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逃離研究所(十三)
季輕歌的神經已經緊繃到頂點,稍有點風吹草動就會突然崩盤。
她聽到了門外的動靜。她知道,那些東西還沒有離開,并且開始騷動了起來。
處理房間內的敵人已經令她筋疲力竭,隐藏在門外蠢蠢欲動的威脅更令她瀕臨崩潰。
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後聽到了門口。她聽到輕巧的敲門聲,仿佛是勝券在握的敵人對她的嘲弄與戲耍。
她從未覺得自己的感官如此敏銳過,任何一點動靜都會在腦內無限放大。
但是她不能倒下,她沒有人能夠依靠,只能舉起自己的電鋸,試圖給敵人出其不意的一擊。
但是她看清門外的人時,卻愣在了原地,淚水忍不住湧上眼眶。
她沒有想到這個人還能回來——而且是毫發無傷、甚至比之前更具活力地回來。她也沒有想到,這個人會願意來找他們。
郁謹自覺地退了半步,避免電鋸直接捅到自己胸口。他向屋內望了一下,季輕歌、霍初安、辛棠三個人都在,陳炎倒是不知去向。
房間明顯也是一間辦公室,現在桌椅都翻倒在地,紙質文件滿屋亂飛,鮮豔的血花濺在牆壁與文件上,像是潑在雪地裏的紅漆。
霍初安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幹巴巴地道:“大佬,你……你還活……呸,你來了啊。”
他臉上有不少淤青,眼睛腫得像核桃,臉變形得幾乎看不清原本的樣子。他的額頭和衣服上還沾着些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整體看起來狼狽不堪。
郁謹點點頭,試圖從屋內找到陳炎的蹤跡:“發生什麽了?陳炎呢?”
霍初安嘴邊的笑容變得更加奇怪,配上臉上的傷痕有一種詭異的愉悅感:“他死了。”
他稍微讓開身體,讓郁謹看清堆疊的文件和殘破的桌腳。在雜亂無章的文件下面,伸出了軟癱的人類的手腳。
被割破的衣袖下露出肌肉虬結的手臂。從體型和膚色上來看,這就是陳炎。
“他把門堵上以後,叫我們搜房間裏的線索。但是我們沒想到,屋子裏其實還有一只FX,就躲在櫃子裏,等我們一打開櫃子就沖出來。陳哥他頂在最前面,所以被纏上了。”
霍初安似乎想表現出自己的遺憾和可惜,但他的語氣卻只透露出隐隐的幸災樂禍:“其實啊,那個門當時為什麽會突然打開?肯定是裏面有東西在開門啊!可是我們都沒細想,就這麽進去了。”
季輕歌深吸一口氣,聲音哽咽,眼神卻有些發狠:“我們聽到外面一直有聲音,不敢出去,只能勉強和他戰鬥。陳炎手上還有一半噴霧,能減緩他的移動速度,所以并沒有那麽難受。但是畢竟也只有一半,沒辦法讓他完全昏迷,所以陳炎提出,讓我們用盡一切方法,來攔住他。”
所謂的“一切方法”就是讓他們當人體盾牌上去犧牲。在危險面前,陳炎最先保護的只可能是自己。
季輕歌擡起頭,眉毛皺起,有些自嘲地道:“他為什麽不想想,如果當時還有滿瓶的噴霧就好了。只要再多半瓶,哪怕再多一點點,也許就足夠讓這只FX昏迷過去,我們也不用争吵了。可是我們只有半瓶了,本來我們可以有一整瓶的。”
她說到後面,聲音有些咬牙切齒。
“陳哥說,我們都沒什麽用,就算死了也沒什麽損失,所以叫我們頂上,可是我們都太弱了,上去就是送經驗的,一點作用都起不了。所以,陳哥只能,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為我們阻擋住猛烈的攻擊,”霍初安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陳哥真是個偉大的人。”
“他是我們之中實力最強的,這個時候只有讓他出去,才能争取最多的時間,才有活下來的可能。”季輕歌垂下眼簾,輕輕撫摸着手中的電鋸,平靜陳述的語調中透露着嘲諷,“我們只能把他推到前面,讓他做一個英雄。”
這是他當初不讓郁謹進門的原因,現在也成了其他三個人一致把他推出去的理由。
一直恍惚地蜷縮在牆角的辛棠,這個時候也擡起頭,憔悴而迷茫地看着他們:“我們受過的傷太多了……我的藥已經不夠了,沒辦法救他。而且在FX進攻的情況下,我根本沒時間幫他治療。”
三個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看起來疲憊不堪。霍初安大概還是記得保護兩個女生,受的傷最重。既然戰鬥結束了他們都沒有治療傷口,看起來是真的藥不充足了。
郁謹掃了一圈,沒看到FX,問:“那FX呢?”
“和陳哥同歸于盡了,為了紀念,我們把他們葬在了一起。”霍初安再次感慨,“我想我會永遠記住陳哥為我們做出的犧牲的。”
堆疊的文件就是他們為陳炎所埋的冢,而上面的血則是用于紀念的花。
FX的屍體就和陳炎的屍體躺在一起,仔細看能看見漆黑的尾巴尖。
“研究所內應該有負責醫療的地方,你們可以先去休整一下。”郁謹收回目光,波瀾不驚地問,“你們在這裏找到什麽線索了嗎?”
“有,一些FX的基本介紹,還有一個不知名的研究員寫的日記。”霍初安擦擦臉,忙不疊去地上翻找。他的眼睛被打腫了,看不清東西,搜索的動作遲緩而滑稽,好幾次撿起文件又掉到地上。
季輕歌咬咬下唇,把即将奪眶而出的淚水忍了回去,聲音有些顫抖:“你……沒事嗎?”
郁謹一雙漆黑的眸子宛如深不見底的幽潭,平靜無波:“沒事。”
他越是這樣,季輕歌就越是自責。
“其實你想罵我們就罵吧,不用為了任務忍着。無論有什麽理由,我們當初就是做的不對。”她捂住嘴,不讓自己大聲哭出來,“對不起,我當時沒攔住他。”
她覺得自己就是個膽小鬼。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明明不認同陳炎的行為,卻礙于對方體力上的壓制,只能聽他的指令。好不容易遇到了郁謹,不用聽陳炎瞎指揮,卻眼睜睜看着他被陳炎推到危險面前,而她居然連幫他拉住門都不敢。
她從來都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雖然郁謹好好地回來了,她卻一直良心不安。她知道,郁謹為了完成任務不會和他們挑明問題,但是這不代表他真的不在意。
郁謹倒是真不怎麽在意。站在季輕歌的立場上,他只會做出一樣的選擇——畢竟自己的生命更加寶貴。
何況他也沒真的遇到什麽險境。
“你這麽做沒有問題,不需要自責。”
“可是我……”
郁謹冷淡地掃了她一眼,準備放她冷靜一下,自己去跟霍初安一起找新的線索。
季輕歌失落地垂下頭。她知道,郁謹肯定會和他們疏遠。
怎麽會有人不計較生命威脅呢?
可是這也是他們自作自受。
她有些自暴自棄地想,就算郁謹現在想辦法燒了他們,她估計都不會有怨言。
“你真的不在意嗎?”辛棠突然擡起頭,抓住郁謹的褲腿,聲音輕柔而悲傷,“我們差點把你害死。”
郁謹面無表情地搖搖頭,感覺有點頭疼。他對于安慰人一竅不通。
于是他準備叫霍初安:“找到……”
霍初安哭喪着臉轉過頭,手抖得像篩糠:“大佬,你還是罵我兩句吧,你這個樣子我總覺得你想背後捅我兩刀。”
郁謹:……
他臉色不由一沉。
霍初安:“!!!大佬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要殺我!”
郁謹左右為難,不由蹙起眉。辛棠眼睛裏含着淚水,忽然從地上站起來,一把抱住他:“對不起,我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可以原諒我嗎?”
郁謹目光一凜,擡起手臂把她隔開。
與此同時,門口突然響起一聲響亮的尾巴敲地聲,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倏地從門口閃到屋內。
霍初安震驚到手腳冰涼,只能吼一句:“小心!”
季輕歌先是怔了一下,很快鼓起勇氣,把電鋸對準了不速之客。
4號優雅地伸出手臂,把郁謹攬進懷裏,向後退了幾步,尾巴尖勾住他的腳踝,親昵又微含妒意地問:“他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