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夜放花千樹
十點半，寫完高數作業的白黎看到了論壇上飄紅的熱帖。看到标題的剎那，她的心就猛地往下一沉，待點開來瞧見照片以後，就真的如寒冬臘月一桶冰水澆頭，涼得徹底了。
光線很差，但攝像頭像素極高，趙元辰的臉看得非常清楚，而因為角度的關系，他身邊的女子只有個背影。她高挑而纖瘦，發如波浪，腕上戴着一只白色的手镯，火眼金睛的網友們瞬間扒出了具體的品牌，是帝國最高端奢侈品牌“星辰”的限量款。
朱莎就有這麽一只手镯，機甲比賽的照片上就有。
網友們的主流評價是這樣的：【666，怪不得太子殿下沒去春晚，原來是和太子妃溜出去約會啦？這波狗糧可以，含淚吞了】
早在之前，似乎就有人提過朱莎就是隐而不見的太子妃，等到這張照片一出，幾乎就坐實了——畢竟對于大部分善良的網友而言，新婚出軌太喪病，還是夫妻秀恩愛比較能接受。
白黎：“……唉！”
思蕊：“主人？”
“沒事。”白黎忍着鼻酸，故作釋然，“我早就猜到了嘛，只是沒想到這麽刺激，連十二點都沒到就有答案了，哈哈哈哈……好了，睡覺吧。”
她關掉了燈，一把把被子蓋到了頭頂，在合上眼的剎那，淚珠滑落眼角，沁入鬓發。
地底深處又暗又靜，待久了覺得像是個棺材，所以天花板上會有模拟月光，光線淡而溫柔，音響裏播放着下雨的白噪音，淅淅瀝瀝，叮叮咚咚。
白黎把臉埋在枕頭裏，甕聲甕氣地說：“明天早點叫我起床，要跑步，還要寫作業……有兩張卷子沒寫完……早點做完才能去訓練……”
思蕊平靜地說：“好的，主人。”
白黎想，果然現實不是小說，放着有錢有顏有才華的小姐姐不要，喜歡一無是處的女主，現實中怎麽可能發生？哦，也不對，無數女配文已經證明了，不切實際的灰姑娘早就是過去式了，白富美才是王道。
世界真是太真實了……不過，沒什麽大不了的，徹底結束了也好，就能安安心心地開始自己的生活了。
從明天開始要更努力，希望“情場失意職場得意”這句話不要過時，至少給貧民窟少女一條活路啊！
“快把我的桌面換成布魯克。”她假裝兇狠地說，“從明天開始，我要做一個顏狗，誰長得好喜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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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蕊：“好的，主人。”
“再給我下一個小哥哥的起床鈴，要聲音很溫柔很好聽很蘇的那種。”
思蕊：“下載完畢。”
白黎沒什麽好說的了，腦海裏滿是亂七八糟的念頭，仔細去捉又找不出個頭緒，喉嚨發癢，鼻子發酸，完全克制不住。她沒辦法，坐起來咕嚕咕嚕喝了一大杯水，恨恨道：“就當排毒了！”
喝完繼續睡。
地面上，夜放花千樹。
團圓的一家人說笑守歲，跨年的情侶恩恩愛愛。
一蓬又一蓬的煙花在夜空炸裂，灑落下五彩缤紛的煙火，如夢似幻。
可惜地下的人聽不到，看不到。
排掉了體內多餘的水分後，白黎沉沉睡去了。
她做夢了。
夢裏，她還在地球上，正和父母吃晚飯，聊着明天出發的畢業旅行：“不會有什麽危險的啦。人類上天都有多少年了，只是去趟太空站，又不是去火星。”
父母不放心，唠唠叨叨地說着什麽不如去南北極，要不然非洲看個大草原也挺好。
白黎狂翻白眼：“對對，載人飛船是有危險，開車沒有啊？車禍每天都有發生，飛機失事的也不少，你們不開車不坐飛機了？錢都付了，五十萬呢！這可是我所有的壓歲錢！”
付了的錢不能退，她是絕對不會放棄的，信誓旦旦地說：“到時候你們看我朋友圈，我肯定要和地球自拍，太酷了，去南北極哪有上天來得帥？！”
于是，滿懷着冒險之心的美少女登上了載人飛船，準備去太空站裏溜達一圈，回來吹噓自己上天的經歷。
嗯，她順利上天了，還遇到了前所未見的宇宙震蕩，迷失在了時間與空間之中。
再醒來，滄海桑田。
算一算，在這裏十六年了，楊過都等到了小龍女。
她卻是再也不可能回家的了。
一夢醒來，淩晨三點，被尿憋醒了。
白黎：“……”她到底是為什麽要一口氣喝下500ML的水？要不然再憋一憋，睡到六點鐘起來再上算了？
等了十分鐘，不行，膀胱堅持不住了。
她費盡力氣撐開眼皮，迷迷糊糊下床，突然覺得哪裏不對……等等，牆怎麽有個影子：“啊啊！！！”
趙元辰本來靠在她的椅子上小憩，被她一叫立即醒了過來：“甜甜？”
“誰？”白黎揉了揉眼睛，終于看清了坐在書桌前的人，心髒砰砰亂跳，“吓死我了，我以為有歹徒……你怎麽進來的？你來幹嘛？”
趙元辰道：“敲門你不開，我怕驚動別人，就直接進來了。”
“你這是什麽毛病，怎麽老喜歡擅闖民宅？”白黎特別生氣，很想罵人，但是忍住了，“算了，我先上個廁所。”
天大地大，噓噓最大。
在吃喝拉撒面前，憤怒可以讓一讓。
解放了膀胱以後，白黎終于稍微清醒一點了，揉了揉腫成核桃的雙眼：“有事說，有屁放，然後馬上滾，我還要睡覺。”
趙元辰沉吟：“想和你确認幾件事。”
白黎給自己接了一大杯水（她又渴了），情緒不太好：“什麽事？”
“如果和我在一起會有生命危險，你還願意嗎？”
“不願意。”
趙元辰無奈：“真是意外地幹脆啊。”
“廢話，失戀只是喪，沒命了就什麽也沒了。”白黎睡覺前心情壞，夢見的事又很讓人難過，加上被尿憋醒，被吓得魂飛魄散，語氣怎麽都好不起來，“我就一條命，不想丢，謝謝您了。”
趙元辰糾正了自己的說法：“不是一定，只是有這個概率。”
白黎暈頭轉向：“你想說什麽，人活着什麽時候沒有生命危險啊，喝水還能被嗆……咳咳咳咳咳！！”
她咳得驚天地泣鬼神，肺都要嗆出來了。
趙元辰沒忍住，笑了起來：“不用親身示範。”頓了頓，正色道，“這是其一。其二，一旦和我扯上關系，你的一言一行都會被人放大，稍有差池就會被人指責，會面臨極大的壓力。”
白黎混沌的大腦終于蘇醒過來，有點理解他這番話的用意了，冷淡地問：“有三嗎？你直接說完吧。”
“其三，世界上沒有比皇室規矩更大的地方了。”趙元辰凝視着她，“私底下不論，正式場合卻必須遵守禮儀，對于沒有受過拘束的人來說，是非常痛苦的事。”
“四？”
“沒有想到。”趙元辰問，“就這三點，你怎麽想？”
白黎看着他：“你問這個幹什麽？幾個小時前你還和朱莎在一起，現在又來問我一些似是而非的問題，有意思嗎？”
“你回答我，我回答你。”他停頓了會兒，加重語氣，“很重要，好好答，好嗎？”
白黎深吸了口氣，勉強冷靜了下來，想想覺得不管怎麽樣，自己都該認真對待，給他一個交代，也給自己一個交代，故而思考了會兒，逐一回答他的問題。
“第一個問題，就像我剛才說的，喝水會被嗆，吃飯說不定要噎着，出門會被車撞，難道就不喝水不吃飯不出門了？我不太理解你說的危險，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的危險，不會比我上戰場來得大吧。”
趙元辰點了點頭，示意她往下說。
“第二個問題，我覺得也挺莫名其妙的，公衆人物是會被放大了看，但是身為普通人就不會被人罵醜罵沒教養了嗎？我一直都被人說是貧民窟來的，沒教養，基因差得和猩猩一樣，我不在乎，在意別人的眼光，自己就沒辦法好好活下去。”
他靜靜地聽着，目光愈發柔和。
“第三個問題，”她皺起臉，細長的眉毛打成結，“我不太了解皇室禮儀，比我們軍院還要嚴格嗎？不至于時時刻刻要立正站直，被子疊成豆腐塊吧？”
這是個好問題，趙元辰想想，居然笑了起來：“好像還真沒那麽嚴格。”
“好了，我說完了，雖然我覺得我的回答對你已經沒意義了，可我答完了。”她想，我問心無愧了，随便怎麽樣吧。
趙元辰道：“其實我是來給你答案的。”
“嗯嗯，我洗耳恭聽。”她抱起手臂，隐蔽地翻了個白眼，這有什麽好說的，你TM都做了。
趙元辰斟酌着用詞：“如果你覺得都是可以接受的，那我們就在一起吧。”
答案和預料中的不太一樣，白黎蒙住了：“……啊？”
“這三件事，是我認為你必須知道的風險。”他鎮定地說，“如果你可以接受，那麽我就按照你所說的，只和你在一起，但我不要‘試試看’，我要真的。”
白黎：“……”她啃了一口自己的手指，痛到皺眉，居然不是做夢，“你有什麽別的條件？”
趙元辰反問：“什麽條件？”
這個反轉有點突然，她沒有心理準備，絞盡腦汁地回憶替身契約小說裏的常用梗：“你說分手就分手，不能懷孕生孩子，沒有名分，不能說是你的誰……這類的？”
趙元辰仔細思考了起來：“非要說的話……”
來了來了，第二只靴子來了，她盯着他，心慢慢揪起。
“我會以最大的誠意和所有的能力，和你維持這段感情，所以，希望你能好好和我在一起。”他說得很慢，語調卻很有力，“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要分手。”
白黎難以置信：“沒了？”
他頓了會兒，回憶起了昔日的承諾：“錢和前途，我都可以盡量滿足你，這段時間，因為我的猶豫和反複，讓你受委屈了，以後的日子，我會盡力彌補我的過失，希望你能原諒我。”
白黎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子亂哄哄的：“等、等一等。”
“怎麽？”
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又喝了杯水，冷靜道：“反轉來得太快，有點不能接受，讓我緩緩。”
趙元辰“嗯”了聲，很淡定地換了話題：“你剛才問我朱莎的事？照片我看到了，今天剛好和她碰見，沒想到被人拍到了，不過是捕風捉影，但也省了我的事。”
“省事？”白黎狐疑，“你想幹什麽？”
“這件事比較複雜，我們可以慢慢說。只是我既然已經答應你的條件了，那就不會和她有什麽暧昧關系，請你相信我。”他簡單解釋了下，話鋒一轉，“你緩過來沒有？”
白黎誠實地說：“沒有，太突然了，有點絕地求生的感覺，現在極度懷疑不真實，還覺得下一秒又要有反轉。”
停了會兒，又說，“你大概不能理解，我沒遇到過什麽好事，運氣也沒有好過，連班上的男生都沒有喜歡我的，沒顏值沒才華，我都說服自己現實不是童話，你突然來這麽一下，我有點慌。”
“就好像是個巨大的幻覺。”
“我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失敗，但是有點沒有辦法接受好運，感覺配不上，或者下一秒就會失去了。”
趙元辰的确不能理解，他生來就有一切，但靜靜地聽着。
“唉，這麽說好像太沒出息了。”白黎憂心忡忡，“但我真的高興不起來。”
趙元辰想了想，坐到床邊抱住了她。
白黎愣了愣，試探着把頭靠在了他肩膀上，過了會兒，伸出雙臂，緊緊摟着不撒手。
心跳和溫度都是真實的。
他是真實的。
她的眼眶慢慢紅了：“怎麽辦？”
“嗯？”
“突然想哭，好丢臉。”
“都是我不好。”他感受着她暖熱的體溫，有種失而複得的欣喜，“以後不會了，我保證。”
她鼻音濃重，嘟囔着說：“可是你遲到了。”
“應該沒有遲到，進來的時間應該是……”他回憶着。
梅浮看不下去了，立即展示自己黑入宿舍門禁系統的記錄：“白黎小姐，我們到的時候是銀河歷218年12月31日23點58分49秒（帝都星時間标準），沒有超過24點。”
白黎又哭又笑，用力地抱住他：“超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梅浮：我真是穩得一筆！給我加雞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