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
周靖望着幽怨欲絕的甘小梅,叫了一聲:“姐姐!”
甘小梅毫無反應,只出神地怔視着周靖,神色之間,不帶任何感情,也許,她的感情已被極端的痛苦麻木了。
周靖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再度喚了一聲:“姐姐!”
甘小梅終于開口了,那聲音冷得令人心悸!
“弟弟,我高興能有你這麽一個弟弟,但我也将永遠記住在此以前的那一個弟弟,他把我帶到人生的另一個境地中,也牽引我到一個夢裏,雖然,太短暫,像夜空中的一抹電花,可是這一瞬己夠留下永恒的回憶……”
周靖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顫栗。
甘小梅略略一頓之後,又道:“弟弟,這就夠了,我們誰都沒有錯,我不怨天,不尢人,我記住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點綴,也記住你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別了!弟弟!”
說着,徐徐轉身,拖着落寞的步子,幽幽地消失在側門之內。
周靖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喃喃地道:“姐姐,我是你的弟弟呀!”
“唉!”
深重而凄涼的嘆息聲,把周靖不屬的神思喚回。
“母親……”
“孩子,我會慢慢勸她的,她很任性,但很善良!”
“是的,孩兒想……”
“怎麽樣?”
“拜辭出谷!”
Advertisement
“你不住幾日?”
“不了,孩兒念及親仇,寝食難安!”
“也好,你去吧,以你目前的功力,報仇索兇是游刃有餘的了,可是……”
“母親還有什麽吩咐?”
“你仍然沿用周靖這名字?”
“養父‘霸王鞭’周公铎對孩兒恩同再念 他老人家無後,孩後不忍去掉這姓氏,目前暫用這名字,待恩仇了了之日,複姓歸宗,把本姓冠在這名字之上!”
“孩子,這樣做很對,足見你存心仁厚。”
“孩兒告辭了,母親,您保重!”
說着,拜了一拜,懷着一縷莫名的空幻,向外走去。
暗中,一雙淚眼,在偷偷地送他離開,但他一無所覺。
不久,來到谷外,他深長地吸了一口氣,似乎要沖淡胸中的塊壘。
回望那封住入谷密門的白石,不由感喟叢生,他大母“血谷夫人”的話,又響在耳邊:
“……孩子,從現在起,你是‘血谷’的主人了……上一代的故事,不要重演……我等着你攜仇人的首級回谷……”
他熱血一陣沸騰,豪氣再生,不錯,現在是了斷恩仇的時候了。
但,仇人是誰呢?他心裏發出一聲苦笑。
甘小梅的憔悴芳容,又呈眼簾,他咬了咬牙,暗地道,她是我姐姐,我不能想及任何其他,否則那便是罪惡,希望時間能沖淡一切,下次見面時,她已恢複了往音的歡愉,生趣蓬勃。
無意中,他手中觸及藏在懷中的那對“血心”,這是父親與大母定情之物,也是不幸的開端,而今,兩顆“心血”全在自己身邊,大母的話,猶在耳際。
“孩子,把它送給你所愛的人,她将是‘血谷’的女主人!”
他自問,我所愛的人呢?誰是我所愛的人?
李春桃?
黃小芳?
莫绮華?
易秀雲?
他自我解嘲地笑了一笑,這笑中,含有無比的悲酸。
他重新套上面具,帶上假發,穿起那件葛布長衫,有點近于迷茫地奔出山去。
甫踏上官道,一隊白衣人,從身側疾掠而過。
周靖心中一動……
接着,又是一隊數約五十的白衣人,呼嘯而過。
從衣着上判斷,這些全是“一統會”屬下的高手。
“一統會”高手,大批出動,又有所作為,基于對“一統會”仇恨的心裏,他毫不考慮地尾随下去。
正行之間,忽聽一聲低喚:“少主!”
周靖聞聲一驚,不期然地止住奔勢,一個白衣中年秀才,已站在身前。
他,正是“一統會”的師爺“妙手書生斐莊。”
“閣下認得出是我?”
“妙手書生”躬了躬身道:“我已得‘逆旅怪客’傳訊,恭喜少主神功有成!”
“哦,有事嗎?”
“一統會今天派出大批高手,進攻‘冥宮’!”
周靖陡然一驚,異母兄甘江,正是“冥宮”的贅婿,他的遺骨,尚葬在“冥宮”之中,同時,他也想起了可憐的嫂嫂“鬼女”石蘭花。
“冥宮?”
“是的!”
“目的何在?”
“迫使‘冥宮’加盟‘一統會”’
周靖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一統會将會失望!”
“少主要管?”
“當然,先兄甘江的岳家之事,我焉能不管!”
“一統會此次雙管齊下,一路由太上宗祖‘疤面老祖’率領百名高手,進攻‘殘人院’……”
“什麽,‘殘人院’也在被攻擊的目标之下?”
“是的,另一路由會長親統,進逼‘冥宮’,待這兩處加盟之後,再全力征服‘地靈宮’,然後與唯一勁敵‘通天教’一決雌雄……”
“野心不小?”
“本來在舉行‘人頭大會’之後,即着手進行并吞各幫派,目的在一統武林,君臨天下,想不到‘通天教’死灰複燃,使‘一統會’的計劃完全擱淺!”
周靖目注“妙手書生”道:“閣下告訴我這麽多?”
“少主,理應禀陳?”
“閣下是‘一統會’的師爺?”
“暫時栖身之所!”
周靖心念一動,沉聲道:“你是‘血谷’門下?”
“是的,自上代谷主出事之後,即被老谷主逐出谷外!”
“哦!”
周靖從懷中取出那對“血心”,高舉手中……
“妙手書生”駭然一震,随即跪了下去,道:“弟子陳斐,叩見谷主!”
“我現在還不是谷主,但我已領有家母之命,重振‘血谷’一門,現在我以‘血心’為憑,命令你負責召集所有當年被逐出谷外的門人弟子,聽候下一次命令!”
“遵少主之命!”
“請起!”
“妙手書生”站起身來。
周靖道:“你不叫斐莊?”
“弟子陳斐,以‘天工易容之術’略事改變形貌,栖身‘一統會’!”
“哦,‘疤面老者’一路人馬進攻‘殘人院’,出發了沒有?”
“出發了!”
“此地距‘冥宮’多遠?”
“明日淩晨可達!”
周靖心中疾忖,目前當然以先策應“冥宮”為上,這一路既是“一統會長”親自統率,索性先報此仇,而“殘人院”在武林中是一個光明正大的幫派,“殘人院主”對自己曾有過贈“起死丹”之德,也不能任其道“一統會”蹂躏,只是時間上恐怕要顧此失彼了……
心念之中,急向“妙手書生”問:“你也是參與進攻‘冥宮’的高手之一?”
“是的!”
“好,你走吧,我尾随着你!”
“妙手書生”恭應一聲,彈身上道。
周靖不疾不徐地遙遙尾随在後。
人夜之後,舍卻官道,進入山區。
拂曉時分,來到一座陰峻幽暗的巨谷之前。
“妙手書生”徑自向谷內奔去。
周靖相了相地勢,暗想,“冥宮”大概就在這谷中了,心念之間,一眼瞥見谷口地上,橫陳了十餘具黑衣死屍。
他們己動手了!
周靖自語了一聲,朝谷內奔去,入谷不久,己聽到陣陣博殺之聲,沿途,不斷地發現黑衣人的屍體,間或也有幾具白衣屍體。
突地--
谷場中斷,一堵峭壁,橫亘眼前,峭壁下方,一個巨大的拱形門洞,兩扇厚重的鐵門,八字形敞開,門的上方,兩個徑丈的白色篆字“冥宮”。
門前,橫屍更多,黑白相間,看來雙方都有死傷。
陣陣栗人的搏殺之聲,從門洞裏清晰地傳了出來。
周靖輕輕地哼了一聲,捷逾鬼魅地飄了進去。
門洞縱長約五十丈。
門裏,又是一番天地,看來是一座谷中之谷。
一塊數畝大的方場,人影亂晃,殺聲盈耳,間雜着栗人的慘號聲。
方場之後,是一片連雲巨廈。
場中央,一個白袍蒙面老者,與一個黑袍虬髯老者相搏。
“一統會”雷、火二金剛雙戰一個黑衣婦人。
其餘四周混戰成一片,但地上的死屍,十之七八是黑衣人,顯然“冥宮”己處于岌岌可危之境。
突地--
場中傳出一聲慘哼,黑袍虬髯老者口噴鮮血,踉跄倒退數步,身形搖搖欲倒。
白袍蒙面老者,大吼一聲:“停戰!”
場中正在搏鬥的高手,紛紛停下了手。
黑衣中年婦人疾步走向黑袍虬髯老者,悲聲道:“你不要緊?”
黑袍虬髯老者如雷鳴也似地道:“夫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冥宮’将戰到最後一人!”
黑衣婦人凄厲地道:“夫君,看來‘冥宮’要在武林除名了!”
他倆,正是“冥宮”主人夫婦。
白袍蒙面老者狂妄地一陣大笑道:“石坤,你想好了沒有?”
“冥宮之主”石坤目眦欲裂地道:“老匹夫,你在做夢,‘冥宮’寧化劫灰,誓不屈服!”
白袍蒙面老者獰聲道:“石坤,本會長重申前言,目前你有兩條路走,第一,加盟本會,‘冥宮’改為五壇,第二,在武林永遠除名,本會長為貴宮舉行血的葬禮!”
“冥宮主人”怒叫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黑衣婦人怨毒的目光,射向“一統會長”。
場中,所有“冥宮”門下,全部面現悲憤欲絕之色。
“一統會長”冷冰冰地向黑衣婦人道:“石夫人,你勸勸尊夫吧?”
“冥宮夫人”厲聲道:“住口……”
就在此刻--
一個渾身浴血的老者,疾弄而至,道:“真夫人,小姐無恙!”
“好!”
這老者,正是“冥宮”護衛長呂子英。
“一統會長”環視全場一周之後,栗聲道:“石坤,本會長數到十,就下令屠殺!”
_!
二!
三!
恐怖的殺機,彌漫全場,使人鼻息皆窒。
四!
“冥宮主人”石坤夫婦目眦欲裂,眼角滲出了血水,額上的汗珠滾滾而落。
所有的“冥宮”屬下,一個個目眦欲裂。
八!
九!
空氣緊張得象是凝固了,血的場面,将殘酷地再度展開。
驀地--
一陣使人心神皆顫的刺耳冷笑,倏告傳來,全場為之一震。
笑聲斂處,場中多了一個身着葛布長衫的白發老者,他,正是周靖。
沒有人知道這老者是什麽來路,也沒有人看出他是如何入場的。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這怪老者身上。
“一統會長”定了定神,冷冷道:“閣下是何方高人!”
老者以更冷地聲音道:“玉面無敵第二!”
此言一出,全場立時暴起了一片驚呼之聲。
“玉面無敵第二”驚走“雙絕老人”,掌傷“通天教主”的事跡,早己傳遍武林,這怪老人在此現身,情勢将必然地改觀了。
“一統會長”駭然退了數步,栗聲道:“閣下就是‘玉面無故第二’?”
周靖目中陡射駭人然光,那裏面,充滿了恨毒與殺機。
“一統會長”被這目光一逼,全身一顫,下意識地又退了一步。
周靖面對這唆衆毀屍,迫殺母親的不共戴天仇人,根根血管似乎要爆炸開來,他在轉着念頭,現在殺他,還是等迫出殺父兇手之後,再以真面目名正言順地上“一統會”取他的腦袋?
“一統會長”已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那駭人的仇焰,但他不明白什麽事與這神秘的怪人結了仇,他想,或許是誤會,或許這動深不可測的怪老人與“冥宮”有所淵源,但從“冥宮主人”夫婦駭愣的神清上,證明“冥宮”與這怪老人毫無關系,到底是什麽事使對方以這種仇視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無從索解。
“冥宮主人”石坤夫婦,對這突如其來的怪老人,同樣既驚且駭。
“一統會長”再度開口:“閣下來意可否賜告?”
周靖冷森森地道:“除下你的面巾,讓老夫看看你的長相?”
“閣下未免欺人太甚!”
“武林一君,在老夫面前你将無所遁形!”
驚喧之聲四起,第一次,“一統會長”的真面目被人揭穿。
“武林一君”二十年前,幾乎與“玉面無敵”甘祖年齊名,想不到他會是一心要獨霸武林的“一統會”會長。
當然,如非“妙手書生”對周靖揭破,周靖是不會知道的。
“一統會長”如遭雷便也似地一震,他對這神秘的老人,由心的深處發出一種莫名的恐怖之感。
“冥宮主人”恨恨地道:“原來你就是‘武林一君’……”
“一統會長”陰鸷地瞟了“冥宮主人”一眼,仍然直瞪着周靖,沉聲道:“閣下不速而至的目的到底何在?”
周靖目中煞芒陡盛,一字一頓地道:“殺你!”
“一統會長”蹬地退了一步,暴喝道:“閣下到底是誰?”
“玉面無敵第二!”
“本會長與你素昧平生……”
“當你躺下時,你會明白!”
“閣下大言不慚?”
“一統會長”生平從未被人如此當面侮辱過,一向都以天下第一高手自居,當着這衆多門下,他再深沉也感到受不了,怒哼聲中,一掌劈了出去。
辭然出手,其勢如電。
砰!
全場驚叫聲中,“一統會長”的一掌,己結結實實地擊在了周靖前胸。
這一擊,放眼武林能承受得起的恐怕難找一二人。
周靖身形只晃了一晃,夷然無損。
“一統會長”呆了,寒氣股股而冒。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周靖伸手虛空一抓,“一統會長”的面巾應手而落。
一張紫醬色的老臉,頓現衆人眼前。
場中又一陣騷動。
“一統會長”踉跄不穩地退一兩步。
周靖狠狠地盯視着“一統會長”,略不稍瞬,那目光,使人心神皆喪。
突地--
他揚手臂出一掌,罡鳳裂主生嘯……
“一統會長”閃電側身橫移五尺。
兩聲栗人的慘號過處,原來站在“一統會長”身後一丈之外的兩名“一統會”高手,做了替罪羔羊,被震飛三丈之外,伏地不起。
周靖冷哼一聲,身形一晃,連拍三掌,快捷狠辣,世無其匹。
“一統會長”亡魂皆冒,但他的功力,在武林中已屬數一數二之流。腳下一滑,身形側移三尺,雙掌挾以畢生勁力,封了出去
震耳欲聾的巨響起處,“武林一君”跌跌撞撞地退了八步之多。
逆浪狂卷,五丈之內立身的高手,以及原來的積屍,被卷得向四外猛瀉。
周靖兩擊無功,恨火更加熾烈,猛一彈身,連連五掌,這五掌快得有如一掌,但卻分擊五個不同方位。
“一統會長”功力再高,也無法脫出罡風威力範圍,一咬牙,出掌硬拼……
栗人的慘哼,震撼全場。
“一統會長”身形疾晃之中,“哇!”的噴出了一口鮮血,砰然跌坐當場。
“雷”“火”二金剛,一左一右,雙雙飛了過來……
“找死!”
喝聲出口,接着是兩聲淩厲的慘嗥,二金剛的身形,騰高兩丈,血雨飛灑之中,雙雙橫屍當場。
死亡的陰影,立時籠罩了全場。
“一統會”所有在場的高手,一個個魂飛魄散。
周靖前跨三步,到了“一統會長”身前伸手可及之處,咬牙道:“武林一君,我要把你碎屍萬斷”
“一統會長”揩抹血跡,站起身形,嘶聲道:“下手吧!”
周靖手一揚,拍向對方天靈,掌至中途,突地又收了回來,栗聲道:“時辰未到,讓你多活幾天,滾吧!”
“一統會長”怨毒至極地哼了一聲,掉頭向外奔去。
其餘“一統會”的高手,如喪家之犬般豕突狼奔而遁。
剎那之間,走個罄盡。
“冥宮主人”石坤夫婦雙雙上前,朝周靖恭施一禮,道:“謝謝前輩解圍之德!”
周靖急忙還禮道:“兩位不必多禮!”
“冥宮主人”側身道:“請前輩後面待茶!”
周靖淡淡地道:“不必了,令媛現在何處?”
“前輩是說小女石蘭花?”
“不錯!”
石坤夫婦同時大愕,不知這怪老人何以問及女兒?
周靖又道:“老夫要見她一面!”
石坤驚愣了片刻,才感然道:“前輩要見小女?”
“是的!”
“敢問……”
“見面自知!”
“如此在下晤前輩……”
“令媛行動不便?”
石坤老臉一黯道:“小女除愚夫婦和呂護衛長之外,不見任何人!”
“那是為了什麽?”
“兒女之事。”
周靖豈有不明白的道理,他知道“鬼女”石蘭花對異母兄長甘江情愛極深,甘江慘遭橫死,她當然悲痛逾恒,當下頓首道:“老夫知道!”
“什麽,前輩知道?”
“嗯,賢夫婦還是先收拾殘局為要,由呂護衛長引老夫去見令媛罷……”
“這……小女執拗,恐有冒犯……”
“她會樂意見老夫的!”
石坤夫婦駭異莫可言宣,對這謎樣的老人,簡直是莫測高深。
周靖對三丈外愣立的護衛長呂子英以“傳音入密”之法,說了幾句。
呂子英先是驚愕,既而露激動之色,一彈身上前兩丈,道:“前輩請跟我來!”
周靖望了怔在當場的石坤夫婦一眼,跟着呂子英縱身奔去。
奇怪的是不向裏反而向外奔。
顧盼之間,穿越門洞,來到了外谷,轉向右通過一條狹窄的石街道,眼前青山滴翠,花樹相間,別有一番天地。
花樹叢中,隐約露出一角茅舍。
呂子英用手朝前一指,道:“到了,少俠請稍候!”
周靖乘這時間,卸去化裝,回複本來面目。
工夫不大,護衛長呂子英含笑而來,道:“少俠,我家小姐在茅屋中相候,請借機勸勸她稍抑悲懷,在下還要進內谷料理善後,暫時失陪!”
“請便!”
呂子英離開之後,周靖舉步向那間茅屋走去,心中十分不解石蘭花何以要單獨住在這個地方!
走到屋前,正待出聲,忽然瞥見屋旁一座高冢,他怔了一怔,跪了下去。
墓碑上刻着:“故夫甘江之墓未亡人石蘭花立”
淚水,驟然模糊了他的視線,甘江遇害臨死輸功贈“血心”的一幕,又呈現眼前,誰想得到他曾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這變幻的确也太離奇了。
他同時也明白了“鬼女”石蘭花住在這幽谷裏的用意,她是在長伴青冢呀,情深義重,天下象這樣的女子,能有幾人。
她與甘江,僅是名義上的夫婦,還未行周公之禮,但她竟然矢志守節,把青春投擲在孤度的歲月裏。
他想起變志的易秀雲,這是多麽強烈的對照。
“周少俠!我先感謝你對敝宮的援手之德!”
一個幽度的聲音起自身後。
周靖霍地口身,一個素服簪白花的憔悴女子,幽幽地站在身前兩丈之地。
“嫂嫂!”
石蘭花凄涼地一笑道:“周少俠,你義兄……”
“不,他是我異母哥哥!”
“什麽?”
周靖含淚把身世約略一述。
“鬼女”石蘭花忍不住淚下如雨,皮聲道:“我該叫你二叔!”
“嫂嫂,死者已矣,希望你能節哀順變,保重貴體!”
“二叔,你哥哥的死,帶走了我的一切,我活着,只是為了堂上雙親。”
周靖鼻頭一酸,他沒有恰當的言語,來安慰這生趣己失的可憐人,的确,太大的悲哀,是無法以言語來安慰的,他頓了一頓,誠摯地道:“嫂嫂,你願意到‘血谷’去住嗎?母親與姐姐會需要你。”
“不,我不願離開他,謝謝你的好意!”
周靖傷感地把目光向墓碑一掃,道:“嫂嫂,我會再來看你!”
“你要走了?”
“是的,‘一統會’另一路高手,進攻‘殘人院’,我必須急速趕去!”
“那我就不留你了!”
“嫂嫂珍重!”
周靖在心裏凄然一嘆,轉身出谷,重新易了容,取道直撲“殘人院”。
他運足全身動力,以震世駭俗的速度,馳向接天峰。
接天峰!
殘人院!
自山麓以上,每隔數丈,便有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
鮮紅的血,映着朝陽,發出刺目的閃光。
院門之前,疊屍竟達數十具之多,其中一半是白衣屍體。
整個接天峰頭,靜悄俏的不聞半點聲息,死寂之中,浮漾着濃重的恐怖氣氛。
這武林中名頭僅次于“血谷”的“殘人院”,遭遇了開派以來空前的慘禍。
院地之內,整齊的排列着數近五十的白衣人,每一個人的白衣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刺目的鮮血。
另一角,一群肢體不整,五官不全的人,或蹲或立,目射怨毒的光芒,略不稍瞬地注視着正廳。
廳門全敞,由外望內一自了然。
居中大師椅上,高坐着一個須發如銀,滿面斑剝的獰猙老者,他,正是“一統會”太上宗祖“疤面老祖”,他身旁并立着四個白衣漢子。
側方,斜躺着一個斷腿、缺臂、獨目的白發老人,他就是“殘人院”之主“三殘尊者”。
“疤面老祖”一聲怪笑道:“三殘尊者,你不接受這條件?”
“三殘尊者”厲聲道:“不!”
“那‘殘人院’的命脈,只能延續到今天為止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武林史上還沒有以殘忍血腥統治天下的記載!”
“也許會有,本會将造下這個紀錄!”
就在此刻--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倏告傳來,“永遠不會有!”
聲音不大,但卻入耳驚心。
全場為之一震。
“疤面老祖”電炬般的目芒掃向廳外,沉喝道:“什麽人?”
“玉面無敵第二!”
随着話聲,一個葛布長衫的白發老人,從空中徐徐降落廳門外的階沿,這一手輕身之術,的确令人咋舌。
院中起了數聲驚呼。
“疤面老祖”一躍而起,沖出廳門,面對周靖,栗聲道:“朋友究系何方高手?”
“玉面無敵第二!”
“老夫前未有聞?”
“那你今天算是開了耳界!”
“疤面老祖”目射棱光,迫視在周靖面上,略不稍瞬,突地狂笑一聲道:“朋友何不以真面目見人?”
周靖陪吃一驚,這老魔頭果然厲害,一眼就看出自己是易了容的,當下冷冷地道:“會的,如你接老夫二十招而仍有命在的話!”
這話簡直狂傲到了家,“疤面老祖”百年難得一見的巨魔,焉能受得了這極盡諷刺的話語,獰聲一笑道:“朋友,你好狂,老夫生平僅見!”
“你無妨試看!”
“朋友,如你二十招之內落敗呢?”
“殺剮任你!”
“老夫還不希望你丢命!”
“可是老夫卻存心要你死!”
“疤面老祖”氣得七竅冒煙,重重地呼喝一聲道:“朋友,老夫并非‘通天教主’之流可比,如果老夫在二十招之內擊敗你,嘿嘿,只要你答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永遠聽命老夫,為‘一統會’效命!”
周靖哈哈一陣狂笑道:“你算盤很精,主意不錯!”
“朋友,你答應了!”
“如此請!”
聲落,人已到了院地之中。
“一統會”排列在院地中的高手,自動地退到五丈外的中門前。
周靖緩緩移步,走到院地中央,與“疤面老祖”面對面地互相對峙。
“三殘尊者”由該院總管芮思文扶抱離廳,移座階沿之上,顯然他傷勢相當不輕,否則豈會要別人扶抱。
“殘人院”所有殘存的門下,心弦繃得緊緊的,駭異至極地注視院中,每一個人本能地有共同的想法,如果這自稱“玉面無故第二”的怪老人得勝的話,“殘人院”将可免去這次大劫。
周靖驚走“雙絕老人”,掌傷“通天教主”的駭世稀聞,早己轟動了整個武林,但他的來路,卻是一耐人尋味的謎。
他自封的名號“玉面無敵第二”也是一個謎中之謎。
“疤面老祖”斑剝的怪臉上,盡是駭人的殺機,獰聲道:“朋友,在動手之前,是否可以說說來意?”
周靖冷森森地道:“一統會濫造殺劫,妄想君臨天下,該在武林中除名!”
這話口氣之大,使所有在場的人全部為之面上失色。
“疤面老祖”怒極反笑道:“朋友,這話不嫌風大閃了舌頭?”
周靖淡淡地道:“武林朋友将在很短的時間內看到這事實。”
“這麽一來,老夫似乎不想留你的命了?”
“彼此!彼此!”
“出手吧?”
“老夫倒不願僭先!”
“疤面老祖”一向目空四海,自認天下已無敵手,想不到被對方如此輕視,但他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之感,因為他估不出對方的來路,在他記憶中,武林中似乎沒有具備這麽高身手的人。
事實已顯然,這怪老人将是“一統會”一統天下最大的阻礙,也是一個可怕的敵人,較之“通天教”的威脅更大……
于是,他放棄了剛才想收對方為己用的意念。
他在考慮,如何才能致對方于死命……
空氣在沉寂之中,透着懾人心志的緊張。
天下還有視“疤面老祖”這等高手如無物的人,的确令人難以置信。
周靖己存心要在今天毀去這個巨憨,為了仇,也為了整個武林的安危。
他想,今天可能是唯一可以全力施展神功的機會。
當下不耐煩地道:“疤面老祖,還等什麽?”
“疤面老祖”身形一挫,雙掌猝然拍出,撼山栗獄的狂飚,應掌而發。
周靖運足八成功勁,封了出去。
勁氣相接,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整座“殘人院”似乎在響聲中浮動起來。
周靖屹立如山,“疤面老祖”退了一個大步。
全場起了一陣騷動。
“疤面老祖”目中驟現駭然之色,他意識到對方的功力超出自己甚多。
周靖兩眼殺光暴射,以栗人聲調道:“閣下也接一掌試試!”
聲落,雙掌一掄,以十成功勁推了出去,罡飓裂主生嘯。
“疤面老祖”雙掌疾揮,全力迎上……
又是一聲撕空裂雲的巨響,院地四周的屋瓦,發出一片碎裂之聲,場外所有的高手,下意識地猛住後退,一個個面目失色,心悸神搖。
“疤面老祖”踉跄倒退三步,周靖仍然兀立不移。
“三殘尊者”突地怪叫一聲,道,“難道會是他?”
這一聲叫喚,全場又是一震,但無人知道“殘人院主”口裏的他是誰。
“疤面老祖”感到一陣生平從未有過的寒意。
只見這一代魔魁衣袍無風自鼓,如銀須發根根倒豎,斑剝的疤面,泛起一層赤紅光焰,那神态,的确使人不寒而栗。
顯然,他将要發出震世駭俗的一擊了。
所有在場的高手,目瞪如鈴,似乎呼吸也跟着這場面而停止了。
周靖也微感駭凜,蓄集了十二成功勁于雙掌,蓄勢而待。
這一個照面,将是強弱的分野,生死的界牌。一聲暴喝起處,狂飚湧卷,巨響裂雲,有如山崩地陷,整個院地,随之晃動起來,屋瓦碎裂之聲,嘩啦啦響成一片。
場外的高手,被牽引得東倒西歪,一個個面如土色。
周靖身形晃了兩晃,腳下未移。
“疤面老祖”已退離原地八尺之外,口角挂下了兩縷鮮紅的血水。
四個白衣壯漢齊齊縱身入場。
“疤面老祖”一揮手,粗暴地吼道:“你們退下去!”
周靖目含栗人怒氣,一步步欺了過去,沙!沙,腳步聲帶着無比的殺機,像一柄無形的巨錘,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板上。
這種搏鬥,可說百年難得一見。
“疤面老祖”雙目閃射恨毒至極之色,疤面上的肌肉不停抽動,看樣子他似要把對方生吞活剝而甘心。
雙方的距離逐漸接近--
八尺!
五尺!
三尺!
粟人暴喝再起,“疤面老祖”掌指齊施……
“砰!砰!”巨響聲中,雙方一觸而退。
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雙方己交換了三個照面,除了“殘人院”之主“三殘尊者”之外,沒有一個人看得出雙方所使的招式,孰強與孰弱。
場面緊張得使人沒有透氣的餘地。
雙方乍分又合。
又是一連串的“波!波!”之聲。
“疤面老祖”口角再度溢出鮮血,身形搖搖欲倒,踉跄後退五六個大步。
周靖口中發出一陣驚心動魄的狂笑,道:“閣下,這是第九招,接着!”
雙掌斜斜擊出,電光石火之間。連着九個變化,玄奇詭谲,令人嘆為觀止。
“疤面老祖”目光中陡露駭色。
就在所有高手膽震心懸之際,“疤面老祖”竟然避無可避地被一拳擊中前心……
同一時間,“疤面老祖”的右手抓牢了周靖右邊的“肩井”。
驚呼聲中,“疤面老祖”口血飛迸,手一松,栽了下去。
周靖前幅衣襟,被對方噴出的口血灑濕了一大片。
“三殘尊者”再度驚叫出産:“是他,除了他世上無人能具備此種功力!”
周靖神功護體,對方的一抓,也夷然無損,他第三次口發狂笑道:“閣下,老夫說二十招,把你估計過高了,只要十招,不,九招半,現在接這半招,結束你的迷夢!”
“疤面老祖”掙紮着站起身形,踉跄不穩地晃了幾晃,栗聲道:“你究竟是誰?”
周靖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