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是他命中的劫難
深衣小心翼翼地為陌少裹了腿傷和手上的傷,看着他唯一完好的左手上那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唏噓悵然了好久。
在陌少旁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肚子咕咕叫了幾聲,深衣才想起來她和陌少都是一夜一天不曾吃過東西了。看着陌少仍是昏迷,深衣躊躇了會兒,尋到了地下密室的另一個出口,确定外面沒人後便摸了出去。
廚房中還有些吃的。深衣不敢在外面多做逗留,拾掇了些木炭米糧之類,拎了個小鍋勺子便又下去了。
深衣無聊地數着米粒兒,嚼着塊冷餅子,把一小鍋清粥熬得看不到丁點清水和完整的白米,稠薄相宜,糯香四溢。
用勺子攪得溫涼了,心想這陌少還不醒,可如何是好,一回頭時,卻發現他半睜了眼,頭偏倚在壁上靜靜地看着她,眼神竟是溫溫軟軟的,像兩淵深深潭水。
深衣一時沒有說出話來。
心頭有些兒化。
她的手保持着一個在空中揪着勺子的姿勢,沒敢動彈。她覺得他那眼神就像一只頭一回飛出來覓食的幼雀,柔弱而張皇。稍有一絲兒的動靜,便會被吓得再也不敢飛回來。
果然他發現她看了過來,滞了一下,又垂下眼簾去。
深衣心想可惜透頂了……端了水和白粥過來,一口一口地慢慢喂他。
他似乎是胸口疼痛,咽得很慢,卻模樣乖順。
深衣捂不住心中的那點小小虛榮,終于開口問道:“你剛才為什麽偷看我?”
陌少低着頭認真地研究那把粥勺,擺明了就是“我什麽也沒聽見”。
深衣失望地“唉”了一聲,摸了把自己的臉,忽然痛心疾首地叫了出來:“哎唷,我今天還沒洗臉!”
陌少嘴角噗了一點點粥出來……
深衣拿帕子給他抹淨,嘟嘟哝哝道:“你是沒見過我二姐和大嫂,保準你看上一眼,就會喜歡上,然後就……覺得我灰不溜秋小不啷當的。你肯定會覺得二姐被換成了我好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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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見他又擡起眼來,這次卻是坦然明澈了許多。
他張唇無聲道:“只喜歡你。”
深衣頓時再也說不出一句俏皮話,喉中像是被什麽硬硬的東西哽住了。
夤夜時分,深衣給陌少穿上鲛衣,帶着他潛出了一剎海。“借”了一匹馬,把陌少送到了董記當鋪。
當鋪中的三個人見到陌少,大驚失色之下,手忙腳亂地把他擡進了內室。
深衣也要進去,被阿音一把拉住,“徐掌櫃是個大夫,給阿陌療傷,你進去作甚?”
深衣見阿音臉色甚冷,語調中似乎對她甚是憎惡,不由得骞眉道:“我就進去看着他,也不行麽?”
阿音容顏清麗,卻是厲色奪人:“不行!若非是你……”
一句話沒說完,被屋中走出來的徐夫人握住了手腕,手指翻飛打了句啞語。阿音咬牙忍怒,對深衣道:“夫人說阿陌沒有生命之虞,天色晚了,你先回客房歇息去。後面怎麽安排,等阿陌醒了再說。”
深衣無法,一整日驚心動魄死裏逃生的事情經歷下來,轉危為安之時,才覺得渾身脫力,疲憊不堪。随着徐夫人去了客房,倒頭便睡。這一睡,便是日上三竿。
房中日用器物一應俱全,熱水也在小爐上燒着。那徐夫人雖是個啞子,卻細心周到之至。
深衣洗臉漱口畢了,吃了些東西,想着一身的血味陌少定然是不愛聞,索性又洗澡換衣。
脫衣時,手腕上忽被什麽紮了一下。細一看時,卻是一枚寸來長的幹草,看起來普普通通,和一般甘草之類的草藥無異,當是她在給陌少拿金創藥的時候粘在袖子裏面的。
深衣随意将它剝到地上,懶洋洋地拿了盆子裏的袱巾擦身。
覺得地上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深衣定睛一看,大吃一驚!
那枚小小的幹草,沾到了她濺上去的水,竟蓬蓬然脹大起來,恰似地面上平白無故開出了一朵大木耳。
廿日綿。
竟然是廿日綿,一寸在口可保屍身十日新死之狀的異草廿日綿。
陌少床上的那具屍身,若非有廿日綿,決不能完好保存至今,令仇平等誤以為是陌少剛剛被刺。至于屍溫什麽的其他疑點,顯然仇平他們也不會去在乎了。在他們眼中,陌少本就是将死且該死之人,至于怎麽死的,他們不會深究。
可是問題是,陌少為何也會有廿日綿。
廿日綿何其難得。
上次連環命案的兇手用了廿日綿,陌少也有廿日綿,這難道是巧合麽?
那兇手試圖殺她未遂之後,向湖心苑逃竄而去,莫非與陌少之間,有什麽關系?
深衣倏然想起掉下密室後,陌少指點她點燈時候,身邊的那一道瑩綠冷光。
那夜她在一剎海遇到的鬼面人,可不也是用這個東西照明的!
莫非那個死掉的鬼面人,依然是個替身,真正殺人的兇手,其實正是陌少!
深衣想到這一層,渾身都哆嗦起來。
洗澡水都涼了,深衣渾然不覺,胡亂擦洗了兩下,穿好了衣服奪門而出。
陌少不是雙腿殘了麽?如果兇手是他,他為何能行走?
倘若他是假裝殘疾,又怎會被監兵傷得如此之重?
此前靖國府的管家邵四爺和仇平都信誓旦旦地說,陌少腿殘,府中從不曾給他備過鞋履,他也從來沒有穿過。可她突然反應過來,他在繩上與監兵相鬥,直至昨夜她送他來董記當鋪,腳上就是穿了一雙軟底皂靴的!
深衣只覺得陌少身上的謎團,每每看似都解去了,然而随即又冒出更多的謎來。
她奔到昨夜徐掌櫃給陌少療傷的房間,陌少卻不在裏面。
董記當鋪後面的院子進深竟然很大。深衣一間間房子尋找,卻都不見蹤影。
闖進後院,只見一間房子密閉無窗,頂上平平不似其他房子有隆起檐廪,形狀甚是奇特。深衣也顧不得許多,推開一條門縫擠了進去。
一進門,一股帶着潮氣的熱浪迎面襲來,令她宛如置身熱帶。
京城如今正是夏日天氣,這房中卻還要熱上十倍不止!
撲入眼簾的盡是蓊蓊郁郁的沈碧之色。松散沙土之上,一株株幹如芭蕉、葉如鳳尾參天的高大植株鱗次栉比。房頂上蓋的俱是琉璃瓦,明亮熾烈的日光淋漓盡致地瀉落下來,而四周牆角,竟還燃着炭火。
深衣看得目瞪口呆。
這裏清一色的種的都是南越地帶才能得見的鳳尾蘇鐵。而南越便是有,像這種如此高大的蘇鐵卻也不常見。
京城地界偏北,氣候不如南越溫暖,本不适宜種植鳳尾蘇鐵,可這個房間竟硬生生造出了一個狀如南越的環境來!
董記當鋪裏,種這種東西是要做什麽!
深衣稍稍待了一會兒,便覺得渾身像被裹了厚厚一層密不透風的棉襖似的,熱得喘不過氣來。正要出去,忽聞門外人聲,卻是阿音過來了。
深衣想到阿音對她似乎十分排斥,不願與她正面對上,腰肢一折,幾個騰挪躍上房頂,壁虎一般屏息凝神附着在了房梁上。
阿音推着陌少進了這間房子。
陌少臉上依然是失血之後的蒼白,但看着已經不是昨日氣息奄奄的模樣。可能是在外面曬了會太陽的緣故,似乎回了些陽氣。
他進得這房子的門,也是一時愕然失語,惘然失神。
怔忡良久,陌少方低低道:
“不是早讓你不要花力氣在這上面了嗎?為何還要種?”
阿音莫名笑了一聲,答非所問:“你太久沒來了,自然不知道這麽多年,我一直在種。”
“我來一次,你們便多一分兇險,你難道不知道麽?我昨夜便讓你們離開京城,你們為何不走?”
阿音淡然道:“我們的命都是你給的,再還給你又何妨?”
陌少緊抿着唇,似是無奈,又似薄惱。
“我尋了這麽多年,在我之前,又有多少人尋過!何曾有人成功過?——也不是沒人見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