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唐靈兒甜甜的一笑,說道,“無恙?算是吧。不然怎能來這‘紅袖添香’的閨房拜訪郝幫主呢?”
郝大咽了咽口水,幹笑着說道,“那就好,那就好。香主,香主請坐!請坐!”趕忙從榻上爬起來,忙不疊地給二人讓座。
唐靈兒微笑着不搭話,目光中到有一絲寒意,盯住郝大不放。
郝大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哭道,“唐香主,您就饒了小人這條狗命吧,唔……,小人也是身不由己呀。唔……,您不是不知道通天老仙的厲害,小人一家老小的性命全在他手裏攥着,小人真的是沒辦法呀!”
張曉東站在唐靈兒身後,側身一旁,不願受他的跪拜。眼前這個身高八尺,上次見着還豪氣沖天的大漢,現在卻像個小醜一般跪地求饒。心中浮起一絲鄙夷,不願再聽二人的對話,擡頭看看屋內四周的擺設,發現屋角上一只精美的瓷瓶,出神研究起來。他的特異功能對于當年那些希望買到真正明清瓷器的人來說,簡直就是無價之寶。不用手摸敲打,只需将感覺浸入,就可以明白無誤地判斷瓷器是否存在內傷,是否是巧妙粘貼複原的,甚至可以根據瓷器的密度判斷到底屬于哪個時期,哪個名窯出品的古董。大學時憑借這一手絕活,曾經結識了一個琉璃廠的老板,幫他鑒定民間收上來的真假古物,掙了不少生活費。不僅夠他讀完研究生,富餘的收入還用來補貼爺爺奶奶清貧的退休生活,直到二老去世。畢業後由于找到了稱心的工作,收入也相當可觀,這一副業才放了下來。
搖了搖頭,感覺盡管瓷瓶相當精美,但是完全沒有印象這是自己熟知的哪個朝代的遺物。可能真的是個“古董”,但也是相對于52世紀的現在,而不是他來自的24世紀。
耳旁忽然聽見唐靈兒一聲冷笑,聽她說道,“那就拿出來好了,看看夠不夠買下你的狗命。”感到一絲好奇,轉頭看見郝大得得瑟瑟地從懷中掏出個木盒,雙手舉過頭頂,呈給唐靈兒。
伸手攔住她,張曉東沉聲說道,“還是我來,小心別中了圈套。”接過木盒出神片刻,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問道,“這是哪裏來的?說實話!”
郝大哭喪着臉,說道,“這是在幫中地道下方的密洞中發現的,絕不敢欺騙二位高人。那日在下其實猜到唐香主就在密洞中,可是郝大絕沒有透漏半點口風給通天老仙。唐香主,就憑這一點,您老人家也應該體會到在下的一片忠心。郝大絕不是要和聖教作對,實在是身不由己呀!”
唐靈兒冷冷地說道,“忠心?你去通天老仙那裏告密也是一片忠心了?”
郝大一面磕頭,一面哀求道,“唐香主,您老人家不知道,幫中到處都是老仙的眼線。在下不去,也會有人去,這實在是沒有辦法呀。”
張曉東不理會他說些什麽,左手輕輕一扭,啪的一聲木盒的蓋子彈開,一只漆黑的手槍竟然發着油光,躺在錦緞鋪就的盒底。右手握住槍把拎了出來,随手将木盒丢在榻上,左手拉開槍栓,發現放着黃光的子彈竟然已經上膛,兩斤多重的槍身頗有質感,伸臂将槍口斜斜地指向半空,難掩心中的激動,急聲問道,“這樣的火藥武器還有多少?你是在密洞的什麽方位找到的?”
唐靈兒奇道,“火藥武器,就是火藥槍嗎?可是這樣子好奇怪,以前從未見過。”
郝大連連點頭,說道,“就是火藥槍,就是火藥槍!可這槍的威力實在驚人,絕不是凡人可以制造出來的,在下害怕是老仙的物品,一直藏在身上不敢示人。唐香主,聖教若是饒過在下的狗命,在下一定将所有這樣的寶物都獻給香主。香主饒命,香主饒命呀!”
張曉東暗自揣測,既然通道下面是原來總參的地下指揮中心,那麽此類武器應該還有。盡管同能量武器相比,這樣的火藥武器實在有些原始,但由于它們完全是機械制品,沒有控制電路,只要保存得當,反而可以歷經千年而不朽。聽郝大的口氣,這支手槍應該還可以使用,更重要的是,地下可能還有更多的彈藥庫未被發現。
輕輕拉了一下唐靈兒的衣襟,示意她一旁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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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到屋角,張曉東低聲說道,“這東西非常有用,将來聖教抵抗仙人的進攻,應該能用上。”
唐靈兒輕聲問道,“這到底是什麽?火藥槍聖教中也有,沒有長得像這樣的,而且火藥槍的威力有限,沒有什麽高手使用。”
張曉東輕輕搖頭,說道,“這可不是尋常的火藥槍。這應該是05式軍用手槍,合金不鏽鋼的槍身,高爆炸藥推進的彈頭。我剛加入基地那年,軍訓的時候用過,威力相當驚人,在大氣污染比較嚴重的情況下,甚至比激光武器還管用。”
唐靈兒端詳那手槍片刻,緩緩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轉身走到跪在地上忐忑不安的郝大面前,微微一笑,說道,“郝幫主,起來吧。”
郝大睜大雙眼,看了看她,又看看張曉東,臉上的神情好像溺水之人終于抓住一根稻草,卻不敢冒然站起身,小心地跪着問道,“唐香主,你老人家放過小人了?唐香主,小人這條狗命您饒過了?”
唐靈兒皺了皺眉頭,說道,“起來吧,郝幫主。今後聖教還有用得到你的地方,別老是狗呀貓呀的,起來坐着說話!”
郝大破涕而笑,繼而又是大泣,顫聲說道,“郝大明白,郝大明白!從今往後,郝大就是香主您老人家的一條狗,只要香主下令,郝大火裏火來,水裏水去,絕不皺一下眉頭!”
唐靈兒哭笑不得,長出口氣,指了指張曉東說道,“要謝就謝他吧,有他在不會叫你死的。”
郝大雙膝跪地,蹭到張曉東面前,咚咚地連連叩頭,嘴裏叫道,“多謝大爺不殺之恩,多謝大爺不殺之恩。從今往後,郝大就是……”
張曉東連忙說道,“我不喜歡養狗,你不要再說這些廢話了。”
郝大呃了一聲,硬生生地将下面的話憋了回去。
張曉東走到床榻邊坐了下來,說道,“郝幫主,唐香主命你站起身來,你就站起來,坐到椅子上去。我有話問你。”
郝大撿了條命,難掩心中歡喜,顫抖着雙腿站起身,淺淺地坐在椅子一角,一副忠狗的神情,等待張曉東發話。忽然想起什麽,欠身問道,“二位老人家,要不要上兩盞清茶?小的這裏有上好的茅山綠芽,這大熱天的,潤潤嗓子也好。小的這就叫紅袖給二位添上?”
唐靈兒輕輕一笑,說道,“還惦記着你的相好?放心吧,我只是點了她的穴道,現正在廚房中睡覺呢。”
突然,張曉東臉色大變,一把拖過唐靈兒,站在她身前,口中低喝一聲“盾!”,一只閃着銀光的透明氣盾舉在手上,沉聲問道,“什麽人?!出來!”
房門咿呀一聲開啓,一只嫩白的小手露了出來。
唐靈兒也是一聲輕叱,離魂鞭握在手中,厲聲叫道,“現身!不要裝神弄鬼!”
但見那小手撥開房門,緩緩伸進來。手腕上竟還有一只手!青色的五指緊握着手腕,掌根處仍有滴滴鮮血。那女人的手腕竟是半截折斷,血淋淋地攥在那青手之中。一個古怪的聲音響起,“喝茶嗎?這有上好的人手,不想嘗嘗鮮?”一人推開屋門,現身房中。
張曉東看他一眼,一絲寒意襲上心頭,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只見那人身材高大,足有2米左右,一身雪白的長衫,上面還有點點鮮紅的血跡。頭戴文士巾,相貌竟是異常的俊美,只是臉上膚色慘白,和那雙青手極不相稱。嘴角還挂着一道血涎,令人作嘔。
唐靈兒微微皺眉,問道,“何人?報上名來!”
那人呵呵一笑,笑聲異常古怪難聽,好像老鸹叫一般,開口說道,“新鮮的女人肉,不來一口?”說着竟将那只斷手擱在嘴邊,用力聞了聞,似乎便待咬下去一般。
郝大忽然驚道,“戒指!紅袖的戒指!那是紅袖的手!”
唐靈兒忍住惡心,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張曉東右手平端剛剛得到的手槍,拇指頂開保險,槍口對準那人。但如果需要開槍,他不清楚自己是否能打得準目标,因為記憶中最後一次實際擺弄武器也是5、6年前,或者說記憶中5、6年前的事情了。
那人嘴角一翹,帶着一絲怪笑,俊美的五官立刻仿佛變了形一般,更令人毛骨悚然。只聽他點頭說道,“嗯,不錯!老亟沒說錯,的确應該味道鮮美。”緩緩搖了搖頭,斜眼觑着唐靈兒,咋嘴說道,“啧啧,人類中少有的變異體質,吃起來口感一定相當好。”
張曉東終于忍不住,大聲說道,“怪物!你把廚房中那女子怎麽樣了?!”
那人瞥了張曉東一眼,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氣盾上,又搖了搖頭,說道,“臭小子,你怎麽知道我是怪物?這沒用的能量盾舉着他做什麽?”
張曉東用力咽下口唾液,才把強烈的惡心壓了下去,低聲向唐靈兒問道,“到底這是什麽人,難道他真的吃人肉?”
唐靈兒沉吟片刻,微皺眉頭說道,“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就是天山七怪中的硪颟,和亟恪一樣,喜歡吃人肉。只是相貌對不上。”
張曉東苦笑着搖頭說道,“這些怪物是怎麽找到我們的?接二連三,而且個個都是食人生番,真夠變态的。”
唐靈兒搖搖頭,低聲說道,“不知道,但據說這些怪物都有通靈追蹤的本領。現在還不清楚他還有沒有幫手,通天老仙是否随後跟來。”
張曉東出神片刻,緩緩搖頭,說道,“就他一個。怎麽辦?”
唐靈兒淡淡的一笑,說道,“殺了他!”忽然身形暴起,躍上半空,離魂鞭宛如活物一般,蜿蜒擊向那人頭頂。
只見那人紋絲不動,等鞭梢到了面前,忽然伸手,抓向鞭身。離魂鞭在唐靈兒手中果然不同凡響,長鞭向上一轉,竟繞過那人腦後鈎在他脖頸之上,松松地搭了個圈,手腕一抖,便要勒住他的氣管。
那人喉嚨中發出一陣古怪的咕嚕聲,頭一低,張嘴便咬向長鞭。
唐靈兒不待身體落下,右腿踢出,足尖輕點身旁的床柱,身形又向上拔高了半米。人在半空,內力延鞭身傳導,鞭梢猛地彈起,擊向那人左眼。
那人咦了一聲,忽然身體後仰,躲過這一擊,巨大的力道将長鞭繃得筆直,帶動唐靈兒向他面前飛去。
好個唐靈兒,輕叱一聲,半空一個鹞子翻身,離魂鞭竟從那人脖頸上松開,人向後飛,長鞭卻啪的一聲脆響,打在那人面上。
那人受了這一鞭,臉上微微露出一條鞭痕,不怒反笑,随手一扔,丢掉紅袖的斷手,忽然向前躍起,雙臂暴長,一只青手抓向唐靈兒足踝。
張曉東再也無法袖手旁觀,手舉氣盾,縱身擋在唐靈兒身前,意念之力大張,竟把那人憑空擒住,向外一甩,重重地撞在牆上。但聽咔嚓一聲,牆體被震出好大一塊凹陷,屋頂悉悉簌簌地落下一片灰塵。
唐靈兒知道機會難得,左手小指輕叩電池開關,噼啪一聲脆響,全身放出一片淡淡的藍光,離魂鞭也瞬間變得幽蘭,手腕一抖,鞭梢一只拳頭大小的紅色光球劃出一道弧線攻向那人面門。
那怪物絲毫不見驚慌,張嘴低嘯,口中發出狼嚎一般的聲響,雙手一合,竟躲過能量球将鞭梢握在掌心。
唐靈兒催動能量,光球遽然放大,将那人面龐都籠罩進去,一陣青煙,伴随着一股烤肉的焦糊味道,那人的一張俏臉竟被燒灼得面目全非,紅紅黑黑地讓人觸目驚心。
那人怒吼一聲,松開雙手向後躍開,厲聲叫道,“臭婆娘,弄壞了老子的一張新臉,一會兒用你的來賠!”忽然伸手在臉上抓了幾下,竟将那張血肉模糊的面皮揭了下來,在手中揉成一團,如同破布一般丢在身旁。
張曉東見狀幹嘔一聲,好在昨晚上已經吐過,肚裏再沒什麽可貢獻出來的東西。再看那人,露出一張長滿粗毛的怪臉,長嘴尖耳,就連眼球也變得通紅。四只獠牙突在嘴角,鼻歙扇動,竟似活生生的野狼一般。
唐靈兒似乎已然知道那人的真實面目,臉色只是微寒,手上離魂鞭緩緩舞動,并不急于進攻。
郝大忽然大叫,“妖怪!”撲通一聲從椅子上跌落,手足并用快速地爬到床底,再也不肯出來。
張曉東定了定神,沉聲問道,“你到底是人是怪?”
那怪物冷笑一聲,說道,“人類是什麽劣等生物,也配和本怪相提并論?今天老子本來心情甚好,被你們兩個全搞壞了!臭婆娘,老子今晚就要吃了你的心肝。臭小子,老子吃了你的四條腿,挖了你的兩眼,再交給聖母,讓你活活受罪!”
張曉東并不是個容易激動之人,此時也漸漸感到怒火從心中燃起。這個怪物至少剛才已經殺了紅袖,再就是那張俏臉的主人,看來也是最近喪命它口。微微皺眉,意念之力猛地抓起它的身體,平舉在半空。那怪物四肢亂舞,全無着力之處,嘴裏發出陣陣怒嚎。
張曉東緩緩說道,“不管你是什麽東西,若是乖乖地躲在深山老林,任你逍遙自在也不會有人來管。可如果傷害無辜之人,就是老天也不會容你!”右手槍口平端,指向那怪物的胸口,便要結果了它。
唐靈兒忽道,“大哥,我來!”欺身向前,離魂鞭鞭梢現出一只巨大的紅色光球,急速擊向那怪物的胸腹之間。她不知張曉東手中武器的威力,覺得還是用離魂鞭更有把握些。眼看光球就要擊中怪物小腹,忽聽它一聲長嘯,體內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全身的衣衫都被撐破,露出片片長毛,更詭異的是,那怪物整個體型都在瞬間變化,片刻之間,一只巨大的狼形野獸出現在半空。只見它雙眼放着絲絲紅光,一雙青手竟化為利爪,長長的狼毫覆蓋在爪背上,伸爪一把拽住鞭身,竟不顧光球在腹部軟毛上燒灼出股股青煙,猛地用力,将唐靈兒淩空拉了過來。
唐靈兒感到一股無匹的大力将自己身體帶起,瞬間便到了怪物的身前。那怪物張開大嘴,露出雪白的獠牙,便向她頸部咬去。
眼看人在半空無力可借無法閃避,心中忽然靈光一現,放開離魂鞭,竟空手抓住那怪物的前腿。怪物眼中露出一絲得意,張嘴便要咬将下去,忽然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四肢在空中亂舞。
“砰!”的一聲巨響,那怪物肩頭現出一個血洞,一人一怪都從半空跌落。藍光從唐靈兒手中蔓延到怪物全身,那怪物拼命掙紮,猛地擺脫了唐靈兒掌握,雙足用力一蹬,竟撞開房門沖了出去。只見它縱身越過院牆,片刻之間便消失不見。
張曉東丢掉氣盾,右手拎着還在冒煙的手槍,上前便待伸手去拉唐靈兒,口中叫道,“靈兒,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忽然想到什麽,急忙又把手縮回來,一下掌握不好平衡,身體斜斜地幾乎摔倒。
唐靈兒松開左手的電源,藍光消失不見。看着門外的夜色,長噓口氣,說道,“好險,幾乎被它咬一口。”擡頭看一眼張曉東的狼狽模樣,俏皮的一笑,說道,“大哥的火藥槍好厲害,救了靈兒一命!這怪物尋常刀劍根本傷不了它,尤其是那雙利爪,就連離魂鞭的能量球都奈何不得。不過呢,這能量棍的确厲害,剛才就是大哥沒出手,靈兒估計它也讨不了好。”
張曉東皺眉看看屋外,不解地問道,“這究竟是人是狼?怎麽身體還能變化?”
唐靈兒點頭說道,“天山七怪,各有其怪異之處。這個狼怪叫做硪颟,據說是山中惡狼,得聖母點化成精。今日傷了它,恐怕不會善罷甘休,以後還需更加小心。”
張曉東奇道,“聖母?那是什麽人?”他想到那日為了吓唬一氣道的慧靈,唐靈兒曾經僞稱二人是聖母駕下的“大仙”。
唐靈兒面色凝重,緩緩說道,“沒人見過聖母的真面目,據說她擁有千萬幻化身軀面貌,時而少女,時而老妪,時而男子,時而小童,仙法無邊。通天老仙和她比起來,不過就是個尋常小角色。天山七怪已見其二,還不知其它五怪在哪裏。如果都被派出追殺我二人,後面的日子不會好過。”
張曉東本想再問問聖母和其它五怪還有何奇異,忽然用力吸了吸氣,說道,“什麽味道,這麽臭!”
唐靈兒也是皺皺鼻子,循着臭氣的來源找到床底,不禁啞然失笑,說道,“郝幫主,沒事了,趕緊出來把褲子換了。你是不是大小便失禁,弄得滿屋子臭味。”
張曉東嘴角也露出一絲微笑,說道,“想不到人真的可以被吓得‘屁滾尿流’,看來古話不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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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郝大的住所,二人不再回客棧。唐靈兒帶着他,七繞八繞,走了足有1個多小時,來到一個小小的宅院前。扣扣門,一個老翁持燈走了出來,看一眼唐靈兒,竟不言語,轉身領二人進了堂屋。
張曉東看着老翁将屋中香燭全都點燃,一躬身,将門關上自行離開。燭光把不大的房間映得亮堂堂的,煞是好看。屋內的擺設有些明清家具的風格,觸手可知木料都是上好的紅木,這要放在他來時的世界,那可是天價的寶貝。再看牆上所挂書法山水,雖然不是很懂,但也覺得隐隐有些唐人的風采,搭配起來,別有韻味。
唐靈兒見他四下張望,不禁問道,“有什麽奇怪之處嗎?”
張曉東哦了一聲,說道,“沒什麽,只是以前一直沒機會仔細看看這世俗人家是什麽樣子,略有些好奇罷了。”
唐靈兒微微一笑,說道,“這裏是聖教的一個秘密落腳點。剛才見到的老人家已經看管小院10幾年了,以前還從未有教裏的其他人來過,明日之後,這裏也不會再用。”
張曉東奇道,“沒人來過?那麽老翁如何能認出你來,讓我們進屋。”
唐靈兒淡淡的一笑,說道,“那就不足讓外人道哉。大哥,聖教一直想搞清楚開壇大會到底有何奧秘,這回遇見了你,說不定就能把它弄個明白。”
張曉東微微一笑,說道,“那可不一定。”微一沉吟,問道,“開壇大會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每年都要遴選出多少人?”
唐靈兒略想片刻,說道,“根據聖教的記載,自從宛城最近一次在這裏築城,那是将近10個甲子之前,也就是600年前,開壇大會就開始舉辦。起初的規模不大,也就是個別修道教派的年輕弟子偶有參加,每次不過20人左右。”
“每次遴選的‘有緣之人’數量也不定。比如,一開始參加的道士不過20來人,但有仙緣的可能多達10人。可後來有時1、200人與會,也不過3、5個被挑中。因此從數量上看不出什麽規律。”
“各教派一旦有人被選中,便會從通天老仙那裏得到仙家的嘉獎。有時是仙器法寶,有時是仙藥靈丹。甚至有時也不賞你什麽,但暗地裏扶植你的教派漸漸成為一方的領袖,這樣得到的好處更為實際。”
“自從20年前聖教和仙人、道士的戰争暫時停歇,沒過幾年,開壇大會就有些與以往不同。每年與會的道士數以百計,甚至有的年景上千,挑選出有仙緣的小道每次也至少4、50人。通天老仙下令附近三山五教中傑出的青年弟子都要與會,就是一些沒名氣沒實力的小派,像是什麽太一,真大這樣的末流教派,也必須派人前來。”
“教主他老人家得知後有些擔心,曾經派人打探,可要麽一無所獲,要麽形跡敗露慘死敵手。”
這時耳旁傳來輕輕的叩門聲。唐靈兒應了一句,老翁端着茶盤走進來。進屋後在二人面前放下兩盞熱茶,一盤幹果,又躬身退下。
唐靈兒呷了口清茶,接着說道,“靈兒這次來中原,一是要到幾個修道教派中探尋一個傳言是否為真,二就是來看看這突然增加的一次開壇有何企圖。”
張曉東聽她說完,不解地問道,“各教派不也是才剛剛得到開壇的消息嗎?難道靈兒你從聖教出發前就知道了?”他想起第一次來宛城,聽見兩個道士說10幾天前得知要開壇,而那時二人剛從天師教密林中脫身,正在路上晝伏夜出,逃避衆道的追捕。也就是說,唐靈兒不管什麽時候從聖教出發,都比這附近的很多教派更早了解通天老仙的開壇企圖。
唐靈兒微笑着說道,“我的确提前得到情報。但情報的來源可是聖教重要的秘密,靈兒也不知道。就算知道,沒有教主他老人家的許可,也不敢告訴你。”
看他一眼,忽然輕嘆口氣,說道,“其實大哥你已經知道了聖教好多事情。你不是聖教的什麽人,可靈兒不知為何,遇見你之後便把你當成知心之人,好多話從未對別人提起過,卻獨獨同你講了。”
張曉東正看着她,二人四目相對,心中也是一蕩。從小到大,他從未和任何一個女孩子有過如此銘心的感情交流,也沒有真正愛上過誰,偏偏在來到這詭異的未來世界後,遇見了這個看似嬌柔俏皮,實則堅韌果決的魔教重要人物。短短數月,經歷了幾次生死邊緣的考驗,現在他心中,已經把唐靈兒當成了生命的一部分。這種感情不僅僅是愛情,還有一種親情混雜其中,甚至還有着并肩作戰的戰友之情。
輕輕搖頭,說道,“也許這就是緣分吧。靈兒,你不是我來到這個世界見過的第一個人,甚至也不是唯一救過我性命之人,但你卻是最信任我,甚至願意和我同生共死的那一個。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就叫做緣分。”
唐靈兒聽他表露心扉,臉上微微一紅,略帶些羞澀地低頭看着面前的茶盞,默默無語。過了片刻,擡頭說道,“大哥,你還記得那日給慧靈服用的‘仙丹’嗎?”
張曉東一愣,沒想到她又說回正題,随即點頭道,“記得。你說那是用來追蹤和監聽的物事。”
唐靈兒點點頭,說道,“正是。可要想得到傻小道的情況,還需要一整套器件配合。今日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是那開壇大會。到時候還要借助大哥通曉萬物的本領,方能将通天老仙的企圖探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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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随意吃了些粗茶淡飯,二人便回到自己房中休息。張曉東自從開始修習內功,口味便越發清淡,不光是不喜葷食,就是飯量也漸漸減少。可奇怪的是,盡管吃的不多,精神身體卻都很健康。本來因為缺乏鍛煉,無論跑步登山都容易氣喘,可這些日子下來,吃了此前一輩子都沒吃過的苦,走了一輩子都沒走過的路,其間還不斷飛行戰鬥,心驚膽戰之事時時發生,可只要事後調理內息,将鹿車平平穩穩地運轉上18個周天,便覺得神清氣爽,疲勞一掃而光。這樣一來,內心更加依賴這吐納之法,就像上瘾了一樣,一日不練,渾身都不舒坦。
按照清峰真人所言,練功通常在半夜子時最好。此時修煉,內息純而不雜,聚而不散,丹田中小宇宙與外界的溝通也格外通暢。
張曉東對時間具有良好的直覺,小時候自己測過,估算的誤差一向小于5分鐘。盡管來到這未來世界不再有可以參照的精确時鐘,那日在地下見到的原子鐘因為過于笨重,也無法帶在身上,但根據日出日落的時辰推斷,這樣的直覺仍然有效。
默算此時已是午夜,将身體擺了個五心向天的姿勢,即雙手心、雙足心、頭頂心都朝向天空,便于接續輪轉天地自然之氣。緩緩催動鹿車,感覺這些日子又有進展,運行得更加平穩紮實。一個周天下來,覺得似乎每個汗毛都向外透着股舒坦勁。不慌不忙,慢慢運氣,又是一個周天。
18個周天很快過去,他牢記劉太清和清峰真人的囑托,但求精而不求多,吐氣還津,緩緩收氣。忽然心中一動,出神片刻,搖了搖頭,卻又一無所獲。以為自己多心,剛想起身,心中又隐隐感到一絲不安,但又說不出到底是什麽。
這些天屢禦強敵,數次死裏逃生,已經讓他變得更加謹慎小心。未找出心中不安的原因不敢休息,低頭沉吟片刻,重又盤腿坐好,運氣的同時将感覺從身邊密密地放出去,探查究竟。這一回察看得十分仔細,包括通天老仙所在尚未完全修複的白雲觀,各個與會教派的駐地客棧,甚至這城裏的軍營官衙,都挨個看遍,仍然一無所獲。通天老仙不在城中,不知去了那裏,只留下些道士在觀中。也沒發現硪颟的蹤跡,不知這怪物受傷後逃向何處。
城裏尋找不到什麽特別之處,便只好向城外探尋。
此時已是初夏,野外各種昆蟲小獸頗為活躍,螢火蟲星星點點,不知是田鼠還是野兔不時在草叢中跑過,一派和諧景象。
即便他擁有探查萬物的特異功能,畢竟大腦的處理能力有限,只能從西方開始,逆時針向城南,城東,最後城北,逐片查看。過了約有1個小時,不解地搖了搖頭。只剩下城北的丘陵地帶尚未搜尋,可心裏覺得不大有希望找到什麽,因為此時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消失不見了。
一片矮小的山丘層層疊疊,山上的植被都以灌木為主,稀稀落落地點綴着楊柳,微風拂過,枝葉輕輕搖擺。這一次出神察看輔以內功,因此景物格外的清晰。過了約有半個小時,什麽特別之處也沒發現。長出口氣,準備就此放棄,忽然,一人從樹後現身,目光炯炯,似乎正在數十裏外看着他。
張曉東一驚,幾乎岔了內息。收斂精神再次觀察,只見這是一位身材瘦高的青年,相貌英俊,估計年紀不過25、6歲的樣子,一襲淡黃的長衫,頭戴書生常用的軟帽,腳蹬闊口布靴,右手拎了一把折扇,随意地放在身前。
那書生似乎知道張曉東正在打量他,臉上微微一笑,眼中別有一番深意。張曉東驚訝無比,心中大駭。他從未遇見有人可以感應到自己用特異功能進行的查看,這青年到底是什麽人?
只見那青年向他微一颔首,轉身向遠處走去。張曉東将感覺緊緊跟住,不知他有何企圖。那青年腳步不快,好似散步一般,可沒過多久,背影越來越模糊。張曉東緊鎖眉頭,生怕丢了目标。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那青年竟消失不見。
張曉東茫然不知所措,環顧打量四周景象,發現居然離開起初的地點足有十餘公裏,這已經到了自己特異功能可以探查的最遠範圍。再找那人,模模糊糊的什麽也“看”不清,遲疑片刻,只好收功回神。
此時他心中的驚恐無法言表。這青年不知是敵是友,若是敵人,身懷這樣的神通要想追蹤擒拿他二人,易如探囊取物;若不是敵人,他到底是誰?
這一夜反反複複思考此事,不知不覺,天色已白。耳旁傳來輕輕的叩門聲,那老翁手端洗漱用品,已經站在屋外。
簡單的漱漱口,抹了把臉,急忙趕到堂屋。唐靈兒已經梳洗完畢,坐在房中等他到來。
張曉東鎖着眉頭,臉上仍然是凝重的神色。唐靈兒見了,不解地問道,“大哥,出了什麽事嗎?”
張曉東沉吟不語,坐下來思索片刻,問道,“靈兒,你見過或是聽說過誰還有大哥這樣探查萬物的本領?”
唐靈兒一愣,想了一會兒,搖頭說道,“聖教中絕對沒有。若是內力修行到家的,通常可以感應身邊的物事,甚至幾十丈內旁人的運動。可要像大哥這樣,遠達數裏方圓,大到山川河流,小到介子微物,都可以詳知其構造外形,如同親眼所見一般,靈兒卻從未聽說過。”
低頭又想了想,說道,“修道之人同常人并無本質不同,應該也不會有。可是仙人、上人就難說了,他們手中法寶無窮,各有神通,是否可與大哥一比,那也不好說。”
張曉東搖搖頭,說道,“不是仙人,我感覺的出來。”
唐靈兒奇道,“大哥你昨晚遇見什麽人了?”
張曉東皺着眉頭,五指下意識地輕敲桌面,微微搖頭,遲疑着說道,“遇見?談不上。我只是感到非常奇怪。”想了片刻,輕嘆一聲,說道,“也許我多心了。還是談談今日開壇大會的事情吧。”他決定先把那人的事情放在一邊,此事同旁人很難解釋,只會徒增唐靈兒的煩惱。
唐靈兒看他神色逐漸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