有沒有什麽熱愛寫作的人？”
兩袖清風的稿件都是從和平巷那邊的一家郵局寄出來的，沒有具體地址，但他們猜測這個人就是住在和平巷附近。
林雅柔猶豫了下：“好像沒有……”
她雖然對兩袖清風這個詞有點耳熟，但真的沒見過什麽熱愛寫作的人。
林瑞傑有些失望，嘆氣：“罷了。”
宋梨跟王彩霞在外面逛了一圈，就發現媽媽跟她第一眼見到的形象截然不同，王彩霞看起來是個挺樸素的女人，但出來之後，無論是買東西時的豪爽，還是選東西時的眼光，都讓宋梨驚嘆。
仔細想想，王彩霞之前大約也是因為病痛才無暇去關注這些外在的東西，現在人舒服了精神了，自然也有心思去研究其他東西了。
王彩霞又給宋梨挑選了幾件新衣服，買了新的床上用的被單被套什麽的，都是選小女兒喜歡的顏色，她眼光極好，看一眼某件衣服就大致猜得出來适不适合宋梨，而按照王彩霞的眼光選的，宋梨穿上确實都很好看。
母女倆從頭到腳都買了幾件新的衣服，另外給宋耀國也買了點新的，這才打算回去。
只是路過書攤的時候，宋梨停了下來：“媽，我想買點書看。”
她現在沒什麽要緊事可以做，早上出攤，白天做做飯，陪陪父母，到了晚上睡前的時光就想看點書。
誰知道宋梨拿起來一本書，王彩霞笑道：“這本書咱家有。”
宋梨又拿起來另一本，王彩霞又道：“這本咱家裏也有。”
既然家裏有，宋梨也就算了，不過她還是覺得疑惑，上次她收拾家裏，也沒見着哪裏有書架呀。
等倆人回到家，都有些疲憊，因為買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宋梨把臨走之前煮好的在爐子上溫着的綠豆湯拿出來正适合喝。
清甜可口的綠豆湯喝下去，疲憊漸漸消散。
王彩霞喝了半碗，就直接帶着宋梨進了她跟宋耀國的屋子。
東屋比較寬敞，裏面放了兩排并排的大衣櫃，之前宋梨打掃衛生的時候也沒有注意裏面裝的什麽，只是用抹布把衣櫃外面擦幹淨了，這會兒王彩霞直接把其中一個大櫃的門打開，宋梨呆立在原地！
那裏面根本不是什麽衣櫃，而是書櫃！比宋梨還高很多的櫃子裏滿滿當當的全都是書！
宋梨在外面書店裏都很少能一下子看到擺得這麽多這麽高的書！
她震驚地半天沒回過神，王彩霞笑道：“左邊的是你爸爸的書，右邊的是我的書，我的專業書比較多，你爸爸的大多都是些文學類的書籍，你想看的時候自己拿就好了。不過你爸爸非常愛惜書，你看的時候也要小心些。”
從前雅柔在家時，從來都沒主動看過書，但王彩霞跟宋耀國私下不是沒有讨論過，他們夫婦兩個都這麽喜歡看書，怎麽生出來的孩子就不愛看書？
現在看到宋梨也喜歡看書，王彩霞心裏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歡喜。
不愧是他們的女兒啊！
宋梨的确是高興的，連忙拿了一本書出來看了起來，一口氣看了一個小時，為了保護眼睛這才戀戀不舍地把書放了回去。
擡頭一看，也到了要做晚飯的點了，王彩霞都已經進了廚房準備忙活了。
宋梨趕緊跟過去：“媽，我來做吧。”
王彩霞笑道：“連着幾頓飯都是你做，今天你也嘗嘗媽做的飯，媽媽的味道是不一樣的。”
她聲音溫柔，态度和藹，讓宋梨心裏很舒服，但還是湊上去要幫忙。
兩人正在廚房讨論宋耀國今天出去找宋河不知道有沒有結果的時候，外頭傳來一陣響動，有人進門聲音不善地問：“沒人嗎？我大哥呢？”
王彩霞一聽到這聲音臉上的笑立即就沒了。
宋梨頓了下，跟着她一起往外走。
院子裏站着個跟宋耀國差不多年紀的人，三角眼塌鼻子，歪着的嘴裏叼着根香煙，看面相就不是個善茬。
王彩霞怕吓到宋梨，便努力鎮定地說道：“你來幹什麽？”
宋耀宗笑道：“大嫂，我聽說你們最近擺攤賣吃的生意不錯呀？這不是家裏沒米下鍋了嗎？想來找你們借點生活費。”
王彩霞瞬間氣得胸口起伏：“當初我們要去外地給雅柔看病，拜托你替你大哥上了一個月的班，回來之後你百般推脫不肯把工作還給你大哥，現在那工作是你的了，每個月的工資也都是你在拿，我跟你大哥一沒工作二沒收入，小梨才回來沒兩天，擺攤還沒把成本錢賺回來，哪裏有錢借給你？”
雖然話是這樣說，王彩霞卻還是有些怕，之前每次宋耀宗都趁宋耀國不在家的時候過來，次次都把她吓得病情加重，他仗着她一個女人家身體病弱，到處去翻找吃的，每次都像是鬼子進村一樣！
家裏有一個雞蛋半個饅頭他都能掃蕩一空！
宋耀宗把嘴裏的香煙屁股往地上一吐：“我呸！少他媽糊弄我！我大哥的就是我的，輪得到你一個女人在這說嗎？你不肯拿出來吧，那我自己翻！”
他說着就邁腿要往屋子裏進，宋梨趕緊地攔住了。
可宋梨身板兒瘦弱，哪裏攔得住宋耀宗？
眼見着宋耀宗就抓住宋梨的胳膊要把她甩開，門口忽然又來了一個人，那人上來就喝道：“幹啥呢幹啥呢？光天化日之下打人？！”
他上來抓住宋耀宗的肩膀，要把宋耀宗扒拉開。
而宋耀宗跟宋梨同時回過頭一看，宋梨頓時認出來這人是早上買過自己牛肉拌面跟潵湯的一位顧客。
而宋耀宗也秒慫了，讪笑着說：“陳主任，您咋來了……”
被稱作陳主任的男人直接把宋耀宗扒拉開：“好啊！平時學校裏看你老老實實的，竟然在外面這麽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我打聽了大半天才打聽到這賣拌面的老板在哪住，我要是沒有及時攔住，你是不是就把她打了？我媳婦兒就等着吃那碗拌面呢！宋耀宗，你可真能耐！為人師表就是在外頭橫行霸道的嗎？！”
他是真的氣，懷孕的媳婦兒因為午飯吃不下跟他鬧了半天的別扭，他辛辛苦苦出來找早上擺攤的那個老板，竟然遇到了跟他一個學校裏的老師在打人！
今天這老板要是不賣給他一份飯哄媳婦兒開心，他必須要在宋耀宗身上撈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