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相見不識
再睜開眼時，伊昕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轉頭看了看，是一間簡陋的屋子，疲倦的母親趴在床前沉沉睡着，方才那些可怕仿佛只是一場夢靥，已經過去。
她張張口，嘶啞的嗓子卻只發出不成單字的音調、雖然聲音極為細微，伊夫人還是醒了，忙扶她坐起，倒了杯水讓她慢慢喝下，慈愛地撫着她亂掉的頭發。
喝水時雙頰有些隐隐作疼，伊昕潤了潤嗓子便放下了杯子，紛亂的記憶在腦中亂竄，愈加頭昏腦脹，強撐着困倦的雙眼問：“哥哥呢？”
“他在隔壁房裏歇着。”
“怎麽回事？”伊昕困惑。
“你爹趕來還了債，那些人得了錢便走了。”伊夫人撫上心口，幽幽嘆了口氣，“真是好險。”
伊昕又何嘗不是這麽想？但腦中不斷閃過的片段不斷重複着那一段痛苦，身上的創口又是最佳的證據，就連欺騙自己那是一場虛假的噩夢也不可能了。
“娘，你的傷……”忍住即将奪眶而出的淚水，伊昕甩甩頭，将注意力放在現在。
溫柔笑了笑，伊夫人緊緊握着她的手，輕輕地開口，就像怕驚擾她似的，“娘沒事，一切都好了。”
一切都好了。
默念着，伊昕躺下試圖再次睡去，等母親幫她撚了被角，門扇阖上的細微聲音響起，她才猛地坐起，打量起這簡陋的客棧，心中愈加不安。
一路上父母都有些小病痛，雇馬車花了不少銀子，看大夫買藥又花了不少銀子，吃些進補的佳品又是一筆大開銷，再加上現在還債，一向挑剔的父母選擇住這樣的客棧，可見……銀子所剩無幾了。
事實上，他們因為請了大夫而付不起住店錢，在當晚被趕了出去。不敢回破廟，他們最後在小巷中我窩了一夜，第二日當了首飾，伊勳病的太重，減去買藥的花費剩下的錢只能撐幾天。
他們想過去寺廟求收留，但這樣的人太多，方丈再是慈悲也顧不得，何況伊勳根本不能長途跋涉上山去。最重要的是，大夥雖然壓在心底，但還都念着在攜月樓境況不明的興兒。
伊正虎之所以還有銀子還債，是因為還未進門便被趕了出來，隔日再去，裏頭人一聽意圖，立刻關上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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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都找不到活，伊昕強撐着任要起身去幫忙，不料父母都看得出她在勉強，堅決讓她休息。
伊昕不是沒有想過去找許先生，可是……國都之大，從何找起，且當初離別許先生并沒有打聲招呼，也未留下只言片語，似乎并不願意再往來。
真到了只剩下一個饅頭的時候，他們達成了給将醒來的伊勳吃的一致。
餓了一天之後，身子不好的伊夫人最先倒下，伊昕想到了乞讨，伊正虎思慮片刻，終是無奈去了，卻被地頭打了回來，加之近日大赦，不少免罪的惡霸出來作威作福，一人甚至将伊正虎的腿打斷，往他身上撒尿，“這賞賜可是托了太子的福，哈哈哈。”
被接回來的時候，伊正虎老淚縱橫，看四處為慶太子回皇城所挂的紅燈籠明亮刺眼，更顯得自家凄涼萬分。伊昕默然攙扶着父親，低着頭掩蓋滿臉淚痕，欲轉移話題，“爹，你說，那皇長子十年前原來只是失蹤，被燒死的只是個奴才，母妃華貴妃再度得寵，真是天意弄人，對吧。”
“哈哈哈哈，”伊正虎忽的跪倒在地，不顧腿上疼痛，大笑，“天意弄人，弄死的，是……是我們奴才的命啊！”
街上奔走的人停步指指點點起來，伊昕卻沒了将爹饞起來的運氣，扶的時候自個兒跌在地上。看的人裏三層外三層，父女倆痛哭起來，全然不顧。
本着多讨些銅板的目的，他們來的是城內主道，常有達官顯貴經過。這一哭堵了路一時不覺，等到被前來的官兵大聲呵斥，伊昕才如夢初醒，用盡力氣卻移不了伊正虎一分。方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加上一日顆米未進，她再怎麽使勁也是徒勞，她邊哀求四周群衆幫忙，衆人卻怕官兵，根本不敢上前。
眼見着貴人就要到，官兵一急就揚起了武器就要打下，伊昕死死抵住将落的長棍，跪在地上哀求，叫她爹趕緊挪到人群中。
伊正虎見這陣勢，不顧斷腿全力爬去。看父親安全，伊昕才松了手，不料已經耽擱了一會兒的官兵不解氣，定要杖打她一下才罷休。她一擡頭邊見着近在咫尺的一棍，閉眼正想受下，卻聽一聲“慢”。
明明輕柔動聽的聲音，其中卻有不可違抗的堅定氣勢，伊昕愕然，看官兵恭敬退至一旁，循聲望去，透過無數守衛随從勉強探見，發現如此陣勢的竟只是一頂華貴精致的小轎。轎子旁聽吩咐的一個小丫頭說與附近守衛後，守衛離開，她跑了過來，微笑着同官兵低聲說幾句，再轉頭朝伊昕有禮道：“這位姑娘，我家小姐請您到府上一坐。”
并沒有任何詢問的語氣，她為難地看向擔憂的伊正虎，卻沒想到方才的官兵自覺自發走過去将伊正虎說了幾句後，背起，不算恭敬，可也客氣不少。
如此，伊昕便從命。
随着這行人走了不久，伊昕便到了一處大宅，牌匾上書“孫府”二字。等伊正虎被背進裏頭療傷，轎子才落地，裏頭走出一位妙齡女子，眉眼如畫，含着淺笑，僅一個擡手的動作便引得人目不轉睛，好像蔓蔓青柳拂過一般癢至心中。當她用看向伊昕時，雙眸澄澈如靈泉，不沾半分俗氣。
只是悲切的伊昕一來是個姑娘家，二來餓的沒力氣，愣了會兒後便對這美人外貌沒了多大感覺，張張口，卻不知從何說起，這美人應當是孫家小姐，而國都最有名的孫小姐，她聽過，在閑事中，被纨绔子弟樂鑫喜歡的那一個。
忽的，從轎子裏又跑出來了個小男孩，一直盯着她瞧，卻又不敢靠近，怯生生地躲在孫小姐後頭。伊昕覺得蹊跷，還未開口便被阻止。
“先去看看令尊吧。”她笑道，柔美的聲音因外貌更是出彩，也反之增色幾分。
點點頭，伊昕局促不安地跟着大部隊進去，裏頭雖然大，卻處處顯示主人用心點飾，淡雅清麗，沒有半點金銀珠寶點綴，卻滿滿墨香，十分貴氣。
奇怪的是，被孫小姐牽着的小男孩不斷好奇打量着她，一刻不停歇，好幾次張張口似乎要與她說話，最後又躲到了孫小姐後頭。
正療傷的伊正虎房中不便讓人進去，他們等候在外。小男孩嘟囔了一句“餓了”，便被另一婦人牽走，卻一步三回頭，似乎很是不舍。
等上藥好後，她們進去，大夫向伊昕交代了幾句離開。等伊正虎和伊昕轉而感激看她，孫小姐才開口，“您在這好好養傷，有什麽盡管吩咐下人便好。”
感激的伊正虎恨不得三跪九拜，無奈在床上動彈不得，道謝後無奈道出需回家照顧家人，孫小姐笑笑，說早已經派人去請了。
兩人俱是一驚，她面對疑惑的目光說，“清岚只想讓你們安心，擅作主張了一次，若有冒犯還請……”
“哪裏哪裏，姑娘又如何得知我們還有家人，家人何處？”伊正虎疑惑。
“伯父還請稍等，”孫清岚吩咐帶人上來，不一會兒“爺爺”的叫喚聲便從外頭傳來，剛才去吃東西的小男孩過來，風一樣地撲到伊正虎床前，小臉上滿是眼淚鼻涕。
愕然一會兒，伊正虎終是認出了孫子，激動地抱着伊正興。
伊昕看在眼裏自是高興，孫清岚主動解釋道，“興兒是我一位朋友在攜月樓時救下的，暫時寄住在這裏。今天我帶他出去玩，回來時他說看見了爺爺，我才将你們請來，讓守衛去打探你們的家人在哪兒。方才來報，說是已經找到了，你們很快便能一家團聚了。”
原來如此，因為興兒多年來只見過伊昕一次，伊昕現在又已經變了不少，所以剛才小男孩有打量之舉，不敢相認。
如此大恩大德，伊昕跪下，再三感謝，伊正虎也忙着下床跪謝，都被孫清岚扶了起來。她笑道，“若真要報恩，便在這兒好好養傷。”
時來運轉，伊家暫住在孫家。孫家夫婦也分外熱情，又喜歡興兒，時常玩笑道：“我們想孫子這麽久，你們就可憐可憐咱們，讓興兒多呆一會兒吧。”說罷他們還打量女兒。孫清岚每次聽到這句雙頰都染上紅暈，低頭不語。
過了一陣子，伊昕一大早便被孫清岚叫去，商量哪件衣服好看，而孫府上下也忙活着。她有些猜到，詢問了一句，得到的答案果然是：孫清岚未來夫婿要來。
本就打心底替她高興，又聽說那人便是救下興兒的好心人，伊昕更是想孫清岚漂亮又善良，得到這樣的好夫君是應得的。
不知不覺忙到了傍晚，伊家人也在家宴受邀之列。緊張的孫清岚始終輕輕握着她的手，伊昕笑問，“他叫什麽名字？”
“顧子昱。”孫清岚就連說名字都赧然。
顧子昱？伊昕這些日子聽說過，他是孫大人的得意門生，才得了狀元，在聖上前又是個紅人，有人說，當年的許世明和傅仲青都不一定及得上他。
等更大一片喧鬧聲傳來，孫清岚手上力氣加重，但沒有弄痛她。伊昕也等着看傳說中的顧子昱究竟怎樣。等那些人識趣地讓出一條路，那個人緩緩走來，燈光映上他的臉，兩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孫清岚挂上溫柔的笑容，伊昕也笑了，卻是僵在臉上，不知如何反應。
“清岚。”那人上前，像是沒有看到她一般，對孫清岚溫聲細語地問候。
伊昕識相離開，手緊緊捏着衣裳，捏疼了自己仍是不知，腦中一片混亂。
無論樣貌，聲音，眼神，都和她十年來熟悉的人一樣。
世上，真的有這麽相像的人嗎？
是顧子昱，還是……喬楚？
作者有話要說：
- -終于把喬楚拉出來了
我最喜歡的部分終于來了
伊昕終于要被虐了- -
矮油雖然只有我自己但看着好爽，後媽附體哈哈哈哈哈（這句話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我不是後媽-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