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鏡鄉(七)
“等等等, 你不能打他!”風橪從地上掙紮起來,上前去直接抓住炀川的胳膊。
炀川一把推開她的手,眸光銳利一刺。
下一瞬, 一個巨大的火圈在她面前平地而起, 烈焰燃燒。
“火, 神?”風橪愣了一瞬, 一片熾熱火光映入眼中。
轉念間,樓澤拽下炀川的手, 孤身走進火焰中,頃刻一秒,将風橪帶離出來。
炀川愣了片刻,難以置信的蹙了下眉,恍然一笑。
“樓澤, 你竟然在我面前救了一個人類。”
“炀川——”樓澤沒有松開風橪的手,與炀川相處對立面, 臉色倏然變冷,“你若傷她分毫,就是與我為敵。”
“樓澤,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嗎。”炀川再次迫近一步, 俊朗面容染上怒意, “我平生最聽不得任何人挑釁,我不想你死,不代表不會親手殺了你。”
“你不能殺他。”風橪上前一步,又被樓澤拽了回去, “他此時有病在身, 你就算贏了他也勝之不武。”
“一介人類蝼蟻,竟敢如此與我說話。”炀川擰了擰自己的手腕, 伸手就要把風橪拎出來,不想倒是她先開了口。
風橪躲在樓澤身後,抓着他的胳膊,細思片刻道:“火神大人,做個交易如何。我勸服山神大人跟你回去,但你再不能打他了。”
“就憑你。”炀川輕蔑看着她。
風橪仗着有樓澤護着,底氣足得很,朝他笑道:“是啊,就憑我。”
“你又胡鬧了。”樓澤拂開她的手,臉上沒什麽表情,俯身看着她。
“山神大人大人您若不回去,那風橪就将這條命還給您。”風橪說罷就拔出佩劍架在脖子上,手臂上輕袖無意中随風下落,露出印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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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炀川眉頭狠狠下扯,不自覺上前一步。
千離的水神印紋。
得此印紋者,必死無疑。
就連一個時辰也未必熬得過。
見那印紋已化入皮膚中,如同長在身上的一般。
想必已過數年。
可她竟然還活着。
樓澤微握了下拳頭,臉上表情更冷了些。
“誰允許你與我以死相逼。”
“繁月早就告訴過我了。”風橪握劍的手微微一顫,輕劃在皮膚上,身體又後退半步,“您不回去,就會……”
後面的話她沒能說出口。
樓澤不可以死。
她一人獨身慣了,不知不覺,樓澤竟也成了她珍視的存在。
她不可以再失去任何人了,絕不。
殷紅的血從風橪白皙的脖頸裏一絲絲滲出,可她自己如今正全身緊張起來,對此事未曾發覺。
“罷了——”樓澤收回手,輕步走向她,“你把劍放下,我回去便是了。”
“真的?”風橪剛松了半分力,樓澤就已來到她身邊,眨眼間抽出她手中的劍。
她脖間滲出的血珠随風起,又緩緩墜落。
樓澤略斂了下眸,剛要擡手觸及她脖間,憐霜的聲音傳了過來。
那一瞬,白霧又開始呈現複蘇的跡象。
“我先處理了那妖,再帶你走。”炀川的手掌用力在身旁一抓,一團火焰跟着出現在他掌下。
背過身去,是憐霜站在他對面,鋪天蓋地的銳利鏡片飛了過來。
炀川微斂了下眼眸,身體未動分毫,鏡片頃刻間粉碎開來,還沒觸及他身,就已零落下墜。
樓澤瞳眸一涼,拂開衣身,将風橪護在身下。
薄鏡碎片砸落在他身上,似是天邊下了一場雨。
而他在雨中。
下一瞬,炀川就已來到憐霜面前,一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嚨。
“你們這些蝼蟻小妖,真當世間無神了嗎——”他神情狠厲,手指輕輕一動,火焰便在憐霜身上燃燒起來。
他打算燒死她。
迷煙在憐霜身上灼起,喉嚨被死死掐住,奈何她怎麽掙紮,都掙脫不開。
她只能眼睜睜的被身前的火燒成灰燼。
忽然間,一道聲音落下。
“炀川,不可——”
炀川略一斜眸,視線掃過去,不自覺的松了手,但很快又重新抓緊。
“林商,你怎麽也會在這裏……難道你,也着了這妖的道。”
“是。”林商走過來,視線輕輕在臉霜身上飄落。
炀川的火,可以按照他的意念燒毀一切事物。
這火焰不會燒到她身上衣服,只會先燼骨,再灼肉。
稱之為世間最殘酷的火刑也不為過。
“那她非死不可。”炀川聞言加重了手上的力氣,憐霜的腳開始站不住了,整個人被他拎起。
“我還有事要問她,她還不能死。”林商擡眸一本正經的看着他,語氣探究,“一介鏡妖竟然學會了克神之術,她身後定是有更大的力量在支撐她。”
“那又如何。”炀川冷笑一聲,另一只手掐在憐霜的手腕之上,“管它妖魔鬼怪,盡數殺之便可,我難道會怕他不成。”
憐霜慘叫一聲,手上和腳上皆脫了力。
再這樣下去,她會變成一具空殼。
林商微眯了下眼,驟然間出手。
下一秒,盡數樹枝随他號令前去,快速的顫在憐霜的腰上。
兩股靈力同一時間在她身上拉扯。
炀川不解的看過去,很快就抽開手,任由憐霜掉在地上。
“林商,你要從我手上救一個妖的性命。”他嘲諷的笑了笑,牙齒狠狠咬在一起,“難不成你和樓澤在人間待久了,就以為自己是慈悲的神明了嗎。”
林商沒有半分想要收手的意義,手指微微一動,轉動樹藤将在憐霜拖到自己腳下。
見他未答,炀川扯了下唇角,峻眉朗目間寫滿了諷刺。
“別忘了當初是誰封印了詛咒之神。”
過了一瞬,他補充道。
“是你和樓澤。”
林商手上動作一頓,微一握拳,收回了樹藤。
樓澤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神情自若的放開手,退離風橪身邊,眸中含情,問她。
“有沒有受傷。”
風橪搖了搖頭。
樓澤身上也沒有受傷。
哪怕再落魄,他也是神。
“山神大人莫要忘了答應過我的事情。”風橪仰頭看他,表情認真執拗,在心中念道。
回去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這人間留不住他,也不該留住他。
他是神。
神界才是他最終的歸宿。
而不是這裏——她的身邊。
“我既答應了你,便一定會去。”樓澤低眉垂目,目光似真似幻的落在她身上,“不過,你需同我一起前去。”
“啊?”風橪驚訝的想開嘴,連忙擺手推拒道:“這可不行。”
“為何不行?”
“這——”風橪愣了一瞬,眼瞳轉了轉,恍然大悟的看向樓澤,回他,“那可是神界,我一個小小除妖師,又怎麽能進,山神大人可不要忘了,我只是一介人類,并非是繁月那樣的……劍靈,進去可是要遭天譴的。”
他抿了下唇,目中困惑不解:“有我護着你,還會害怕不成?”
“可這實在不妥。”風橪低着頭,絞盡腦汁的找詞拒絕他,“我又不是您的随從,您沒有理由強迫我跟你去任何地方。”
她實在想不明白,樓澤為什麽回個神界還硬要帶上她。
神界可不像人界,只怕稍有差池,她就會有去無回,丢掉小命。
再說了,她此行就是為了甩掉樓澤的。
他讓自己陪他回去,這又該如何是好,到時候她要怎樣脫身。
“如今繁月不在身邊,沒有人保護你,你又是不動腦的急性子,只怕這幾天過去,你這條小命難得保全。”樓澤盯着她眼睛,眼瞳冷了下去,凝了臉色。
風橪又是一怔,踟躇道:“山神大人你該不會是要為了保護我……才要帶我一起走吧。”
她感動的眨了眨眼,好似下一秒眼淚就能掉下來。
“自然不是。”屬于他的聲音雲淡風輕的落下。
滿心的感動還沒過五秒,樓澤就拆了風橪的臺。
她沒地哭了。
須臾,樓澤轉過身,走向林商身邊。
風橪擦了擦眼眶,也趕緊小跑跟了過去。
“喂,我問你。”林商彎下身來,手指輕握在憐霜手腕上,眸中帶着狡黠和試探,“這克神之術,是誰教你的。”
憐霜忍痛緊咬着唇,別開頭不去看他,唇上滲出血絲,也沒有開口。
林商見她不回應,也沒有着急,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若你覺得這噬骨之痛還沒嘗夠,本身不介意讓你試試這萬藤穿身之刑。”
所謂萬藤穿身,就是無數根細騰刺進人皮膚裏,跟神經皮肉攪在一起,直到抽幹身上最後一滴血。
憐霜瞳眸一顫,瞬間面如死灰。
在她眼裏,爬滿了恐懼和害怕。
他們可以是悲天憫人的衆神,卻又可以在一念間,化身殺人不眨眼的存在。
神魔本就沒有界限。
見她仍是閉口不言,林商惋惜的搖了搖頭,笑了。
“你既執意要死,我便成全了你。”
林商話音剛落,就見周身的樹枝蔓延過來,陡然間被拆分成無數細藤。
“我說!”下一刻,憐霜用盡了全身力氣,沖林商喊道。
樹藤在一瞬間停住,即刻便恢複了原狀。
林商落下眼眸,看她。
炀川湊身過來,擰了擰手腕。
“我說……”憐霜慢慢的呼吸,躺在冰涼的地上,“是魔尊——夢魇,就是他告訴我的,他告訴我有一種方式能短暫克制神體內的靈力。”
“是什麽。”林商問她。
“上古時期的妖獸,黑色騰蛇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