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知道笛卡爾的身心二元論嗎?
“果果,我男朋友一會兒過來接我,要不要順路載你回家?”顏顏問木樹。
木樹連連擺手,“不用不用不用。”
“那我走了,明天見。”
“拜拜。”
看着同事們陸陸續續離開辦公室,木樹一時有些恍惚,好像自己從來都是過着這樣的職場生活一般。
木樹大學沒畢業便出道,像是機緣巧合又似命中注定。他以前有想過,如果不做藝人,他會是什麽樣子,大概就是現在這樣的普通白領,朝九晚五、上班下班,跟朋友吃吃喝喝、與同事說說笑笑,然後找個姑娘結婚,或許還會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然而,藝人的身份将這一切的設想都打破了。為什麽自己和孫果會變成現在這樣?交換身體後,木樹第一次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不是怎麽變成這樣,而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嘟嘟嘟……”
手機的震動聲打斷了木樹的思緒。
“喂,木樹,下班了嗎?”自己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過來,和自己不同的是,這聲音裏一點兒憂愁沒有,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到了最後一刻這聲音的主人還能找到樂事兒。所以,僅僅是交換了身體,對孫果來說,大概不構成太大的煩惱吧?木樹想。
“剛下班,往家走。”
“哎,木樹,你說我們這樣對話,像不像老夫老妻。”
木樹一時不知怎麽回話,只能默不作聲。
“哈哈哈哈,我開玩笑呢。對了,你回來的時候,順道去郵箱取下快遞。”
“買東西了?”
“啊,買了。”
輸入密碼,進屋。廚房裏乒乒乓乓,進自己的房子,不是冷冷清清,居然飯香撲鼻,這是木樹第一次擁有的體驗。
孫果戴着圍裙從廚房出來,“回來啦!去,桌上擺倆墊子,我把湯端出來就能開飯了。”
木樹乖乖照做,上下打量着穿着圍裙的“自己”,怎麽看怎麽別扭。做飯是自己的死穴,身邊人甚至粉絲都知道。
“要是被別人看見這樣的我,我不是我的事情,估計瞞不住了。”
孫果甩他一個白眼。“乖乖吃飯。”
飯後,兩人一人一邊,坐在沙發兩頭。各自拆各自的包裹。
“木樹,猜,我買了什麽?”孫果歪着腦袋看着木樹,把自己的包裹搖得哐哐響。
“有不猜這個選項嗎?”
“沒有哦。”
“那就書吧。”
“哇,厲害了!”
木樹嘴角上揚,心裏想,你自己房間裏,除了書還是書,“你這個問題難度系數為零。”
“猜猜是什麽書?”
“這我可不知道。”
聽到這話,孫果滿意地笑了,把書從紙盒裏取出來,嘴裏哼着“铛铛擋”的聲音,雙手捧着放到木樹面前。
“《精神分析引論》?《第一哲學沉思集》?……你看這些幹嗎?”
“木樹,你聽我跟你說……”
“幹嗎壓低嗓子裝深沉,正常說話。”
孫果幹咳兩聲,“我沒有裝,我,我只是剛才嗓子不舒服,而已。”
“《精神分析引論》和你要跟我說的話有什麽關系嗎?”
“其實我一直在想,我們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木樹挑眉,“所以,找出原因了嗎?”
“沒有。”孫果搖頭,“完全找不出原因,彗星也沒有要撞地球,天象也沒有要異變,我們也沒有吃什麽奇怪的東西。”
沙發對面的電視上,新聞聯播正在報道澳大利亞夏季洪水泛濫。
“現在,南半球依舊是夏天,北半球依舊是冬天,西雅跟我說,我家樓下的流浪貓今天也依舊只吃了半把貓糧一根火腿,世界一點變化都沒有——只有我們倆換了。”
木樹咽了下口水,“沒想到,你想的,還挺多。”自己曾覺得孫果對他們互換的事無動于衷。
“雖然我想不出我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原因,但我大概想到了我們怎麽換回去的方法。”
原本癱在沙發上的木樹瞬間坐直身板兒,“真的?”
孫果點頭。
“什麽方法?”木樹屏息靜氣。
“你知道笛卡爾的身心二元論嗎?”
“挑重點說。”
“現在我要說的都是重點。笛卡爾認為,我們的身體,只是裝載思想的一個容器,所以按照他的說法,如果我們說木樹這個人的時候,實際上木樹這個人,包含着兩部分的內容。身體的你和思想的你。”
“所以?”
“現在的情況是,身體的你和思想的你分開了。所以現在只要把思想的你再放回這具身體裏,木樹不就完整了嗎!”
“道理我都懂,可你不覺得,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根本沒辦法把我的思想、你的思想,放回到各自的腦子裏嗎?”居然期待孫果能找到辦法,木樹覺得自己大概是身體換了,腦子也壞掉了。
“所以,我打算研究研究這些書。”孫果拍拍手上的《精神分析引論》。
“放棄吧,弗洛伊德幫不了我們,按你的理論,去找瑪麗·雪萊更靠譜。”
“瑪麗·雪萊?你覺得我們現在是怪物嗎?”孫果詳裝生氣,上前一步,雙手捧着木樹的臉,“如果怪物長得這麽可愛,怪物就怪物吧。”然後咧嘴笑起來。
“請不要對我摸摸搞搞,謝謝!”
“切,我只是在摸我自己而已,OK?”
木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再次癱在沙發上,雖然對孫果的方法已經不抱希望了,仍順口一提:“孫果,你說的把思想換回來,怎麽個換法?”
“你覺得思想是什麽?”
“思想?不就是我是怎麽想的嗎,一個事情發生了,我會作何反應,這是思想。”
“那你認為是什麽塑造了你的思想呢?”
“你是在給我上哲學課嗎?”
“哎呀,不要糾結這些了,快回答我。”
“好吧好吧,什麽塑造了我們的思想是吧?大概是我們曾經經歷的事、曾經認識的人共同造就了現在的思想。”
“思考得很深刻嘛!”
“過獎過獎。”
“木樹,既然是曾經的事曾經的人,塑造了現在的我們。”孫果突然一本正經地看着木樹,“如果我們知道了彼此過往生活的每個細節,我完全知道了你的父母、你的朋友與你相處的每件事情。同樣,你也知道我的一切,甚至小到小時候爬樹摔骨折、被鄰居家小狗追着咬這種小事,那我們算不算思想上也做了一次交換。”
牆上的鬧鐘滴答滴答作響、電視裏已經開始播八點檔電視劇。然而這一切和木樹都沒有關系,他只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必須承認,有一剎那,他真的被孫果的話唬住了。
“如果我們知道對方生命裏發生過的一切事情,也許用催眠的方式,我們真的就能變回來。”孫果眼裏滿是期待和希望。
“你的變回來的方式,就是我欺騙自己我就是孫果、你欺騙自己你就是木樹嗎?”
孫果眼裏的光漸漸暗了下來,木樹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孫果,我知道,也許這真的是一種方法。”
聽木樹這麽一說,孫果立刻眼睛睜得大大地,等待下文。
“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不管我們能交換多少過往的記憶,但有樣東西我們永遠交換不了。”
孫果蹙眉,“你是說……”
木樹淡淡地笑着,帶着三分無奈、七分不知為何物的情緒:“就像我可以知道你奶奶教你詩詞的事情,但光有這個記憶有什麽用呢,你喜歡奶奶的心情,我根本無法感同身受。你也一樣,不是嗎?你也根本無法感受我……”
木樹突然停了下來,只長長嘆口氣,說道:“光有和奶奶的記憶,卻沒有喜歡奶奶的心情,這樣的孫果,真的是孫果嗎?”
孫果靜靜坐在一旁,眼底波濤湧動、臉上一片平靜。
“木樹,所以愛,才讓我們成為我們自己,是這樣嗎。”
“雖然不想承認,不過好像是這樣。”
“謝謝你,木樹。”
“謝我什麽?”突如其來的感謝,讓木樹納悶兒。
“謝謝你剛才說的所有的呀,我也不用糾結怎麽換回來這事兒了。你有你所愛的,我有我所愛的,所以,你永遠是木樹,我永遠是孫果,不管我們存在在什麽樣的形态裏。木樹,你知道嗎,你是比你自己想的還要好的人。”
孫果起身往練習室走,走到一半,又轉身對木樹說道:“不過,你粉絲在網上誇的那些,也千萬別太當真。她們也是真敢誇呀,啧啧啧。”
木樹哭笑不得。
“要不要上來看我跳舞?”孫果趴在練習室門口的護欄上喊到。
“不看!”
“我練了整整一天哎。”
“沒興趣!”
“你是真正做到了笛卡爾說的身心分離啊。上來嘛上來嘛。”孫果伸出一條毛腿,在樓梯旁做出個誘惑的姿勢。
“都跟你說了不要用我的身體做那種惡心的動作啊!”木樹“蹬蹬瞪”跑上樓。
“叮咚——叮咚——”
木樹和孫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是門鈴!”木樹終于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