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國王的婚禮倉促地結束了。
說倉促也不太對，畢竟傳統的邀請各地領主、三日宴等等步驟都十分慎重地進行了，只是最後婚禮上的王後并不是參加了三日宴的那一位。婚禮隆重到最後，居然換了個新娘，這真是千古奇聞。
只是大家對此都無心談論，一場盛大的婚禮，最後以王都混亂、一位親王謀反、北方防線換将和王庭大清洗告終。國王向阿鈴古發出言辭不恭的通牒，你來我往，最後教宗雖然有所退讓，但王庭和教廷之間彌漫起了讓人不安的火藥味。停滞在首都的貴族們人人自危，并無談論八卦的閑情逸致。
這也導致，國都擁堵起來。
見識到獸潮的恐怖後變成了驚弓之鳥的人們，許多都不願意像來時一樣慢慢回去。仆人可以乘着馬車跟着車隊回去，金貴的貴族則紛紛要求走傳送陣，無論要花費多少。可惜這樣的願望也不好實現：“黑獸之亂”的餘波依然在烏爾堡震蕩，皇家衛隊雞飛狗跳地抓餘黨，這一帶的傳送異能者都被抓起來審問；鑒于原有的傳送陣大多在那一晚毀了，僅存的幾個傳送陣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哪怕是風波裏的大贏家安娜伯爵，也得在等候室等上好一陣。
弗洛拉帶着仆人們出發前往汶伽羅防線，安敘就帶着克裏斯和莉迪亞走了傳送陣。他們将從烏爾堡傳送到艾博裏城，再到雷霆堡。安敘坐在等候室當中，突然生出了一種在火車候車大廳等着坐火車轉站的意趣。
給貴族準備的等候室自然比火車站豪華得多，寬敞的房間只有安敘他們三人。莉迪亞坐在沙發上，拿出紙筆來，見縫插針地寫着什麽東西。她是那種別人家的學霸，出門旅游都會帶上老師布置的作業。安敘曾抱着文明世界來客的優越感去旁邊瞅過幾眼，被滿書頁的煉金符號趕了回來，自此再不好奇。
這房間裏另一個人倒顯得相當好奇，安敘的意思是，以克裏斯平時的狀态比起來，顯得相當好奇。騎士坐在旁邊的另一個沙發上，眼睛直勾勾盯着莉迪亞在寫的東西看，安敘覺得放到她自己身上，這一定是一副脖子都伸長的模樣。
她走到克裏斯身邊，抱住他的胳膊，把腦袋擱到他肩膀上。這一套動作相當熟練，不知是标記達成還是這位死宅沒交過和她次元相同的男朋友的緣故，只要靠近克裏斯，安敘就難免要犯龍病——在金幣堆中打滾，非要每天把自己的寶貝摸一摸蹭一蹭舔一舔的那種毛病。
戴着神罰之鎖只能穿袍子，用項圈代替神罰之鎖後，克裏斯不僅可以穿上正常的衣服，而且美觀度大大上升。那個皮質項圈很襯托他的小麥色皮膚，有種野性又禁欲的奇妙感覺，并且看起來充滿了色氣感，就像f█tec裏的紅茶一樣（噫還是不要舉這種死宅才懂的例子為好）。
克裏斯為她的接近坐直了身體，收回投向莉迪亞的目光，又恢複了平時那種僵硬的平靜。安敘這才收起心中“我的克裏斯真是帥”的日常感嘆，說：“你對那個有興趣嗎？”
她指着莉迪亞手裏的東西，克裏斯猶豫了一下，沒點頭也沒搖頭。安敘秒懂那就是感興趣的意思，畢竟大部分情況下他會為了避免更多交談搖頭的。
“你想看什麽？筆？紙？莉迪亞寫的東西？”安敘問道，已經準備把這些全給騎士看看，難得他有表現出興趣的東西。她問莉迪亞要了多餘的紙和筆，塞進克裏斯手裏。
對方接了過去，拈了拈紙張，把它翻來覆去。
“不是羊皮紙，是爛樹皮之類的做的，雷霆堡那邊有很多。”安敘解說道，“那個是鉛筆，裏面是石墨——一種礦石，總之比羽毛筆方便。”
繼為了發明粉筆找到了石灰石之後，廣大學生為了弄出方便便宜的筆，先後找到了煤炭和石墨。這種神一樣的金手指在安敘眼中倒覺得十分科學，不就是觸發了發現礦藏事件嘛。大量集中起來學習的人們不私藏地分享任何發現，容易弄髒手的石墨筆以一種大躍進的速度，進化成了鉛筆。
克裏斯用鉛筆在紙上畫了幾道，立刻體會到了這兩樣東西的便捷之處。方便攜帶，能不在意環境地書寫，特別适合在邊境居無定所的戰士。作為一個識字的小貴族，克裏斯教過疾風騎士團的團員認字，可惜被條件所限，除了腦袋好使的幾個人，其他大部分都只會寫自己的名字而已。這兩樣東西是否昂貴？說“雷霆堡很多”，産量具體是多少？前團長下意識地考慮起來。
然後他想起來，疾風騎士團的大家都已經不在了。
安走過來，又塞給他一張紙，這次上面寫了字。
克裏斯出神思考的時候，安敘去磨着莉迪亞讨了幾張稿子。苦修士和她的導師一樣，草稿紙都收集起來裝訂成冊，盡管後者這麽幹只是出于以前節省筆墨紙張的習慣。安敘和她要張草稿紙，艱難得和搶貓頭鷹爪子裏的老鼠一樣。
安敘在莉迪亞耿耿于懷的瞪視中把草稿紙遞給克裏斯，故作輕描淡寫，但渾身充斥着“我好厲害快誇我”的氣氛。騎士沒注意到她的迷之得意，定定地看着紙上的符號，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請問……”他遲疑地說，“莉迪亞小姐不是個苦修士嗎？”
“我是。”莉迪亞說。
“如果我沒弄錯，這是煉金術師的記錄方式？”騎士說。
煉金術師是一種受貴族追捧的非戰鬥非生産型異能者，比如占星師，就是它的分支之一。煉金術師在教廷眼中，如同不自量力地妄圖竊取神靈力量（或者直白的說，搶奪神棍位置）的小醜，苦修士作為教廷的鐵杆狂信者，會使用煉金術師的符號，本來就是件怪事。
“莉迪亞是煉金術師的學徒哦！”對此毫不在意的安敘說。
“我是個醫學生。”依然在乎兩者宿怨的莉迪亞說，“是個‘醫生’學徒。”
“醫生就是能治病的人。”安敘接道，“我們待會兒就去看醫生。”
新名詞和不到位的解釋并沒有完全解開騎士的迷惑，不過傳送的隊伍終于排到了他們。橫豎幾分鐘後就能看見雷霆堡，安敘懶得繼續解說，左手一個克裏斯，右手一個莉迪亞，走上了回家的路。
千裏之外的王都發生了諸多劇變，提比斯邊境依然和安敘離開時沒什麽兩樣。所有人忙忙碌碌，在看到安敘時激動地行禮。“阿爾瓦大人在實驗室！”被攔住詢問的人殷切地回答，又小心補充了一句：“阿爾瓦大人最近心情不太好。”
安敘對此聽過就算，阿爾瓦大部分時候脾氣都稱不上好，反正他脾氣不好時一樣認真負責，外加對安敘有不少優待。莉迪亞準備先回去整理一下這段時間的筆記，安敘只拉着表情微妙的騎士，直接去了阿爾瓦的實驗室。
于是不久後，克裏斯見到了莉迪亞的老師兼他要看的醫生。
安敘像以往一樣敲了門（鑒于不敲門進實驗室可能造成嚴重的事故），實驗室的主人沒幾秒就開了門，反應速度和他皺着眉頭的煩躁表情說明他并不在做實驗。看到安敘時阿爾瓦皺緊的眉頭松開了一點，又在看到另一個人時再度緊皺。
克裏斯僵硬地看着阿爾瓦，阿爾瓦僵硬地看着克裏斯。
“早上好，阿爾瓦！我回來啦！”安敘說，“這是克裏斯……你們認識？”
她這才注意到固化的氣氛，兩個人挺高，而且都不說話，在安敘上方制造了一個凝固的空間，徹頭徹尾的冷場。這樣來回打量，安敘倒發現他們長得有點兒像，雖然氣場完全不同。
“算是。”阿爾瓦硬邦邦地說，“有事？”
“哦，克裏斯受過傷，你給他看看吧？”安敘拉着克裏斯的胳膊要往裏走，沒拽動。克裏斯往外退了一小步，說：“不用了……”
“有問題要趁早治療啊！”安敘不贊成地說，“阿爾瓦可厲害了，之前白房子那邊發了瘟疫……”
“你标記他了？”阿爾瓦突兀地插嘴道，抽了抽鼻子，厭惡地抿了抿嘴，“項圈怎麽回事？你的興趣？”
“不是啦！代替神罰之鎖來着。”安敘說。
至少不完全是興趣，安敘在心中默默補上下半句。她簡短地敘述了一下烏爾堡發生的事情，說到國王把克裏斯給她的時候，阿爾瓦嗤了一聲，擡起一只手，示意不必繼續。
“好了。”他冷笑道，“然後呢？你要我做什麽？治療你的玩具，讓他耐用一點？”
傻子都能聽出阿爾瓦語氣不對，安敘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大概和在精靈NPC面前豢養精靈一樣踩了人家雷點。然而要為了阿爾瓦的好感度不碰克裏斯，完全不可能啊，做夢當然要選擇更愉快的選項。
“克裏斯之前受過傷，資料說他不能生育。”安敘長話短說地解釋道，“我覺得……”
我覺得讓體能強化者後遺症這麽強的傷肯定非常嚴重，說不定有別的潛伏症狀，你給他檢查一下呗——安敘是打算這麽說的。
可惜即使長話短說，阿爾瓦也沒有耐心聽完了。
年長的omega笑了一下，聲音輕柔但讓人毛骨悚然。阿爾瓦笑了笑，毫無感情地看了她一眼，指着外面說：“往外走，說一聲，一群健康的傻瓜願意給你生孩子。我治瘟疫，治人類的蠢病，至于某些沒藥救的玩意，我治不了。”
醫生轉過身，實驗室的門砰地關上了，差點撞到安敘的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