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吵架 (1)
唐遠去學校申請休學一個學期。
校長似乎挺意外的, 大概以為他會直接退學, 再三确認是不是休學一個學期。
唐遠的态度堅定,就像是他相信他爸在這個學期結束前一定會回來一樣。
校長看他怎麽都不改變主意, 就沒再說別的, 只讓他放寬心, 把事情都處理好了再回來完成學業。
唐遠禮貌的打了招呼離開,他一邊等電梯, 一邊給輔導員回微信。
輔導員是個善解人意的大姐姐, 一句不問唐家的事,就給唐遠發各種出色的劇目, 元旦晚會上跳的《初戀》也有發給他看, 讓他有時間就練練基本功, 練練舞,不能荒廢了。
她還說一個年過去,班裏多了兩對情侶。
話題怎麽輕松怎麽來。
輔導員說現在班裏跳的最好的是陳雙喜,進步非常大, 她跟其他老師都很震驚。
這個在唐遠的預料之中。
陳雙喜說他要成為舞蹈家, 站到最大的舞臺上去。
唐遠剛出大樓就看見了當事人, 站在花壇邊上,穿的高檔白色羽絨服,圍着個條紋圍巾,臉上長回來了不少肉,很水潤。
似乎是在有意等他。
唐遠下了兩層臺階,陳雙喜就朝他這邊小跑着過來了, 喏喏的喊,“唐少。”
他徑自往前走。
陳雙喜下意識伸手去拽唐遠的衣擺。
Advertisement
唐遠的身形頓住,他轉過頭,視線往下一掃,“松手。”
陳雙喜咬了咬唇,聲音很輕的說,“唐少,去年我跟你說過的,就算你不把我當朋友,我也會把你當朋友。”
唐遠的唇角一抿,他記得陳雙喜是這麽說過,在這之前還跟他聊了幾句。
那時候陳雙喜告訴唐遠,說來說去,還是錢的問題,要是有錢,我媽就不會走上那條路,他是那麽說的。
唐遠聽到那句話,表情古怪的看着陳雙喜,把他給看慌了,結結巴巴的解釋。
于是唐遠安慰了陳雙喜,還提起了他的爸爸,得到的是他激烈的排斥。
之後陳雙喜問了唐遠一個問題,問的很小心翼翼,他說,唐少,如果哪天你發現我不是你想的那樣子,你會不會不再把我當朋友?
唐遠的回答是,哪兒來的如果。
現在回想起來,唐遠覺得自己很搞笑,敢情陳雙喜那晚說過的每句話都不是胡思亂想,是有目标有方向的深思熟慮,想的可多了,心思很深。
相依為命的親人病逝,給陳雙喜造成了極大的影響,遠超他預料。
陳雙喜看唐遠遲遲不說話,就從後面走到前面,把腦袋垂了下去,“我也說過,我會記得你的好,以後會報答你。”
唐遠居高臨下的看着陳雙喜,眼尾吊起,不容拒絕道,“陳雙喜,把頭擡起來。”
陳雙喜的纖細的身子顫了顫,他慢慢的擡起頭。
唐遠目睹陳雙喜抿緊嘴唇,臉頰邊出現了一對兒小梨窩,“從小到大,我身邊有很多虛僞的人,要多虛僞就有多虛僞,我不在乎,因為他們不是我的誰,可要是我在乎的人跟我來那一套,我就會很糟心,感覺自己像個傻逼。”
他的語氣一頓,笑着說,“你,還有張舒然,你倆讓我做了兩回傻逼。”
陳雙喜又把頭埋了下去,埋的很低很低。
唐遠整了整大衣袖口,時間真是個厲害的東西,看看,這會兒他多平靜啊,就像是在講一個小故事,而不是自己的經歷。
“你跟張楊是兩個性格,張楊是表面驕傲,內心自卑,你跟他完全是反着來的,你的內心很強大,陳雙喜,下次再見面,希望你不要再裝了,沒必要。”
陳雙喜一點點直起了腰。
唐遠不鹹不淡的說,“二少,這就對了。”
陳雙喜的眼角飛快的抽了一下,“我跟我媽搬過很多次家,其中有一個地方就在孫禮家斜對門,我知道他有個心心念念的初戀。”
說着,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遞過去,“上面有他初戀的地址。”
唐遠看了看陳雙喜,“這就是你所謂的報答?”
陳雙喜搖頭,“不是。”
“以後我會報答唐少,這次不算。”
要是擱以前的唐遠,還真不收,但現在的他知道自己不能意氣用事,個人情緒要克制。
收了紙條,唐遠忽地發現了什麽,一把拉住了陳雙喜搭在胸前的圍巾,“這圍巾是誰讓你戴的?”
陳雙喜說,“大姐。”
唐遠的眉心蹙了蹙,陳雙喜在鳳明路的店裏打工,陳列大姐常去,很快陳雙喜就進了陳家,她還讓他戴陳列的圍巾,看來就是她在兩頭搞事情,八成是想讓陳家的繼承人跟私生子起內哄,好給自己丈夫謀利。
“你沒問她圍巾是哪兒來的?”
陳雙喜說沒有。
唐遠盯着陳雙喜說,“這是陳列的圍巾。”
陳雙喜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睜的更大了些,看樣子是真的不知情。
唐遠說,“你翻翻圍巾,上面應該有個大寫L的标簽。”
陳雙喜翻了,他在圍巾左下角看見了一個L,用黑線繡上去的,跟周圍的顏色差不多,很不明顯。
唐遠對陳列大姐沒什麽好印象,長了張刻薄的臉,總是陰陽怪氣,她這麽做是想讓陳雙喜難堪,提醒他私生子就是私生子,別得意忘形,哪怕被帶出去,也跟繼承人沒法比,導致陳雙喜嫉恨陳列。
說不定還能想辦法把陳列激怒。
熟悉陳列的人都知道他是個炸藥包性子,一點就炸。
唐遠的視線在陳雙喜臉上游走了一圈,看在那張紙條的份上多說了一句,“陳家是最傳統的豪門,就是你電視裏看的那樣,有過之而無不及,看看遠在異國他鄉回不來的陳列就知道了,既然你非要趟渾水,那就趟吧,好自為之。”
陳雙喜望着唐遠的背影,大聲喊,“唐少,我會永遠把你當朋友!”
頭一次這麽大音量,聲音裏帶着輕顫。
唐遠腳步不停的前行,其實他挺想問陳雙喜,你的朋友是用來欺騙,用來算計的?
問了沒什麽勁。
這年頭別說朋友了,連十幾二十年的兄弟也那樣,該怎麽着就得怎麽着,各走各的路吧。
繼陳雙喜之後,唐遠跟張揚打了個照面。
陳雙喜是有意等他,估計張楊也是,他一進學校,就有人把消息放到校內網上,想知道他的行蹤并不難。
張楊之前只是在系裏有名,現在上升至整個學校,他年輕,底子好,化了妝跟不化妝區別不大,所以他那張臉已經不能随便露出來了,得用口罩兜着。
唐遠想繞道走,他真的不想跟張揚說話,也沒什麽好說的,他們的人生并沒有能重疊的地方。
硬要說有,就是跳舞了。
可眼下他們都因為各自的理由将跳舞剝離出了人生。
對唐遠來說,那一處留了個洞,空蕩蕩的。
張楊并未走太近,他停在恰到好處的距離,清傲的擡下巴,“去喝一杯。”
“我跟你?”唐遠就跟聽到天大的笑話似的,“張楊,你沒事兒吧?腦子進水了?”
張楊的唇線繃了繃,“學校附近不方便,去遠一點的地方。”
唐遠當沒聽見的越過張楊往前走。
張楊不慌不忙的立在原地說,“初一那天晚上,我去找了裴大哥。”
前面的人腳步猛地滞住,他的臉上露出了得逞的表情。
半個多小時後,唐遠坐在一家悠閑會所裏面,他把大衣脫下來丢一邊,要了一份牛肉粉絲湯,一壺龍井,還要了個冰淇淋,沒管對面的張楊。
服務員是個挺秀氣的男孩子,身上的氣息很甜,是gay,還是個Bottom。
此時小Bottom眨巴着濕漉漉的眼睛看張楊,問他需要點什麽,說話的聲音很軟很糯。
氣氛很微妙。
唐遠跟張揚也是Bottom,前者上下左右無所謂,前提是對着喜歡的人,後者是年底一次醉酒做過Top,感受比做Bottom要好,掌控欲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而且也将自己受過的屈辱發洩了出去,從中找到了扭曲的快感。
因此不自覺地,張楊對面前跟自己差不多同齡的男孩子多看了兩眼。
那男孩很敏銳的察覺到了,害羞的往張楊那裏瞟。
“噗哧——”
唐遠抖着肩膀迎上兩道目光,“不好意思,沒忍住。”
男孩那張秀氣的臉轟地一下就全紅了,結結巴巴的說,“請,請,請問……”
“我沒什麽要點的。”
張楊冷着臉看過去,男孩立馬縮了縮脖子,拿着菜單快步離開了。
不多時,牛肉粉絲上端了過來,唐遠拿筷子撈一點吹吹,自顧自的吃了起來,他餓了。
來學校之前開了個視頻會議,開了快五小時,簡直可怕。
牛肉的香氣飄得滿桌都是。
張楊大概也餓了,但又死要面子只能忍着,他從背包裏拿出一個紙袋,從自己這頭一路推到唐遠面前。
唐遠掃了眼紙袋子,眼睛閃了閃。
“猜到了吧,”張楊說,“這裏面就是我上次偷拍的照片。”
唐遠不知道張楊存的什麽心思,他沒碰眼皮底下的紙袋,繼續吃粉絲。
“視頻我都删了,沒有留。”張楊說,“本來我想留着,将來如果我走投無路了,就以此來跟你魚死網破。”
唐遠吃着粉絲,聲音模糊,“那什麽不留了?”
久久沒有回應,唐遠擡頭,差點被口水嗆到,因為對面的張楊正在樂,還不是偷着樂,是正大光明的樂,不像是撿了錢,倒像是撿了金子,後半輩子金光閃閃。
這一幕怎麽看怎麽詭異。
唐遠打開紙袋子倒出照片,伸出一根食指撥了撥,拍的不算清晰,卻都能辨認得出來,裏面是他跟裴聞靳。
有裴聞靳背着他從酒吧裏出來,有他緊抱着裴聞靳脖子,也有裴聞靳把他從背上撈到懷裏,唇蹭在他耳朵上,臉頰上……
不看照片,唐遠真不知道裴聞靳看他的眼神竟然可以那麽炙熱,甚至到了有些魔怔的程度。
那副寡淡刻板的樣子太有欺騙性了。
唐遠壓制住躁動的心将照片全部拿到手裏,一張一張看完,那段時間的一出出都在他眼前浮現,仿佛就是昨天發生的事情。
然而已經過去兩個月了,中間出了很多事,可以說是人事已非。
唐遠啧啧,“可惜視頻都删了。”
張楊說,“他那裏有。”
唐遠的心情愉悅了起來,“那就好。”
張楊鄙夷的扯了扯嘴角,與此同時眼裏也出現了幾分得不到的妒怨。
“說吧,”唐遠把照片全收進紙袋子裏面,寶貝的用胳膊壓着,“你特地在學校裏等我,究竟想幹什麽?”
張楊正要說話,左邊就傳來聲音,“我說你怎麽不接我電話,原來是在這兒會情人啊。”
蔣惡的出現攪亂了周遭還算流暢的空氣。
唐遠第一時間就把紙袋子卷了卷塞進大衣口袋裏面,他事不關己的吃自己的粉絲,點都點了,還是大碗的,不吃浪費,況且他肚子在叫。
死冷的天,蔣惡就跟身體裏裝了個小太陽一樣,穿的黑色皮衣,還敞着,裏面就一件淺色T恤,健碩強壯的身材一覽無遺,陽剛硬氣,男人味重,有安全感,招小姑娘們喜歡。
這一點從經過這邊的年輕女服務員頻頻側目,差點撞到沙發的行為上面可以看得出來。
蔣惡在張楊旁邊坐下來,“早上跟中午都喂你吃了那麽多,還沒吃飽啊?”
張楊的自尊心有多強,旁人是想象不出來的,得跟他接觸接觸才知道,他的确是個床伴,卻不願意讓人看見那麽難堪的自己。
尤其是在自己瞧不起,又控制不住羨慕嫉妒的唐遠面前。
蔣惡發覺張楊的身體繃的很緊,臉上冷若冰霜,以為是嫌自己惡心,一個耳光就甩了過去。
那一下力道恐怖,張楊的頭被打歪了,嘴角流出了血絲。
唐遠把還剩很多的粉絲往前面一推,喝了幾口龍井,就端着一口沒吃的冰淇淋起身。
蔣惡擡起兩條結實有力的腿架到對面的沙發上,攔住了唐遠的去路,“我讓你走了嗎?”
唐遠瞥瞥張楊臉上那個鮮紅的巴掌印,無聲的唏噓。
那次他在機場撞見蔣惡把張楊壓到牆上打啵,看那霸道的架勢火熱得很,就算不是真愛,也是喜歡。
結果呢?
剛才那一耳光甩的很響亮,壓根就不是情侶間的情趣,是純粹的暴力。
唐遠耳膜都震了一下,事實再次證明,他是真的看人不準,很有必要找個時間去檢查一下視力。
眼下他一刻都不想待。
“不讓我走,那要怎麽着?請我看直播?”唐遠端着冰淇淋,輕笑着說,“我對直播不是很有興趣。”
“還有,別亂用詞語,我跟張揚頂多就是同學關系,到此為止了。”
蔣惡涼飕飕的說,“是嗎?”
下一刻就一把抓住張楊的頭發把他扯到自己跟前,“親愛的楊楊,不是他,那你背着我跟誰搞到一起去了?”
張楊冷冷的看着蔣惡,他長得不柔弱,眉眼英氣逼人,嘴角那縷血絲襯的他有幾分魅惑。
蔣惡罵了聲操,扣着張楊的手就要在沙發上硬來。
良心發現,又或者是智商回升,改變主意把人強行拖進了衛生間。
唯一的觀衆唐遠沒插手,他找不到插手的理由跟立場。
成年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誰都一樣。
唐遠坐下來吃剩下的那些粉絲,有感而發的想起來前幾天看見的一個娛樂新聞,集兒女雙全,夫妻恩愛,功成名就,大滿貫等人設于一身的影帝被爆曾經做過某富商的地下情人,還是個男三。
直接颠覆了所有影迷們的認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做了一件事,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要做好早晚有一天會被人知道的準備。
估計影帝的翻車給了其他被包養的人一次警醒。
包括聰明的張楊。
不止是娛樂圈,其他圈也是一樣,包養有風險,既想要得到資源,又想要得到真心,哪兒有那麽沒的事,怕的是連資源都得不到。
影帝還是好的,起碼風光了幾十年,慘的多了去了。
唐遠以為短時間內不會再見蔣惡,沒想到第二天下午對方就沖進了他的公司,在一樓大廳跟保安打了起來。
保安沒主動攻擊,全程防守,明宇少東家的身份擺在那兒,沒人敢不顧忌。
蔣惡不是繡花枕頭,他力氣大,下手準又重,招招兇狠,沒一會兒就把幾個保安給打趴下了。
何助理下樓處理,被蔣惡揮到了牆上,她皮鞋的鞋跟高,直接就把腳給崴了。
唐遠會開到一半就出來了,他扯了領帶丢到辦公桌上,瞪着躺在黑色皮沙發裏,渾身酒氣的蔣惡,“你他媽發什麽瘋?”
蔣惡喝了不少酒,眼睛猩紅,“張楊在哪兒?”
唐遠一臉錯愕,“你有毛病吧?”
蔣惡突然跳起來撲向唐遠,将他死死摁在一堆文件上面,“說,張楊在哪兒?”
唐遠胸悶氣短,還有點想吐,蔣惡噴在他臉上的口氣太沖了,他厭惡的按住對方肩膀,用力推到一邊,手撐着桌面站起來,“什麽鬼?張楊不見了?”
蔣惡粗粗的喘氣,樣子駭人。
唐遠的心思轉了轉,“昨天換誰被你那麽對待,心裏都會有氣,他搞失蹤這一出完全是因為你,和我半點關系沒有,別跑我這兒來,跟個瘋狗一樣亂吼亂叫。”
“那你告訴我,他昨天為什麽找你?”蔣惡的眼神陰鸷,“你們鬼鬼祟祟的幹什麽?”
唐遠整理着微亂的白襯衫跟鐵灰色馬甲,“我不知道。”
“我也好奇,當時我問了,他正要說,你就過來了,後面的事就不用我說了吧。”
蔣惡不信,他逼近些,一八五以上的身高跟硬漢的外形散發出了很大的壓迫感,“唐遠,現在的我可不是當年的我。”
“是,”唐遠說,“現在的你牛逼了。”
蔣惡抓起桌上的筆記本,作勢要往地上砸。
唐遠卷着襯衫袖子,規規整整的折了兩段,他不合時宜的感嘆,什麽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就是,現在他的生活起居嚴重受到那個男人的影響。
“蔣惡……”
唐遠用目光一寸寸打量着蔣惡,覺得他像一頭被看不起的小寵物挑戰了權威的成年雄獅,想找到那小寵物活活捏死再吃到肚子裏,誰窩藏就一并弄死,“你跟我怎麽也算是自小相識,勸你一句,我是個很記仇的人,今天你砸了我的筆記本,我明天就把你車砸了。”
蔣惡獰笑,“我怕你不成?”
“怕不怕的不重要,我就是把話給你說清楚了。”唐遠随口一問,“你只有張楊一個伴?”
蔣惡一臉荒謬,“開什麽玩笑!”
“不是啊,”唐遠說,“那你這副樣子給誰看呢?”
“還是說,你們簽了合同,你給他多少資源,多少錢,他答應陪你幾年,現在人找不着了,你懷疑他想毀約,就咽不下這口氣?”
蔣惡的面部扭了扭。
唐遠挑了下眉毛,看來是猜對了。
那張楊挺有想法的,老虎嘴裏拔牙,不但要有自己找死的勇氣,還要有他人相助才行。
“以我對張楊的了解,他是個極要強的人,要強到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就你的身價跟條件,在金主裏面算很不錯了,他不至于舍棄,你想想是不是踩到了他的底線?”
蔣惡将筆記本丢回桌上,惡聲惡氣道,“關你屁事。”
“本來是不關我事,”唐遠的眼神一冷,“可是你打了我的保安,弄傷了我的助理,打亂了我的會議安排,還害得公司上下員工精神受到驚吓,現在就關我的事了。”
蔣惡譏笑,“說的一套一套的,啊?”
他對着辦公桌用力踢了兩下,桌腳摩擦着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我找遍了整個城市都找不到,除非有人在背後幫他,你有那能力讓他逃離蔣家的勢力範圍,昨天他又見過你,你們鬼鬼祟祟……”
唐遠忍無可忍的打斷,“狗屁的鬼鬼祟祟,張楊跟我不對盤,這事兒你不知道?”
“張揚每次見我都要冷嘲熱諷一番,外加鼻孔朝天的挑釁,整的好像我欠他的一樣,昨天雖然我不清楚他的目的,反正不會是好事兒,我跟他到不了鬼鬼祟祟的那一步,這輩子連朋友都做不成。”
“單純的交易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托張楊的福,我對他有一種生理性的反胃。”
蔣惡冷靜了下來,“真不是你幹的?”
“不是,”唐遠拍拍他的肩膀,“老哥,你這通火發錯地方了。”
聽到這稱呼,蔣惡用見鬼的眼神看着他,一兩分鐘後說,“不過一個張楊而已,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老子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我理解。”唐遠實在懶得跟他周璇了,就繞過辦公桌打開第一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張黑卡給蔣惡,“我家的‘金城’你還沒去過吧,去年進來了一批員工,全是些漂亮男孩。”
蔣惡沒接,“我可沒有lt癖。”
“都是成年人,長得嫩,顯小,他們有專人訓練,有部分完成學業開始上班了,有部分還在學習。”唐遠笑着說,“你要是看上了哪個,随便帶走。”
蔣惡這才接過那張黑卡,玩味的說,“既然是唐少的美意,那我怎麽好辜負。”
唐遠說,“玩的開心點。”
“下回你再過來找我,碰到被你打傷的小保安,我希望你能道個歉,人混口飯吃不容易,還有我那助理,跟了我爸很多年了。”
蔣惡走到門口時回頭,滿臉匪夷所思,“唐遠,你的變化真大。”
唐遠心想,要你經歷我這些,你的變化也小不了。
蔣惡一走,唐遠就變了臉色,他解開馬甲的幾粒扣子,叉着腰在諾大的辦公室裏來回走動。
心裏那股子火越燒越大,越燒越旺。
幾分鐘後,火勢沖出了那顆心髒,直往頭頂蔓延,唐遠撥了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號碼,“你在哪兒呢?”
那頭響起裴聞靳的聲音,“高速上。”
唐遠透過敞亮的落地窗看城市的繁華與喧嚣,“什麽時候回來?”
“要晚一點。”
“行吧,”唐遠說,“我在辦公室等你,回來了就來找我。”
裴聞靳是八點多回的公司。
唐遠晚飯沒吃,沒胃口,他坐在辦公桌後面,雙手指縫交叉着搭在一起,一見男人推門進來就發出聲音,啞啞的,“裴聞靳,張楊的事,你打算什麽時候跟我說?還是……”
“我不問,你就不說?準備瞞一輩子?”
裴聞靳把公文包放沙發上,接着他坐下去,上半身往後仰,一絲不茍往後梳的發絲微散,眼眸微微阖着,眼角眉梢全是濃重的疲憊。
唐遠的喉頭哽了哽,語氣從生硬變得柔軟,“張楊找你是初一的事,這馬上就十五了,我連個屁都不知道,要不是今天蔣惡找上門,跟我說一大堆有的沒的,我結合前後有了想法,還蒙在鼓裏呢。”
裴聞靳的眼皮撩起,“傷到你了沒?”
“現在誰都傷不了我。”唐遠定定的看着他,“就你可以。”
裴聞靳招手,“過來。”
唐遠站起身,坐的時間長了,腰酸背痛,腿還麻了,他站原地扶着桌子待了會兒,不怎麽麻了就走到沙發邊上,完了又走到後面,伸手去揉男人的太陽穴。
“張楊不見了,蔣惡來公司發瘋,差點把我的筆記本給砸了,裏面好多重要資料呢。”
少年在小聲嘀咕着,語氣裏有幾分撒嬌,幾分埋怨,聽着可愛,招人疼。
裴聞靳握住太陽穴一側的手摩挲,将事情的經過都說了出來,說的很詳細。
唐遠聽到的前因後果跟猜想的大同小異,他還是情緒失控的将手從男人掌心裏抽離,像個被踩到尾巴的貓,一下子就炸了毛,“裴聞靳,我就想不通了,你幹嘛做事情都瞞着我啊?”
說着就繞到前面,盯着男人的臉,“你是覺得我玻璃心,瓷器心,容易碎掉,承受不住一點兒重壓,還是怎麽着?”
裴聞靳掐了掐眉心,“不是承受不住,是想讓你輕松點。”
“你又不是我,怎麽知道你把什麽都攬下來,我就一定能輕松?”唐遠吸口氣,“我在想,是不是我弄錯了。”
裴聞靳猝然擡眼,那裏面烏壓壓一片,看的人心慌。
唐遠後脊梁略微發涼,他下意識的退後一些跟男人拉開距離,“我一直覺得我們之間沒代溝,現在看來,還真有,挺大一條,就擱在我們面前,你看到沒?”
裴聞靳默不作聲,周身氣息依舊沉穩,只是眼眸裏面的暗色聚集的越來越多。
“我希望你在我新手上路的階段幫我,不是說要像個智障一樣被你護在後面,是想跟你站一塊兒,懂不?”唐遠接着往後退,将距離拉的更大一些,他咽了咽唾沫,笑着搖頭,“你跟我爸一個樣,都很矛盾,一邊想我盡快長大,一邊又在我還沒解決問題前就搶先解決掉,甚至不讓我碰一下。”
他苦惱的嘆口氣,“裴聞靳,這樣我要怎麽長大呢?嗯?”
幾秒後唐遠又說,“你要是再這樣下去,我就會把你從你男朋友的位置調到長輩上面去,潛意識裏那麽做,曉得我的意思吧?”
沙發上的人突然站起來,神情可怕到了極點。
唐遠人已經退到了門口,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害怕,按理說自己的身手那麽好,不應該怕成這樣。
可能是長輩的威嚴?
又或者是平時這個男人的強大跟深不可測已經在他心裏根深蒂固?
盡管他們早就親密無間,那種威嚴依然完好無損。
裴聞靳脫了西裝外套,動作粗魯的扔到沙發上,一連解開了領口那裏的三顆扣子,露出一片精實的胸膛,正在大幅度的起伏着,脖子上的青筋突顯了出來。
這些都在暴露一個現象,他已經處在失控的邊緣。
唐遠全身繃的死緊。
裴聞靳看少年如臨大敵,胸腔裏流竄的狂暴情緒一凝,“站那麽遠幹什麽?”
唐遠沒說話,眼睛裏寫着呢,怕你吃了我。
裴聞靳用黑沉沉的目光看着貼門而立的少年,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小,他半響模了模臉,難得幽默了回,“我有那麽可怕?”
唐遠還是沒說話。
裴聞靳面無表情的動了動薄唇,他坐了回去,從口袋裏拿出煙。
唐遠想也不想的就沖過去把他手裏的煙盒扣到桌上,不敢看他陰雲密布的臉,丢了個臺階過去,說話的語氣像是在哄,“我就一個爸,別跟他搶了,你當你的男朋友,不好嗎?”
漫長的死寂過後,裴聞靳嘶啞着嗓音開了口,“不說了?”
“不說了,”唐遠瞧了瞧男人,覺得陰雲有退散的跡象,他松口氣,“你叫外賣吧,我還沒吃晚飯,肚子都快餓扁了。”
“我先去裏面躺會兒,你冷靜冷靜,我也冷靜冷靜。”
裴聞靳靠坐在沙發裏,“我剛出差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唐遠愣是從男人平淡無波的話裏聽出了委屈,他撇撇嘴,“知道你辛苦,所以才不跟你吵了。”
“都是你在吵。”
“是是是,就我在吵。”唐遠切了聲,“也不知道全程放冷氣吓唬我的是誰。”
吃過晚飯,倆人都興平氣和了下來。
唐遠盤着腿坐在男人面前,抓着他的大手給他剪指甲,“下次再有個事,能跟我商量着來?”
裴聞垂眼,目光落在少年幹淨的臉龐上面,瘦了很多,年後一點沒長回來,沒出事前摸着圓乎乎的,現在一瘦下來,輪廓線條鋒利了很多,不像他媽,開始像他爸了。
“跟你說話呢?表個态啊!”
“好。”
唐遠滿意了,他把柔韌的腰彎下去,在男人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像求婚似的,特虔誠,“以後吵架,你別吓我,就跟正常情侶一樣吵架就行。”
裴聞靳不太懂什麽叫正常情侶吵架,難道他們不是?
“不是,”唐遠認真搖頭,“真不是。”
“我倆吵架……怎麽說呢,就是很恐怖,我說的是你啊,我不恐怖,我也就是耍耍嘴皮子,哎我說不好,你看看書吧。”
裴聞靳擡起手放在少年的臉上,摩挲着他的臉頰跟耳朵,“也許是年齡差的原因。”
“可能有,但不全是,”唐遠頓了頓,輕聲說,“你發火的時候我受不了。”
裴聞靳的喉頭攢動,“我會注意。”
氣氛因為那幾個字變得輕松且溫馨,清脆的咔嚓咔嚓聲從指甲剪上面發出來,持續了十來分鐘。
唐遠把男人的最後一個小手指的指甲剪幹淨,磨好邊邊角角,“你把張楊送到哪裏去了?”
裴聞靳說了一個地方。
“不是吧?”唐遠刷地擡頭,“那麽偏,你要他在小島上當一輩子漁民嗎?”
裴聞靳從少年手裏拿走指甲剪,托起他的手從拇指開始修剪。
唐遠眯眼看男人,“你打的什麽主意?”
裴聞靳淡聲說,“那要看蔣惡究竟對張楊是什麽心思。”
唐遠沒聽明白,深思了會兒才恍然大悟。
如果蔣惡在失去張楊以後看清了自己的內心,覺得張楊跟他的其他伴兒都不同,是特殊的存在,特殊到可以定義為喜歡,非要找到人不可,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弄到身邊。
那麽他們就可以利用張楊的行蹤來跟蔣惡談條件,跟他成為盟軍。
可要是蔣惡對張楊的失蹤發怒,僅僅只是因為被一個不放在眼裏的床伴給甩了,想把人抓回來整死,沒有別的心思。
真找不到就算了,不會花多少時間在那上面,那張楊便會在那個小島上生活下去。
他那張牌是廢了,還是有用,起多大作用,全看蔣惡。
思緒一捋順,唐遠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有些不寒而栗,他舔了舔發幹的嘴角,眼神複雜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有句話我說了你可能不高興。”
裴聞靳道,“那就別說了。”
“我還是想說,”唐遠蹭蹭他的臉,“你讓我說呗。”
裴聞靳,“說。”
唐遠想說的是你城府怎麽能那麽深,從嘴裏出來的話卻是,“你的存款有多少啊?”
咔嚓聲一停,裴聞靳擡了擡眉眼,“怎麽?”
“都給我,”唐遠又說,“算了,別給我了,你自己來吧,誠意更大一些。”
見男人面露疑惑,他把話說清楚點兒,“你捐一捐啊,行善積德。”
裴聞靳道出兩字,“迷信。”
“怎麽就是迷信了?”唐遠不稀得聽他那麽說,“有條件就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老天爺在看旁觀,一筆一筆給我們記着,多做善事總是好的。”
裴聞靳繼續給他剪指甲,“有句老話說,好人沒好報。”
“那只是表面現象,我們要透過現象看本質。”唐遠同學嚴肅說教,“人分前世,現世,還有後世,現世的果都是前世種的因,我們現世種什麽因,後世就結什麽果。”
裴聞靳抿了兩下薄唇,沉沉的說,“小遠……”
唐遠眨眼睛,“嗯?”
裴聞靳遲疑了會兒,“你沒事吧?”
唐遠,“……”
他使出殺手锏,“我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