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雲霄聞聲心中一動,驀地站起來,面向着梅影道:“我的劍呢?”
梅影見他這樣緊張,不屑地撇了撤嘴,冷笑道:“好個雲門世家大公子,就這樣小
家子氣,你們不是在行禮嗎?等行禮完了,再要劍不遲,誰會搶了你的劍!”
雲霄也不和她辯白,又大聲問了一句:“劍在哪裏!?”
他這又大聲地一問,梅姑娘氣得淚珠兒幾乎淌了出來,沒好氣地道:“呶!不就在
你身後地上嗎?有什麽希罕的,也犯得着這樣氣勢淩人!”
林可卿母女,眼見雲霄這種舉動,心中也自納罕,暗忖:“以一個雲門世家的子弟,
癫仙淩渾的傳人,怎麽缺少了豪氣,卻這樣的重劍不重人,大事托得了他嗎?……”于
是,三人都凝神看着雲霄,但在神色上,已失去方才那歡愉的氣氛。
就見雲霄彎腰拿起神劍,但并沒有系在腰上,竟然拍劍出鞘,擲鞘在地,仗劍走上
石臺來。
薛琴見狀可就急了,以為雲霄要對她母親不利,倏地橫身攔住,嬌叱道:“你要幹
什麽?”
她這一聲喝問,雲霄才意會到室中氣氛有些不對,掃視了三人一眼,不禁失笑道:
“你們這是幹什麽呀?敢是以為我要行刺……哈哈……哈哈……”接着他又狂笑起來,
并且笑得前仰後合,狂态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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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來,鬧得那梅影和薛琴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
林可卿星日連眨之下,突有所悟,忙道:“雲相公敢莫是要為我斷此鎖鏈。”
雲霄笑聲稍歇,答道:“想老前輩為此一根鎖鏈,困在這裏十數年,其中凄苦,自
非常人所能忍受,晚輩打算一劍斷之,為老前輩解除桎梏。”
他這麽一說,梅影和薛琴兩人方知究竟,互視了一眼,腼腆地笑了笑,垂頭退後。
林可卿笑道:“孩子,你這番好意,老身心領了。”
雲霄道:“老前輩莫非不願斷去此鏈嗎?”
林可卿嘆了口氣,道:“此鏈鎖了我十七年,也消磨掉我無限年華,受盡了痛苦凄
涼,哪有不願擺脫之理,只是……”雲霄道:“莫非老前輩當年曾對那些賊人,有什麽
諾言,規定此鏈的斷去時間不成?”
林可卿搖了搖頭,道:“你可知此鏈是何物鑄成?”
雲霄道:“就算是百煉金鋼,也必有克制之物。”
林可卿道:“此鏈乃海底磁鐵所鑄,金屬物品近之立被所吸,就是神物利器,也斷
不了它,除非能得到西域太陽谷中的三陽鋼,或練有‘三陽神功’的人,以三陽真氣炙
之使熔,方能解得。”
雲霄聞言,豪氣頓挫,松手當啷,神劍堕落地上,緩緩地道:“當今之世,不知什
麽人練成了三陽神功。”
林可卿道:“數今日武林人物,已練成‘三陽神功’的,只廬山雪屏峰後,峰門觀
的主持赤陽子……”雲霄不等對方話完,已搶着道:“那我立刻登程廬山去請他來。”
林可卿忍不住咯咯笑道:“那赤陽子已退出江湖二十年了,豈是随便可以請出來
的?”
雲霄道:“只要心誠,我想他總會一發慈悲心的吧!”
他這句話說得誠發于衷,林可卿不禁十分感動,嘆了口氣道:“傻孩子,就憑你這
片俠肝義膽,老身已感激不盡,就是去,也得從長計議,何必又急在一時,你且坐下,
我還有話呢。”
雲霄只好壓下胸中激動的情緒,退後數步,又坐在那石磚之上。薛琴卻走前數步,
從地上撿起雲霄那太阿神劍,在手中枯了一下,笑道:“雲哥哥,你的劍好長啊?”
雲霄道:“比一般劍要長出一尺八寸……”薛琴道:“那你用着順手嗎?”
雲霄笑道:“初用時,是有點別扭,常用了也就習慣啦!”
他們在談着劍,林可卿卻瞪大了眼,忽然插口道:“你那劍可是秦皇宮故物太阿神
劍嗎?”
雲霄忙道:“老前輩所猜甚對,正是秦皇害故物太阿神劍……”薛琴倏地翻了他一
眼,低聲道:“人家都已給你磕了頭啦,還老前輩地亂叫,難道你不喜歡我嗎?”
雲霄被小姑娘問得木讷了,慌不疊道:“礙…礙…是的,老伯母!”
他這一聲喊出,逗得二女又是一陣咯咯大笑。
林可卿叱道:“傻丫頭!看你瘋的……”“娘!雲哥哥叫我老伯母呢!”
他這一句話,又招來一陣大笑。
雲霄突地也放聲大笑起來,剎時間,這孤凄的石洞,充滿了笑聲,洋溢出無比的活
力。
好大一陣,笑聲才歇,林可卿接着問道:“聽說此劍,乃為聖手摩什雷天化所得,
怎麽又會落在你的手中?”
雲霄道:“雷天化已死在天蠍教人手中,晚輩适逢其事,在他彌留之前,将此劍贈
予了我!”
林可卿詫異道:“雷天化身為天蠍教的護法尊者,莫非他們起了內讧。”
雲霄道:“雷天化等八尊者,在十年前殺了天蠍教主寵臣桑銳,十年後他又死在新
的護法尊者手中。”
林可卿嘆了口氣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誰說冥冥中沒有主宰,只可惜那桑銳
死得太早了,使我第二個心願難得成全。”
雲霄道:“對了,我正要聽伯母第二個心願哩!”
林可卿道:“我要你陪着琴兒,找到她父仇人,在她父墳前瀝血一祭,另外就是找
回我那失去的女兒。”
雲霄道:“伯母可知薛伯父的仇家是誰麽?”
林可卿道:“從前我難明究竟自從你受傷到此,才算知道誰下的手了。”
雲霄道:“你指的是花仙仇貞?”
林可卿道:“傷你的不是仇貞,她乃是花媚。”
雲霄道:“怎麽她是那天蠍教主花蕊夫人?我明明看到是花仙仇貞嗎?”
林可卿道:“你可見過仇貞嗎?”
雲霄搖了搖頭,林可卿接着又遭:“傻孩子!那是花媚移禍江東之計,她要叫你去
天山再碰上一個釘子,仇貞的功力卻比她高得多,也較她狠些,如找上了仇貞,孩子,
就是你師父出面,也救不了你,懂嗎?”
雲霄這才豁然大悟,驀地又想起了一事,忙道:“伯母,你失去的那位妹妹,今年
多大了,是不是和琴妹妹生得一模一樣?”
他這一問,林可卿卻心中一震,急道:“她和琴比是一胎所生,今年都是十六歲了,
樣兒都是相似得,你……你在何處見到那位姑娘?”
雲霄道:“她現在是天蠍教的貞女,人稱她為長春公主。”
林可卿道:“她叫什麽名?”
雲霄道:“我曾聽莫師叔說過,她是玉面封狼桑銳之女,名叫桑雪玲,在江湖上卻
叫她薛玲,傳說是那天蠍教主和桑銳所生,但又把她送給了花仙仇貞,是女又是徒,詳
細的身世是一個謎,誰也鬧不清楚……”他正然暢說不休,忽見林可卿發了呆,雙眼望
着洞頂,默然不語,喃喃地道:“是她!一定是她!想不到桑銳還真能遵守諾言,沒有
替她改了名字,……對的!她是叫薛玲……”薛琴見狀大驚,忙又偎在林可卿懷中,喊
道:“娘!你又怎麽啦?”
林可卿這才被喚醒過來,苦笑了一下道:“琴兒,我已找到你那姊姊了。”
薛琴詫異地道:“娘,你是說被人搶走的那個姊姊?她在哪裏呀?”
林可卿道:“你沒聽你雲哥哥說嗎?她現在是天蠍教的長春公主呢!”
薛琴把小嘴一噘,道:“我不要那個姊姊!”
她這麽一說,立使林可卿吃了一驚,急道:“她真是你姊姊呀!怎能不要呢?”
薛琴道:“她事仇敵為母,她不要娘,我為什麽要她?”
林可卿失笑道:“傻孩子,你忘了,她是不滿月就被人搶走的呀,怎麽怪得了她
呢?……”雲霄道:“對呀!我們得設法去救她,使她明了自己的身世,然後咱們再一
同去報仇,徹底消滅掉天蠍教,血祭薛伯父在天之靈,也為武林除去一大害。”
薛琴道:“雲哥哥,憑你的勇耐能打得過那天蠍教主嗎?”
“這個……”雲霄口吃說不下去了。
他沒有想到薛琴有這一問,實在他也真沒法打得過人家天蠍教主,于是呆呆地發起
怔來了。
林可卿微微一笑道:“那沒有什麽,我既找你代我報仇,自然有應付之法,因為我
已獲得了武林中一大穩秘。”
雲霄道:“不知是什麽隐秘?”
林可卿道:“你們可知此一山洞有什麽奇怪嗎?當年我們風塵三俠為何會選中這個
地方?”
她說到此,話音一頓,突然住口不言。
這麽一來不但是雲霄,就是梅影和薛琴,也被激起了好奇心,薛琴先忍不住,問道:
“娘,你說嘛!又賣什麽關子呢?”
林可卿笑道:“我早知道你這丫頭會忍不住,真讓我算準了。”
薛琴立又撒起嬌來,又偎在母親懷中。道:“娘……”林可卿笑道:“這件事要回
溯到百年以前,儒道兩家,各出了一位高手,武功已到天人同參的境界,就在這洞中,
把絕世武學合錄而成一體秘笈,命名為化育集,意思是說:能盡物之情,則可以贊天地
之化育……”薛琴道:“娘!我從沒有聽你說過啊!我猜那一定是厚厚的一大本,共分
三冊,上集嘛,是劍術或各種兵器的招式,中集是練內功的口訣,下集一定是療傷篇了,
實是一部千載難遇的奇書,可對?”
她一邊說着,一雙美眸向上翻起,看着洞頂,如數家珍一般,說得活龍活現,一副
天真無邪的神态,逗得林可卿笑得渾身亂顫,擡頭輕輕拍了薛琴一下,笑罵道:“你這
丫頭,在何處學來這樣怪相?”
薛琴美目一眨,笑道:“娘!怎麽我猜得不對嗎?”
林可卿道:“猜得對,只是有些近似幻想了……”薛琴又撒起嬌來道:“那你就快
說嘛!”
林可卿道:“化育集雖沒有方才琴兒說得那樣出奇,但确是千載難遇的奇書,上面
所記,盡是絕世武功和十二個圖解,并不是我危言聳聽,如能練成功的話,武林中實難
找出敵手了。”
雲霄笑道:“想必伯母你已練成功了吧!”
林可卿苦笑了一下道:“豈奈我殘廢之身,又被這鐵鏈鎖住,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薛琴道:“那麽我呢?娘怎麽不傳給我?”
林可卿笑道:“傻丫頭,你這兩年來,不正練的是那化育集上的武功嗎?”
薛琴迷惘地道:“那我怎麽不知道呢?”
林可卿笑道:“豈不聞匹夫無罪,懷壁其罪?如傳到江湖上去,還能有這十多年清
靜日子好過,就是霄兒和梅姑娘練成了,在使用時也得謹慎些。”
雲霄道:“不知須得多少日子方能練成?”
林可卿道:“以你的資質和根基,約需百日之功就行,梅姑娘怕只能練到六成。”
薛琴插口道:“娘!我呢?”
林可卿道:“你呀!別看你已早下工夫,和梅姑娘只在伯仲之間,連我也只能練到
八成功力。”
薛琴可就感到不解,星目連眨,詫異道:“那是為了什麽呢?”
林可卿道:“這關系到每個人的體質,誰讓我們都是女人呢?
天癸來時,功力就大打折扣了,還有內功根基,也是最重要的一環。”
薛琴氣哼哼地道:“上天最不公平,都是人麽,還分什麽男人女人。”
林可卿笑道:“傻丫頭,這也怪得着天,人分男女,物分陰陽,禽獸也有牝牡之別,
正是造物的奇妙處……”薛琴忽然又發奇想,問道:“娘!什麽是陰陽呀?”
林可卿倏地一瞪眼,叱道:“越說你瘋就真瘋起來了,看看誰有你那樣野!”
薛琴受了呵責,委屈地掃了雲霄一眼。
雲霄正然微笑,她突然嬌喝道:“你笑什麽?”
雲霄道:“好!我不笑就是啦!”
從這一天起,雲霄和梅影二人,就留在了這青靈谷雲霞洞,苦練那化育十二解。
光陰易逝,日月如梭,百日工夫,轉眼就過去了。
是秋初的光景,從青靈谷出來了三個人,一男二女,男的是個書生打扮,真個是豐
神如玉,文雅中透着剛劍那兩個少女,一個是緊衣飄風,一個是淡雅白裝,全都是玉貌
珠輝,直疑是洛水神妃,出浴的太真。
這三人正是雲霄同着梅影薛琴二位姑娘,他們這是要去廬山雪屏峰,找赤陽子求那
斷鏈之術,以救绛珠仙子林可卿。
他們離了伏牛山,日行夜宿,過了信陽州,近暮時分,到了九裏關,算算路程,已
然走了三分之一,從這裏翻過雞公山,用不了兩天,就抵達漢口,在漢口搭船也只需一
天多的時間,就可到九江了,到了九江也就等于到了廬山。
這是雲霄心中的計算,梅影對于這條路,當然也是輕車熟路了。
只有那薛琴姑娘,她這是第一次見世面,宛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看着什麽都新奇。
九裏關是個不算小的鎮甸,街市也還殷實熱鬧,但因他們已在信陽州住過了一天,
再見到這小鎮,就沒有什麽可看的了。
于是三人就投宿在鎮上一客小客棧之中,命店小二開了一個幹淨的上房,一明兩暗,
雲霄自住一間,梅薛二女合住一間,安頓下來。
但那薛琴幾日以來,走了不少的州縣市鎮,真沒想到山外有這麽多好去處,每一個
地方都好玩,還有形形色色,各式各樣的人物。
再又想到她那母親,被困在荒山石洞之中,真是太可憐。
心中這麽一動念,哪裏還能睡得着,就坐了起來,伏身在窗口上,望着天上朦胧的
月色,呆呆地出神。
約莫二更多天的樣子,因為梆鑼剛敲過了兩下,驀然間,後院中步履雜沓,人聲鼎
沸。
就聽有人喝道:“姓韓的,你放明白點,我們找的可不是你,常言道得好,冤有頭,
債有主,我們卻是奉命行事,找的是姓楊那小子,只要他跟我們去一趟信陽州,我弟兄
就算交了差啦!”
那姓韓的一陣陣哈哈大笑道:“祝老二,你可也是武當弟子,難道真的忘祖背宗了
嗎?天蠍教給了你什麽好處,幹冒武林大忌,欺師滅祖起來了?”
又是那姓祝的聲音道:“姓韓的,你別打算勸我,人各有志,還是一句話,你喝你
的酒,走你的路,咱們井水不犯河水,真要不識相,動起手來,兵刃可沒有長着眼睛。”
姓祝的道:“莫非你這老偷兒,和他有什麽親誼?”
姓韓的笑道:“這讓你猜着了,他是我師侄,無論從哪一點上說,除非我韓翊也和
你們一樣,數典忘祖,能不管嗎?”
院中人聲吵得這麽大,梅影也早被鬧醒,就挨在薛琴身邊向外看去。
她這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就見在後院裏,高矮胖瘦站着十幾個人。
在目光的映照之下,她首先認出來那姓韓的老頭,乃是嵩陽三傑中的老三,巧手方
朔韓翊。
對方那十幾個人之中,僧道俗儒全有,她認得的卻不少。
除了那姓祝的乃是武當俗家弟子,人稱金刀無敵祝邦泰之外,其餘的是青城雙鳥撲
天鵬杜圭、毒爪鷹魯昂,九華派的鐵臂豺人梁傑、羅浮派的鴛鴦判高浚這些人哪一個在
江湖上,都是叫得響字號的角色。
再看站在巧手方朔韓翊一邊的,就有他和施琳兩人人。
那施琳此際仍是男裝打扮,梅影又沒有和她見過面,所以認不出是誰來。
金刀無敵祝邦泰被韓翊連報帶罵,不禁冒火,濃眉一掀,冷冷地道:“老偷兒,這
麽說來,你是一定要越這渾水了?”
韓翊毫不在意地先拿起他那旱煙袋,猛吸了兩口,跟着就在腳邊大石上,“吧吧!”
敲了兩下,砸出煙鬥中的灰,揚面噴出了一口白煙,緩緩地道:“還用着多說,你們劃
下道兒來吧!”
說着話,“吧!”地一聲,旱煙袋猛地又砸了一下。
他這麽随便地敲砸煙灰,誰也沒有注意,但見一片火星亂濺,立時就有幾個人感到
手臉上,一陣火辣辣地生疼,禁不住,齊齊驚叫了一聲。
再看那塊大石,竟然被他敲得裂成了好多小塊。
驀的,一股焦燎氣味撲鼻,每人都在身上亂找。
突有一人大叫道:“祝二哥,你身上走火了。”
祝邦泰低頭一看,自己的褲腿上,真地燒起了一個銅錢大的破洞。
祝邦泰這個人,本來性烈如火,這一被人戲弄,哪還能沉得住氣,喝道:“老偷兒,
你未免欺人太甚,祝二爺就要在你那臭煙袋上,領教領教高招。”
喝聲中,翻手亮出來金背九環刀,身随刀起,抖得刀背上鋼環“锵啷啷”亂響。
他一出手就是狠招,刀走輕靈,一招“毒龍抖鱗”,鋼鋒直向韓翊肩臂上落,招急
力沉,寒光眩目。
韓翊在江湖上的名氣,可是比他們這批人高得多,論能耐也真的不含糊。
但見他不慌不忙,觑準來勢,一舉手中旱煙袋,猛地朝對方刀背上砸下,真個的又
快又準,“當”地一聲,砸個正着,火花夾着煙鬥中的餘燼,激射而起。
祝邦泰立覺對方這一砸,功力強猛已極,震得虎口都有些發熱,更難防的是那煙鬥
中的餘燼,竟然飛射向面門而來。
哪敢怠慢,慌不疊向後退了六七步,厲聲喝道:“老偷兒,你用邪火灼人,算是什
麽招數!”
韓诩笑道:“我這一招嘛,就叫‘邪火驅鬼’,有種你就別退。”
祝邦泰氣得悶哼了一聲,抽刀換招,腳下倒踩七星步,身形盤揉而進,又是一招
“金雞振翎”,以潑風八打的路子,卷掃上來。
這一招算得上狠,也正是刀法中的殺招。
金刀無敵祝邦泰在武當門下,算得上是位高手,他在這柄金背九環刀上,也有過二
十多年的琢磨,功夫着實有相當的造詣。
但那巧手方朔韓翊的一身功夫,卻要比他高上一籌。
就見他舞起來一根旱煙袋,呼呼生風,時而施展出小花槍。
長劍、豹尾鞭等招式,時而又用作判官筆、打穴镢,簡直是長短随心,剛柔盡意,
随手變來,自成妙着。
祝邦泰一看到人家這很旱煙袋上的功夫,心頭不禁大涼,趕忙地招變“倒挂金鈴”,
斜削韓翊左脅。
韓翊冷笑了一聲,旱煙倏地化為了豹尾鞭,一招“金龍擺尾”,斜砸下去。
“當”地一聲,刀被蕩開,但他那煙鬥卻壓在刀背上伸了過來,跟着又變招“神龍
擾海”,一壓一彈之下,那煙鬥竟飛起來直打祝邦泰胸前的“神封穴”。
這一招說起來是尋常得很,用的乃是拳經上“橋來橋上過”的法式,毫無出奇之處。
但在巧手方朔韓翊手中變化運用出來,卻就巧捷得不可再巧了。
金刀無敵祝邦泰見狀,心頭一震,吓得冷汗都冒了出來,“神封穴”乃人身大穴,
點上就得完,哪敢怠慢,慌不疊蹲身卸馬,招化“孟德獻刀”的解數,拚命往上一架一
封。
兵刃相觸,“當”地一聲金鐵交鳴,迸出一片火花。
韓翊趁勢倏地又招化“移山填海”,暗運真力,把一支旱煙袋壓在那金背九環刀上。
祝邦泰覺着對方那支旱煙袋壓在自己刀上,沉重得真像是壓下了一座小山,逼得他
渾身大汗淋漓的,準知道再要僵下去,不死也得重傷。
他哪敢久持,急忙腳尖向地上一墊,用了式“龍形飛步”的身法,向後倒竄出去丈
許,再低頭看時,熱汗就變成了冷汗了。
原來他那金背九環刀的刀背上,竟被砸下了個酒杯大的一個缺口,由不得又倒抽一
口冷氣。
站在一邊觀戰的鐵臂豺人梁傑,早就看出來祝邦泰不是人家對手,此際一見祝邦泰
真的吃了虧,趕忙一頓手中镔鐵棍,叫道:“祝二哥,你已經跟老偷兒拉了個平手,該
歇一歇了,讓兄弟也領教人家幾下高招。”
話聲中,一提手中鐵棍,就縱了上去,接着巧手方朔韓翊,兩人又打在了一起。
須知那鐵臂豺人梁傑乃是九華派的頂尖的高手,武功是要較祝邦泰高上一籌,和韓
翊打在一起,正好是棋逢敵手,旗鼓相當。
轉眼之間,但見那一根旱煙袋和一根镔鐵棍絞在一起,翻翻滾滾,仿佛怒龍毒蟒,
翻江倒海地在惡鬥一樣,滿院子沙飛石走。
鴛鴦判高俊的為人,是出了名的狡詐狠毒,他見巧手方朔韓翊被梁傑纏住,打得難
分難解,無暇分神他顧,就存心要上去撿個便宜。
心念轉動處,當下悄悄地溜向韓翊背後耍點對方的“志堂”、“大羽”二穴。
哪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邊待勢的蓮花仙子施琳,早看在眼內,睹狀大怒,
一聲嬌叱,長劍出鞘,縱了上去。
但見寒光一閃,呼地一招“分花拂柳”,從旁截了過去,劍鋒左卷右掃,将高俊那
一雙判官筆,同時蕩了開去。
施姑娘性和烈火,最恨偷襲暗算下流手段,一劍蕩開雙筆,手下更不留情,倏地将
劍尖順勢下指,招演“寒萼吐蕊”,一縷精芒,分刺對方雙膝“承扶”、“懸鐘”二穴。
鴛鴦判高俊方才被小姑娘劍上的內力一蕩,已然雙臂酸麻,手中雙筆也幾乎脫手。
正當他身形還沒有站穩,作夢也沒有想到,對方手下竟有這麽快,劍尖已然刺到,
逼得他只有向後倒縱。
哪知,施琳的劍,如影附形,不即不離,跟着也到。
他退無可退,只好冒險拚命用出一式“旱地拔蔥”。硬生生強将身形平空拔起一丈
多高,打算一躍避過。
須知武家對招如非避人殺手,最忌全身懸空,因為身在空中無法着力變動,全身都
在對方算計之中。
施琳就是逼他行此險着,他還是瞪眼上當。
就在高俊身方縱起,施琳劍招倏變,化為“玉女盤籃”,劍尖指向高俊的“巨闕穴”
紮去。
這時,那高俊正好力竭,身形下落,竟然自動迎着劍光撞來,兩下裏這一湊上,高
俊生得腹破腸流。
一旁可急壞了撲天鵬杜圭和那毒爪鷹魯昂。
這師兄弟同是一樣心腸,全都慌不疊記了亮兵刃去架開對方長劍,一樣的行動,都
是往前一撲,可就熱鬧了,高俊身形方落,眼看小腹就要撞上劍尖,吓得他把眼一閉,
失聲驚叫了一聲“哎呀!”叫聲方出口,杜圭已一肩撞到,立時把他撞了開去,本來可
以免去一劫。哪知,毒爪鷹魯昂卻正巧趕上,也是一肩撞來。
那剛撞開的鴛鴦判高俊,又受此一撞,身形跟着倒跌回來,無巧不巧,又跌撞在撲
天鵬杜圭身上。
在這時,施琳剛好劍招演化“春雲乍展”,寒光閃閃,罩向了杜圭的左肩。
杜圭知道對方劍法厲害,自己因方才心急救人,忘了撤出兵刃,此際打算亮家夥卻
已來不及了,只好向右閃避。哪知,他身方移動,鴛鴦判高俊那被撞開的身軀,又撞了
回來,正又砸在他的肩頭上。
杜圭一個立腳不穩,方移開了腳步,立又迎着對方劍尖,撞了回去。
就聽凄慘一叫,撲天鵬杜圭替高俊擋了災,被施琳一劍紮了個前心通後心。
毒爪鷹魯昂一見,可就急紅了眼,翻手亮出來“如意鷹爪”,疾撲而上。
這是一宗獨門兵刃,爪末端銳勾箕張,宛如蒼鷹利爪,鋼柄可長可短,最長之時,
可以遠達五尺,短時可縮成兩尺,因此稱為“如意鷹爪”。
那鴛鴦判高俊,眼見杜圭替自己劍下喪生,恨得咬牙切齒,顧不得渾身筋骨酸痛,
翻身起來,雙手一揚判官筆,再度撲了上來。
雙方都在怒火頭上,一交上了手,全都是奇招互出。
蓮花仙子施琳的一身功夫,乃是得自神尼慧清的傳授,尤其她那一手十二式“蓮府
秘劍”,稱得上是武林絕學。
但見她一口長劍施展開來,卷起一團森寒光華,宛如神龍騰霄,鷹矯翔舞,一式
“蓮臺極品”,演化出兩招,左一招“風擺荷葉”,右一式“長虹飛雨”。
剎時間,幻化出滿天劍影,從四面八方卷至,密如螢聚星流,快似電光石火,任是
高俊和魯昂兩人,雙攻夾擊如何的淩厲,始終占不到半點上風。
在這時,院中忽然現身出來兩個怪人,是一個和尚,一個道士。
那道士頭戴九梁道冠,灰布道袍,身材生得又高又瘦,站在那裏,适像一根竹竿。
那位和尚,卻是生得又矮又胖,身披紅色袈裟。
兩人站在一處,十分的不調和,乍看去,要不暗中發笑才怪。
兩人掃目打量了院中戰況,那道士顯出有些不耐煩的樣子,道:“怎麽一上陣,全
都現了形,連個怯小子都制服不了。”
那個矮胖和尚笑道:“實際上怯小子也硬得很,不如讓我上去,先将他打發了吧!”
他說着,也不等那道土答應,徑自走了過去,邊走邊在身上解下了一條軟鞭來。
他這條軟鞭抖開來,有七尺二寸長,八環九節,每一節都有八寸餘,乃應“九宮八
卦”之制,稱為“天罡地煞鞭”。
和尚一亮出這件奇形兵刃就足知功夫不含糊。
因為像這樣的一條又長又軟的柔門兵刃,如果手勁差一點,輕易也不敢使用。
就見他甫一解下長鞭,振胞一抖,一股勁風飒飒,“锵”地一聲,随手抖成筆直。
跟着就逼近上來,冷冷地道:“你們都給我住手!”
酣戰中的三人,都正鬥到緊處。
蓮花仙子施琳是将對方恨到極點,劍劍都是煞招,雖聽到了和尚的招呼,但小姑娘
心高氣做,又知對方是敵人一覺,哪聽他的,手中一緊,劍招越發的淩厲了。
鴛鴦判高俊和毒爪鷹魯昂兩人,心裏有數,見人家一支劍力戰兩人,不但沒有敗象,
而且招式神出鬼沒,變化無窮。
而他們雙戰人家一人,竟然相形見绌,窮于應付,準知道戀戰下去,決難讨好。
他們也聽到了那矮和尚的話,也打算撤招後退,無奈,被對方劍招裹得緊了,成了
欲退無路之勢。
矮胖和尚打了招呼,見人家不睬不瞅置之不理,一招“長蚊鬧海”,長鞭卷向三人
手中的兵刃。“锵啷啷”響起一陣金鐵交鳴之聲,立把三人蕩得東倒西歪。
施琳還沒有什麽,只是被震退了兩三步,最慘的卻是那鴛鴦判高俊了。
他被矮和尚強勁的內力一震,兩支判官筆有一支已脫手飛去,另一支也幾乎拿不穩,
勉強用力一抓,好!竟然砸向自己的頭頂。還幸他多年功夫沒有白練,緊挫腕仰身,就
這樣也還是砸上了,立時頭破血流,咬牙悶哼出來一聲。
另一邊那蓮花仙子施琳,卻氣得粉面通紅,嬌叱一聲,掄劍疾撲而上,就和那矮和
尚打在了一起。施姑娘的一手蓮府秘劍,雖然稱得上是武林絕學,無奈她的功力稍差,
怎會是矮和尚的對手。不到幾招,已是險象叢生,危機疊見了。
在這時,那和鐵臂豺人梁傑戰在一起的巧手方朔韓翊也有點應付不來,額頭上已見
了汗水。
因為單是那梁傑一人,韓翊還真沒把他放在心上,但是斜刺裏又撲上來了毒爪鷹魯
昂。原來魯昂被矮和尚一鞭震開,雖然感到半個身子發木,他可不甘心站在一旁觀戰,
于是一搶“如意鷹爪”,就撲向了韓翊。
韓翊以一敵二,可就感到難以應付了,不過,他還能支持下來。
就在此時,北廂房忽然現身一人,是個俊秀的書生,他正是那楊海平,站在房脊上
冷眼打量院中情形。
此際剛好那矮胖和尚長鞭一招“白虹貫日”,鞭梢打下,小姑娘立時就得香消玉殒。
在這種情形之下,可說是情勢險絕已極。
楊海平睹狀,他連想也不想,足下一墊,用了一式“燕子穿簾”的身法,就人房頂
上飛掠而下。
人沒落地,先就高喊了一聲,道:“楊海平來也!”
他這一聲頗具威力,并不是他的聲名大,而且他楊海平這三個字,卻使那些人一怔。
立有一人叫道:“姓楊的既然來了,那就好辦了……”他一聲未了,韓翊着急道:
“平兒,你怎麽回來了,東西收藏好了嗎?”
楊海平道:“你放心吧,我找那地方,就是神仙也摸不到!”
他在話聲中,長劍一招“金絲纏腕”,劍鋒斜削矮胖和尚的右腕。
他這一招,逼得那矮胖和尚,不得不撤招換式,先救自己的右腕。但是,楊海平倏
地一側身,左手探掌,用了一式“擒龍手”,已抓住了鞭梢,雙臂一貫勁,竟打算要把
長鞭奪過來。
這麽一來,一個要抽,一個要奪,僵持在當地。
就在這時,那長身道士卻斜刺搶了過來,手中吳鈎劍起處,就打算斷去楊海平一條
臂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