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
表白的人是姜啓,然而更為尴尬的人好像卻是黃桦。黃桦這些年顧不上自己感情上的事情,再加上他也有些自己的後顧之憂,因此總是搖擺不定,面對姜啓的告白,他實在是一籌莫展。
一方面,他害怕姜啓只是一時興起,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姜啓會堅定不移。總之他左右不定,快要把自己給裝進箱子裏了。
好在姜啓是個心态俱佳的,他表白完,被黃桦拒絕了,也好像沒事兒人似的,繼續跟黃桦逛吃逛吃。
黃桦已經不像最開始那樣什麽東西都不吃了,這得益于姜啓不斷地督促他,好像跟黃桦自己傾吐了一些壓在心頭的心事也脫不開幹系。
他們晚上回到酒店躺在床上,兩人一人一張床,在黑暗裏姜啓忽然問黃桦:“黃桦,你不吃飯也是因為做街拍的時候養成的習慣嗎?”
黃桦突然被問起,很是愣住了一瞬,呆滞了一下才回答道:“如果吃得太多了會影響上鏡,而且飲食作息都不規律,也吃不了太多,習慣了。”
姜啓沒說什麽,既不長篇大論教育他這樣不行,也沒說別的,只笑了一聲,道:“那你應該來我工作室的,我新招來的助理畢業兩個月胖了三斤,整天嚷嚷褲子穿不上了。”
他自賣自誇地笑了起來,“我做菜真的挺好吃的,這不是擺拍。”
黃桦好像也笑了,他低聲說:“我看着也覺得不會難吃。”
這話裏的意思大約就是也得嘗嘗才行,他講話如此小心翼翼,姜啓又覺得黃桦心頭仍然壓着諸多往事無法纾解,他想自己就像搬運工,要一層一層搬掉那些壘在黃桦心頭的巨石,才能讓他的天性重見天日。
姜啓說:“那可不行,你不能光看,還得親口嘗嘗。咱倆離得也不遠,下回邀請你來我家吃飯。”
黃桦輕輕地嗯了一聲,關于以後的話題,他已經不像旅途一開始那樣回避,姜啓覺得這是一個好現象,尚未開口,黃桦就先說話了。
“不過我真沒想到你怎麽住在那邊了,那邊社區的環境其實算不了太好,租金也不低。”
這原本是一個很生活化的話題,倆人将話題展開,應該能聊很多彼此生活上的事情,只可惜這并不是姜啓的生活,他尴尬地咳嗽一聲,在黑黢黢的屋子裏也好像能感受到尴尬的氛圍。
“說起來又有點擺拍的成分在,租在這裏是因為拍視頻需要,顯得生活化,接地氣。視頻已經夠不食人間煙火了,如果在其他方面沒有讓目标觀衆産生共鳴的地方,就很難落在觀衆心裏被他們接受了。”
姜啓說完,黃桦了然點頭,又發覺在關了燈的房間裏點頭姜啓應該看不到,于是說:“其實為了完整塑造一個網絡上的人設而做出這麽多努力,想想也是敬業的一種。”
Advertisement
“你這話有安慰到我。不然我也會開始質疑我每天都在做什麽了。”姜啓說。
“那網絡上的你跟現實中的你差別很大嗎?”黃桦問完,有點抱歉地說:“我沒怎麽看過你的視頻,這樣問是不是有點太不禮貌了。”
姜啓在被窩裏翻了個身,朝向黃桦那一邊,說:“這兩個問題其實是一個問題,我也不是家喻戶曉的明星,沒看過又有什麽不禮貌的,但是在鏡頭前面呢,大家或多或少都會有演的成分吧,更別提我是靠這個吃飯的。”
姜啓還想絮絮叨叨地跟黃桦聊些別的話題,沉默一瞬聽到對面的床上發出輕輕的呼吸聲,黃桦睡着了,于是姜啓也噤聲,可他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怎麽也睡不着。
姜啓還在想黃桦望向他的那一眼,他像無枝可依的倦鳥,終于等到了自己可歸的林子。
姜啓感覺自己被套牢了,姜啓于他而言有第一眼的春心萌動,有難耐的本能的欲望,有越發放不下的征服欲,又有那種滿足雄心虛榮心的保護欲。黃桦脆弱而堅硬,姜啓愛不釋手。
·
姜啓睜着眼睛興奮到半夜,第二天醒來的後果就是頭痛欲裂,黃桦睡了一覺起床精神抖擻,奇怪地望着姜啓,道:“你沒睡好嗎?”
姜啓當然沒法說自己是肖想黃桦肖想到了半夜,只能含含糊糊打了馬虎眼将這事遮掩過去,好在黃桦也并不是尋根究底的人,他分寸感極強,姜啓有時候會覺得他對一切都保持一種沉默克制且忍耐的态度。
他們準備在這做城市多停留幾天,城市的底蘊很難通過走馬觀花式觀看而體悟出來,黃桦喜歡有歷史厚重感的地方。人只有站在漫長而浩瀚的歷史長河面前時,才會體會到你我都是如此渺小。而生活加諸于他身上的種種痛苦和不平,好像才有可能輕輕放下。
因為渺小,所以不值一提。
姜啓跟着黃桦去排隊買票,漫長的隊伍在巍峨的城牆下蜿蜒,這座城市熱得超出尋常人的想象,姜啓覺得手臂皮膚刺痛,但黃桦好像感覺不到。
黃桦不僅瘦,還白,日頭之下他在獨自發光,但不刺眼,像一塊瑩潤的玉。姜啓熱辣辣的胳膊挨着黃桦的胳膊碰了一下,觸感跟他想象中一樣,涼且柔,黃桦轉過半張臉望着姜啓,姜啓又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網上不可以買票嗎?這裏排隊的隊伍也太長了。”
黃桦彎起嘴角笑了一下,說:“票在網上已經買好了,現在是在買票上車。”
姜啓詫異起來:“為什麽不開車過去?”
黃桦捂着嘴角壓低聲音,終于顯露出一點少年時的俏皮:“聽說站在這兒排隊會遇上很能聊的票販子,自己開車過去感受不到的。”
他們正說着,果不其然有操着不是很地道的普通話的票販子走過來,票販子手插在口袋裏,問他們:“去哪?八個景點通票288,現在上車就能走。”
黃桦擡眼看了姜啓一眼,示意他跟自己打配合戰,而後開口問:“哪八個景點?”
姜啓哪裏還能顧得上黃桦在跟他說什麽,他被黃桦這一眼看得心旌搖曳,原本只在肌膚裸露處才有的熾熱,現下已經毫不客氣地鑽進心口,密密麻麻全都是黃桦的眼波蕩漾。
票販子不說是什麽景點,只敷衍回道:“來我們這裏必須要看的,不看的話你就是白來一趟知不知道,來都來了,這麽大老遠的,我聽你講話不是本地口音,南方人吧,你說說看,這麽遠……”
黃桦打斷他的話,又問:“那你這票是哪來的?只能在你這兒買嗎?我怎麽沒聽說過,靠不靠譜啊?”
“靠譜,怎麽不靠譜,我們這是全國連鎖的旅行社內部票,本來只有買了他們的地陪業務才能享受這個優惠的,現在從內部通道拿出來,你不用我們的導游也可以……”
票販子喋喋不休地跟黃桦介紹他們的業務,黃桦瞧了姜啓一眼,但感覺姜啓的腦電波好像不怎麽在線,于是就沒指望他,只能自己上陣。
“是嗎?那我先打旅游咨詢電話問問吧,八個景點太多了,玩不過來。”
一聽要打電話,票販子立刻就萎縮了,他嘟嘟囔囔地一邊說着“這種優惠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還考慮,你再考慮的話真的,錯過了再也趕不上”,一邊轉身尋找下一個對象。
見人走遠了,黃桦才伸手在姜啓面前晃了晃,道:“你想什麽呢?魂不守舍的。”
姜啓被黃桦給晃醒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咳咳,這太陽太曬了,把我給曬蒙了。”
黃桦歪着腦袋想了一下,見他臉都有些泛紅,而眼前的隊伍又遙遙無期,于是道:“那咱們還是開車過去吧。”
黃桦特地來排隊,等着跟票販子掰扯幾句胡話,看起來是很不着調很幼稚的行為,換做別人這麽沒事找事地作弄一番,姜啓一定會惱火。
不過如果那個人是黃桦,姜啓反倒有些欣慰。終于又感受到黃桦難得的少年氣息,黃桦又表現出一種年輕人會有的活力和鬧騰勁頭,如果沒有把姜啓當做一個可以信賴依靠的人,想必也不會這樣的。
被黃桦需要的快感籠罩着姜啓,直到他們坐進開着冷氣的車裏。冷熱相遇,姜啓這才覺得自己手臂生疼,有些曬傷的前兆,黃桦看了一眼,又繞到後備箱翻了半天,翻出一罐防曬噴霧,還有一套新的冰袖。
“趕緊噴點,然後把這個套上吧。”黃桦說。
姜啓老老實實噴了防曬,而後為難地皺起眉頭,拎着冰袖猶豫:“這不是更熱了嗎?”
“都快曬傷了還不趕緊捂一捂,什麽防曬都不如物理防曬管用,你不是還得靠臉靠身材吃飯嗎,不能回去了變成黑白兩重天吧。”黃桦說。
黃桦急切又嫌棄地同他講話的模樣像是姜啓渴望過很多次的家庭生活。姜啓是願意囿于晝夜廚房與愛的人,歸宿感說起來玄妙,感受也不盡相同,姜啓是在黃桦這裏才體會到那種旅人漂泊後的停靠穩妥之感。他看着黃桦,便認定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黃桦一邊說着,一邊拆開包裝拉着姜啓的胳膊就要給他套上。突然感到姜啓的手臂僵硬,他擺弄不得的時候,黃桦疑惑地擡起了頭,想開口再勸勸姜啓別這麽倔強,卻看見姜啓深深地看着他。
“你了解我要用臉蛋身材吃飯。”姜啓開口說話了,聲音是非常性感的喑啞,“那你了解我現在要做什麽嗎?”
黃桦的耳尖霎時就紅了,他不由自主地朝後閃躲一分,立刻被姜啓伸手撈進懷裏,姜啓将他按在自己心口,手指鉗着他的下巴,不由分說地親吻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