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王滿屬性向來都是懶宅饞,得過且過,萬般皆浮雲。懸在頭頂上的大砍刀被抽走之後,她對于接下來的路就不怎麽關心了,再次吃吃睡睡活得悠悠哉哉。
但王爸爸王媽媽的命運軌跡已經和上輩子悄然發生了偏離。
兩人都是欠錢不還比殺人越獄還要難受得心如油煎坐立不安的人。
——俗稱,要臉。
這也是兩人為什麽遇到再難的經濟危機時,頭一個浮現在腦海的念頭是趕緊攢錢,而不是四處借錢。
這會兒外債彩旗飄起,兩人迅速從短暫的喜悅中抽離而出,挨着頭湊在一塊兒嘀咕了兩天,重新制定了新的賺錢計劃。
王爸爸是木匠,自立門戶,誰家有個什麽家具需要打都可以來找他,那床啊衣櫃啊打得渾然天成十分美感,質量也是相當不錯。王爸爸人淳樸,從不坑友好人士,給出的價位都很漂亮,讓人看到覺得不找他都虧了本似的。
王媽媽則是賣窗簾的,也是自立門戶,誰家有個簾子要裝,提前到王家出租屋裏打聲招呼,或者找人帶個話,王媽保準兒按時上門,不收額外人工費,給個水果表情意就行。
夫妻倆經常互相賣安利給客戶,搭檔幹活,積攢了優良的口碑。由于生意範圍有限,業績只能說還行,糊口養家沒大問題。
——前提是只供養一個娃。
從懷王滿第四個月開始,王媽媽停了上|門|服|務|這一項,再到她出生至一歲半這個階段,王媽媽完全停止了做生意。等到她重出江湖,風雲瞬息萬變的武林早已易主,她沒生意可做了。
老客戶們表示對不住,新客戶們沒誰在乎,鐵打的生意流水的記憶,再好的口碑面臨暫停服務也只能是浮光掠影過眼雲煙,任何行業皆是如此,概沒例外的。
“二巨頭”會議探讨的就是這件事。
如何挽回上帝心?
經過缜密讨論,兩個“領導”決定增加兩項支出,一個是給兩人一人配備一臺傳呼機,家裏安裝固定電話,方便客戶的聯系和售後。二是買大紅紙黑毛筆寫宣傳單,将兩人的服務範圍、價位、聯系方式寫上去,用米糊糊貼到大街小巷去拓展業務。
除此,還得增加兩項額外業務:一是請外婆先別忙着回去,把出租房打造成一個內部小賣部,油糧零食都對附近鄰居賣點兒,增加點進項;二呢,兩人沒生意的時候別閑着,王媽負責打毛衣,她雖然只讀過小學一年級,可時刻嚴謹地保持貫徹着“活到老學到老”的感人精神,凡是待過的地方都會如水蛭一般瘋狂地吸收着業內營養,那手打毛衣絕活就是從十幾家賣毛線的店子裏面偷師學過來的藝,她會打五十多種毛衣花樣,會用毛線勾出十幾種手提包,還會做毛線鞋、毛線襪、圍巾、帽子……不過先前都是給家裏人做,這還是頭一回想到要對外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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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爸爸呢,他那手藝也是好多年練出來的,不止會打家具,也會雕刻,還會做點小玩意兒,沒生意的時候他就在家做木凳、衣架、碗盆等物什,兩人做得差不多了,就一起找個黃道吉日——沒城管的日子,到大街小巷擺攤賣去。
經過兩人力挽狂瀾日夜颠倒地幹了大半年,生意終于回轉,等存款攢到夠還債了,兩人迫不及待給還了,躺在家裏動彈不得,蒙頭睡了一天一夜才緩過神來。
王滿這期間被甩在家裏擔當招財貓的角色,整天被擺在櫃臺門口,來往客人都要逗弄一下表達他們的未泯童心。王滿就不是個愛熱鬧的人,她巴不得從早到晚都窩在角落裏安安靜靜吃喝玩樂,盡管她無數次用肢體語言在外婆面前表達不喜,可外婆只能歉意地看着她,溫言軟語安慰她,因為只有把她放在外面才是最安全的做法,誰讓她小呢?放在裏屋裏頭出了點事正趕上外面忙顧不過來怎麽辦?不喜歡也沒奈何,只得讓她受委屈了。
王滿也不是個全不懂事的孩子,知道要對“上帝們”笑靥如花才能讓他們散財賞光,可他們的每一點挑逗依然幻化成了點點小火苗,彙聚在一塊兒早演變成了熊熊烈火,燒得王滿耐心全無、自尊全裂、心肝肺疼。
可她不能對外婆發洩情緒,外婆是她最溫柔的軟肋,上輩子她被別的小朋友嘲笑沒爹沒媽時,都是外婆給擦的眼淚。
她對王柏也來不了情緒,那厮沒臉沒皮,把她每一個表達憤怒的表情動作翻譯成了——妹妹喜歡我着呢!樂呵呵地湊過來對她又親又抱,主動把她扛在肩頭當牛當馬給她騎,有一回樂颠過了頭,一腦袋撞到牆上,磕掉了兩顆牙,還偷偷藏起來用衣角細心地擦掉血跡,抿着嘴對她說:“哥哥沒事兒,妹妹不要怕。”
誰怕了?
不就掉個牙麽!
矯情!
王滿哼哼唧唧扭轉頭,從此再沒對王柏揮舞過拳頭。“算了,饒了他了,誰讓我大人有大量呢。”王滿心裏想,“反正那對不負責任的爹媽也沒理他……同等待遇,算了!”
她把滿腔憤慨積攢起來,就等着這一天秋後算賬。
王爸爸王媽媽悠悠轉醒,揉揉眼睛,迷迷瞪瞪看着床頭坐着的小不點,兩人相視一笑,一把扯過王滿,不容她反抗就把她給塞到了被窩裏面,兩人分別對她的兩面臉頰展開了口水攻勢,不一會兒就親得她臉頰發麻。
“這小東西想我們了。”王爸爸樂呵呵地說,用胡子紮她的臉,“我家滿滿小寶喔,是不是想爸爸啦?爸爸明天帶你們去動物園玩怎麽樣?是不是開心得飛起來啦?”
“肉麻至極!”王滿面無表情,在心裏評價道。
王媽媽則伸長手臂,從床邊夠着一個購物袋,拿出件漂亮的花裙子對着王滿比劃着:“來,媽媽看看,還真不錯啊!”
“買的什麽好東西?”外婆聽到動靜走進來,看到裙子也是眼前一亮,“哎喲,給我們家小滿買了這麽好看的裙子呀?”她掃了一眼标簽,“兩百五?這也太貴了!你們也真是舍得,好不容易賺點錢呢。”
“二百五?罵誰呢?”王滿剛緩和一點的表情又僵硬起來,瞥了眼叽叽喳喳聊天的三只家長,努力掙紮着滾出被子,她真是一點都不想在這兒待下去了。
“爸爸爸爸爸爸,媽媽媽媽媽媽……”王柏耳尖地截取到“好東西”三個字的情報,歡呼着跑進來,咋咋呼呼地要求道,“什麽好東西?我的呢我的呢我的呢?”
他一面說着一面往床上拱,像是一堵肉牆攔住了王滿的出路,被王滿撓了一爪子也不生氣,反而兩只胳膊把妹妹環繞起來,喜滋滋地說,“我跟你們說哦,妹妹超級喜歡我呢!每天都能粘着我!一刻都離不開我!”
周遭立刻響應一片點贊叫好聲。“好哥哥”王柏有點臉紅,但還是用力地擡起下巴挺胸傲然地說:“我會對妹妹好的,讓妹妹更喜歡我!”
至于王滿同學的那點子憤慨郁卒,則被四個人興致濃郁的口水淹沒,壓根沒人注意到她那股子莫名其妙的不高興。
頂多就是覺得小孩子脾氣如風如雲百般變化,偶爾這樣沒什麽。
王柏拿着爹媽給買的小皮球在外邊炫耀一圈回來,拍得滿頭大汗,洗了個澡很快就睡着了。
王滿躺在小床上依然不開心,她其實不太喜歡自己産生這樣的情緒,重生前她從不會這樣,不管那些人對她熱情也好、忽視也罷,她自有自己的小世界可以鑽,三次元所有的不滿足,在二次元都能夠一一被實現,在那兒她還創立了家族,她就是族長,誰爹誰媽都得聽她的,簡直稱得上振臂一呼應者雲集。
快點買電腦連網就好了。
王滿把腦袋鑽到枕頭底下,心裏想,等有了電腦,她就正常了。
正想着,門外傳來一點動靜,王滿聽到後繼續埋在枕頭下,閉上眼睛佯裝入睡了。
“咔嚓”一聲,是房間裏的燈被拉亮了。
輕微細碎的腳步聲走進來。
“孩子們都睡了?”這是王爸爸。
“睡下了。”這是王媽媽。
“今天滿滿好像不開心。”王媽媽壓低聲音悄悄地說,“小家夥現在在枕頭下面呢,別閉氣了呀……”
緊接着,王滿的腦袋胳膊被輕柔地拉出來,有光線在眼皮上烙下一丁點熱度。
“滿滿怎麽不開心了?現在不是睡得挺好的?”王爸爸輕聲回答,又道,“那個臭小子踢被子了,我去給他蓋一下。”
“肯定是咱倆這大半年都沒陪着她,小孩子這個年齡段最忘事,說不定已經不記得咱們了。”王媽媽親了親王滿的臉頰,有點失落地說,“寶貝,對不起,媽媽以後不會把你一個人丢在這兒了,以後去哪兒都帶着你,啊。”
王爸爸聲音裏帶着笑意:“你呀,這麽大了還像個小孩子,滿滿不會忘記你的,也不會忘了我,我們這麽愛她呢。走吧,別吵着孩子了。”
兩人蹑手蹑腳出去,隐隐還有王媽媽抽泣的聲音傳來。
“咔嚓”一聲,燈滅了,眼皮上的熱度瞬間湮滅。
那個女人怎麽又哭了,真是脆弱。
王滿哼哼一聲,小爪子摸了摸臉,那兒還停留着一小股濕熱,她又轉了個身,在被子裏面滾來滾去,烙餅似的,仿佛是舉行一場儀式。等打完了滾兒,王滿又摸了摸臉,那兒的濕熱還在,她這才乖乖地抓着枕頭一動不動,在心底裏滞留了大半年的熊熊怒火轉眼滅得一絲火星都沒瞧着,一陣舒暖的風順着縱|橫交錯的血脈延綿開來,她整個人有種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清明感,就像是煮好了食物的憤怒高壓鍋被拔掉塞子散出水汽似的通爽,兩眼一閉,一秒入睡。
再次醒來,面對王柏這個傻大個王滿也能贈予一張笑臉,她小胳膊小腿艱難地換上那件“二百五”,思忖自個兒這樣是否有點上趕着?沒來得及多想,外面的催促聲一陣接連一陣,王滿別別扭扭踩着小步子走出去,聽到王媽媽驚喜的聲音,被王爸爸大笑着舉過頭頂,臉上的冰塊徹底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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