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
張曉東努力将心情平靜下來。這裏不是辯論的地方,而且同這個只有思想不見實體的小強發火也不能說是明智的舉動。想到唐靈兒一定在焦急地等待自己回去,還有就是仍然困在仙界小樓中的慧靈、王馨兒等人,深吸口氣,感覺情緒終于漸漸穩定。
2339年。2800多年前,但是在記憶中并不遙遠。那年秋天發生什麽了?
“今晚上去我家裏吃飯嗎?”一只手重重地拍在肩頭。
張曉東懶得摘下游戲頭盔,肩膀一歪,卸掉那人的手掌,慵懶地說道,“行呀,嫂子做什麽好吃的啦?”
王辛浩走到他面前,蹲在對面,饒有興趣地透過頭盔面罩看着張曉東的眼睛,有些好奇的說道,“你知道嗎?別人打游戲的時候,眼球是亂動的,而且瞳孔會縮小。只有你是個例外,兩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你要麽是個瞎子,要麽是個傻子。”
張曉東冷笑一聲,說道,“切!我就是瞎了,一樣可以在千萬人中認出你這幅猥瑣的模樣。咦……X的,這家夥打不過我,瞬移了。哎,你能不能不跟我說話,剛才被你的無厘頭廢話一幹擾,就忘了給這小子下個禁制,不然也不會讓他跑掉。”
王辛浩點頭說道,“好的,好的,我不會打擾你的。”臉上卻是壞笑,左右扭頭尋找着什麽。似乎有所發現,走到屋內一角,俯身關掉一個開關。
張曉東忽然大叫,“糟糕!怎麽服務器又當機!要老是這樣下個月我不交錢了。不知道剛才搶到的戰利品存下來沒有。”一邊說,一邊有些無奈地摘下頭盔。擡頭看見王辛浩一臉的壞笑,再看看他腳邊的開關,頓時明白過來,有些憤怒地說道,“耗子,你這種缺德事幹多了,早晚出門被旱雷劈中。到時候別說兄弟沒提醒過你!”
王辛浩笑道,“我這是為你好。東子,心理學家早就強調過,老是上網玩游戲會有各種心理障礙。尤其最重要的一點,會找不到老婆。你幹什麽……別過來,小心我的八卦掌。哎呦,你打到我的肚子了……”
張曉東笑着退後兩步。王辛浩捂着肚子,腳下是一只倒扣着的拖鞋。
張曉東得意地說道,“怎麽樣?本大仙的法寶厲害吧?這裏還有一只,要不要再試試?”
王辛浩吸口氣,揉了揉小腹,無可奈何地說道,“今天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和你一般見識。你嫂子烙了一鍋韭菜雞蛋餡餅,等你跟我一起回家吃飯。X的,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事情,我來請你吃飯,反倒被人又打又罵。”搖着頭嘆息道,“世風不古,世風不古呀!”
張曉東兩眼放光,輕聲歡呼一句,“額地神呀!又有餡餅吃咧!”一把拽住王辛浩的胳膊,急不可待地說道,“那我們還等什麽,趕緊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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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從公寓大堂出來,王辛浩說道,“我去開車,你在這兒等一會兒。”
不多時,一輛閃着亮光的銀色跑車停在張曉東面前。王辛浩打開車門,在駕駛座上側頭說道,“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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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東驚訝地看着眼前的豪華跑車,喃喃說道,“最新39款紅旗轎跑,1200馬力陶瓷發動機,高聚能航天電池驅動,3.5秒百公裏加速時間。”輕輕撫摸了片刻這代表人類汽車工業最高成就的完美傑作,迫不及待地坐進車內。
車門緩緩自動閉合,充沛的動力無聲地将車體幾乎在瞬間就驅動到80公裏的時速。
張曉東看着車窗外飛馳向後的景物,有些不解地問道,“25萬的車價,相當于你5年不吃不喝才能攢足。中彩票了?還是不小心幫助了一位迷路的億萬富翁找到回家的公共汽車站,他為了感激你的救命之恩,送給你一大筆現金?”
王辛浩笑道,“怎麽樣,夠酷吧?名車配英雄,紅粉贈佳人。有生之年能夠開上這樣的跑車,也不枉在這世間走上一趟。”
張曉東一個勁的搖頭,說道,“瘋了,耗子,你是不是誤服了耗子藥‘死得快’,造成大腦細胞成片死亡,同時影響到神經系統,提前喚醒你老年癡呆症的基因。嫂子沒跟你離婚嗎?你這是不打算過日子了,嗯,是吧?”他一邊說話,手卻沒閑着,東摸西扭地四處亂碰。
“呲”的一聲輕響,面前彈出一個不大的窄盒。實木紫檀的盒體顯得非常有檔次。一個平平的信封擺在盒中。
張曉東咦了一聲,伸手拿出信封。
忽然信封被王辛浩劈手奪過,他神色有些緊張的說道,“這個你別動。別人的東西,弄丢了不好交代。”
張曉東奇道,“你車裏怎麽有別人的信?什麽人還在使用這種古老的通訊方式?”
王辛浩把信封放入懷中,有些不快地說道,“你的毛病就是喜歡亂動,不管懂不懂,也不管別人同不同意,到哪裏都亂摸亂看。你以為到處都是你自己家呀!”
張曉東有些不樂意地說道,“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輛破車嗎?動動又怎麽着了?!你請我上來的,可不是我求着要坐!”
王辛浩也似乎覺得自己剛才說的有點過了,聽了張曉東的話,默默開車不再言語。
張曉東心裏感到異常奇怪。不光是這豪華昂貴的紅旗跑車,關鍵是和王辛浩認識10來年了,這個“耗子”一向是非常大度,非常大方的人。平時打打鬧鬧,別說是看他一封信,就是把他的情書找出來在大家面前念上一遍,也沒見他發過火。可今天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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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回憶固然值得留戀,但終歸還是要回到現實。想到答案就趕緊動手,時間又過去5分鐘。”頭腦中響起小強那令人讨厭的聲音。
張曉東如夢方醒,長出口氣,說道,“的确很奇怪。”
“奇怪就對了。最奇怪的地方一定就有我們想要的答案。清楚嗎?”
張曉東皺着眉頭,不很肯定地說道,“通常我絕不會偷看別人的信件。但是這一次實在有些蹊跷,好奇心使然,終于忍不住窺視到這個秘密。其實信封中只有一張紙,上面寫了一排字母和數字。沒錯,正好是16個。”
對于他這樣一位航院航天器控制專業全額獎學金獲得者來說,看一眼就記住16個字母和數字實在不算什麽。身份證號碼是36位數字,電話號碼是15位數字。銀行賬號是36位數字,這是招行的,算是短的,工行必須長一點,48位數字,因為據說服務器中光幾百年都沒動過的賬號就上億。一個人的一生不知道需要伴随多少數字,而這偶然之中得到的16位密碼,因為它有些特別的來龍去脈,早已深深印入腦海。
低頭沉吟片刻,五指開始緩慢地在非接觸感應屏上虛按。
輸入結束。一片紅光籠罩在面板上。等了幾秒鐘,什麽都沒有發生。
“難道記錯了?”張曉東不禁懷疑起來。忽然想到什麽,将腳下的一塊月塵抹平,随後把16位密碼用手指寫出來。思索片刻,在下方又寫出一排數字。自言自語地說道,“耗子喜歡用2421BCD(見注釋)編碼,可一般人都用8421BCD。本來我以為這是16進制數,也許應該轉換一下……反正還有兩次機會,不妨再試一回。”
看一眼變換過後的密碼,開始在面板上重新輸入。
最後一個數字按下,面板上紅光立即消失不見。與此同時,緊閉的大門開始徐徐滑動,15秒後,一個3X3大小的氣密過渡艙出現在面前。
心中輕聲歡呼一下,走進過渡艙。随着身後大門的緊閉,頭頂正上方全息顯示器開始顯示不斷變動的數字。最終,停留在1.03這樣一個數值上。頭盔中響起TTS合成的語音,“特別進入權TR0009,氣壓1.03,氧氣21%,宇航服開啓安全。”
記憶中這些動作都接受過多次訓練。張曉東按部就班的解下頭盔,脫掉厚重的一體式戶外宇航服,整個人感覺一陣輕松。實時全息影像如同魔鏡一般,在艙內一角将所有的動作忠實再現。
看一眼影像中的“自己”,張曉東仍然感到有些不習慣。這肯定不是他的本體,但是無論身高外形,衣着服飾,還是發式五官,都和記憶中當年那個剛剛進入月衛-1太空站的年輕工程師一般無二。
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仿佛推開過渡艙的內門,就可以看見基地中忙碌的保安人員、工程師還有随軍家屬在這片舒适的巨型建築中往來穿梭。
這是一次遲到了整整2800年的約會。
“02基地分成1個控制中心,1個太空港和4個主要功能區。我們進入的是生活區,按照順時針方向,其他3個區分別為能源區,實驗區和生産區。處于中心位置的是太空港。太空港的正下方是控制中心。要找的東西在能源區中心位置的正下方,循環系統之下,保護層之上。”
所有的照明系統都如常工作。張曉東緩緩走在空無一人的生活區中心廣場,人工培育的熱帶植物少了地球重力的桎梏,成長得異常高大。幾千年來,“靈魂”程序将這裏照看的幾近完美,這些植物不知生生死死了多少輪回,可是從外表看去,依舊郁郁蔥蔥,生機勃勃。
“小強,你知道為什麽一開始我就可以認定這個幾乎完美的外形不是真正的‘我’?”張曉東打破沉默,故意挑起一個話題。
“噢?洗耳恭聽。”
“你不常來月球吧?還有你的主子聖母也沒有提醒過你嗎?這裏的重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任何一個小學生都知道,在月球表面行走會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可你這個笨蛋卻讓我感到身體的移動同地球上沒有什麽區別。‘我’穿上宇航服後在月塵上留下的腳印是如此淺顯模糊,可見整體的重量遠小于我感覺到的那樣。表裏不一,懂嗎?”
“……我忘了。的确是個疏忽。”
“沒關系。你和人類一樣容易犯錯誤。”他有意打擊這個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家夥。
“……好了,調整過來了。”
張曉東剛剛邁出去的一步,忽然變得如同電影裏的慢動作一般遲緩,本該落地的身體繼續上升,直到離地面足有1米左右,才開始緩緩下降。
他嘴角露出一絲帶有少許得意的冷笑,心中說道,“知錯就改,還不算太笨。”
“……應該說你和其他人有些不同。”小強的語氣中有些無奈。
“是嗎?說說看你對‘其他人’都了解多少。”
“嗯,人類的本質是自私貪婪,特點是虛僞懦弱,欺善怕惡。你們對自然是無休止的索取,對同類是無情血腥的屠殺,對宇宙萬物的本源是可憐的無知無識,卻又盲目自大。我說的對嗎?”
“……”這一回輪到張曉東沉默不語。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小強所說的一切都沒有錯。人類文明反反複複幾千年,你争我奪的不外乎財富和權力,殺戮剝削都戴着民主自由、宗教信仰、仁義道德的高帽。可狂人說過,字裏行間只能看到兩個字“吃人”。
“怎麽樣?我說的不對嗎?”
張曉東忽然冷笑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現在地球上的現狀難道也是人類自己造成的嗎?那些百姓道士,被你們所謂‘成仙’的鬼話欺騙,從思想到肉體都成為你們的奴隸,這算是什麽?高尚無私的行為嗎?”
小強忽然發出陣陣冷笑,同他嗓音中表露的年齡完全不符,“當然不是。我們所做的也許并不高尚,但非常符合你們弱肉強食的生存邏輯。但很不幸的是,我們強食,你們弱肉。”
張曉東心中暗暗嘆息,知道争論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結果,索性不再言語。
一直前行,已經到了生活區同能源區交界之處。按照小強的提示,向右一拐,順着隔離牆前行。
右手方向是一排排寂靜的公寓。這裏原本應該熱鬧非凡。跟随父母生活在基地的孩子們一定會在放學後盡情嬉戲。在月球的微重力環境中,他們可以玩出各種地球上見不到的把戲。單身的工程師和科研人員也會抓緊時間,徘徊在姑娘們的窗前,期待着這些稀有‘資源’能夠放下架子,和他們一同吃飯聊天,而不是僅在虛拟網中打情罵俏。
“聽見了嗎?進入控制中心需要授權。”TTS系統的合成語音還在耳旁尚未散去,張曉東站在從生活區通向控制中心的大門前,頗有些幸災樂禍地提醒小強。
“沒有關系。請打開你的工具包,裏面的編程器可以用上。我們還有85分鐘時間。”
張曉東把手掌大小的編程器拿在手上,前後翻看片刻,點頭說道,“不錯,看來你們對如何保護古代文物頗有心得。”看着控制中心的門禁系統說道,“相當簡單的語音和虹膜識別系統,但是并不容易破解。這裏只是傳感器,判斷邏輯在中心計算機的‘靈魂’程序那裏。”
“我知道。請打開編程器,沒有密碼。把它舉到傳感器下方。對,就這樣,……,好了!怎麽樣,張工程師,這樣的原始系統不可能難倒我們。”小強看來是在有意打擊他的自信心。
張曉東略有些吃驚地看着中心的大門自動開啓,随即平靜地說道,“這很了不起嗎?難道你用的不是我們在幾千年前生産的編程器?編程器模拟傳感器應該發送的電路信號,疊加在總線上傳輸出去。如果你預先知道哪套信號是合法的,或者在瞬間嘗試幾百萬甚至更多的可能組合,不就可以騙過門禁了嗎?哎,這裏的門禁系統沒有基地大門那樣監控總線上的異常電流,被你鑽了空子。”
“你的确是個聰明人。不過別忘了,你們這樣級別的文明在我看來基本屬于史前水準。用你們的編程器,是因為在這種原始的系統上正合适。”
“噢?那麽厲害還要我來幹什麽?”
“也許我們需要一個人類的見證者。僅此而已。”
“切!基地的門禁系統難道不是我打開的嗎?當然你也可以不斷嘗試,等激光武器把你反複燒灼10的16次方後,運氣好的話也能蒙中正确的密碼。”張曉東漸漸發現和對方進入了一種奇妙的心理戰。雙方都想在心理上占據一個高位,将對方的智力和手段貶低下去。令他感到欣慰的是,這個小強盡管擁有未知的科技和能力,但在智力水平上沒有明顯高于人類的跡象。
頭腦是人類最大的本錢,只要在這一項上不處于下風,今後的發展就是一切皆為可能。否則,想都不要想,投降算了。好比猩猩和人類開戰,猩猩有機會獲勝嗎?
走進控制大廳,環形控制臺上數十臺全息顯示器竟然還在工作。大多數顯示器旁邊同時擺放着虛拟頭盔。張曉東估計基地裏備份有大量的電子元件和零部件。內勤機器人應該會自動定時檢查和更換損耗的設備。
“你們稱為‘靈魂’的程序就運行在地面正下方防護森嚴的設備間中。現在我們需要得到一個超級用戶的授權。時間有限,最好在15分鐘內完成。”
張曉東冷冷的一笑,心中默念,“Z-5安全級的并行系統,我還真沒看出來你可以在15分鐘內侵入內核,破解密碼。”
“不,當然不是我來破解。是你!”
張曉東拉過一把合金椅,好整以暇地坐下來,竟然翹起二郎腿,緩緩說道,“那就恭喜你了,我完全沒有概念如何對付這樣級別的密碼系統。我說小強,是不是聖母老糊塗了,好不容易發現我這樣一個熟悉‘史前’電腦技術的工程師,就盲目地認為我老人家是萬能戰士,不管什麽樣的東西都會擺弄。這樣告訴你吧,‘靈魂’系統,把當年地球上所有國家的計算機精英全部集合起來,沒有一年半載都沒法搞清楚其中的全部門道。十五分鐘?我一個人?你知道什麽叫失心瘋嗎?回去向你的主子彙報一下,請她趕緊去看看醫生,否則不利于她履行艱巨的領導仙界與時俱進的革命工作。”
“……沒想到你還挺貧的!”
張曉東感覺出小強忿忿的情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沒有人叫你破解內核。我想說的是,你應該知道超級用戶的一個後門。就這麽簡單。”
張曉東臉上依然是嘲笑的神色,有些調侃地說道,“又來了。耗子寫了基地便門的門禁程序,這一點無可否認。可是‘靈魂’程序歷經幾十年才開發出來,參與者全是國內頂級的專家。你別告訴我,耗子或是我的哪個同學寫了其中關鍵的代碼,還留下一個無法修複的破綻在裏面。拜托,有點想象力好嗎?”
“當然不是。我們調閱過全部檔案,不要說你和你的同學,就是整個201基地都沒有人參與過其中核心部分的開發。就象你說的,這是你們國家的頂級機密,當然是由頂級人才來完成。”
張曉東聽出其中些許諷刺,不以為然地說道,“我當然沒有資格名列頂級人才的行列。這沒什麽了不起的。據我所知,參與者中任何一位都是計算機發展史上可以被稱為奇才的科學家。不然的話,這樣一個系統歷經數千年依舊在正常工作,把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家夥擋在外面,那豈不是太有損你們‘仙界’的形象和聲譽?”
“別着急,聽我解釋。我們在研究了所有開發人員的名單後,發現一個問題。有一個重要人物沒有留下姓名,只有一個代號,Z。”
張曉東故作興奮地高舉右臂,大聲說道,“報告!那不是我!”說完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他有意戲弄這個同他共享‘軀體’的家夥,不遺餘力地逮住機會就揶揄兩句。
小強似乎胸有成竹,不去理會他的冷嘲熱諷,又好像靜待他發洩,準備抓住最有利的時機進行反擊。
張曉東頭腦中傳來緩緩而又清晰的童聲,“經過聖母的精心測算,我們還是猜到了此人的姓名來歷。他就是張擎!”
張曉東臉上嘲笑的神色忽然凝固住了,過了好半天,勉強用平靜的口氣問道,“張擎,哪個擎,把手擎天的擎嗎?”
這一回輪到小強發出一絲得意地淺笑,“沒錯!張擎!原科學院計算所的研究員,‘靈魂’程序安全系統的總設計師!2305年畢業于航院25系,獲博士學位,同年因為他在計算機安全系統上做出的革命性突破,獲得‘王選’獎,成為200多年來獲得這一全球計算機科學第二重要獎項的最年輕科學家。2309年開始設計‘靈魂’系統的安全子系統。2310年和他的同學陳蕾結婚,2312年生下一個男孩,2315年全家遭遇一場突發的車禍,除了那個男孩,全部當場身亡。而那個男孩,名字叫做張曉東,就是你!”
張曉東全身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恐懼,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他知道父親在計算機學術界的地位,也讀過很多父親寫的論文。可盡管自己最終也成為了一名航天工程師,但對于父親擅長的系統安全領域并不熟悉,也沒有産生特殊的興趣。在他的記憶中,父親就是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畢竟悲劇發生的時候,他只有三歲。
可是他從來不知道父親參與過如此機密的軍方項目。鬼使神差的是,幾千年後自己居然來到父親親手設計的系統面前,并且還要破解它。
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身體靠在椅背上,無力地說道,“就算是我父親設計的安全系統又能怎樣?那時我只有三歲,什麽都不知道。”
“不,我們有充分的證據懷疑,你的父親給你留下了很重要的線索,就在‘靈魂’程序當中!”小強開始有些咄咄逼人,這一回他占據上風,打了張曉東一個措手不及。
張曉東看一眼身旁控制臺上的虛拟頭盔,伸手拿過來,心不在焉地裏外翻看着說道,“別徒勞了,肯定沒有任何線索。車禍發生的非常突然,父親沒有留下一句話就去世了。而且‘靈魂’程序據我所知根本不是依靠數字密碼進入的,它的保密機制非常複雜,用‘萬無一失’來形容毫不誇張。”
“別那麽肯定。人類的弱點就是不太理性。剛才你不還是頤指氣使的嗎?怎麽沒到一分鐘就灰心喪氣了?”
張曉東冷笑一聲,懶得理睬對方。他的內心深處非常不願意觸及童年的悲劇。在潛意識裏,他有一種隐隐的負罪感,覺得因為自己沒有及時将特異功能發現的異常描述出來,所以沒能挽救父母的生命。這樣的情緒伴随他的一生,似乎注定永遠無法解脫。
随手将虛拟頭盔的開關打開。頭盔表面立即籠罩上一層淡淡的紅光。他知道,這是同主機連接上的标志。也不理會小強還在他頭腦中絮絮叨叨地說些什麽,出于一種職業習慣,将頭盔戴上。
他有些好奇的是,這裏的‘張曉東’盡管具有一附幾可亂真的外貌,但只是在思想和意識上同自己相關,實際上是否具有人類的血肉軀體卻無法肯定。同時,大腦意識中還被擠進一個小強。在這樣的情況下,這種虛拟頭盔不知是否能夠正常工作。
眼前一片白光,片刻的目眩之後,睜眼看去,仿佛置身一片茂密的森林。張曉東上下左右觀察了一會兒,略有些驚訝虛拟頭盔的功能和效果竟然相當不錯。
他知道這些景象是當年流行的幻境設置,回歸自然的環境可以讓登錄者放松心情。正在好奇地東張西望,忽然耳旁傳來溫柔悅耳的聲音,“歡迎進入02基地中心系統。請問您的身份編號是多少?”
側頭看去,一位美麗的仙女站在不遠處,身着古典華貴的長袍大袖,頭上挽了個不知哪個朝代流行的美人髻,氣質清秀高雅,正沖着他微笑。
張曉東不敢和她對視,心中暗想不知道她是哪個程序員設計出來的,美得讓人目眩,并且從外表看異常真實,恍如仙女下凡一般。鎮定一下心情,回答道,“我有特別進入權TR0009,請求進入中心系統。”
仙女揮手在二人中間舞動片刻,一面透明閃亮的提示板憑空出現。漸漸地,一排文字顯示出來,“特別進入權TR0009,未被批準進入系統。原因:該特別進入權不包括對中心系統的訪問權力。”在這行文字下方,閃爍着另一行粗體的紅字,“注意!請在60秒內離開前臺系統,否則後果自負!”
張曉東無奈地看一眼提示板,心中默道,“看到了吧?小強同學。現在你可以死心了。”
“要不嘗試攻擊她一下,或者強行沖進去,看看有什麽後果?”
張曉東呲的冷笑一聲,心中說道,“你的童年都在暴力中度過的嗎?這裏不是仙界,你當我還能施法不成?”舉起雙臂就準備摘下頭盔。
忽聽耳旁又傳來仙女的聲音,“請等一下,特別進入權TR0009。有人想見你,請跟我來。”只見她飛到半空,婀娜的身姿舞蹈起來,漸漸地,一間小木屋現出輪廓,與此同時,一條長長的木梯從張曉東腳下升起,直通小屋的木門。
張曉東還在猶豫之間,聽見那仙女歡快地說道,“請上木梯!”
伴随着話音,身體自行走向木梯,不多時,淩空站在小屋門前。即有些不解,又有些好奇,輕輕一推,木門應手而開。一位身着西式長袖襯衣的青年站在屋內,臉上帶着一絲微笑,注視着他。
青年中等身材,普通人模樣,算不上英俊,頭發略有些零亂,看年齡在35歲左右。
張曉東先是一愣,随即仔仔細細地把那青年打量一遍,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聲音略有些顫抖地問道,“你?你是……”
“小東,你長大了,幾乎和我年輕時一模一樣。我是爸爸!”
張曉東吃驚得說不出話,過了半晌,遲疑着問道,“你是爸爸留下的程序?”
那青年笑着點頭說道,“也可以這麽說。”忽然眯上眼睛看張曉東片刻,說道,“這裏居然還有一個人,請他出來吧。”說着話,伸手一抓,在空中緩緩攪動,仿佛撈住什麽東西,輕叱一聲,一個身影被他從張曉東身體中拎了出來,舉在半空之中。
這是一個半大孩子的身體。從長相上看也就12、3歲,眉清目秀,臉上帶着一絲驚訝,嘴角的笑容有些勉強,似乎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那青年看着手中的孩子,微笑着說道,“你不是人類。和我兒子在一起有什麽企圖?”
張曉東吃驚地說道,“你是如何認出我來的?……小強?原來你是這般長相!”
那青年沖張曉東微笑着點點頭,說道,“我要先處理一下這個智慧體,然後再回答你的問題。”轉頭對那孩子說道,“看來你們終于還是來了。嗯……我已經休眠了這麽長時間。”忽然側頭看一眼張曉東,目光中頗有疑惑,欲言又止。
張曉東知道那青年想問什麽,說道,“戴上虛拟頭盔的不是我的本體,真實的本體在地球上。現在的确是52世紀。我為什麽會出現在2800多年後,恐怕只有老天知道。”
那青年微微一笑,說道,“其實也沒什麽。宇宙萬物,人類到底了解多少?”看一眼那孩子,說道,“我要和小東說說話,你先去兒童樂園待一會兒吧!”小強在他手中掙紮,似乎還想解釋什麽。只聽“噗”的一聲,那孩子的整個身體立刻消失無影。屋中只留下二人。
張曉東半是吃驚半是懷疑,看着那青年不知說什麽好。
那青年右手在身前輕輕一抹,一套桌椅出現在小屋中。自己先坐下來,然後示意張曉東也坐下,微笑着說道,“小東,終于等到你了。爸爸設計了這個程序,把它隐藏在‘靈魂’的最深處,一直處于休眠狀态。剛剛得到你登錄系統的信號,我也好像童話裏深睡的神怪,自動醒轉過來。”
此時張曉東心中的感受難以言表。面前這位青年無論氣質長相,言談舉止,同自己記憶中的父親,以及父母去世前留下來的影像相比,都異常吻合,一般無二。有那麽一刻,他恍恍惚惚地仿佛回到兒時,父親就這樣坐在面前,手把手地教他做些簡單的算術語文。但是又猛然驚醒,忽然發覺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位近在咫尺的“父親”不過是個程序罷了。時光不能倒流,心中的缺憾永遠無法彌補。
嘆口氣,搖頭說道,“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您。爸爸?還是爸爸的程序?”
那青年看着他,眼中全是慈祥的愛意,微笑着說道,“叫我什麽都可以。小東,你今年多大了?有30歲嗎?”
張曉東覺得這個問題頗有些難度,聳聳肩膀,搖頭說道,“按照我自己的意識判斷,應該是28歲。但是按照時間判斷,那就很離譜了。”笑了一下,接着說道,“恐怕有2800多年。”
擡頭看一眼那青年,問道,“我有一個問題。您如何判斷出這個戴上虛拟頭盔的人是我?或者說,這個人的頭腦中有我的意識?”
那青年像是早已料到他的問題,點頭說道,“這個問題很好。這同‘靈魂’程序的身份認定系統很有關系。簡單的說,在建造‘靈魂’程序的同時,我們得到了一種非常先進的生物識別技術,那就是人類腦電波阿爾法波譜圖。所謂的人類腦電波阿爾法波譜,它和人類的指紋、聲線、虹膜以及DNA一樣,都是與生俱來并且獨一無二的生物特征。科學發展到24世紀,無論是指紋、聲線、虹膜甚至DNA都可以被輕松的僞造,唯獨腦電波阿爾法波譜,是通過特定人大腦發出的微弱電波提取出的特征值,還沒有誰能夠破解。”
“爸爸在留下這個程序之前,預感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可能會發生。因此利用工作之便,在‘靈魂’程序最深處,偷偷隐藏了一些秘密信息。我希望可靠的人能夠得到這些信息,但是到了最後,除了你和你的母親,爸爸已經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因此這個程序的激活條件,只能是你或者你的媽媽親自登錄系統。當年你的母親也是一位相當有建樹的計算機專家,本以為會是她先來揭示秘密,沒想到的是,爸爸的程序醒來後看見卻是你,小東。”
張曉東有些不解地問道,“可是在月球基地的‘我’只是個傀儡。我的本體還在地球,這樣看,豈不是系統的識別能力有缺陷?”
那青年輕輕點頭,說道,“沒錯。系統已經發現你的腦電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