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木偶鎮(二)
夜色漫停,千花皆靜,林動難瞑,沙沙作鳴。
風橪用雙臂緊緊抱着自己,睡得正熟的時候,被聶将心一把推醒。
她一個重心不穩,摔下床去。
“啊——,這是要把我的腰都摔斷了啊。你下手不能輕點啊,大姐。”風橪一臉怨氣的站起身,單手扶着腰,怒意的火焰快要溢出眼眶。
“噓——,小點聲,有人過來了。”聶将心坐下窗邊握緊了手中的劍,時刻準備着沖出去。
風橪立馬噤聲,轉頭看向紙窗,只見一道瘦弱的身影正從不遠處向門口移動。
屏氣凝神了沒多久,門就被輕輕推開,風橪還沒看清來人是誰,聶将心已經提劍飛奔到了門口。
“你是誰!”聶将心的劍抵在那人脖頸處,若往前再進半寸,定會将其脖子刺穿。
風橪定睛一看,竟不是木偶,不僅是一個大活人,而且還是個模樣清秀的姑娘。
看到這裏,風橪沒由來的咽了下口水,下意識的擡手握住自己的脖子。
還好,還在還在。
她輕輕舒了一口氣,低眸張望,瞥見掉落了一地的白菜胡蘿蔔,不免扶額心痛道,真是浪費糧食。
“這是我的家,你們是?”花紫芊聲音發顫,有些排斥的看着面前的兩人。
聶将心“唰”的一下收了劍,斂眸上下打量着她,凜然道:“想不到這鎮上還有活人,我還以為這裏的活人都已變成了木偶。看來,凡事都會有例外存在。”
花紫芊聽罷眼眸一漾,面容悲恸,眼眶裹上一片淺紅,飛一樣的走到風橪的面前跪下,雙手扯着她的衣尾,聲淚俱下,道:“風橪我求求你,你再幫我一次好不好。就像之前幫我免過變成木偶那樣,幫我的家人,幫幫鎮上的人,只有你能幫我了,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風橪一下子就懵了,一臉麻木的低頭看花紫芊,笑容僵硬在臉上,狐疑着問:“姑娘,我們見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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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娘看起來面生,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可是這人卻知道自己的名字,實在奇怪。
“我是花紫芊啊,十年前我們見過的。是你說過我命裏有可避免的災難,若不是那天留住在你家中,我恐怕,也已變成了一具木偶,半死不活的呆在這裏。”
一炷香時間已過,三人分別坐在房間各處,花紫芊坐在風橪身邊輕輕抽泣,用手帕拭去眼角淚水,哽咽道:“我恨他——,不僅是我的家人,就連我身邊的人都被他變成了木偶,若不是那時我不在,恐怕我也會變成這個樣子,活不活死不死,跟傀儡相比還有什麽差別。”她将一切娓娓道來,聲音婉轉低回,像春至融化了冰川。
“他?”風橪聽的一頭霧水,微微探出身子問:“他是誰?”
“木神——林商。”花紫芊目光堅定,淚光乍現,上下牙緊緊咬在一起,一滴淚珠挂在睫毛上頃刻掉落。
是神?風橪下意識一驚,霍然擡頭。
還有像樓澤這樣令人讨厭的神存在?
不對——,樓澤只是目中無人傲氣冷漠而已,不像林商這般行為令人發指。
神也同人一樣,生來便不同。
“理由呢?”風橪還沉浸在自我揣摩的境遇中,突然間,聶将心一句話打斷了她的無止境分析。
“他說我姐姐背叛了她。”花紫芊上眼皮一搭,瞬間垂下眸去,神色失落,喃喃道:“他自以為他是神,可以主宰一切,只要有讓他不順心的事他就可以輕易摧毀一切,錯在他,是他一手毀掉了我的一切。”
“哦?”聶将心尾音上挑,漠然問,“你姐姐是——”
單憑她一人之言,不可輕言下定論。
“花青皖,曾經是林商的随從。”花紫芊低垂着的頭猛然間擡了起來,雙手攥緊,将衣服擰的褶皺了起來,“可是她有什麽錯?她只想和愛的人一起離開,她又不能一輩子都給林商當随從,她是個人啊,一個有情思有感覺的人,就像人妖殊途那樣,人神也殊途,他不能強留任何人在他身邊。”
聽到最後幾句話,聶将心和風橪皆是一愣。
人妖殊途?
人神殊途?
聶将心微微挑眉凝視着花紫芊的微表情,面色如常的說着:“就是因為這個,林商就将全鎮的人變成了木偶,除了你?”
“是。”花紫芊輕輕點頭,聲音柔暖。
“你确定只有你沒有變成木偶?”聶将心追問道。
“我确定。”花紫芊神色有異,抿唇點頭。
風橪拄着頭凝氣看花紫芊,牙齒左右擦動兩下,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沒辦法辨認她說的話的真假。
聶将心見狀,避開花紫芊的目光,将風橪輕扯到自己身旁,給了她一個眼神,又用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風橪抖了抖視線,左手捏住下巴來回蹭了兩下,神情驚異:“你是說,她腦袋有問題?”
“……”聶将心雙目微閉,呼了口氣,低聲道:“我是讓你動動腦子。”
“……”我難道沒有動腦子嗎?風橪不禁連連咋舌,努嘴看她,猶豫道:“我認為她沒有說謊。”
“所以呢?”聶将心橫眉冷笑道,斜睨了她一眼。
“什麽所以呢?”風橪眉心突了突,輕語問道。
“你是不是也要頭腦一熱答應幫她了,你可想好了,對手可是一個可以輕易将你變成木偶的人。”
“……”風橪喉嚨一貼,霎時清醒了過來,恍然大悟般瞪眼,左手握拳敲在右手掌心上,“對啊,對手是神不是妖,我可打不過他。”
“反應遲鈍。”聶将心一意孤行的推開門,轉頭看向花紫芊,冷聲道:“抱歉,這事我們幫不了你,告辭。”
花紫芊一聽此話,神色凄凄,臉色更加陰郁,連忙抓住還沒來得及邁開腳步的風橪,哀聲道:“我知道你會幫我的對不對,如果你也不幫我的話,我也會變成木偶的,留下來,好嗎?”
風橪踯躅半刻,忽而臉色一沉,扯去花紫芊的手,白嫩的面上渲起盈盈一笑:“不然,你同我們一起離開吧。”
花紫芊瞬間臉一黑,全無柔弱之感,鐵青着臉與風橪強辯道:“你這是不敢幫我了?你兒時可沒有這般膽小,你說這話,豈不是讓我棄家人與不顧?”
聶将心站在一旁,視線在風橪和花紫芊之間來回流傳,微勾嘴角,裝着意外和啧嘆的語氣,一臉不耐道:“我們可與你不一樣,我們沒有家人,若你真想與你的家人在一起,那就留下好了,沒人攔你。但是我要離開,你——攔不住我。”
花紫芊面色一滞,驚得張開嘴,連連後退幾步,氣得連眉毛都在發抖,顫抖着牙關說不出話來。
半晌,才吐出幾個字來:“你……你們竟如此無情,是我看錯了你們。”
“如此甚好,你我莫要再有牽連,天涯海角,只盼再不相見。”聶将心一把抓住風橪,疾步往外走,走到金沙鎮口卻驀然停住腳步,臉色難看起來。
“怎麽了?”風橪靠近一步,小心問道。
只見聶将心僵硬的面龐一垮,擰眉眯眼,語氣低沉冷苛:“溟宋不見了。”
“什麽?”
繁月站在樓澤身後幾步遠的地方,看到牆上的畫面,低聲建議:“大人既然擔心,何不——”
“那裏是林商的領地,我還是不去為好。”樓澤拂袖抹掉了牆上的景象,怡然自得的走回窗框邊站着,神色裏挑染了一瓢濁氣。
“山神大人可是因為玉墜主人的事情才關心的風橪,如此的話,何不去一探究竟。”繁月從容不迫的問道,模樣謙卑。
樓澤淡然的掃了繁月一眼,嗓音醇涼:“你可知我與林商相遇,會導致什麽樣的後果。”
“繁月不知——,還請大人指示。”繁月低頭收眸,眼眸在眼眶中左右游轉了一下。
“你知道這點便好,只需做我指示你的事情。我的事情,無需多問,不要越界,不然你便不适合再留我身邊。”
“是。”繁月退回角落中,眼觀鼻鼻觀心地站着,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風橪與聶将心即刻回到了花紫芊的家中,經過院子的時候,風橪注意到——院中的木偶似乎改變了站立的方向。
聶将心心急火燎的先風橪一步趕回花紫芊家中,等風橪跑到她身邊後,表情涼薄,難掩失落語氣,凜聲道:“花紫芊不見了。”
花紫芊也不見了?
風橪匆匆走到床邊,審視着每一個細微的角落,在床頭發現了一個用墨畫着深淺不一的“木”字。
木,是指木神嗎?
“這裏有一個木字。”風橪指着床頭說道,視線落在聶将心身上,“你說會不會是木神來過,把她抓走了。”
“不太可能。”聶将心緩緩走過來,單手握住了別在腰間的劍鞘,冷聲分析道[]“若真是林商輕易前來帶走了她,那麽花紫芊不太可能有時間這麽慢悠悠的一筆一劃寫這個字,字會連在一起,還可能會亂會模糊。所以,我倒覺得更有可能是有心人将她帶走,而那個人想引導我們去找木神——林商。”
“你的意思是,花紫芊很有可能是自願跟那個人走的?”風橪輕輕歪頭,皺眉思考。
“不排除這種可能。”聶将心深吸了一口氣,腦中的神經在左右來回拉扯。
溟宋到底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