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沒等走多久,嘉善公主忽然拉住她:“你別找了,大郎應該沒事,要不方才早就倒下了,我們先去看看陛下,大郎他一定也在那裏!”
老實說,這會兒顧香生的腦袋也一片混亂,沒比嘉善公主好多少。
她擔心魏臨也中了毒,擔心魏臨沒中毒卻被人撞倒踩踏,又擔心魏臨也正因為找不見她而擔心。
但顧香生知道嘉善公主說的才是對的,因為現在場面很亂,單憑她很難找到人,還不如先去皇帝那裏看看情況,再作決定。
心怦怦亂跳,她定了定神,點點頭:“那走罷。”
因為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現在宮中亂作一團,原本在宮中巡視的金吾衛正朝這裏趕過來,到處都能聽見喧嚣鼎沸的喝斥聲和雜亂的腳步聲,火把在夜色中晃來晃去,遠遠瞧着便讓人心煩意亂。
顧香生和嘉善公主二人在夜色中離開仙居殿,将種種混亂抛在身後,快步朝大政殿走去。
雖然心亂如麻,但顧香生仍有些哭笑不得,因為嘉善公主緊緊抓着她的袖子,竟是一刻也不肯放。
今夜的變故,別說嘉善公主,估計僥幸逃過一劫的人,都會吓得不輕,若說哪個還能冷靜淡定,那他要麽是妖怪,要麽就是幕後兇手。
顧香生不是妖怪也不是兇手,所以她一樣很緊張,只是心理素質要比嘉善公主好一些。
腳步聲由遠及近,前方傳來呵斥聲:“什麽人!”
下一刻,十數人手持火把出現在視線範圍內,俱是身穿甲胄,手持兵刃。
“是我,淮南王妃,還有嘉善公主!”顧香生提高了聲音。
一人越衆而出,拱手道:“我等乃金吾衛,王妃公主請恕罪,事出突然,陛下有命,任何人不得離宮!”
顧香生道:“我知道,我們只想去大政殿瞧瞧陛下。”
對方道:“小人來帶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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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香生和嘉善二人跟在對方後面,一路腳步匆匆,所見所聞無不是夜色中晃來晃去的火把以及急促匆忙的腳步聲,晃得眼睛發疼,聽得心驚膽戰,顧香生忍不住想:如果方才皇帝也中了毒,如李氏和程氏她們那樣……會不會有人渾水摸魚,趁亂謀取皇位什麽的?
想到這裏,她不由手心冒汗,越發想快點找到魏臨。
大政殿裏燈火通明,遠遠就瞧見許多人進進出出,異常熱鬧,那金吾衛護送二人到門口:“今夜宮裏亂,王妃和公主還是快些進去罷!”
顧香生謝過他,與嘉善公主往裏走。
換作以往,她們這樣的身份,走在宮裏,很快就會有一堆人趨奉上前,但此時竟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大家各忙各的,宮人們端着水盆帕子,一遍又一遍地從裏走出來,還有些端着牛乳或清水,從外頭匆匆跑進來,面色緊繃,不時流露出一絲慌亂。
除了宮人之外,顧香生還能瞧見一些低品級的嫔妃,她們或站或坐,都往角落裏靠,似乎在盡量降低旁人的注意。
越往裏走,人就越多,嗡嗡嗡的聲音也多了起來,越過人群,顧香生瞧見皇帝正躺在榻上,旁邊圍着幾名太醫,李德妃就站在床頭,而床尾,則是魏臨、魏善、魏節三兄弟。
顧香生一喜,但她不敢貿然上前,站在外圍看了片刻,四下打量,見胡維容就站在不遠處,走過去輕輕碰了她一下。
不料胡維容正全神貫注看着皇帝那邊,冷不防吓了一大跳,差點叫出聲來,顧香生忙掩住她的口,将她拉到一旁。
待看清對方,胡維容才松懈下來。
顧香生低聲問:“怎麽樣了?”
胡維容也低聲回道:“陛下喝的酒少,太醫說尚有一線希望,如今正在搶救呢!”
顧香生悚然動容:“是酒有問題?”
胡維容搖搖頭:“我看未必,坐我旁邊的張婕妤,她有了身孕,便沒喝酒,可照樣……”
她嘆了口氣,沒再說下去。
旁邊嘉善公主也問:“外頭的金吾衛是誰在調動?”
胡維容:“是陛下,他昏迷前讓曹大将軍關閉宮門,不允許任何人進出。”
三人不再說話,其實也沒什麽話好說了,連胡維容自己都未必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旁邊的張婕妤莫名其妙突然吐血到底,她尚且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殿中就陸續有人倒下,好端端一場新年宴卻變成了喋血之宴,任誰都會吓個半死。
胡維容攥緊帕子的動作洩露了她內心的緊張,即使不用仔細揣度,顧香生也知道她在擔心什麽:萬一皇帝駕崩,不管誰繼位都好,她們這些前朝嫔妃,除了在冷宮終老,還能有什麽更好的結局?
也不知站了多久,顧香生覺得自己的腿都有些麻了,礙于許多人在場,她不能走過去找魏臨,只能看着他守在榻前的背影,心裏胡思亂想。
時辰一點一滴流過去,那些太醫臉上也露出顯而易見的疲憊,每個人臉上都被汗水浸濕了,在燭火下顯得有些油膩。
李德妃忽然驚喜地小小叫了一聲:“陛下醒了!”
衆人一個激靈,立時從神游中清醒過來,都上前幾步圍過去查看情況。
太醫将金針從皇帝身上收了回來,後者微微一顫,掙動了幾下,終于費力地撐開眼皮子。
他的目光渾濁而迷離,似乎完全看不清眼前的景象,過了好一會兒,喉結上下滾了幾下,方從牙縫裏憋出幾個字。
饒是如此,離遠了,像顧香生她們,只能瞧見他嘴巴一張一合,還聽不清他說了什麽。
如李德妃和魏臨等人,離得近了,聽見皇帝說的是:“曹宏彬呢?”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找兒女,不是找妻妾,而是找金吾衛大将軍。
魏臨反應最快:“曹将軍就在外頭候着,兒子讓陸青去把人叫進來。”
皇帝眨了一下眼皮,表示同意。
魏臨這句話說得極有講究,點出陸青,是為了表示皇帝最信任的人都在他旁邊,局勢一切平靜,還都在皇帝的控制範圍內,底下的人掀不起什麽風浪,先把皇帝的心安下來。
曹宏彬很快就進來了,一瞧見皇帝便熱淚盈眶,推金山倒玉柱地拜下:“陛下,您醒了!”
顧香生雖然是皇帝的兒媳婦,可平心而論,聽見皇帝中毒,她心裏更多是擔心皇帝有個萬一,對大魏會造成何等影響。
不單是她,恐怕她身邊的嘉善公主,李德妃,甚至魏臨幾個人,估計也是作如此想。
這樣一襯托,曹宏彬的真情實感就顯得無比可貴。
也難怪皇帝醒來,誰都不理,單單就喊他。
皇帝看着曹宏彬,嘴唇微張,說了兩個字:“兇、手。”
曹宏彬會意:“臣奉陛下令,已經關閉所有宮門,不允許任何人進出,如今正在搜宮。”
皇帝啞着聲道:“沒有查出結果之前,任何人都不許……離開。”
曹宏彬應是,轉身便下去布置了。
皇帝又對陸青道:“餘下的,你安排罷。”
說完便又陷入昏睡。
從頭到尾,沒有提到魏臨魏善等人,也沒有提到李德妃,可見皇帝對于這次事件,心中疑窦甚深,只怕除了曹宏彬和陸青二人,誰在他眼中都是有嫌疑的。
雖然他讓陸青主事,陸青卻不敢真的就大喇喇地指揮起這一衆皇子妃嫔,而是很客氣地跟李德妃商量:“不如先請曹将軍搜查偏殿,這樣便可以先将諸位貴人安置下來,您看如何?”
李德妃點點頭:“這樣甚好。”
又對衆人道:“事出突然,你們怕是今晚要在這裏過夜了,回頭我讓人收拾被褥,暫且将就一晚罷。”
皇帝的話,大家都聽見了,自然沒什麽可說的。
李德妃又道:“今夜我在這裏守着,你們若有誰想留下來的,也可自便,想去歇息的,便跟着陸青去罷。”
非常時刻,誰也不願意離了皇帝左右,若萬一真有什麽狀況,自己卻不在近前,豈非吃了大虧?
最起碼,魏臨魏善魏節這三個兒子,肯定是須臾不能離開的。
然而魏善卻沒等李德妃将話說完,急匆匆就往外走,陸青連忙攔住他:“益陽王,您上哪兒去?”
顧香生這才發現魏善整張臉都青白青白的。
後者一把抓住陸青:“仙居殿裏還有其他中毒的人,他們都怎麽樣了?”
陸青道:“曹将軍已經帶着太醫過去了。”
當時皇帝出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餘者安國公夫人也好,益陽王側妃也罷,平時聽着尊貴,實際上真到了這種時候,也不過是命薄如紙。
事發時,顧香生和嘉善公主因離得她近,方才知道李側妃的遭遇,實際上當時吐血的遠不止一個,場面亂哄哄的,魏善也沒來得及找着她們。
而且太醫基本都集中在皇帝這邊,曹宏彬身邊只帶了一個,估計也救不了那麽多人。
魏善咬咬牙:“我跟着曹将軍一道去看看!”
說罷就要往外走。
“站住!”出聲的是劉貴妃。
她一直待在這裏,只是先前沒說過話罷了。
“不準去。”她淡淡道。
魏善扭頭:“阿娘,溫氏和李氏都不見了,我得去找找她們!”
劉貴妃冷冷道:“陛下有命,所有人不得擅自離開,你想違抗聖命麽?她們若是沒事,自然會有人将她們帶過來。”
竟是一絲情面都不講。
魏善可以不管陸青,卻不能連他娘的話都不聽,眼看劉貴妃一絲轉圜的餘地也無,他的拳頭攥緊又松開,最終只能頹然坐下。
相比起來,顧香生算是幸運多了,她雖然至今和魏臨一句話也沒能說上,但起碼兩個人還都在一個宮殿裏,咫尺之遙,擡頭便可看見,即便不能說話,單只是這樣看着,心裏也安定了許多。
她和嘉善公主二人坐在偏殿的椅子上,嘉善特意将椅子搬過來并在一起,以便能離顧香生更近一些,想來也是心中害怕,覺得多一個人在身邊,就多一分安全感。
兩人固然過去不對付,可比起眼前這陣仗,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又因方才從仙居殿到大政殿這一段路程的同行,使得嘉善公主覺得自己與顧香生有了共患難的情誼。
顧香生心裏亂糟糟的,連自己被嘉善扯着坐下也沒感覺,她腦海裏像強迫症似的,一直反反複複播放着宴會上的那一幕幕。
活生生的李氏,轉眼就變成一個血人,想想就覺得膽寒。
不知怎的,她總覺得,李氏約莫是活不成了,畢竟吐了那麽多的血,又不像皇帝,被所有太醫全力搶救,這才撿回一條命。
據說李氏還懷了孕,那這樣就是一屍兩命了。
顧香生雙手冰涼冰涼的,平靜下來之後,逃過一劫的後怕逐漸浮了上來,方才的混亂景象在腦海裏滾來滾去,可印象最深的還是李氏吐血的情形,因為當時離得最近,看得最清楚。
然而如果真是下毒,兇手會是誰呢?
大政殿裏靜悄悄的,雖然有那麽多人,可除了太醫們小聲讨論的細碎聲音外,竟沒有一個人說話。
不單是顧香生,估計所有人,都在想這個問題。
皇帝的敵人很多,想要他死的人更多,齊國,吳越,不想用就有一大堆,但皇宮不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地方,想要下毒的難度無異于刺殺,都需要經過精準的計算。
最重要的是,即使敵國要鸠殺皇帝,肯定也得有人在宮裏接應。
如此想來,宋賢妃倒是一個極為可疑的人選,但她已經被打入冷宮,而且光憑她,是如何找人潛入膳房,在那裏頭下毒的,這裏頭難道就僅僅只有她一人麽?
顧香生的腦洞向來是不吝于開到最大的,她又把假設放到了劉貴妃或李德妃等人身上,但随即又推翻了這個可能性。
因為如果這件事和劉李兩人有關,魏善和魏節當時也在場,她們如何保證自己的兒子一定不會出事?就算計算精确,這種事情也太過冒險了,但凡有點慈母之心的女人都不會選擇幹這種事吧?
想了許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的腦袋反而逐漸木了起來,整個人渾渾噩噩的,連什麽時候睡過去也不曉得。
醒來的時候,周圍一片寂靜,顧香生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是在大政殿裏,坐的也還是那張椅子,皇帝依舊在沉睡,周圍的人或坐或卧,都在角落裏小憩,太醫們也不見了,估計是熬藥開方子去了,李德妃則坐在床頭的椅子,腦袋靠在椅背上,一點一點。
她的動作驚動了身邊的人,顧香生這才發現,旁邊的嘉善公主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卻換成了魏臨。
魏臨見她醒過來,作了個手勢示意她不要出聲。
顧香生點點頭。
對方拉着她的手,帶着她走到殿外。
顧香生這才發現,外面有士兵看守,一看有人出來,立時就拿出攔人的架勢,十分警惕。
也就是說,有了皇帝的話,曹宏彬實際上是将他們都給軟禁在這裏了,皇帝一天沒醒過來,他們一天就離開不了大政殿。
魏臨沒有離開大政殿的意思,他只拉着顧香生走到廊下的隐蔽處。
“你沒事罷?”他的語氣很平靜,卻将顧香生的手握得很緊。
顧香生搖搖頭,又反應過來,這裏太暗,對方未必瞧得見,便道:“我沒事,當時很混亂,我很擔心你,可找了一會兒都找不見你,所以才找到大政殿來。”
魏臨:“當時陛下吐血,大家都擁上去,他便指着我與二郎三郎,讓我們不得離開,才昏迷過去,所以我沒能去找你。”
其實在他說這句話之前,顧香生心裏是有一絲絲埋怨的,心想我這麽緊張你,出了事第一時間就去尋你,你卻直接就到大政殿這邊來了,心裏是不是并沒有将我的安危看得那麽重要?
雖然理智告訴她,在當時那種情形下,場面那麽混亂,能夠平安無事就不錯了,一旦皇帝出現變故,魏臨在皇帝身邊,才能第一時間作出反應,而不是被動地受制于人,所以他的選擇更加冷靜,但這并不妨礙顧香生小小地抱怨一下。
顧香生聽了這句話,怨念反而更深了,忍不住道:“若我當時也出事了……”
這句話一出口,她才驚覺自己語調裏的撒嬌意味,禁不住惡寒了一下。
顧香生覺得自己的性子其實挺獨立的,因為有兩世閱歷,生來就早慧,就算因為生辰不太好,從小到大與家裏人關系淡淡,不怎麽讨人喜歡,她也并沒有覺得怎樣,焦太夫人看重她,又與顧琴生小焦氏等人交好,那也是近年來的事了。
可自從成婚之後,魏臨就将她照顧得太好,處處遷就她,兩人幾乎就沒吵過架,因為基本上就沒有意見不同的時候,魏臨都順着她,雖然看上去像是她在打理長秋殿,她在照顧魏臨,實際上誰照顧誰,只有兩人心裏才清楚。
不知不覺,她已經将眼前這個人,當作能夠攜手一生的良人。
魏臨似乎笑了一下,湊近她耳邊。
顧香生還以為他有什麽重要的話要交代。
誰知人家道:“邊上有人,不能親親抱抱,回去再補上。”
這人……
顧香生一頭黑線。
她本就不是傷春悲秋之人,也很快從那點小小的情緒裏掙脫出來。
“我們就這樣一直待在這裏麽?”言下之意,是問魏臨要不要做什麽準備。
魏臨輕輕嗯了一聲:“陛下會平安無事的。”
意思是皇帝已經醒過來了,應該沒什麽大礙,還有個曹宏彬在,暫時不必妄動,等皇帝醒來,是一定要算總賬的,這會兒做太多,到時候就要倒黴。
很奇異的,顧香生發現自己居然也能從這麽一句短短的話裏頭聽出這麽多的含義。
難道他們終于開啓了心有靈犀的技能?
非常時刻,兩人也沒法多說,寥寥兩句,各自安心。
一夜無話。
回去之後顧香生就不怎麽睡得着,直到天蒙蒙亮時,才迷迷糊糊再度睡過去,可畢竟是在椅子上,不是在床上,再度醒來時,只覺得渾身腰酸背痛,骨頭僵硬得不行,動一下都仿佛嘎嘎作響。
這裏的人平日都是錦衣玉食慣了的,驟然換作這種環境,估計也沒幾個能睡得着,個個精神不振,臉色看着恹恹的。
昨夜搜宮的動靜不小,許多人或多或少都聽見了,只有顧香生真正睡着了沒聽見,醒來之後,便聽嘉善公主說,昨夜仙居殿裏着實死了不少人,而且中毒事件之後,有些宮人驚慌四散,在宮裏亂跑,有的還一直跑到了宮門處,結果都被攔了下來,後來曹宏彬奉帝命徹查,将皇宮上下翻了個底朝天,那些宮人也被當成頭號嫌疑抓了起來,受了不少嚴刑拷打,當場又死了不少人。
聽到這裏,顧香生不由想,若她們昨夜慌不擇路,也朝別的地方跑,而非來大政殿,現在估計連坐着椅子睡覺都沒辦法了,所以比一比,還是很能産生幸福感的。
“還有更大的事情。”嘉善公主低聲道,俨然将顧香生當成了同甘共苦的革命小夥伴,有八卦也要一起分享。
“聽說宋賢妃自盡了。”
顧香生一愣:“什麽時候的事情?”
嘉善公主:“就在昨夜,曹宏彬帶人去她那裏的時候,發現人已經死了,一把剪刀插在心口上,她從吳越帶過來的兩名貼身婢女也都死了,餘下的人,全都被抓回去,現在還不知如何。”
說罷一邊抱怨:“依我看,必是這賤人為了報仇,在酒菜裏下毒,現在見東窗事發,擔心受折磨,便一死了之,可恨我們都被連累了!”
顧香生輕咳一聲,提醒一句:“被誰連累?這話可不能亂說。”
嘉善公主顯然也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妥,連忙讪讪住嘴。
顧香生又問:“仙居殿裏的情形呢,死傷情況如何?”
嘉善公主:“還不知道。”
兩人正低聲說着話,那頭皇帝龍榻前傳來一陣動靜。
“陛下,您醒了?”
“陛下,您感覺如何?”
“來人,快傳太醫!”
聲音此起彼伏,大政殿裏一下子熱鬧起來,大家紛紛起身,也跟着圍了過去。
太醫就在隔壁偏殿,聞訊趕來,診治一番,道:“陛下已無大礙,不過體內餘毒未清,身子尚虛,要卧床休養些時日,慢慢調理。”
皇帝的視線從魏臨等人身上掃過,見他們面色疲憊,似乎守了一夜,點點頭,沒多說,只問:“曹宏彬呢?”
聲音依舊虛弱沙啞,不過總算不像昨夜那般斷續了。
陸青道:“曹将軍還在調查。”
他頓了頓,又道:“陛下,宋賢妃死了。”
皇帝面色微變:“怎麽死的?”
陸青輕輕道:“自盡。”
“……賤、人!”過了好一會兒,皇帝從牙縫裏一字一句地迸出來:“去将曹宏彬叫來!”
曹宏彬很快就過來了。
皇帝單刀直入:“兇手呢?”
曹宏彬道:“還未有确切證據,不過下官在淩波殿發現一些可疑物事,經太醫查證,仿佛是夾竹桃汁液,馬錢子等物,還有一些尚在辨認。”
皇帝沒有說話,他便繼續道:“根據下官猜測,很可能是有人潛入膳房,在裏頭下了毒,但因時間倉促,所以有些飯菜有問題,有些則沒來得及下毒。”
夾竹桃顏色鮮豔,宮裏也有栽種,數量不多,不過這并不是關鍵,因為單憑夾竹桃,肯定是沒法在那麽短的時間內令人吐血而亡的,就像曹宏彬說的,這裏頭肯定還夾雜了其它一些毒物,所以毒性才會那麽劇烈。
“……她一介深宮婦人,哪裏來的馬錢子?”皇帝輕咳數聲,李德妃忙上前拍撫其背。
曹宏彬道:“下官翻查過宮中記錄,發現近幾個月以來,包括宋賢妃在內,宮中陸續有嫔妃因病痛而尋太醫開藥,有些藥方裏就包括了馬錢子,生川烏等物,雖然那些藥在藥方裏所占比例極小,不足以致命,但若積少成多,數量就頗為可觀了。”
也就是說,這些人跟宋賢妃都是早有勾連的,若事情真是宋賢妃做下的,說不定打從吳越滅國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默默地在籌劃着今日。
然而宋賢妃這樣做還可以理解,畢竟皇帝跟她有着血海深仇,但那些宮妃,為何又要幫宋賢妃呢?
“都、有、誰?”皇帝咬牙切齒。
曹宏彬:“柳才人、祝寶林、劉寶林、王禦女、秦采女。”
竟有五人之多!
有些人名,甚至連皇帝也感到陌生,早就想不起她們的模樣,然而這些人位分卑微,說是嫔妃,有時候還比不上高位嫔妃身邊的宮女體面,卻居然膽大包天到幫宋賢妃犯下這等悖逆大罪?!
皇帝喘了口氣:“人呢,都死了?”
曹宏彬:“除了劉寶林,其他人都死了,劉寶林本也要自缢,被及時發現,現在正押在偏殿,聽候處置。”
皇帝一字一頓:“還等什麽,押上來!”
顧香生離得有點遠,可也分明從那雙眼睛裏,看見刻骨的怨毒。
她不由在心裏打了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