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不想？”
秋晚低頭應了一聲。
蕭雲桓竟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的視線緊緊地凝在秋晚的身上，臉色也沉了下來, 又重複了一遍：“你不想？”
秋晚低着頭，點了點，沒有擡頭看他的反應, 只是小聲地回答他：“嫔妾覺得如今已經很好了，嫔妾的爹說過, 越要爬得高，就要承擔越多的責任, 嫔妾有自知之明，明白嫔妾定不能勝任皇上的衆望。惠嫔娘娘待嫔妾很好, 碧月宮上下也很好, 嫔妾十分滿意如今的日子。”
秋晚還記得呢。
當初她接到入宮的聖旨時，喜不自勝，在入宮前的那一段日子裏, 每天都是喜滋滋的。爹爹不願她進宮，跑過來和她說了許多許多宮中的事情，每一件都是險象疊生, 說完之後, 又看着她唉聲嘆氣。
當時爹爹拍着她的腦袋, 唉聲嘆氣地道：“就你這樣連讀書都不行的, 還想要去和別人争寵，別說當皇後了，估計剛入宮就被其他妃嫔設計給害死了吧。”
當時秋晚年紀還小, 也不懂秋父的擔心，還美滋滋地道：“我不想當皇後，我只是喜歡皇上呀。”
秋父的表情複雜的很，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言語能力。
“你不想争寵，不想當皇後，那就一直不起眼，說不定，進了宮以後連皇上的面都見不着呢。”
那是秋晚一派天真地回答：“沒關系的，我可以等，肯定可以見到皇上的，我也不用讓皇上來見我，只要遠遠的看上一眼就可以了。”
秋父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當秋晚入了宮以後，才總算是明白了秋父的話是什麽意思，入宮許多年，在變成貓以前，她見到皇上的次數屈指可數，即使這樣，她也沒有生出什麽争寵的念頭，她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連讀書都不行，就更別說和其他娘娘鬥心機，因而入宮之後，也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小偏殿裏，不找任何存在感，也順利地在宮中找到了一個求生之道，偶爾衆妃設宴請皇上過來，秋晚就能如自己當初所說的那樣，遠遠地看上一眼，滿足的不得了。
她一個人的小日子過得美滋滋，就連太監們見她不受寵，克扣了她的份例，秋晚也沒有覺得任何不滿。她和晴香只有兩個人，用的本來就不多，就算她再怎麽不受寵，也是個常在，太監們即使克扣她的份例也不會做的太過分，剩下的那些也就夠讓她和晴香兩個人花用了。而現在搬到了碧月宮裏，有惠嫔娘娘給她撐腰，不但伺候的人多了，吃食也精致了不少，秋晚更是滿意無比。
身為人時過得舒坦，身為貓時還能天天看見皇上，秋晚覺得沒有比現在更舒坦的日子了。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她入了宮，再也沒有辦法見到家人們。只是入宮的妃嫔本就不能出去，不管是爬得再高也一樣，青城離這兒更是遠得很，爹爹那個一身懶筋的人肯定也不願意動彈，在秋晚入宮時，就已經做好見不到爹娘的準備了。
她自我滿足，落到蕭雲桓的眼裏，就只剩下了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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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蕭雲桓是不信的，只是他無論怎麽聽，都聽不出她聲音中有一點說謊的痕跡。
蕭雲桓沉聲道：“擡起頭來，看着朕。”
秋晚茫然地擡頭，和他對視。
“把你剛才說得話再說一遍。”
秋晚更加茫然，看着他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嫔妾說，嫔妾不想。”
“……”
饒是蕭雲桓對此胸有成竹，自以為能看透所有人的心思，對上她赤誠的雙眸，竟也失去了言語。
晌久，他才狼狽地撇過頭，狀若無事地盯着石桌表面研究紋理，問道：“為何不想？”
“嫔妾能力低微，幫不上皇上的忙，不如其他娘娘厲害，四妃管理後宮多年，已經有很多的經驗，若是要嫔妾來，嫔妾只會做的一團亂麻，反而會給皇上添麻煩。”秋晚誠懇地道：“嫔妾的爹爹說過，有多大的能力，才能做多大的事，嫔妾自知能力低微，皇上還是将這麽重要的責任給其他娘娘吧。”
“……”
蕭雲桓盯着石桌的紋理看，原本心中有許多許多的話想要說，可事到如今，千言萬語也只剩下了無言以對。
他在宮中出生、長大，直到登基，見過了宮中無數面孔，見多了無數人想要爬，見過了其他人不擇手段，可唯獨沒有見過如眼前這個小常在一般，理直氣壯的說着自己什麽也不行，因此也理所當然地不争不搶，反倒是将機會拱手讓給其他人的。
明明有禦貓的偏愛，還有惠嫔相助，連他也因為玉球的緣故時常會來碧月宮之中，手中已經握了很多的底牌，換做其他人，有了這麽多底牌，早已經想方設法在他面前争存在感，偏偏這小常在卻無動于衷，送到手裏的底牌也被随手放在一邊，連看一眼都嫌多餘。
蕭雲桓沉默了許久，久到連秋晚都覺得奇怪。
她試探地喊了一聲：“皇上？”
蕭雲桓霍地站了起來，甩袖離開。
秋晚一時沒反應過來，連忙跪了下來，低頭行禮。等到明黃色的身影消失，周圍侍衛太監都走光了，她才疑惑地站直了身體。
“皇上這是怎麽了？”秋晚納悶地自言自語：“難不成是我剛才說錯了什麽？惹怒了皇上？”
她将自己剛才說的話回憶了一番，怎麽也想不出任何錯處來。
秋晚忍不住感嘆：“爹爹說的沒錯，我連讀書都不行，怎麽可能會明白那麽多呢。”虧她剛才還覺得自己每天和皇上相處，已經了解了皇上，結果現在卻連皇上的心思也沒猜出來，要是再去争寵，恐怕是沒過幾天就被皇上給厭棄了。
她還是乖乖地做個普普通通的低調小常在，等變成貓以後，再去安慰皇上吧。
秋晚回到碧月宮時，就撞見惠嫔娘娘貓着腰在找貓。
“玉球，玉球，你今天來了沒？”
秋晚走近，惠嫔聽到聲音，立時轉頭朝她看了過來。見是她，惠嫔立刻雙眼放光地問：“玉球呢？”
“禦貓今日還沒來。”
惠嫔頓時失望地低下了頭。
沒有見着貓，她也不急着走，反倒是直接在桌前坐了下來，問她：“今天你怎麽忽然出去了？”
平日裏，秋晚喜歡待在宮中不動，也鮮少會主動走出宮門，今天實屬稀奇。
“嫔妾瞧着今天天氣正好，便想着去禦花園裏走走，再過一段時間，這天氣要是熱起來，再出去走動就不方便了。”秋晚道。
“是了，等這天氣熱起來，連屋子裏待得都不舒服。”惠嫔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我得去找皇上多要幾盆冰去，不然可就難熬了。”
秋晚好奇：“惠嫔娘娘與皇上關系似乎非常好？”
“我與皇上？”惠嫔看了她一眼，倒也沒有隐瞞，直接道：“我是皇上放在宮中的眼線，專門盯着你們有什麽小動作的。”
饒是秋晚是貓時已經知道真相，可聽到她這麽坦然的說出來，卻還是吃了一驚。
看到她臉上的驚訝，惠嫔登時滿意：“果然是吓了一跳。”
“……惠嫔娘娘！”
“雖然聽起來離譜了一點，但是是真的。我也是只告訴你一個人，如果不是玉球選中了你，我也不會相信你，不過玉球的眼光，我自然是相信的。”
“……”
秋晚心情複雜的很。
“說給你聽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在這後宮裏呆了那麽多年，卻是一次用處也沒有派上。”說到這個，惠嫔就忍不住埋怨了起來：“皇上剛把這個任務交給我的時候，我還以為我要擔上什麽重任，結果皇上就只讓我将後宮裏的事情全都告訴她，唯一一次給我下命令，還是讓我找禦貓，再接着，就是将禦貓送到我這裏來了。”
“……”
“我原本還以為，是後宮人心難測，皇上是擔心自己的皇子有什麽危險，讓我暗地裏保護，結果別說保護了，連個皇子都沒有。”說到這裏，惠嫔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将秋晚吓了一大跳：“我每天穿得娘們兮兮的，還要跟別的嫔妃鬥心機，又要抹胭脂，又要在頭頂戴一堆首飾，結果皇上連個任務都不交給我，真把我當娘們塞後宮裏啦？”
秋晚：“……”
秋晚沉默地低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看着惠嫔在不經意間翹到了椅子上的腳，還有惠嫔身上英氣的打扮，再想到惠嫔娘娘每天早上都要去舞刀弄槍，一時之間，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惠嫔娘娘，您記不記得，您本來就是個女人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