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2)
那家人後院養了幾只雞。
衆人一看,仿佛窮人乍見金元寶,眼睛不但發金,還發亮,更亮出奇光。
連蔡老擇也口不擇言,嗫嚅地道:
“雞、雞、雞……”
可是除了雞之外,還養有其他的畜牲。
于是鄭重重也喃喃地道:“豬,豬肉……鵝,鵝頭……鴨頸……鴿,烤鴿……”
“你賣唱呀?”梁小悲牙癢地道,“快,快去偷雞啊!光看不偷,雞肉就到手哪?雞腿就入口哪!?”
“偷?誰偷?”
衆人都相顧而問,然後一致推舉:
“當然是你去偷啊!你閣下是打頭陣的人材!”
“我!?”
梁小悲幾乎沒跳起來。
他平時有功忙不疊承認,而今推诿惟恐後人:“嘿,哈哈,嘻嘻嘻,這種事嘛,我不行的,還是老擇勝任有餘。他才是打頭陣的英雄!”
大家當真是禮儀周周、推“位”讓“賢”不已。
到了入夜,雞是夜盲的,都擠在雞舍裏一起瞌睡,張三爸一夥人便去偷雞。
不料,他的門徒雖有一身武功,但當小偷還是第一次,結果,都心驚膽跳,手騰腳顫,自覺十惡不赦,互相推莊,有人一腳踩入泥沼裏,有人給竹籬劃傷了肘,有人還噗通一聲摔落池塘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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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有人踩着了鴨腳,頓時鴨叫雞飛,狗吠豬嚎,有兩只大白鵝還追人來猛啄。衆人更是心煩意亂,梁小悲一松手,雞掙脫了,他們就一臉雞毛地叱喝着,四圍亂追窮趕,一時竟擒拿不着。
這卻驚醒了兩個婦人,一老一少,老的皺紋滿臉,腰身伛倭得像蝦米一般,但眼色還是很精警。
活在那樣的年代,活到這年紀還要活下去,自然不得不精警。
少婦卻很标致,不施脂粉,青布粗衣,但自有一股韻味。
她們看見來了一大堆“惡客”,立即大叫:“強盜啊,來人啊,有賊啊!”
“天機”一衆雄豪平素殺人于萬人之中,進退自如,了無懼色,而今給老婦這麽一叫嚷嚷,全都慌了手腳,溜又不是,打又不得,抓住的雞,還咯咯叫掙紮不已,撒得蔡老擇一手都是雞糞,卻不知怎麽辦才好。
梁小悲人急生智,索性裝成盜匪,兇巴巴地一步标前,龇齒低聲吼道:“你再叫,我打殺你。”
沒料這一吓唬,那張嗓子大叫的老婆子變成尖叫,而那怯生生的美婦卻一吓就暈倒了。
一個小孩跑了出來,手裏抓了把竹杖,攔在美婦身前,一力護着,憤恨的瞪視衆人。
大家給這小孩子一瞪,作賊心虛,全都退了幾步,心頭害怕。
蔡老擇仍抓着雞,他雖然一手雞糞,但仿佛已聞到烤雞的香味,當下低叱道:“快下手,不然整條村的人都跑出來了。”
梁小悲大急:“怎麽下手?”
蔡老擇道:“打暈她呀?”
梁小悲下不了手,反叫蔡老擇:“你下手啊!”
蔡老擇罵道:“你沒看見我抓着雞嗎!”
其實,他也下不了手。
張三爸已喝止:“不行,不可傷人!”
還是謝子詠先想到:“先點了她穴道不就行了?”
張一女罵他:“她們是普通人,怎受得了封制穴道手法?”
鄭重重慎重地道:“萬一沒人替她們解開穴道,那可慘了。”
張三爸走過去,把手指一只代表了“龍尖”尊的翠玉戒指除了下來,塞到老婆子手裏:
“我們不偷,我跟你換,可好?”
老婆子怔了一怔,看了看翠玉戒指,罵道:“看你舉止高貴身上有這樣貴重東西,還學人偷東西?敢情也是偷人的。人窮志不能短,你也一把年紀了,好學不學,帶一夥年輕人來偷竊搶奪?人人便是學你這般,稍遇艱辛便害人利己,眼前天下才會亂成這樣子!”
這時,莊院裏忽然走出了四五人,都是十一二歲的少年男女,見張三爸如此逼近老婆子,都持棍喊打:“捉賊!”有一個婢女,還一盂桶就淋向張三爸。
張三爸從未給人當作是賊,給淋了一身,竟避不過去,只及時閉上了眼睛。
只聞一陣沖鼻的膻味,原來是尿液。
梁小悲等見張三爸受辱,都護着張三爸要跟對方動手,張三爸連忙喝止。
“我們走吧。”
“慢着,”老婆子抓了一只雞,塞到張一女手裏,望着張三爸斥道,“看你也凄涼,這雞送你。你這樣打家劫舍,也撐不了多久,遲早定必遭官府抓去,一定當殺人越貨的大盜拷辦。別罵我老婆子多事,我吃鹽多過你吃米:得些好意須回手,否則只連累你這麽多個手下後生!”
十二、吃回頭草的好馬
面對後山的荒嶺殘月,張三爸負手踱步,不時長嘆。
廟前傳來幽怨的蕭聲。
“爸爹,你不要難過,”鄭重重原是負責守在爸爹身邊的人,他見張三爸一下子像老了許多,為他難過,也知他難過,所以忿然道,“有一天,我們若能重振雄風,當回來報這個仇雪此恨!”
“不,不可以。”張三爸連忙道,“有一天我們若能重振聲威,應該要回來好好報答他們的恩典。”
這時,鼻際傳來香味。
他們正在烤雞。
一一一只雞肯定不能填飽大家的肚子,但總比連一只雞也沒有的好。u“你去吧,”張三爸說,“不必護着我了,小心他們把那份都搶了吃。”鄭重重聽了,連忙回到廟前“蓄勢待發”去了。
那姓鐵的少年見張三爸獨自望月,走過去,輕聲道:“你很難過?”
張三爸苦笑道:“人最好就是不要夫敗,一旦夫敗,面子、朋友、財富、榮耀就全都沒了。”
鐵姓少年道:“人誰無敗?不會失敗的算不上一個完整的人。”
張三爸喟然道:“你還年少。”
鐵姓少年道:“一個人是不是個人物,得要看他失敗時如何振作,得志時如何自抑。”
張三爸訝然道:“你只是個少年!”
鐵姓少年笑道:“我年紀不大,但早出道些,閱歷也不算少。據我所悉,爸爹跟我傳聞中所得的印像并不一樣。”
張三爸道:“那你本來以為我是個怎樣的人?”
欽姓少年道:“你在官府的文案裏;你是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劫饷奪命、殺人不眨眼的強盜。”
這時,蕭聲忽止,荒山更寂,廟前的幾聲争吵嚣鬧,更顯廟後荒涼。
張三爸一哂:“官方發布的消息,信之無異于問道于盲。”
鐵姓少年道:“人們相傳中:你是個為友兩肋插刀,在所不辭的領袖;也是個為國盡忠、舍己為民的俠客。”
張三爸苦笑道:“就算我以前是,現在也已不是了。”
說罷他就走開了。
進入了破廟。
張一女走過來,手裏拿着管玉蕭,跟鐵姓少年道:“其實,我跟你一樣,也有些耽心。”
她的年紀其實與鐵姓少年相仿佛,她對這沉着的青年人很有好感。
鐵姓少年也覺得她是個美麗而好的女子。美麗已不容易,何況人還很好。
鐵姓少年濃眉一剔,道:“他才四十歲不到吧?”
張一女道:“我爹今年四十一了。”
“他太滄桑了,一定受過了許多傷,不止在身上;”鐵姓少年感慨地說,“一個人身子要是受傷太重,便很難複元;一個人心裏受傷太多,也不易振作。”
然後他說:“我擔憂的是這個。”
張一女悒然道:“我耽心的是他……他歷了這次的重挫,像完全變了個人。”
“怎麽說?”
鐵姓少年再沉着,畢竟也是個少年人。
少年人難免都好奇。
“我們這回自京城逃了出來,好不容易才遁戰到了雄州,‘暴行旗’的人搜不到我們,便趁打家劫舍,我以為爹爹按照他平日的俠義心腸,一定會去制止,可是他……”
張一女很難過,說不下去了。
鐵姓少年道:“他現在心情不好,況且,如果出手相救,豈非暴露了行蹤?”
張一女仍是耿耿:“可是,那也不能見死不救呀。”
鐵姓少年道:“我看,爸爹他是心情難過——”
張一女馴良地擡起頭來,烏亮亮的眼像烏漆漆的發一般的黑。
“你明知他人好,也明知他難過,為啥還要不放過他,追蹤他,加害他呢?”
這句話出口的同時,她手上的蕭已疾戳而出。
蕭當然是用竹子做的。
玉色的竹。
但蕭尾端的管沿,卻鑲着銳刃,薄利利一圈,嗖地已抵住了鐵姓少年的咽喉。
鐵姓少年不知是因為閃不開,躲不及,還是根本沒有閃躲,便給張一女的蕭抵住了下颔。
他卻連眉頭也沒有皺。
“你到底是誰?”張一女問。
她很認真。也很機警。
——身為“天機”鋤暴組織的一員,迄今為止,她還未殺過任何一個人。
她手上從未沾血。
但她也從不讓敵人的手上沾了她父親的血。
張三爸一向都很疼她。
這個小女兒。
鐵姓少年笑了。
笑得很溫和。
一種看見小兔子、小烏龜、小八哥似的那種溫和。
“我姓鐵。”
他說。
他臉很方正,牙齒卻很白,很圓。
他這樣笑的時候就像一個比張一女年長很多的長輩。他看着她勻柔的前額,那部位更顯得她非常非常白皙、善感、美麗和秀氣。
張一女竭力裝出個狠樣子。
“你再不招認是誰,我就殺了你。”
“是嗎?”少年還是這樣說,“我真的姓鐵。”
張一女于是計劃要給點“顏點”對方瞧瞧。
一一可是,到底是什麽“顏色”好呢?
(廢了他的招子?)
((不可以,那太狠毒了!))
(打斷他一只手?)
((不能夠,那太可怕了!))
(那就折斷他一只手指好了!)
((十指痛歸心,斷了手指,一定很痛的了!以後卻教他怎樣拿兵器拿書拿筆?像自己如果少了一根手指,蕭便吹不好了。))
張一女思前想後,還是沒辦法下得了手,蛆裏只說:“信不信我給點顏色你瞧瞧?”
“信,”少年說,一點也不畏懼,“我看見了,好顏色。”
“顏色?”張一女倒是奇了,“什麽顏色?”
“美色。”少年微笑望着她,用一種俗世稱為深情的眼神而他自己可能根本不帶感情的眼色,“紅顏的美色。”
一下子,張一女臉全飛紅。
“你一定是奸細,不然就是卧底!”張一女芳心如鹿撞,只好不斷地說狠話,“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不可以!”
忽聽一人低叱。
是張三爸。
他緩步走了出來。
他仍負着手,以平時踱步的姿态。
張一女知道他爹爹平時要作重大決定時,已喜歡負手踱步,最近連遭挫折,負手踱步的情形更頻,而且眉皺得更深,法令紋拗得更顯,來回的步子更急密了。
張三爸負手踱步愈頻愈速,她就愈是多憂慮。
一一如果娘在,一定會好好勸勸爹爹不要這樣子的吧?
(可惜娘已經不在了。)
((不在爹的身邊了。))
張三爸緩步出來,問:“你到底是誰?”
少年仍神色不變,還是那一句:“我姓鐵。”“如果說你是卧底,為什麽在龐捌布伏好之前,你卻及時通知我防備、指示我們怎樣突圍?”張三爸道,“我雖然敗了,在逃亡,但神智仍未敗亡,我看得出來,兩天前,那個給削了鼻子的人,本來就沒有了鼻子;而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塗了血的鼻子上,致使卻忽略了他只有一只耳朵。”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耳:“他只剩下了右耳。”
張一女大為詫異:“那麽,他是……他是……”
“是,”張三爸道,“那人就是雄州‘千裏神捕’單耳神僧。你當時大概是怕他向我們動手,所以藉為他上血掩飾,扭住了他,我是有注意的。”
鐵姓少年道:“果然瞞不過你。”
張三爸負手望定了他:“‘止戈幫’武解把你推了給我,恐怕另有居心。但你又似無惡意,我也留心着。龐家莊示警一役後,你失蹤了一段時候,好馬不吃回頭草,我以為你是不會再來了,結果又出現了,還驅走了單耳神僧,你究竟是誰?”
鐵姓少年笑道:“我不是馬,況且,有些良駒也會偶爾吃些回頭草的。我沒有驅走單耳神僧,以我功力,也不能三兩下就制伏得了他,我只是告訴了他一些話。”
張三爸在背負的手放到面前,雙手互插入袖中,橫臂抱時,像冷月的光華一般冷冷瞅住這少年人。
他在等這少年把話說下去。
“我對他說:這件案子我已在辦理中,而且已潛入當成卧底了,發現個中可能有冤情,為了不要錯拿好人,請再給我一段期間,好作觀察。”少年道,“他大概也覺得你們不是海捕公文裏所說的那種十惡不赦的人,所以勉強同意了,只給我三天期限,要是我還逮不下來,他可要出手了。”
張三爸苦笑道:“單耳神僧的出手一向都很重手。所以他常殺人,很少抓人。但他年紀也比你至少大兩倍,你還有追尋真相的熱情,他可冷靜得很,怎會聽你的?”
少年道:“所以他說:‘你尋求是否有冤,那也無濟于事,上頭要你抓人,你就抓人,上面要你殺人,你就殺人,冤與不冤,他們不管。你尋到真相也沒用,這樣非但升不了官,還很快就變成了犯。’我說我不管,他就限我三天,否則,誰擋也不管,他至多一并殺了。”
張三爸嘆道:“其實他所言甚是。那麽說,雖然你年紀輕輕,卻也是捕快了?”
少年仍笑道:“我姓鐵。”
張三爸忽想起一人,終于動容:“你是滄州少年名捕鐵手?”
少年望着自己一雙大手,笑答:“我的手是比較大了些,但也是肉做骨砌的。我的原名是鐵游夏。”
話一說完,他突然出手。
一出手就在張一女還未來得及有任何反應前,左手已扳下了玉蕭,迅速前遞,扣住了張一女的脈門,再藉勢一拉,把張一女拉到自己身後,右手迎空一抓,“嗖”地捏住了一枚“電尾梭”。
十三、我想從頭開始
原來這一枚“電尾梭”是射向張一女背門的,現在已落到少年鐵手的手裏。
只聽一人怒叱:“姓鐵的,這不關你的事,竟敢來破壞咱兄弟的好事!?”
另一人也怒道:“虧你還是滄州捕頭,不也是奉命來鏟除妖孽的嗎?你卻來窩裏反,幫奸黨!”
鐵手持平地道:“到底誰忠誰奸,說不分明。你們藉搜捕三爸之名,挨家挨戶地劫掠威脅,據我所知,至少有八位黃花閨女毀在你手上,你們諒也大過了吧?你們出手暗算:一個女子,這算什麽?”
來的兩人已經現身。
左邊一人,臉是藍的,右邊的人卻是青臉,兩人長相就相當可怖,而今在月下看去,更令人不寒而悚。
藍臉的是“暴行族”的“雷轟”鐘碎,龇牙怒道:“臭小子,攻敵以攻其弱為上,我只要射殺這老王八的女兒,他還能專心平氣跟我們作戰嗎?這你都不懂,還出來在江湖現世!”
青臉的:“電斬”載斷卻陰陰笑道:“現在我看清楚了:這小王八羔子的話不無道理,幸好把這女娃兒留着不殺,還有大用呢!”
這時,張一女己忿然回過身來了,給月色一映,鐘碎和載斷看個清楚,都相視而怪笑起來。
她美得像一位仙女。
鐵手一看形勢,便低聲向張三爸道:“這兒由我應付,你們先走。”
張三爸大愣:“什麽?他們找的是我……而你是捕差!”
鐵手疾道:“載老三和鐘老二既然找了上來,‘暴行族’其他弟子恐亦不遠矣,你們得要速撤!”
張三爸仍不放心,“他們非常厲害……你一人應付……”
這時,載斷叱道,“鐵手,沒你的事,滾開!”
鐵手向張三爸壓低疾道:“你們先逃到‘七蠢碑’那兒。那地方只一個入口,易守難攻,你們再不走,只怕難免會有折損,你們卻是再也折損不起了。‘天機’自立派以來,一直都為國殺敵,為民除害,我這幾天跟你們在一起,發現你們雖窮困饑馑但仍有所不為,有所不取,我信得過下令緝殺你們的人是要羅織冤枉你們的。你們快走吧!”
張三爸深深望了鐵手一眼,抱拳道:“謝!”
張一女猶依依不舍,張三爸抓了她的皓腕便走。
鐘碎大喝一聲:“想溜!?”
一伏地,抓起一把碎石,分三百七十一道急嘯疾射張三爸父女。
鐵手雙手一合,竟形成一種茫茫的內勁,三百七十一顆碎砂細石全在半空凝聚為一,給鐵手抓在雙掌之中。
鐘碎卻已長身而起。
鐵手飛身截住。
兩人落在廟宇瓦上。
鐘碎一腳踩破碎瓦,雙拳擊出,碎瓦卷嘯急攻鐵手。
他一向以一切碎未的事物為兵器、暗器!
鐵手雙手交叉,猝然剪合,竟又把所有碎瓦抓拿在手,突然往下一撒,這時,載斷正好要掠身追擊張氏父女,忽見碎瓦臨頭,連忙狼狽閃躲。
他閃開之際,張氏父女已然消失不見。
載斷恨極鐵手,大喝一聲,竟抓斷了一座泥塑神像,一分為二,與鐘碎一前一後,夾擊鐵手。
“你身為捕役,竟在縱要犯,知法犯法,該當何罪!?”
“你這蠢小子,有功不立,放了他們,你這一輩子都前程盡棄了!”
“我當捕快,是要藉此位份來堂堂正正地為民除害、伸張正義,而不是像你們那樣恃勢行兇,為虎作伥。我寧可放過,也不願殺錯。執法雖然如山,但山峰還是情義理。”鐵手昂然道,“真正的捕役是俠者,而不是魚肉百姓,盜寇不如!”
“去你的,憑你也想當俠者!”
“你自己要尋死,怨不得我!”
于是載斷和鐘碎一起出手。
三人就在冷月下、廟頂上鬥了起來。
張三爸急率一女回到廟前,那幹門人正因搶燒雞吃而渾沒注意到廟後的危機。
張三爸急下令撤退。
張一女還在耽心:“他不知能抵得住‘雷轟電斬’呢!”
張三爸只有長嘆:“我也不知他是否能抵受得住。不過,要對得起他的力助,我們就得要立撤,不然就枉費了他的一番苦心、一腔熱血!”
他一面領衆人西撤,一面念及當日“天機”鼎盛之時,何等輝煌,凡過一處,當地幫派争相接待獻媚,當時有段期間還蒙受新黨王荊公重用賞識,連官衙也争相奉承阿谀,一呼百諾,要争見他一面而惟恐不可得,正是何等風雲,何等風光。
不料才三數年間,因不肯助纣為虐,卻落得個走投無路,狼狽道上,惶惶然如喪家之犬,搞到要偷雞,還給人罵是賊,連平民百姓都不接受他的贈禮,當他是魔頭邪道,受盡淩辱與誤會。
要不是身邊還有這些人,他真想效仿項羽,了此殘生算了。
張一女見張三爸又緊鎖灰眉,知他有心事難解,問:“爹,您在想什麽……”
張三爸浩嘆:“要是一切能從頭開始,那該多好……”
張一女見父親提到“從頭開始”,她心中反而竊喜:這正表明了爹心中尚有鬥志……
不意,這時他們正往“七蠢碑”進發,但在抵“七蠢碑”之前,得先經過“紫竹坑”。
那是一道狹窄的山徑,通往“七蠢碑”,也因為有這道天嶄棧道,只要穩守七蠢碑,敵人就難以攻進。
卻在此時,他們遭到了攻襲。
可怕的攻擊。
有人先行一步,早在“紫竹坑”埋伏。
埋伏是甚具殺傷力的一種打擊方式,它是好整以暇,設定圈套,等人中伏,猝不及防,一舉攻殺。所以埋伏常只要以少量的兵力,即可殲滅對方強大的軍力。
但現在的情勢正好相反。
埋伏的人數五十倍于“天機”一組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