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一 1800KM
吃完飯以後換了黃桦開車,姜啓坐在副駕駛刷手機。
黃桦有些緊張地探頭望了一眼,看似不經意似的問:“怎麽了,不是說沒有問題嗎,怎麽還在看評論區,這麽多評論,你看得過來嗎?”
姜啓發現,一旦他覺察出黃桦的掩飾,他的緊張和不安其實很容易就能發現,比如此刻,他開着車,卻好像一直支着耳朵在等姜啓的回答。
姜啓伸了個懶腰,說:“這次不是拍的內容和拍攝方法都和以前不一樣嗎,所以想看看評論裏對這種模式有什麽反響。”
“那是什麽反響?”
“說起來還挺失望的。”姜啓笑着說:“根本沒幾條評論在意我的拍攝內容和拍攝方法改變了,大家都在評論裏@好友參加抽獎。一直以為我是做內容的,現在沒換湯也沒換藥,只是換了個熬藥的鍋,就讓我原形畢露了。”
黃桦也彎起嘴角笑了:“你抽獎抽那麽貴的鍋,我也想要啊。再說了,都是做菜,你也提前說了是租的民宿,還能指望大家問你什麽別的。”
打消了黃桦的好奇心,黃桦開始認真開車,姜啓猶豫半晌,先搜索了黃桦的名字。答案一無所獲,除了一些跟黃桦同名同姓的人發的內容以外,搜索頁面上幹幹淨淨。
姜啓托着下巴靠在車窗上發呆,他很郁悶,他當然不能主動問黃桦是怎麽一回事,但原地踏步他又心有不甘,反複思索好一陣,姜啓只能選擇最原始的方法,在搜索框輸入“淘寶 吃瓜”四個字。
顯示出的頁面終于沒讓姜啓感到一無所獲,對吃瓜發表感想的人很多,姜啓順着他們的關鍵詞,居然真的順藤摸瓜摸到了一絲脈絡。
“某寶上福阿發抄襲大頂的瓜吃了半個月,大頂照常上新,福阿發看起來已經打算關店跑路了,我倒要看看本來站福阿發的那些無腦顏狗還怎麽洗。”
“沒搞錯吧,福阿發是我上某寶最常逛的幾家店之一,有沒有上新我都會去看的那種,早就知道大頂跟他處不來,沒想到居然搞出抄襲的事情來。你國原創,不過如此。”
“真的不明白你們為什麽覺得福阿發是個懷才不遇的人,他上的那個學校業內排行怎麽樣一查就知道,要是真有能耐會淪落到那個學校去嗎?這群無腦粉被蒙了眼了吧。”
……
姜啓如夢初醒,福阿發是黃桦的微信名字。
抄襲。姜啓在心裏把這兩個字滾了一滾,那種灼熱如燙手山芋一般的痛楚讓他的心驟然攥緊。作為內容創作者而言,抄襲兩個字就等于奪命符,一旦貼上這兩個字,那在這個行業裏只會舉步維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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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如果舉證方沒法判定對方真的抄襲了自己,那也會将自己拖入泥沼之中,所以黃桦的競争對手言之鑿鑿,不知道黃桦被對方捏住了什麽把柄。
是的,姜啓不信黃桦抄襲,不僅不信黃桦會那麽做,他甚至發自內心認為,黃桦沒必要那麽做。黃桦的天分和努力遠在他見過的諸多“藝術領域”同齡人之上,而且做設計是黃桦的夢想,黃桦怎麽會愚蠢到拿自己一生所追求的行業去做傻事呢?
姜啓在心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望向認真開車的黃桦,受了這麽大的委屈,一句話也不說,悶頭就走,甚至還想一去不回。姜啓的心頭感到酸澀苦悶,他仔細想了想,這種情緒叫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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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桦開着車,一路行至鄰省南部,這邊南北差異很明顯,往北是與西北融為一體的荒漠,向南則是險峻崎岖的高原。進入崇山峻嶺,黃桦開車的動作越發小心起來,姜啓歪着腦袋望着黃桦。
黃桦飛速瞥他一眼,然後說:“你別看我,你拿相機拍拍外邊。”
姜啓拿過相機,又突發奇想,說:“咱們試着開一下天窗吧。”
黃桦順遂他的心願,打開天窗,山間的冷風霎時灌進車內,姜啓的頭發被吹亂了,黃桦哈哈大笑起來,又眼疾手快地關了天窗。
“冷嗎?”他問。
姜啓悻悻地把頭發捋順,道:“本來再開下去都要暈車了,結果這一下把我給吹精神了。”
黃桦看着導航,說:“應該快到了。”
果不其然,他說完這話沒多久,視野就開闊起來,這種開闊自然比不上平原地區的開闊,只是相對于方才夾在山路中的狀況而言,他們進入了一個村鎮。
“再往前走還是今天就住在這裏?”黃桦問。
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于是姜啓拍板決定:“就住在這裏吧,今天晚上可以在周邊逛逛,再往前走該天黑了。”
黃桦颔首,又有些意猶未盡:“還想再體會一次追着落日跑的感覺,爽。”
大抵是為了圓黃桦的心願,他們在小鎮上繞了一圈都沒有能接待他們的酒店旅館,正值旺季,小鎮已經客滿了。
咨詢過後姜啓和黃桦才得知,大多數人都和他們一樣,擔心再往前就天黑了,所以夜宿在此,但小鎮本身不大,載客能力也有限。
一家酒店前臺是本地人,熱情地給他們指了路:“再往前走兩三個小時有個大點的鎮子,應該會有空房,我們本地的景色在這一路上都能看到,也不用覺得遺憾。”
再度上路,因為心裏有底,開車的速度慢了下來,兩個人都有心去欣賞沿途風景了。柏油公路從廣袤的草原穿過,草原随着地勢起伏,河水沿着公路奔騰。正值夏季,是雨水豐沛的季節,河道裏的水流沖刷過岸邊的積石,稍微把車窗開一道縫,就能聽見嘩啦啦的水聲。
日落前最後的燦爛光明時刻,整條路上是明晃晃的亮色,河水也泛着金光,黃桦開車時在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鏡,心情愉悅到甚至吹了幾聲口哨。
姜啓笑了起來,問他:“這麽高興嗎?”
黃桦認真地點了點頭,說:“高興,心情就好。”
姜啓也笑了,車裏響着很俗套的車載音樂,是姜啓出行前特地下載的适合自駕的歌單,車裏氣氛達到出行多日來的最高潮。
太陽落下去的速度很快,先前還卡在山頭,現在已經要落下山谷了,天邊雲霞燦爛,一路向西而去,追着落日向前,真的會從心底滋生出一種地久天長的浪漫私奔之感。
姜啓突然開口說:“黃桦,靠邊停一下吧。”
黃桦不明就裏,但仍然照做,他停在路邊,汽車輪胎擦過路邊細碎的石子,穩穩當當停下來。黃桦轉頭問姜啓:“怎麽了?”
姜啓傾身過來,伸手捂住黃桦的墨鏡,黃桦只能透過姜啓的指縫看到他的臉漸漸貼近自己的臉,然後柔軟的唇瓣覆在了自己的唇瓣上。
大約是覺得墨鏡捂着也礙事,姜啓的拇指和中指張開,将黃桦的墨鏡摘掉,黃桦眼前出現短暫的白光,姜啓的鼻尖和他的鼻尖貼在一起,兩個人完全動情地親吻了起來。
黃桦眼前的白光變得不再短暫,持續的猶如煙花炸裂一般的熱鬧在黃桦心頭噼啪響起,他的腦內一片空白,驚喜和愛意如潮水一般淹沒了他,他沉溺其中,感到一陣窒息式的爽快。
親吻結束以後姜啓捧着黃桦的臉,他看着黃桦的眼裏盛滿了柔軟和茫然,心頭一陣長嘆,這聲嘆氣沒能掩飾住,事實上他也在黃桦面前嘆氣了,黃桦的睫毛抖了幾下,避開了姜啓的目光。
他睫毛垂下來,在眼睑投下一片陰影,是他的重重心事堆疊。姜啓沒有說什麽,他摩挲着黃桦的臉頰,想要說些什麽,尚未開口,煞風景的電話響了。
姜啓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目光有一瞬間的凝滞,然後他對黃桦說:“我下車接個電話。”
黃桦嗯了一聲,姜啓打開車門下了車,黃桦坐在車上,看着姜啓走到路邊,背對着他,黃桦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無端端地覺得姜啓的表情一定很煩躁而焦慮。
姜啓用腳有一下沒一下地踢着路邊的石子,石子被踢進路邊的河道裏,連一絲漣漪都沒有,很快就被夏季豐沛的水流沖刷席卷而過,帶去了未知的地方。
黃桦坐在車上開始發呆,和姜啓在一起的時間很愉快,是這些年以來他從未體會過的愉快,而這樣的日子越是開心,就越讓黃桦覺得這好像是一段偷來的日子。他不知道能這樣過多久,更不知道如果有一天難堪的往事被拆開,姜啓能不能全身而退。
黃桦并不在意自己的狀況,他已然深陷泥沼,無論是向前一步還是向後一步,都脫不開滿身腥臭而污髒的模樣,但姜啓不是,他的事業是他幾年來辛勤耕耘換來的,黃桦不能毀了他,也不能毀了他的事業。
但現在看來,好像瞞不住了,姜啓總會知道,而他捂着不說,姜啓的明白就只能通過外力。黃桦覺得自己實在自私,因為貪戀短暫的幸福愉悅,所以拼命捂着,其實只換來數日爽快,還有像夢一場的魚水之歡。
姜啓知道了會怎麽樣呢?黃桦想拿出自己的手機看看事态發酵到什麽地步了,結果伸出手才發現自己的手指僵硬,連彎曲一下都不行,手心裏已經是濕漉漉的汗。
他越發焦灼而心虛,并沒有發現此刻姜啓已經打完了電話打開車門,黃桦聽見響動擡起頭來,對上姜啓的眼睛,姜啓的表情沒什麽變化,黃桦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我打完了,要走嗎?或者咱們一起在路邊逛逛吧,剛才我發現河裏的水又清又涼,你可不能錯過。”
他雲淡風輕,黃桦幾乎要落下淚來,他茫然地哦了一聲,手忙腳亂地解開安全帶,說:“好,你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