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王嫣插在文具盒的三支筆,“啪”的一聲掉了,瓜也掉了。
八卦的好奇心一瞬間戰勝了考試帶來的苦痛。
她當即停止做法,餘光斜着朝旁邊唰的飛過去,宛如鐵片被磁鐵吸引,貓咪朝着小魚幹奔跑,都是不可抗力。
王嫣雖然不敢做大動作,但還是憋住湧動的情緒,以一副難以言喻的神情,繃着嘴角聽起了消息。
人活着可不就得美滋滋地找樂子!
作為以八卦為養分自居的青春期少女,自從她換座位換到任免這位全校知名人物旁邊後,表面上是沒敢招惹大佬注意,實際上幾乎時時刻刻都想扒拉點什麽新鮮消息出來,就跟個盡職盡責的消息販子一樣。
可惜的是,這段時間以來,任免其人透心涼的程度更勝雪碧。
五官俊淨,輪廓深邃,身材高挑,賞心悅目。
身上時刻挂着生人勿近的牌子,如夜半寒雨,跟人劃出一道利落的分界線。
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就是語言犀利,直切重點的紮心窩。
她不想被紮心窩,就只能暗中觀察,鬼鬼祟祟。
對敢于表示好感的女生透心涼,對過來圍觀的女生透心涼,不收東西更別說送東西。
不缺紳士風度,不過那也都是出于禮貌的表面功夫,禮儀良好。
關系好的同性可能還有幾個,但來往出入的好友,就只有姓江的傻逼和時不時來找他的外班弟弟,也能叫另一種意義上的異性相吸,聰明的吸引傻的。
這是王嫣的結論。
基于對對方這種常年獨來獨往的人設的認知,這一刻,她怎麽能不養分充值,滿血複活。
你媽啊!
任免纡尊降貴給別人送東西了!
還是她的閨中密友!
王嫣搶先一步,自覺把陳小葵看作自己人,當然也深深地記得,陳小葵開學沒多久,非常冷靜決絕的,“不熟”兩個字。
與之相反,江嘉餘還在後排躺着裝死魚。
丁婉婉整個人頭都要埋進臂彎裏,存在感幾近為零。
整整一個三排勞動組,只有這一個人條件反射,嗅覺敏銳。
“謝謝。”
半晌,陳小葵果斷嗯了一聲,先道謝,沉穩地把“鶴頂紅”收進抽屜裏。
她看起來也不是逆來順受,就是純粹表現地平靜無波,正常的好似無事發生,清風拂面。
主要也是經歷得多,早就學會如何避免這種可能下意識啊一聲,得到一句“聽不懂人話”的情況。
陳小葵思維組織整理得很快。
光是王嫣那一個若無若有的眼神,熟悉女孩本性的陳小葵就連課後會被纏問時的解釋詞都想了出來。
千言萬語,不如一句“幫忙解決垃圾”。
這是之前有解決過一次的先例。
有出處的說辭,既能說服她自己,也能說服別人,現成的,挺好。
任免的草莓牛奶買給別人,結果那個別人不在,他自己又不喝,沒辦法的事兒。
雖然這一次的別人身份有些不太明确,但就跟聰明又卑微的人知道怎麽在威壓下保命一個道理——
“不要妄自揣測聖意。”
陳小葵也不揣測,看回小新同學,凝神繼續聽對方的話。
結果最後,還是少爺先開口。
“……所以這個季節,水手服這個可能行不通,”任免從後方的桌面抽回手指,快得像在躲避病菌,還在順着剛剛的話,淡淡地往下說,“換個方案吧。”
他的聲音涼涼的透着慵懶。
“搜得寺內!”
幾秒後,小新班長粗眉一揚,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蹩腳地學了日語的雙關。
他根本沒把草莓牛奶當成插曲,一心一意考慮集體大事,沉吟道,“我這個死腦筋,凍慣了,就沒想過小姑娘也不是我這個身板,怪我怪我……”
“哎,丁婉婉同志,你作為班委裏的唯一女同胞,下次可得提醒着我們點兒啊。”
說到一半,他忽然揚頭朝着陳小葵旁邊的人調笑着強調,樂呵呵地半蹲着。
這麽久,沒一點覺得腿麻的意思,也是一強人。
被點到名字的丁婉婉手上的動作僵了僵,飛速地點了下頭。
任免的目光懶懶地順着男生的大嗓門,淺淺地劃過陳小葵左側的丁婉婉。
好像看着空氣停頓一秒,微微眯眼,又側身,坐回了自己位置。
陳小葵壓根沒注意,她只說,“那你們有新方案的話,再來通知我吧。”
想了想,又補充,語氣非常輕柔,“其實要是換人也行,我……”
話音未落,小新班長眼神瞬間變得堅毅起來,非常果決,又開始一排排感嘆號并列:“哎呀,你放心,不換人!大老爺們兒,辦事說話絕對作數!你就等着閃亮登場吧!”
推拒未遂的陳小葵:“……”
別啊,換吧!
她內心強烈的吶喊聲化作平直的敘述,可惜說到一半,路被攔死。
小新班長以為她是介意可能會被退貨,濃黑的粗眉緊皺,估計還因為之前沒考慮到天氣驟變就擅自做主,表情看起來有些愧疚,嘴上還在直來直往地寬慰她。
兩人想法根本就是南轅北轍,對不上號。
這就是天然直球的可怕之處嗎?
必殺技全開,免疫一切心理暗示。
陳小葵常年不變的神色忍不住微微波動了一下。
話痨聲裏,她認命,無語靜默。
旁邊的人是僵硬的木頭,後排是條死魚,側前方為了打聽消息也沉默着裝正經。
這番對話中,唯獨前排少年的背松了松。
修長的手指之間,筆又轉了起來。
一下,兩下,晃晃悠悠。
好像聽的還挺輕松愉快。
—
斷手的任州一點也不輕松愉快。
運動會前一天,他在家裏如坐針氈,單手發去連環奪命CALL。
是給兩個人的,撥的僅存的一支手都要麻木了,人也面如死灰。
結果兩個人中,陳小葵沒接,任免也沒接,他還在床上打滾。
附中雖然有錢,但在校長求真務實的方針下,高校生活依舊有一個基本原則,學習至上。
運動會這樣的活動,彩排也得是從自習裏壓縮時間省出來。
陳小葵果然如班長通知的一樣,被廣播抓去訓練,一練就練到了晚自習結束,還要往後拖半個小時。
夜色比平日更深更沉,伴有習習涼風。
周圍是無數名怨聲載道的高挑美少女,三三兩兩偷偷地交頭接耳。
如最開始所想的一樣,舉班牌的全部都是身材沒話說的小姐姐,而且大多都長得标致。操場間一時成了美少女聚集地,空氣中有各種各樣,隐約的清甜香水味,花果氣息混雜。
“學校真讨厭,也沒說這個訓練也要拖堂啊……”
這是嬌聲嘆氣的。
“哎,我還要回去追更新呢,正演到男女主他們爹媽相認,情侶變兄妹的精彩情節,我還想今晚一定要看看這狗血劇最後要怎麽氣死我,沒想到,我可能先被風吹死。”
這是心如死灰的。
“你別說,現在好适合演瓊瑤,我閉眼睜眼都能冒眼淚,還能說一句‘只要擡頭,眼淚就不會掉下來’,吸引小姐姐芳心。”
暗色裏,操場旁側的大燈只能照到一半,很多位置根本看不清旁邊人的臉。
隔壁站着的少女跟人聊的火熱,一手在風裏扶着貝雷帽,繪聲繪色地揮手,聲音聽起來帶了些濃重的鼻音。
這頭的陳小葵就百無聊賴,沒什麽表情,沉靜地立着,揚頭在身邊都比她高的美少女中仰望星空。
最後總算看到任州無數個未接來電提示,還是因為她人在隊列裏,見放學鈴後老師依舊沒有解散的意圖,聽着主席臺上震耳欲聾的“同學們,向左向右看!”,破天荒打算主動給任免發消息。
連環奪命CALL,一CALL就CALL了七八條。
她皺眉,對着一溜的未接提示想了想,最後還是切出去,先悄悄地給司機去了個短信。
幾分鐘後,陳小葵這邊一句什麽事剛剛發給斷手人士,司機的回複也剛好過來。
“少爺說,他去圖書館呆一會兒,等您一起回去。”
“少爺說,車折返跑兩趟,太浪費時間。”
……
兩個嚴謹的“少爺說”足見工作态度之謹慎,應該是複述的一字不差,盡職盡責。
陳小葵在風裏,想到機車事件那天對方焦慮敲打着方向盤的手指,被涼風吹的深深吐出一口氣。
熱乎乎的,正好暖暖手。
“辛苦您了。”
回完司機後,她又按出和任州的聊天頁面,熟門熟路。
陳小葵垂眉斂目,眼睛撲閃。
“有事速速禀報。”
結果一直到隊伍散了,任州的下一條消息才姍姍來遲。
身邊的貝雷帽少女随着臺上老師一聲解散,如釋重負,和聊天的朋友跑的飛快。
任州:嘿嘿不用了不用了,我哥已經答應啦,姐你就放心去吧
陳小葵:“……”
放心去吧。
怎麽聽怎麽奇怪。
她沒探究這兩兄弟彼此答應了什麽,收了手機,人走的極慢,跟着人潮順着樓梯,平視前方,只想着趕緊收拾東西跑路,免得讓一向标準嚴格的人不滿。
陳小葵還是覺得自己剛剛那個先讓人坐車回家的方案最好,但頭上壓着的人做主,也沒辦法。
人到半路,無意間瞥到奶奶灰胡語然跟人有說有笑,當即收回目光,加快了步頻,左躲右閃,非得要躲過麻煩。
等到她到教室裏收了書包,三步兩步下樓,樓道裏學生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剛樓梯口站定,正看了一眼時間,把手機揣回兜裏,預備琢磨完,打算朝着校門小跑,就聽見一側忽然冒出道聲音。
淡淡地飄在風裏。
“……你走路不看人?”
“——”
陳小葵立刻剎車。
她回身,只看到少年清瘦的側影,斜靠着一側的牆,極冷極涼,平淡地看過來。
少年走的很懶,到她旁邊站定,攜帶着一點和冷冽空氣不一樣的味道。
“看的,”陳小葵的表情不變,回望過去,還是補了句解釋,“平時一直看,今天趕時間。”
這是在交代她的根本意圖。
不是忽略,正是因為重視,才打算趕時間。能算一個填空題——平時一直看,今天為您趕時間。
任免根本不管她這副擺出來的,一如既往乖乖巧巧的樣子,目光非常淺,不動神色地打量了一下。
少女白皙的皮膚被風吹得有點紅。
這麽嬌貴,哪能在風裏穿着薄薄的一套站一個小時。
他筆直地站着,垂着眼神才能看到人。
有些情緒,至今還有些莫名其妙,模模糊糊,但模模糊糊不代表不能順着大綱理清思路,并且順着心走,不必去為難自己。
高高在上者,自有高高在上者的行事方式。
肆意妄為,任免一向知道自己在這方面的原則,不然也不會看自己的病症,客觀得像開了上帝視角,俯視衆生也俯視自己。
“……落了本書在教室,剛剛拿了下來。”
一側的少年緩步前行。
陳小葵根本不需要對方的解釋,只是點頭,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并行間,路旁的燈光漏下來。
臨到校門前,周遭沒人,她看到任免忽然皺了下眉,有點不耐的。
他瞥過來的時候,陳小葵沒反應過來。
反應過來以後,視線裏只看到對方光潔的前額和筆挺的鼻梁,抿起來的薄唇,隔了兩個拳頭的距離。
任免微微躬身,垂了頭,朝靠近她耳垂處的位置,非常輕地呼吸了一下。
熱氣驟然掠過,搔的人差點生理上下意識的微微顫栗。
聲音越近,越像馥郁的酒。
懶散不耐間,少年人的磁,低低泛啞。
但因為位置微妙,懶散低沉,弱弱的随着熱氣散盡耳朵裏,像霧一樣。
兩個人一點沒有接觸。
少年高高的,此刻仿若憐憫擡愛似的地垂首,無意間把距離拉近很多。
他骨節分明的手還是自然貼着身體,連衣服都沒有碰到,依舊是一種潔癖到極致的矜貴姿态。
“……你用了香水?”
明明聽起來有些不滿。
氣息涼的人差點要下意識後退,但又忍不住縮了脖子。
像有人矜貴地拿着毛筆,筆觸輕微撩了一把。
癢。
“……”
陳小葵下意識屏住呼吸。
作者有話說: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