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往事
太陽逐漸西斜,夕陽給天邊的雲霞染上了絢麗的色彩。
回程的路上,伊登表現的很沉默。
時夜看着伊登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您……為什麽要答應帶雪博殿下去?您曾不止一次去過黑域,應該很清楚,黑域根本沒有所謂安全的地方……”那麽到時候他們勢必要分出心力保護那位雄蟲殿下,這顯然對任務不利。
最後一句話時夜沒有明說,但他知道伊登能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伊登轉頭看了看他,無奈地笑了笑:
“的确,帶上雪博殿下會增加營救任務的難度,而且還有讓殿下陷入危險的可能。這并不是個理性的決定。”
時夜蔚藍的眸子清澈而寧靜,因為伊登看似矛盾的回答而眨了眨,有些不解。
他歪了歪頭,輕聲道:
“您的意思是……”
伊登被他這個歪頭眨眼的動作惹的心癢,忍不住伸手揉亂了他柔軟的亞麻色短發,笑着對他說:
“有的時候,純粹的理性并不是件好事。人在做某些重要決定的時候需要感性的考量。否則,活生生的人與機器有什麽不同?”
時夜耳朵紅了紅,略顯無奈地捂着自己被揉亂的頭發看向伊登。
“您能再說清楚一點嗎?或者……您剛才是怎麽想的?”他感覺到伊登剛才的情緒不對勁。
伊登這次沒有立即回答。他沉思良久,才緩緩開口道: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
Advertisement
他轉頭意味不明地看了時夜一眼,微笑道:
“想聽我的故事嗎?雖然是個結局并不美好的故事。”
時夜安靜的看着伊登,輕輕點了點頭。
夕陽的餘晖灑在他的精致柔和的側臉上,讓他看上去像是從聖光中走出一般,帶着治愈般的柔軟。
“只要您想說,我很願意聽。”他的聲音清澈而溫和,目光安靜平和的注視着伊登,似有着包容一切的溫柔。
伊登不知為何有些喉嚨發緊。
他從未向另一個人說起過這段往事。因為那是為數不多令他無比自責後悔,每每回憶起便痛徹心扉的過往。
但此刻,他突然很想向身旁這個安靜溫順的年輕雌蟲傾訴這一切。
在人前,他是第四軍團的軍團長,蟲族唯一一位雄蟲上将,維卡亞家族的下一任繼承人。他必須保持着無堅不摧的姿态。
但他終究不可能真的完美無缺,無堅不摧。
他也是從年幼無知成長起來的。是無數的艱辛苦楚成就了今天的伊登·維卡亞。
心中隐秘的傷痛已經隐藏了太久,如今才終于有了傾訴的出口。
伊登的目光變得幽遠。他沉默良久,像是在猶豫怎麽開口。
時夜沒有催促,就這麽安靜地坐在一旁看着他,等待他的講述。
過了很久,伊登才再次開口。
“你之前應該也聽說過,我曾經有過一位未婚雌君,十年前意外去世了……”
時夜輕輕點頭,表情沒有什麽變化,依舊乖巧溫順,心髒卻忍不住微微縮緊,一絲絲酸澀隐隐湧現出來。
伊登難得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時夜。他垂着眼眸,眉目間顯露出難言的苦澀與懷念。
“他叫宣淮,是維卡亞家族一位世交貴族的遺孤,和我年紀相仿。自八歲那年世伯去世起,他便依照上一輩的約定來到了維卡亞家族,與我訂婚,成了我的未婚雌君。”
伊登将懸浮車調到自動駕駛模式,身體向後靠在座椅上,輕聲對時夜訴說着。
“從那天起,家族裏應該是想從小培養我們兩個的感情,打着讓我照顧剛失去親人的同齡幼年雌蟲的名號,刻意讓我們住在了一起。”
“宣淮小時候很要強,剛來我家的時候不願意接受我的善意和照顧,有一次被我撞見偷偷哭還淚眼朦胧地瞪我。”
“還好我小時候沒什麽脾氣,實在不耐煩了就用‘不跟雌蟲孤兒一般見識’和‘這是家族交給我的任務必須認真對待’勸自己,硬是耐着性子跟他混熟了。”
說到這裏,伊登笑了一下,似是想起了好友小時候別扭的樣子。
“從小到大,無論是日常生活還是參加各種社交活動,我和宣淮幾乎都是形影不離。”
“我們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習慣了朝夕相處,彼此知根知底,對于對方的一些小秘密小習慣,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那麽多年來早已經一清二楚。加上可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原因,我們兩個的處事風格在很多時候也很相似,平時就算偶爾發生争執也很快就會和解,從來沒鬧大過,性格上還算合得來,所以關系一直很好。”
“真要說起來,比起婚約者,我們更像是摯友或兄弟,彼此之間也只有友誼,最多加上些親情,并無情愛。但由于性別原因和家族婚約,在外界看來,我們顯然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愛侶。”
“家族婚約無可違背。同是貴族家庭出身,對于虛無缥缈的愛情我們兩個人并沒有太多的執着和向往。所以我們私下達成了共識,反正這麽多年都沒培養出什麽感情,兩個人又那麽熟,就這樣下去做一對契約伴侶也沒什麽不能接受的。大不了就是在有名無實的婚姻下做一輩子的朋友。”
“但誰能想到……這個婚約,會在我們十七歲那年,間接造成了宣淮的死亡。”
說到這裏,伊登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時夜這時候早就沒了一開始心裏的那點不舒服,看到伊登的表情只覺得心疼。
他抿了抿唇,伸手悄悄拉住了伊登的衣角,清澈的眸子看向伊登,目光中透着明顯的擔憂。
伊登側目看向他,勉強牽起一個微笑,伸手摸了摸時夜的側臉,示意他別擔心,繼續說道:
“大家都知道,我是維卡亞家族這一代唯一的雄子,也是家族唯一的繼承人。”
“維卡亞家族是原普拉帝國的老牌貴族,與許多家族勢力都有利益恩怨糾葛,家族內部也不幹淨,明裏暗裏想讓維卡亞家族倒臺的人或勢力多得數不過來。而年輕一代雄子稀缺顯然是個最明顯的破綻,他們不可能放過。”
“于是,那些人精心計劃了一場看似意外的謀殺……”
伊登頓了頓,回想起當年的事,他的眼中寒意凜然。再開口時聲音都帶上了肅殺。
“那是我和宣淮剛從軍校畢業進入軍部的第一年,年少氣盛,自命不凡。加上從小被家族過度保護,多少有點桀骜不馴的叛逆,憑着在軍校時的優異成績,自以為脫離了家族庇護也能夠在軍部大展拳腳,開創一片天地。”
“只可惜,當年我被家族保護的太好,真的遇到事情根本沒有應對這種意外的能力。”伊登搖搖頭,苦笑道。
“宣淮是S級雌蟲,哪怕當年并未度過三次蛻變,實力也不容小觑。那時候他拼了命掩護我逃走,自己卻落在了那些人手裏。”
“我當時很慌,一路回到家族被保護起來才得知宣淮重傷被抓。”
“那些人眼看計劃敗露便一不做二不休,放出消息,要我用自己去換宣淮,否則就要他的命。”
“我想去救他,但家族那邊怎麽可能為了宣淮讓我去冒險。”
“那時候,家族中的長輩告誡我,不能輕舉妄動,否則會正中對方下懷。他們的目标是我而不是宣淮。只要我不中計他們就不會真的傷宣淮性命。至于救援會有專業的人去做,我去了也幫不上忙。”
“我當時對這種事沒有任何應對經驗,聽信了族中長輩的話,乖乖呆在安全的地方等消息。”
“只可惜,到了最後,我等到的只有宣淮的死訊。”
“現在想想,當初真的太天真了。那些話分明是族中的長輩為了阻止我去冒險故意說的,可惜我心慌意亂之下沒察覺到不對勁。”
懸浮車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幾分鐘後,時夜開口打破了沉默。
“您沒有做錯。如果您當時親自去了,情況恐怕會更加失控。說不定不僅沒能把宣淮先生救回來,反而還會讓帝國少一位傳奇的雄蟲上将。失去了繼承人的維卡亞家族也會因此分崩離析。”
伊登笑了笑。
“我知道。”
“只是在那之後,我忍不住無數次的在想。如果我當時去了,宣淮是不是有可能現在還活着。”
“如果我當時拼盡全力去救他了,哪怕明知是不自量力,而不是‘理智’的選擇相信家族的力量,也不至于在那之後的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用往後的一生去後悔去忏悔。”
“所以我才說,絕對的理智有的時候并不一定是好事。”
“雪博剛才的表現讓我想到了當初的我。我同意他一同前去黑域原因,除了向蟲後陛下解釋的那些之外,也的确存了點私心。”
“我不希望他像當初的我一樣,在重視的人遇險時無能為力,直到無法挽回的時候才後悔自責。”
“帶他去是為了萬一小伊萬真的出現什麽閃失,至少他做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時夜看着伊登,突然低聲笑了一下,眉眼微彎。
“上将,您真的很溫柔。”
“嗯?”伊登有些驚訝的挑起眉。
時夜卻搖搖頭,轉移了話題。
伊登今天的話有所保留,時夜知道。
因為伊登·維卡亞上将光輝履歷的開端,便是在十七歲那年。
雌蟲宣淮的死刺激了伊登迅速成長成熟。
在好友遇害後,他徹底認清了自己,自請前往最為危險的帝國星域邊緣地帶自我歷練,迅速變得運籌帷幄,睿智果決,甚至數次涉足黑域,短短幾年将蠢蠢欲動的反動勢力打得偃旗息鼓,再不敢出來惹是生非。
或許他的确在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但他從未停滞不前。也正是在這樣的愧疚與反思中,他最終成為了一位傳奇的雄蟲上将。
而時夜與伊登的初次相遇,也正是在這個時期。
初次涉足黑域的少年軍官無意間救下了滿身狼狽的小雄蟲。自此,時夜的模糊的記憶深處留下了金發少年的影子。只可惜,當時的他與現在的外表截然不同,因此伊登并沒有認出他來。
一次微妙的巧合讓他們相遇,而命運的百轉千回使他們最終走到了一起,兩個孤獨的靈魂終歸彼此相依。
夕陽西下。在最後一抹落日的餘晖中,時夜柔聲道:
“伊萬小殿下不會有事的,其他失蹤的小雄蟲們也是。我們會把他們平安帶回來,一個不少。”他的語氣很輕,眼中卻暗藏深沉。
這一次,算是有正當的理由回黑域了。
那麽接下來,就是他的主場。
星河璀璨,夜幕降臨。
伊登轉頭看向時夜,心中有種莫名的情緒在湧動。
他的小雌侍總能不知不覺間撩動他的心弦。就像現在,他突然很想要親吻這個對他總是溫馴內斂無條件信任的小雌蟲。
他沒有克制自己的欲望。
于是在漫天星光之下,他俯身吻住了時夜的唇,溫柔缱绻。
永遠不要離開我,陪在我身邊,直到光陰的盡頭,時光流轉,夜幕傾頹……
--------------------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評論好吓人啊!不行我要克制住自己不能劇透!(*/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