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利刃
優花站在校門口的人行道上。
夏日的陽光從高遠的天空投向地面，卻不能溫暖她冰冷的四肢。
——九條天，不，七濑天，把他賣給九條鷹匡的人并不是七濑夫婦或者他自己，而是宮藤老師您的母親，有栖川宇津子哦！
她花了六年去怨恨九條天的背叛，卻被人告知其實自己應該怨恨的并不是那個人。
騙人的吧。
少女不顧旁人的眼光蹲下身，将頭埋在臂彎裏。
月雲用了“賣”這個字眼，換句話說，九條天離開七濑家的原因是和錢有關。
這麽多年來，優花第一次覺得自己是真的傻。
為什麽變賣了店面、還有一個卧病在床的陸的七濑家的經濟狀況會在九條天離開之後突然好起來？為什麽那麽疼愛七濑陸的九條天會一聲不吭地選擇離開？
她早應該察覺到的。
少年時覺得雙眼所見到的就是一切，以為九條天應該無條件地保護她，長大後才覺得那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妄自揣測罷了。
心口上的傷疤突然被外力撕裂，湧出赤色的鮮血，伴随着尖銳的刺痛吞噬了所有感知。
在這場交易中，她的母親，有栖川宇津子，到底在扮演着什麽樣的角色呢？
“你身體不舒服嗎？”
九條天的聲音從頭頂傳了過來。
少女擡起頭，對着他露出比哭更加難看的笑容：“喂，七濑，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麽要跟九條鷹匡走？”
她看見少年臉上驚愕的表情。
對啊，不提那件事明明是兩個人之間好不容易才達成的默契，可是現在，她又再一次地親手把這份默契破壞。和前幾次不同，這一次，她想要聽到九條天說，我想做偶像，所以才和九條先生走了。
然而回應她的只有沉默。
對方像是察覺到什麽一般，将頭上的寬檐帽向下拉了拉，用帽檐遮擋住眼睛。
“……回家了。”
她聽見他如是說。
少女放開抱着自己雙腿的手臂，慢慢站起身，卻沒有把手放在少年向她伸出的手裏。
“是因為錢嗎？”優花用很輕的、只有兩個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詢問道，“你是因為錢才和九條走的，對不對？”雖然是詢問，她的聲音卻十分篤定。
九條天轉過身，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別多想，沒那回事。”
怎麽會沒有那回事呢？她在心裏苦笑。如果沒有那回事的話，你肯定會看着我的眼睛大聲嘲諷我胡思亂想，而不是連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畢竟不是适合說話的地方。少女最終還是沉默着跟在少年身後上了公交車。
公交車上的人并不少，因此兩人只能站在相對狹窄的空間裏。九條天一手抓着吊環一手握着車窗旁邊的扶手，用手臂将優花和其他乘客隔開。
少年的呼吸聲在嘈雜的車廂中格外刺耳。
他似乎比過年前剛見面的時候要瘦上不少，緊抿的嘴唇和一直盯着窗外的眼睛昭示着九條天現在并不比優花好過到哪裏去。
“……我媽和九條是什麽關系？”
“高中同學。”
“啊，是真的啊。”她勉強笑了笑，“我還以為是為了應付四月份的事情瞎編的。”
想來也對，如果真的是不認識的人的話，有栖川宇津子完全沒必要為了那件事專門跑回東京。雖然有提到優花，但說到底名譽受損的也只有九條天。即使被扯上緋聞，漫畫家也不會因為娛樂圈的事情受到太大影響，最多是在網上被人罵兩句而已。
九條天再有才能又怎麽樣？
這麽大的日本，有才能的孩子又豈止是九條天一個人，如果沒有人告訴九條鷹匡，那個人斷不會在如此微妙的時間點出現在七濑家的。
她的母親，有栖川宇津子大概就是這樣的角色。
把九條天的才能和七濑家的困境告訴正在四處尋找有才能的孩子的九條，說不定還幫九條游說了九條天，不然他怎麽會不聲不響地離開七濑家呢？
是自己太愚蠢了。
這麽顯而易見的事實，居然一直沒有察覺。
或者說，其實她察覺到了，卻下意識地不想去觸碰。
有栖川宇津子離開東京的那天她曾無數次地想要詢問自己的母親和九條到底是什麽關系又為什麽會因為一個小小的緋聞就千裏迢迢趕回東京，可直到宇津子的飛機起飛，她也沒有開那個口。
不過是因為害怕罷了。
害怕自己得到的回答印證了之前模模糊糊的猜想，害怕自己幾年來的怨恨都變成笑話，害怕自己失去留在九條天身邊的資格。
被背叛的人不是她，而是九條天。
血淋淋的真相被揭開時，她能做的也只有逃避罷了。歇斯底裏地否定自己聽見的東西，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向九條天求證那些事情的正确性，跳梁小醜一般自欺欺人。
她以為自己在保護九條天，可事實上從小到大她都是在被保護的那一個。
他不惜背負着她的怨恨将過往藏起來，她卻一次又一次自以為是地指責他。
這樣的自己，實在是太差勁了。
少女垂下眸子，盯着少年襯衫上的紐扣，“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她突然想起自己情人節之前買的那件襯衫，它還被丢在櫃子裏，說不定再也送不出去了。
“是啊。”
九條天的回答擊碎了她最後一絲妄想。
他什麽都知道。
作為當事人之一的他當然什麽都知道了。
“你知道當時的情況，”少年沉吟了幾秒鐘，似乎在尋找不會刺激到她的說辭，“陸還需要大筆治療費，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她當然知道那個時候的七濑家到底是什麽樣的狀态。
可是聽到那些話從九條天口中說出來時，心裏卻産生了無比陰暗的想法。
“……如果當時我哭着求你，你也不會留下來吧。”優花低下頭，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表情，“畢竟你連招呼都沒有和我打就走了。”
“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你別亂想。”
怎麽可能不亂想？
那些過往就像是棱角分明的刀具，每到深夜便瘋狂生長，将她紮得血肉模糊。
“好，我不亂想。”她深吸一口氣，将自己陰暗的想法變成語言的刀槍，一寸寸刺入對方的骨血，“你告訴我，如果要在我和陸之間選一個，你會選擇誰？”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要出門，提前更了吧
女主的思維模式：
你被我媽賣了我可以替我媽背鍋，但是你為了弟弟跟九條走就說明我不如你弟重要
這把刀我能寫兩萬多字（手動滑稽
不過沒意外的話這應該就是全文最大的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