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竟然,(2)
“你活不耐煩了?”
“我一向貪生怕死。是要活得好,我希望能活得久一些,那是好事。活着多快樂,既可以幫助人,又可以受人幫助,我才不想死。”
“那你瘋了不成!?還是發了狂!?”
“兩位一尊為‘瘋聖’,一貴為‘狂僧’,我可頂多只是一雙鑲了鏽鐵的手。”
“你敢單挑我們兩人!?憑什麽!?”
“就憑一番好意。”
“好意!?”
“我不想眼見武林兩大宗主、兩位高手、兩名罕世難逢的武術大師,玉石俱焚,兩敗俱傷。”
這句話兩人都聽得進去。
——但只是上半句。
“不是兩敗,打下去我是贏定了的。”
“我是玉,他是石,他焚,我不焚。”
兩人幾乎又為争這個而動起武來。
“兩位前輩如果要動手,盡向我身上招呼便是。”
“你屬何宗?”
“無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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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派?”
“無派。”
“諸葛先生見了我倆,尚且不敢如此自大。”
鐵手淡淡地道:“那是因為家師不跟你們一般見識,我則看不下去,與其眼見你們自傷殘殺,不如跟你們比一比誰狂誰妄!”
這下子,兩人均給觸怒了。
蔡狂牙龈又在淌血。
梁癫眼色由金轉紅。
“好,你滾下來吧!”
“下來受死吧!”
鐵手平和的搖首笑道:“是真的比鬥,又何須面對面的動武?”
他笑笑竟學着蔡狂的語音喊道:“我來也——”
兩手突然插進急湍而下的水泉裏——
杜怒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梁養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涼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陳風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烈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張寞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相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為眼前出現了奇景:
那瀑布真的倒沖上天!
時光不能倒流。
何況是水!
但不但水倒流,現在是瀑布自下而上,倒頭倒沖上去!
——這是什麽現象!
——這是何等神功!
蔡狂、梁癫亦為之變色。
——他們知道鐵手內力高深(他們己“領受”過),但決不知他竟高到了這個地步。
這簡直已不是人能夠做到的。
——莫非“神”助?
蔡狂低誦經文,四肢一俯,頭浸水中,只臀部翹了起來,全身都埋入潭中。
梁癫競發了癫似的跑到瀑下潭心,手舞足蹈,捶胸擂背,向天高呼,狀若瘋狂。
他們這樣做的時候,倒沖上天的瀑布,就開始要重新挂落下來了。
要知道原先瀉落的水流,加上不住沖聚的水量,是十分澎拜驚人的,蔡狂和梁癫運功施法,迫使水流重墜落易,但要使瀑布倒升卻是極難。
不過,水流仍只落到一半——即是到了第二層斷岩上,給突出的石塊一阻,便沒有往下墜了,反而貯聚在那兒,水量愈來愈多,變成仿佛是中間成了一泓水潭,鐵手人在潭上,蔡梁人在潭底,潭上下均無滴水,但中間的潭卻波濤洶湧,沖激飛濺不已,經旭日映照,缤紛五色,頓成奇麗絕景,卻就是無法挂落下來,也不能倒沖上崖去!
那兒,就成了三人內力互鬥之地。
陽光照在這片瀑流積貯之處,水流旋轉躍動,祥輝潋滟,彩霞千重,水珠噴湧、水花迸濺,七色生巧,奪目燦亮,變成了此處奇景中的奇景。
這回,是鐵手獨鬥“瘋聖”蔡狂和“狂僧”梁癫。
三人相持不下,水流已越聚越多,而力道也猛烈驚人,轟隆炸發,翻騰洶湧,撲伏莫已,得似滾馳過天兵神将,霹靂雷霆。
蔡狂和梁癫互觑一眼,兩人忽并立一起,一人大喝:
“咱嘛呢叭咪眸!”
另一人則大叱:
“天地不容!”
兩人一掌,各擊對方膻中穴,同時另一掌朝天擊去。
——這一來,為了對付鐵手蓋世神功,這瘋聖狂僧,終于聯手!
九十、我又來也
梁癫蔡狂二人同時合擊,卻在這時,鐵手突然大喝一聲,手自崖上水流裏迅即抽手,他倒是要放手就放手,仿似個沒事的人兒般的,負手而立,一副袖手旁觀,氣定神閑的樣子。
這一來,狂僧、瘋聖的麻煩可大了。
他們的掌力擊空。
蔡狂念的是“喜金剛咒”,用“喜金剛手印”,奉請的自然是“喜金剛”。
梁癫誦的是“上樂金剛咒”,用的是“上樂金剛手印”,奉請的當然是“上樂金剛”。
兩人一透體藍光,一綻放白芒,正是“無上密”中“息災法”和“降伏法”作法時的佛光。
他們拟一股作氣,擊垮鐵手。
可是鐵手卻沒有這種争強好勝的心理。
他激蔡狂梁癫與他決戰,為的只是撮合二人聯手對敵——
——敵就是他。
他只為了撮成二人合作,化幹戈為玉帛,別無他意。
所以他不跟他們鬥下去。
至少不以力鬥。
——或者,這才是真正的比鬥:鬥智不鬥力。
鐵手驀然撤招。
瀑布頓時少了羁禁,加上堵塞的沖力,還有蔡狂、梁癫原先發出拉拔的巨力,還有這回兩人一起出手的無量力,這一股驚天動地、無可匹禦的柔力,變成至剛至銳至烈至厲,半空炸起千堆雪,爆起萬朵飚,往瘋聖狂僧直罩而下。
——每一顆水珠,都經旭陽照得亮閃閃、彩晶晶的。
然而每一滴水珠,都蘊有狂僧瘋聖所發出的玄功奇勁,再幻化成億顆兆滴,在七彩長虹中各化作無畏印、般若箧、金剛杵、金輪、銀鈎、斧鎖、如意寶幢、素珠、彩瑙、智慧劍、天妙果,紛紛罩打将下來。
縱是梁癫和蔡狂二人有絕世神功,也斷斷招架不住這自然妙造的巨流和自己聯手造成的反擊。
就在這緊急關頭,蔡狂大叫一聲,一掌自擊百會穴,砰地一聲,他整個狂人,卻因一聲“咱嘛呢叭咪眸”而幻化成佛影幢幢,有:法藏比丘阿彌陀佛、三面六臂阿彌陀佛、寶冠阿彌陀佛、五劫思維阿彌陀佛、紅玻梨阿彌陀佛、接引與願阿彌陀佛、持蓮臺阿彌陀佛、法界定印阿彌陀佛、無量壽佛身,如百千萬億夜摩天閻浮擅金色,生西方妙觀察三昧。頓時以無上大法,将力量升至無限大,形成一把無形的傘網,隐發風雷之聲,把億兆充滿狂力癫勁的水珠托得一托,水流洪烈,奔騰嘯吼,癫舞狂湧,聲勢猛烈,無奈一時沖不過蔡狂的佛掌神功。在這緊急關頭,他向梁癫狂吼道:
“快把班鸠和牛搬入屋內!”
梁癫大喝一聲,如風疾起,已抱着金牛,捉着金鸠,連滾帶爬,沖入屋內。
只不過是剎瞬之間,蔡狂已雙耳濺血、齒龈迸裂,顯然又支持不住這天地之間加上三人造成的瀑流大力。
梁癫卻自屋內急蹿而出,一手拖住蔡狂,一手拔劍往上全力一擲,怪叫道:“進屋!”
轟的一聲,瀑流終于化成暴雨狂花,沖激而下,玉濺珠噴,水湮溟漾,勢甚驚人!
梁癫抓緊機會,把畢生功力所聚,凝于“小我神劍”中,向上一抛,把急流反撲之勢阻得一阻,同時已抓住蔡狂及時連滾帶翻,躲入屋裏,同時拉上門扉。
別看那只是小小、舊舊、殘殘、破破的一棟茅屋,這蘊有奇勁巨力的億萬顆水珠,萬蓬星雨,癫打狂擊,茅屋卻是固若金湯,紋風未動。
這一下兩人都同時躲在那繪滿神佛裸女的怪屋裏,總算躲過了一劫。
那飛流急湍、狂濤勁濺,全打落岩上、潭中,順流而下;當萬億水柱排浪如山,嵌轉漩拔,打落潭水那口刻有經文的石上,只見經文經陽光一照,映出熠熠金光,金光燦然,彩虹幻照,彷佛現出羅列魚貫千百道佛陀,正齊誦共禱這六字真言:
“咱嘛呢叭咪眸……”
旭日灑照,靖蜒點水飛舞,彩蝶翩翩翻飛,飛到東又舞到西,鐵手望着望着,也渾然忘我,似幼作彩蝶,又像化作靖蜒,遨翺天地間。
梁養養開始見父親與蔡狂決鬥,本已提心吊膽,再見鐵手隔瀑鬥癫狂,更是驚心動魄。
而今得見二人無恙,鐵手也不追擊,反而像是未見這等場面,她這才放了心,不禁莞爾:“沒想到爹向來背負的房子,還有此功用。”
鐵手也微笑道:“他們倆互助渡危,該也省悟了吧。”
當下長身,一躍而下,直落那茅屋之前,朗聲道:
“二位可好?我又來也。”
屋裏沒有回應。
鐵手又揚聲道:“二位,咱們比鬥至此而止,可好?”
屋裏無聲。
水流恢複如常。
鐵手一皺眉,長聲道:“二位如不見拒,在下也想進入拜望,參觀這所非同凡響的奇屋。”
還是無人相應。
只有牛在屋裏“哞”了一聲。
鐵手大步上前,用指骨在門扉前扣了扣,大聲道:
“諸位聽了,我可是已先行敲過門的了。”
言罷屈身而入。
(為什麽會沒有人應?)
寞寂很奇怪。
(難道裏面的人受了傷?)
涼蒼很好奇。
(莫非梁癫蔡狂在內出了事?)
風威很擔心。
(這屋子裏倒底有什麽?)
烈壯很緊張。
鐵手入屋之後,沒有聲響。
片刻,沒有聲音。
好一會,沒有聲。
半晌,無聲。
過了好一陣子,屋子裏仍全無動靜。
(搞什麽鬼!?)
大相公大奇。
(鐵手究竟怎麽了!?)
杜怒福大詫。
(屋裏難道出了意外!?)
梁養養大驚。
于是梁養養要下去同時也要進去看個究竟。
她一下山,李國花也随她下去,原留在第三層瀑的杜怒福和青花四怒及小趾,也全攀了上來。
就在梁養養想推開門扉之際,忽然屋內火光一亮,接着,驀地,屋裏轟的一聲,一人破門倒飛而出——飛行之疾之速之厲之烈,簡直像是從炮口裏炸出了鐵彈一般!
但那不是鐵彈!
只是鐵手!
鐵手震飛了出來。
他的身子撞斷了一棵樹,但勢未休,直撞到第二層堅硬的石岩上,才蓬地嵌了進去。
只見鐵手半個身子,全陷入堅岩之中,嘴角也淌下血來。他的左手,卻拿着火刀:右手,仍抓着火鐮。
就在這時,門扉忽然震開。
急蹄聲。
那頭牛沖了出來。
它狂怒。
它眼赤。
它撞向鐵手。
以它的角。
它竟比蔡狂的刀梁癫的劍更快。
更可怕沉猛。
——那種力道,不是不可抵擋,而是使你完全失去了抵擋的能力,完全不敢抵擋,就像神魔施法,凡人根本無從抵抗一般。
這頭牛夾着厲聲怪吼,如同戰鼓狂擂,兩角綻發戰戟般的森寒異芒,尾作鞭擊,刀尖閃輝,直撞鐵手。
鐵手仍給打得嵌在岩裏。
就在這萬鈞一發之際,鐵手卻突然合上了眼睛。
就在他閉上眼睛的一剎,牛角離他已不過三丈之遙,而在他身旁三尺之處的積水上,有一只紅尾金眼透明紗翅的晴蜒,卻袅袅的飛了起來。
緩緩飛舞。
堪稱姿态曼妙。
旋舞曼妙美不勝收
然後,
竟然,
停在那頭沖來之勢正震得山搖地動石破飛砂罡風勁急電掣雷轟猛惡已極的牛——牛的頭上。額上。雙眼之間。
然後那頭牛就突然靜了下來。
那。頭。牛。就。突。然。靜。了。下。來。
靜了下來
靜。
而且乖。
——晴蜒仍伫立在它的額間。
好一只晴蜒。
——停了一頭怒牛。
這時,鐵手又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裏湛然神光,厲不侵人。
就在這時,嗖地一聲,牛背上卻疾飛出一物。
此物比牛更快更速百十倍,像一道霹靂一般,黑影黃光一閃,直啄鐵手左目!
九十一、我不走了
疾取鐵手眼珠的是:
本來伫立在牛背上的斑鸠!
這下變生驟然,鐵手縱然要避要擋,也來不及了。
——就算能避能擋,但在這情急事急之下,還能不殺傷這只小鳥嗎?
不知道。
因為沒有發生。
——沒有發生的事誰也不知道會怎樣。
沒有發生的原因是在于:
一聲尖嘯:
“天!”
飛鳥陡停。
垂翅。
折回。
重落在那頭牛的背上。
——之後,它便在牛背上磨它黃而尖利的嘴子,并且為牛啄食蚤子,趕走蒼蠅。
一只好可愛好伶俐好乖的小鳥。
——剛才比矢還勁比刃還利的啄人眼珠子的事,似與它全無關系。
原來不止是人曉得把做過的事隐瞞不承認、裝作沒做過,就連飛禽走獸,也精幹此道。
所以,如果你看到衙門前用結籠處死了三十一個人,你說三個和三百一十個,可能都受獎勵,唯獨是說三十一個的将罹重罪,這便不必詫異、奇怪。
世情如此。
世事如是。
——見怪不怪,其人自敗。
叱停班鸠的不是別人,正是它的主人。
是梁癫喝止了鳥的疾襲。
——也只有他有這等能耐。
他正從屋裏緩緩走出。
與蔡狂一同步出。
蔡狂已血流披臉。
——血是從他肉瘤上滲出來的。
梁癫的帽子已給削落。
——一頂高帽只剩半,這頂高帽也不算頂高了。
這二人進屋避難時,傷得還不致如此之甚,怎麽這一行出來,卻傷得這般重!
——難道是鐵手傷了他們?
鐵手進入屋子的時候,幸好及時,他也立時發現兩人為何沒有回應他的原因。
因為蔡狂梁癫都再也沒有能力回應。
這兩人雖一同避災入屋,但一進屋裏,竟雙互相拼鬥了起來。
由于屋子甚窄,而且無窗,所以十分昏暗,就在急雹擂在屋的四周之際,兩人并不閑着,一接觸便對了掌。
這一來,兩人是比拼實力,只得盡耗內力,不死不休。
這兩人均是密法高手、藏法高人,這種比拼,不止是內力交戰,互較道行,簡直連同天神互鬥、元神對耗,慘烈遠勝先前。
功力不及他們的,想要拆開,只有送死。
功力與他們相若的,如要拆解,只怕也得給二人功力反彈格殺。
功力遠勝他們的,要拆開而不傷害他們,只怕難若登天。
但就算難若登天,鐵手也要試試。
因為他不願眼見兩人互拼身亡。
——其實,那時候,梁癫和蔡狂心裏也在後悔。
他們一對上的掌,拼上了真力,便知道撤不了掌,得耗盡了真氣,格殺對方才能活命。
——若要擊殺對方,他們再狂妄自大,也深明自己頂多剩半條命。
何必?
何苦?
他們發現鐵手進來,而且正力圖解救:他們又驚又喜又擔心。
驚的是不知鐵手是不是趁機下毒手。
喜的是這是唯一得保全身的機會。
擔心的是鐵手解不了,反而自尋死路——除非鐵手的功力真的是遠勝過他們!
鐵手只有出手。
因為他發現,蔡狂、梁癫二人,功力互制,再不拆開,就得同時失心喪魂。
他并沒有出掌。
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自襟裏掏出火刀火鐮。
然後他扣着了火。
——在梁癫蔡狂又驚又優又切望的眼色中。
火乍亮。
瘋聖、狂僧的狂勁癫法,全給吸引到鐵手身上。
這一下,他真的是引火焚身。
梁、蔡二人無匹無量的巨力厲勁,直把他卷裹了起來,把他直撞出茅屋,嵌入岩中。
在屋裏的那頭牛,乍見火光,以為鐵手要偷襲它的主子,金目一亮,立時沖出去要抵殺鐵手。
鐵手內力已到了渾然天成、無孔不入的境地,他即渡法于晴蜓,以輕塵之力制止了金目牛的萬鈞之勢。
金牛雖靜息了下來,但牛背上的金嘴鸠卻發動了更可怕的攻襲。
不過,這時候,梁癫與蔡狂已恢複了,兩人僥幸不致同歸于盡,都心有餘悸。
梁癫一步出屋門,見金鸠要啄鐵手之目,立即發咒制止。
這時,雨過天晴,光灑大地,瀑布飛湍,鳥語花香,已回複大自然的井然之秩。
鐵手這才從岩上勉力脫身,捂嘴發出幾聲輕咳:
——看來,他雖己破解狂僧、瘋聖之全力互拼,但自身也受了不輕的內創。
梁癫和蔡狂走出屋子,互望了一眼,兩人各站開了一些。
蔡狂問鐵手道:“你這樣拆解我們的元神互拼,是極危險的,你不知道嗎?”
鐵手苦笑道:“我知道。”
蔡狂道:“你知道又這樣做?”
鐵手笑道:“知道危險便不做,我不如回去成家立室好了。我只知道該做的就去做。”
蔡狂一時為之語塞。
梁癫冷哼道:“你既然以一人之力,拆解我們二人力拼,而且又堅不以內力回挫,所以遭你我他三人之力反撲,受了內傷——這樣說來,你功力勉強算是高上我們一點,不,一丁點兒。”
鐵手笑說:“那裏,我只是趁人之危,撿着便宜罷了。”
梁癫怪目瞪了他一眼:“世上哪有這等撿便宜法!寧可傷己,也不願傷人!”
鐵手咳了一聲,道:“我只不願見你們放着大敵不管,卻在親友面前自相殘殺。”
蔡狂冷哼道:“我不是為己而戰,我是為宗派而鬥。他是邪門,我是正路,偏世人多以為他是主流,我是外道!”
梁癫嘿聲道:“我就看不順眼他的狂态!你看,他以為普天之下,非他不成正途!我就是要把他給扳下來瞧瞧?”
蔡狂龇牙道:“你敢?”
梁癫目光一長:“有何不敢?”
蔡狂吼道:“你能!?”
梁癫眼射金光:“何難之有!”
眼看二人又要動手,鐵手忙道:“兩位,且住!”
狂僧、瘋聖因剛領教過鐵手的絕世神功,也領受過鐵手的救命之恩,所以,對鐵手的話還算肯聽上幾句,當下勉為其難的住了手,也住了口。
鐵手琅然道:“人活着确只争一口氣,連廓然無聖、至大能容的佛道二宗,也素有争持,其他的更細分互争,無時或休。可是,真正創造此宗此教的偉大人物,多是犧牲一己,為救蒼生,決不狂尊自大、唯我獨尊,更不會氣量偏狹,排斥他人,才能包含天地,融入萬物,俨然成宗,立地成佛。你們這樣為個人小事,争持不休,還談什麽修道境界呢?當年,六祖慧能禪師繼承五祖弘忍的禪法,并承受其衣缽之時,曾在武林有過一番造就的慧明卻向慧能攔索衣缽,慧能不争,只将衣缽放在石上,說:‘這衣缽是信,不能用力争。’慧明千方百計想要奪取,但卻仍無法得之。這衣缽是大法之物,而不是憑力氣奪取之物。所以慧能明示慧明:‘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麽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的面目。’慧明因而大省大悟,成就修行。你看,這兒松風瀑聲,鳥鳴花香,佛道早已在一石一木一流中明歷歷露堂堂的了。金剛經有雲:‘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你們争這口不争氣,為的是啥?”
他見蔡狂、梁癫默然不語,于是又說了下去:“我只是個凡人,不是修道行佛的,境界修持,遠不及二位。可是我請問二位:學佛作啥?便是成佛。先有模仿,才有創造。所以要大賊放下屠刀,先得以更猛烈火爆的不動明王,馬首觀音,來攝服他殘暴性情,經本尊引導,才能成佛。這叫以暴制暴更有以柔制剛,所以心猿意馬的、貪花好色的、兇殘暴戾的、溫和可親的,只要有心成佛,皆可成佛,佛門盡渡蒼生,不擇無類。所以,我雖不才,但只要持的是佛心,行的是善心,以出世之心來入世引渡蒼生,我也可算忝居修行未通的小輩吧?而你們兩位大修行者,卻不對付奸佞邪惡,老是互動幹戈,牽連無辜,這是那門子道行?據說皈依修行的人,業蘊太重,在艱苦修持之時,會誤入魔障,或修不起來,又或重回老路,面臨災劫,受到極大阻力,承擔極巨壓力,看來你們便是如此。其實,這可能只是自己業孽太深,要一次過應劫,或多次考驗,才能消災去孽,提前化解業報業蘊、因果輪回—
—雖說,到底這是不是業孽報應,有誰可知?到底修行有無意義?到頭來是否能成正果?無人可以作證!究竟是把災劫提前消解應報,還是自找麻煩修行無功,這在我這非佛門子弟是斟不破、想不透的,但在往來這苦修大道的考驗上,我一向堅持信念,看來,我要比你們還心性清淨得多了。”
鐵手嗆咳幾聲,稍平一口氣,又道:“對宗教之依歸,全憑信字。你們互相诋毀,不住毆鬥,先已是不信了——既不信神,也不信佛,亦不信人,更不信己。這樣修行,恐怕要等到天落地時才有成就了。不萌枝上花開,無影樹頭鳳舞。我雖未走入佛道,但我行我道,便自成佛,兩位大師又何必着相呢?”
梁癫和蔡狂默然半晌。
梁癫望着蔡狂,眼裏發金:
“他說什麽?”
“你沒耳朵?”
蔡狂龇着牙反問。
“他說的你聽得懂?”
“淺薄之見,微未之識,有何難懂!”
“嘿,那麽,咱們還打不打?”
“打個屁,咱們不是他對手,要打,咱們先把他打倒再打。”
“對,在哪兒跌倒,便在那兒爬起來,向來都是我的作風。”
“嗳,慢着,剛才是你連滾帶跌,躲入屋內,是我替你擋住一陣,我可沒跌個狗吃屎!”
“你沒摔倒?哼!嘿!沒我的破空神劍,你早倒在這兒早些堕輪回喂王八去了!”
“笑話!要不是這姓鐵的攔着,我早就為你念經超渡亡魂了!”
“笑死!你那幾個疤痢字兒屁制得住我的法力,我的牛和小鳥都留着未用呢!”
“你有本事就用,我随手便能破去——”
“好!狠話可先是你說的——”
“……”
“……”
這時,杜怒福卻悄悄走到鐵手身邊,滿懷衷誠的說:
“鐵兄,眼下青花會随時有險,大連盟肆威恣行,如能徵得你相允,暫留七分半樓,以你武功蓋世,定能穩住這兩位……兩位僧聖,同時,也可應付大将軍之進侵。如蒙鐵兄慨然助拳,杜某阖會上下,無不感恩圖報,金梅瓶若得荊內允同,也必雙手奉上,望兄哂納……”
鐵手微微一嘆,平和的道:“我不走了。至于室瓶一事,在下極不欲奪人所好,姑且慢慢再說不遲,眼下還是應敵要緊。”
說着,他左手中指上,剛好停下了一只回翔不己的小晴蜓。
金色的小小蜻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