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無眠花(八)
“此處便是魔音谷了。”林商身處黑寂的林間, 揮了揮手中的神杖,目光瞥向某處,清聲道:“我與炀川, 光璟, 如曦在此設陣, 護你與樓澤不受侵害, 若你與他其中一方受傷,光璟就會頂替那個位置。”
千離站在樓澤身邊, 語調冰涼,不以為然道:“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他不會允許這個場面發生。
林商目光沉凝,看向風橪與年筱曉,語帶諷刺:“誰知道呢?神與人聯手可并無先例,其中風險, 你擔得,神界擔不得。”
那邊話音未止, 風橪這裏,亦沒個消停。
“這些神生的也太好看了吧,一個個面如冠玉,兼具傾世之姿。我原只知火神殘暴, 卻不想, 他的容顏是這般的蠱惑人心,叫人心生欲念,又望而卻步。”年筱曉嘆道。
“差不多得了。”風橪眼珠一轉,眉梢挑起來看向年筱曉, “這些神跟你的白龍可不一樣。”
“跟你的風神也不一樣。”年筱曉用胳膊撞了她一下, 打趣道。
她往千離那邊瞥了眼,下意識握住了腰間的劍。
也不知衆神是如何說服水神答應的, 自己還以為,他到最後也不會現身。
誰知他不僅出現了,還同意和她們聯手對付魔尊。
果真神意難測。
不知不覺中,魔界大門已然打開。
下一瞬,黑暗俯首前來,吞噬了衆人的眼睛。
樓澤目光随即一涼,閃現在風橪身邊,一身殺氣冷然。
千離同樣噤了聲,眸中寒芒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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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深淵的最暗處,站着的身影正是魔尊楚清河。
“人在何處。”風橪握住除妖棍正欲上前,被樓澤輕按住手腕。
“人?”無盡黑夜中,楚清河側着眼眸,慢慢看過來,目光寒涼,“我不記得這裏有過這麽一個存在。”
氛圍陡然默了一瞬。
樓澤将風橪護在身後,面若寒霜,眸光鋒利,信手執着風神戟:“楚清河,你的目的達到了,挫骨揚灰這個結局,再适合你不過。”
楚清河倏忽冷笑一番,側眸睨着他,眸光森冷,面上裹着肅殺之氣。
“風神樓澤,你好大的口氣。”
樓澤接住他的眼神,風神戟發出隐約光芒,淡淡道:“今日衆神齊聚,斷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既有如此信心,你又何必找區區人類做幫手。”
樓澤神色冷淡,複而轉頭看向風橪:“你退後。”
風橪乖巧的點了點頭,瞬間拽着年筱曉退後。
“那就是魔尊?太帥了吧,今日我死也值了。”年筱曉躲在她身後,一臉花癡相。
風橪白了她一眼,作勢提了腳過去,輕言細語道:“那你自己死去吧,可別拖累我。”
年筱曉剛躲開她那一腳,再閃身,只見幾道冰棱飛了過來。
沒想到短短幾秒,他們就已打了起來。
風橪上前去拽年筱曉,險些被楚清河的陣勢傷到,她略一翻身,袖口還是被冰塊凍結住了。
——不好。
眨眼間,一道光圈護了過來,成功的罩住風橪和年筱曉。
樓澤淺瞥過來一瞬,聲調淡漠:“提高警惕。”
年筱曉在光圈裏走動,蹙眉打量過去:“我先前聽聞魔尊楚清河有凍結生命的力量,以為是人胡謅的,誰知今日一見,不明覺厲。”
“凍結生命?”風橪輕擡起衣袖,眸光一緊,發現袖口的冰塊已開始蔓延至手臂。
這樣的速度,只怕不需一炷香時間,她整個人就會被冰塊完全凍住。
風橪一臉嚴肅,從懷中抽出一道符紙,定睛一瞬,正要點燃,卻被年筱曉制止。
“你這是在做什麽。”年筱曉吃驚問她。
“融冰。”
“這可是魔尊的冰術,你以為就憑一道符紙,便可除去?”
“那你說怎麽辦。”她蹭了蹭鼻尖,回的漫不經心。
風橪其實也不敢相信,樓澤那邊正在惡戰,她卻站在這裏同年筱曉閑聊。
年筱曉沉了臉色,眉梢微微一動,在防護圈裏來回踱步,腳步不停:“我記得祖上曾有本秘籍,記載破除魔尊冰術的咒語,你容我想想。”
風橪抿着唇,默了一瞬,又回:“你也可以不想。”
“別煩我!”
風橪收了眼,在心中思忖:“……好,好,好——”
須臾,風橪穩了神,看向另一邊,瞥見楚清河凍住樓澤的風神戟,又被他瞬間破除法術。
千離趁勢追擊,一招擊在楚清河後背,打的他踉跄一瞬。
明明是好的勢頭,風橪卻覺得哪裏不對。
……
對了!
她剛剛好像是看到了,楚清河在垂眸低笑。
沒錯。
他笑了。
風橪微怔一瞬,忽然間就拔出佩劍,在手心一劃,厲聲道:“年筱曉,開啓法陣。”
“可是……”年筱曉猶豫的看過來,偏頭看她,不明所以。
“就現在!”
“我知道了。”年筱曉揮出法杖,口中念着咒語,一瞬在地面上畫出黑色法陣。
風橪揮劍一刺,鮮血落在的瞬間,頃刻間染紅了整圈法陣。
她用力握劍,另一只手在空中劃出幾行符咒。
樓澤勾勒的防護圈散了。
同時間,一道紅光乍現,陡然間腥了楚清河的眼。
不是未知法陣。
這和先前說好的并不一樣。
年筱曉沉思一瞬,頓然渾身僵住,難以置信的看着她:“風橪……你這是。”
風橪垂下眼睑,握着袖口的冰塊,融化的冰水混着鮮血掉落。
“這是夢,魔尊夢魇勾勒的夢境,我們都在夢中。”
要想走出夢境,就要先入夢,徹底抓住躲在暗處的楚清河。
年筱曉緩緩松下身體,揉着眉心,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彎。
“你的意思是,要先破夢?可這是夢魇的夢啊,我們怎麽破?”
“先找幫手。”
“幫手,你該不會是指——”
“沒錯。”風橪點了點頭,手心的血落在地面上,眼中頓現出一抹決絕,“開始吧。”
年筱曉表情堅毅,剛要念起咒術,卻被風橪搶了先。
“今日我自心神起誓,撕裂此夢境,以身祭陣,因果不論。”她俯身單膝跪地,劍刃入地深刺幾分。
猝然間,紅色的風在她周身卷起。
“風橪,不要——”年筱曉想要阻止,被一瞬掀翻在地。
樓澤觑眸回看,終留意到她,表情沉默凝重,不怒自威。
“別分神,樓澤——”千離上前給了楚清河致命一擊,揮杖時,命中半分。
楚清河微跪在地,咳出半口血來,笑容驀地裂開。
那一眼,望見了風橪與年筱曉。
“原是真已打定主意将我封印。”他輕蔑一笑,冷聲道:“可惜——”
在楚清河阖眸輕笑時,黑色騰蛇猛然從地中飛出,噴着烈烈燃火,朝風橪與年筱曉而去。
年筱曉雖已看見那騰蛇,卻也知躲不過了。
于是她便終身一躍,以一己之力與之對抗。
只一式下來,年筱曉已敗下陣來。
在她跌落那順,眼眸中闖進無盡水流,沖散了燃燃烈火。
年筱曉落身于一白龍背上,手無措的觸在龍鱗上,眼見那白龍出現,回憶再一次湧現出來。
——是他。
神龍騰雲駕霧,撼動天地山丘。
夢已裂開口子。
沒過幾秒,年筱曉已重回到風橪身邊。
白龍抵在她們身前,與騰蛇惡鬥。
此時,風橪三千青絲已白了大半。
年筱曉心神一怔,竟下意識去喚她的名字:“風橪,你……”
風橪狠嗆出一口血出來,面上仍無絲毫表情洩露,唇間着輕咬一字一句。
“開啓……未知法陣。”
“不行。”年筱曉當機立斷,搖了搖頭,“開啓這個法陣已耗盡你大半氣數,再開啓未知法陣,你會死的。況且,還有其他神,未必就需要奉出你的命。”
“你可記得,夢境與現實是相反的這句話。”
夢中樓澤占了上風,也就是說,現實中的他……極可能受了重傷。
風橪話音剛落,這場夢被完全斬斷。
也就是那一刻,年筱曉開啓了未知法陣。
負傷的樓澤與千離合力出擊,一戰便制服了楚清河。
與其說制服,不如說是楚清河作繭自縛。
他開啓的夢魇,終究将他束縛,困在其中。
他是夢魇,所有人的噩夢。
夢魇臨世,誰心不噬。
風橪口吐一口鮮血,從空中摔至地面,一頭白發瞬間重回墨色。
那一刻,她忽然間想起了,控夢師畫念說過的一句話。
“夢境裏出現的,都是你最想看見的或最怕遇見。怕就怕在,無論好壞,最終都是假的。”
在那個夢中,她看見樓澤的未來。
一個她恐懼的未來。
“風橪?”年筱曉踉跄着往風橪身邊走,可還是晚了一步。
樓澤來到風橪身邊,擡手将她扶在身邊。
“你受傷了。”他黑色瞳孔裏倒映着她的面容,神情是模糊的溫柔。
“我還活着。”她笑着說。
又——活下來了。
風橪唇角慢慢扯開,看見他的那一瞬,仿佛只能聽見心跳的聲音。
年筱曉神色帶着打量,見了這景,突然間心生悲恸。
沒想到,風神真的與其他神不同。
自己以前只當風橪是開玩笑,沒想到她真的可以,為樓澤付出性命。
哪怕身已将死,也無半絲懼色。
此次神魔鏖戰,打到天昏地暗,魔音谷毀了大半,生靈俱滅。
得知魔尊落敗,一衆魔族四處逃竄,各自求生。
無人去管楚清河的生死。
他在他的夢裏。
無人可進,亦無人可及。
恩怨婆娑,宿命枷鎖,誰又能一眼看破。
最後,光璟留了下來。
一夜時間,雷霆萬鈞肆意泛濫,将魔音谷化作火海。
而後,寒雪磅礴而至,埋葬了一切灰燼屍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