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六
再開車上路,兩個人心情都輕松了許多,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重擔好像在上一站被全數放下,姜啓和黃桦輕裝上陣,真正有了一點游山玩水的意思。
向前要經過漫長的荒原,不論是走環線還是繼續西行,都少不了和茫茫戈壁荒漠的長時間相處,他們商量過後,準備一路西行。
“姜啓。”坐在車上,黃桦輕聲喊姜啓。
姜啓正在開車,聞言只嗯了一聲,道:“怎麽了?”
“就這麽放過丁達,你會覺得我懦弱嗎?”黃桦問。
姜啓怔愣一瞬,而後道:“沒有。”他聲音很平靜,但依舊帶着許多惱恨,“提起他還是來氣,別說是你,連我也不想跟他再有什麽瓜葛。”
盡管如此,黃桦還是後怕地感嘆說:“還好你沒事。”
姜啓伸手摟他的脖子,因為在開車,無法有太過親昵的行為,他只能捏捏黃桦細嫩的後頸,說:“我皮糙肉厚當然沒事,是你沒事才萬幸。”
姜啓開車,黃桦抱着平板坐在副駕駛,他有時候會寫寫畫畫,記錄自己靈感湧現的時刻,想必回去以後他就要立刻投身于忙碌的創作和上新工作,而素材則是每分每秒的積累。
黃桦低着頭的時候側臉很好看,下颌線條勾出漂亮的弧度,讓他看起來既有柔軟,也有銳利。認真做起事,黃桦的嘴唇會張開,是個乖巧的小狗狗的模樣。
姜啓總是轉頭過來看他,次數太多,黃桦也無奈起來,他擡頭道:“你好好開車。”
姜啓連忙應下,卻又忍不住看了幾眼,然後低聲道:“換個工廠吧,黃桦。我們回去以後我陪你去看貨。”
黃桦沒什麽猶豫就答應了,他舉着平板伸了個懶腰,說:“以前總會鑽牛角尖,想着明明我什麽也沒做錯,為什麽是我要退讓,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不就好了。現在才覺得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黃桦再提起,仍然是後怕:“丁達那個樣子,确實是個瘋子,我也怕再跟他遇到一起。”
他們正這樣說着,黃桦手機響了,是先前工廠負責人的消息。黃桦打開手機,是一條半分鐘左右的語音,他和姜啓對視一眼,而後點開了消息。
工廠負責人告訴黃桦,丁達今天上午跟工廠結束合作,轉尋別家了,特地讓工廠轉達給黃桦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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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桦聽完語音,有些驚詫地挑眉,而後笑道:“丁達突然開始明事理,挺吓人的。要不是你就在我身邊,我還以為是電視劇裏的霸道總裁為了保護我,派人去威脅他了呢。”似乎越想越有意思,黃桦咯咯笑道:“派去的人得穿黑衣服,戴墨鏡。”
姜啓無可奈何,說:“怎麽,你現在開始嫌棄我不是霸道總裁了嗎?”
黃桦連連擺手:“我可沒這麽說。我只是好奇他怎麽突然轉性了。”
“也可能是真的想通了吧。”姜啓嗤笑:“你要知道,昨天那一下不止是我們在鬼門關走了一趟,他也一樣,他差點一時腦熱讓自己失去所有,清醒過來想一想,對他也是劫後餘生。”
這話是這樣沒錯,于是黃桦也不再去深究丁達的所思所想,從頭至尾他和丁達都不是一個世界、一個腦回路上的人,難以理解丁達也并不奇怪。
如果一定要說丁達先前那場瘋狂有什麽後果,那就是讓黃桦在最崩潰危急的時刻意識到,姜啓對自己是多麽重要,而自己又是多麽恐懼失去姜啓。
一直以來未曾面對的事情在黃桦心頭落下一粒種子,他輕輕地問姜啓:“姜啓,在學校等不到我的時候,你有讨厭過我嗎?”
姜啓誠懇地回答:“有。很讨厭你平時吊兒郎當什麽都說,最後一刻卻什麽也沒說。也讨厭我自己,讨厭我自己無能無知,還有無法自控地喜歡你。”
“喜歡我還要找別的男朋友嗎?”黃桦突然轉了個話題,半認真半玩笑似的問姜啓。
姜啓顯然愣住了,黃桦在他面前搖搖手機,得意道:“前些天事情讨論度很高的時候,我看到有人在分析你的歷任男友。說我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姜啓尴尬不已,嗯嗯啊啊好半天也沒想到一個合适的措辭,他壓根沒想過,他又不是明星,他的感情生活也值得讨論。
于是姜啓只好打持久戰,說:“這個說來話長……”
黃桦又把手機收回來,道:“算啦,我也不是嚴刑拷打你,只是好奇問一問。其實分析裏也沒有具體到誰是誰,都是推測,你別這麽緊張,專心看路。”
黃桦越是這麽說,姜啓就越是緊張,那種四兩撥千斤式的問詢,既不經意,又能讓姜啓的每個不經意的回答都成為日後拷問鞭笞的工具,車裏空調開得這麽大,姜啓卻覺得自己汗都要下來了。
好半天,姜啓才只能用最老土的臺詞回答他:“以後都不會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在意還是裝的不在意,總之姜啓這麽說完時候,黃桦并沒有接茬,他拿着筆在平板上有意無意地添了幾筆,筆尖點過屏幕發出篤篤的有節奏的聲響,姜啓聽着像催命符似的。
黃桦并不是不在意的,前些天因為丁達的事情焦頭爛額,他的思緒想不到這件事上來,現在麻煩事一一處理完畢,那種隐約名為嫉妒的情緒便如潮水般逐層上湧。
不過或許是行走在視野開闊的地區,人的心胸也變得開闊了,黃桦心裏倒是真的算不上太惱怒,他只是嫉妒跟姜啓錯過的這幾年。
在這一點上姜啓和黃桦是不約而同的,他們都對過去彼此沒有自己的歲月而倍感遺憾,長久分離過後,才會覺得一直并肩是一件多麽可貴的事情。
天氣實在太炎熱,半路在休息區停靠時,連休息區前擺攤小販支起的巨大遮陽傘也遮不住日頭,塑料座椅燙得吓人,黃桦坐在上邊,龇牙咧嘴的。
姜啓數落他道:“燙就起來,去車上待着。”
黃桦不滿地對他說:“在車上坐了那麽久,早就累了,我在外邊呼吸新鮮空氣呢。再說了……”
再說後邊的話黃桦沒說出口,他突然噤聲,姜啓反倒望向他,以為他怎麽了,沒成想看到黃桦沖他做了個口型:“我屁股痛。”
他說這話的時候,雖然無聲,卻一字一頓,說一個字腦袋也要重重點下去,跟小孩似的,可說的話卻分明是在調情,姜啓被他這種既天然又做作的調情方式吸引,有點垂涎三尺的意思。
“是嗎?我給你揉揉。”畢竟是公開場合,休息區附近還有很多旅客,但姜啓就這麽大言不慚地打着馬虎眼跟黃桦這麽說了,沒人注意到他們倆,這仿佛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關心。
黃桦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他只是抿着嘴笑,眼睛緩慢眨動,眼尾勾着,睫毛撩出一個勾人心神的弧度。
最後還是黃桦來收尾,他起身,拿着手裏的礦泉水瓶輕輕冰了一下姜啓的臉,說:“笑容收一收吧,口水快流三尺長了。”
冰水讓姜啓清醒過來,擡眼一看,黃桦已經往停車的方向過去了。日頭下黃桦瘦瘦高高,他皮膚又很白,像泛着光,分明是穿最簡便舒适的肥肥大大T恤配及膝短褲,他看起來卻時髦又挺拔,可口極了。
姜啓看着他的背影就能回憶起每一寸肌膚的觸感,纖細的腰,緊致柔軟的肌膚下包裹着的骨骼,柔軟綿密的臀肉,爽到的時候會顫動的蝴蝶骨,這種隐藏的、秘而不宣的愉悅讓姜啓唇角的笑容怎麽也收不回來,占有一個人的成就感完全充實了他的心房。
黃桦走到車前,又停了,他轉身對姜啓說:“先別上車了吧,這會兒開車又困又曬,咱們四處逛逛,然後回車裏睡一會兒。”
姜啓無有不從,回車裏拿了相機,說:“那去周圍看看有沒有好看的,我給你拍照。”
休息區就在高速旁邊,周圍都是戈壁灘,又曬又幹燥,他們走了幾步,發現這邊的土地已經完全皲裂。
黃桦把手裏的礦泉水瓶擰開,将剩下的半瓶水倒進皲裂的土壤縫隙中,水分很快就被吸收蒸發了,幾乎沒有一點過渡的階段,就再度變得幹燥起來。
兩人面面相觑,又灰溜溜地回到涼爽怡人的休息區。姜啓舉着相機對着黃桦,說:“你怎麽這麽白?”
黃桦是很習慣于被拍照的狀态,他幾乎沒有對着鏡頭的拘束感,鏡頭一對準他,他就能找到自己的狀态。
姜啓對黃桦的狀态同樣很滿意,連續拍了幾張後把相機遞給黃桦,說:“這組照片直接導出也沒問題。”
黃桦點點頭,姜啓拍的照片的确很不錯,最主要是他最近心情也變好了,一掃前些天的頹唐和喪氣,事業心和自信感又回來了,人的精神氣也就随之提振。
“那你發給我,我要發條微博。”丁達追上來之前,黃桦堅持每天都發幾句游記外加幾張游客照,這個行為因為丁達前幾天的搗亂而被迫中斷,現在是時候重提。
姜啓說着話就開始給黃桦傳照片,尤為特地地叮囑黃桦:“我挑出來的都是我覺得不錯的,你都要發哈。”
黃桦仔細一看,有一張姜啓的自拍,和自己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