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章節
晏星寒等三人,如今又是什麽樣的情形?他們是否仍在肅州?自己下一步,應該如何來對付他們呢?
還有……還有晏小真,這姑娘自己對她又該如何?當然感情是已經談不到了,可是藏在感情之後的是責任、是恩義。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卻又是仇人之女,在自己來說是報恩呢,還是報仇呢?
這些問題,令他感到頭痛!
漸漸地,太陽已完全沉下去了,暮色下的沙漠、江水混成了一色,他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憂郁惆悵,孤身一人浪跡在這人生地陌的沙漠裏。往昔有依梨華的這朵解語花,尚能時常給自己安慰快感,當時并未能體會出那種時日的可貴;可是在失去依梨華以後,日子竟是那麽的孤單,寂寞的旅途,連一個說話的人兒都沒有。
于是,他覺得自己漲得無限的大,大得填滿了整個的戈壁沙漠,而這無限大的裏面,只是寂寞、寂寞,永無邊涯的寂寞。
“仇恨”能使任何人感到厭惡和不快樂,不僅僅是譚嘯一個人,事實上,他的敵人也不見得比他輕快多少……
果然如此,晏星寒這個健康豪邁的老人,過去是笑口常開的,有一張紅紅的臉膛,兩道白雪似的壽眉,和那個“老善人”的稱呼的确很相稱。因為行善的人似乎永遠是快樂的,可是如今……
他現在已是完全變了,人們所熟悉的那張紅臉,已經不再是紅的了,說得恰當一些,那應該是“土黃”顏色,“笑口常開”這四個字,也應該用“長籲短嘆”來對掉一下。
因為,自從家門中平白爆發了那件事情之後,他壓根兒就沒有再笑過一次。如果一定要說他還是個快樂的人,那也只好說他是“苦中作樂”,否則卻未免太殘忍了!
老善人的眉毛,昔日常常是向兩邊舒展着,含着無限的“喜”意,可是如今卻是舒的時候少,而皺的時候多了。
這短短的幾個月時間,他可是顯得老多了。他常常睡在床上夢呓似地自言自語着,幸福該是一個憧憬,一個夢幻,他想不到,這種已得到的快樂,竟會又從手中失去,并且很可能永遠再也抓不回來了。
廊外的幾盆蝴蝶蘭都開了,花壇裏,金魚草、紅黃花、剪春羅、石竹、美人蕉,互相争奇鬥豔,開得一片斑斓。在昔日這種季節裏,老善人早晚總會在花叢裏浏覽,摘幾枝如意的,叫雪雁去插在花瓶裏;可是,如今他連這個閑心也沒有了。
白雀翁去沙漠也有個把月了,卻是“杳如黃鶴”,不知詳情如何。而自己家中,卻鬧了個翻天覆地,女兒走了,老伴兒也賭氣搬到後花園,吃齋念佛去了。就連那個小丫鬟雪雁,平日一口一個老先生的,如今也是見了面,遠遠就躲開自己。
偌大一個家園,只是一片死寂,人人都生活在愁雲慘霧之中。唉!這調兒太慘了、太可憐了!
現在這個家,他的唯一心腹人,只有一個從馬場搬來不久的銅錘羅了。
這家夥哪是一塊料呀,一天只求三個飽一個倒,老善人急,他也皺眉;老善人說要殺人,他銅錘敲得“當當”直響。只是,他那對玩藝,只有吓唬吓唬當地的老土,真要是稍有能耐的人,他就耍不開了。可是老善人還是挺喜歡他,主要是他別有一功,倘若出個鬼點,施個壞,他還是有一手的,所以晏星寒捧着他當軍師看。
上一次雨夜圍剿譚嘯,就是這小子的點子。雖然沒成功,可是那只怪天時地利不佳,在原則上來說,他的計劃還是不錯的。
現在,銅錘羅正自前院匆匆穿過走廊,往後院走來,他手中緊緊握着一個紙團,兩道黃焦焦的老鼠眉毛擠在了一塊,走到一道花弄,打頭裏來了雪雁。銅錘羅咧開了嘴,彎腰像蝦米似的道:“雪姑娘好!”
雪雁站住了腳,拉着一張清水臉道:“幹什麽?”
銅錘羅摸了一下鴨蛋頭,自從他來晏府以後,老善人命他頭上不許纏巾,所以他的原形不得不顯露出來。他那雙小綠豆眼,色迷迷地打量着雪雁,嘻嘻直笑。雪雁扭身就走,銅錘羅忙趕上了三四步道:“喂!雪姑娘你可別走呀!我有話問你呢!”
雪雁不得不又回過身來,皺着一雙秀眉,叱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還有事情呢!”
銅錘羅咧了一下嘴道:“喲!這可不像話呀!”
雪雁跺了一下腳,發急道:“你這人真讨厭,我不理你了!”
說着又要回身。銅錘羅連番碰壁,卻仍耐着心,趕上一步,雙手一攔,身子扭動得像一條蛇似的。
“我的好妹子,我有話問你哩!你怎麽老不答理我呢?我銅錘羅想妹妹你已不是一天半天啦!”
雪雁柳眉一豎,看準了他的光頭,正要給他一巴掌,手方舉起,卻聽見後面一聲叱道:“羅廣你過來!”
二人都不禁吃了一驚,回頭看時,不知何時老善人已站在他們身後約十步之外的一個花壇前面,銅錘羅不由吓得臉一陣白,幹笑道:“啊!老善人你老來啦!”
晏星寒看了雪雁一眼,揮手道:“你退下去!”
雪雁彎腰,紅着臉道了聲:
“是!老先生!”
她走了之後,晏星寒咬牙道:“該死的狗才,一天到晚不務正事,專門調戲女人!
我殺了你!”
銅錘羅吓得臉一陣白,雙手連搖道:“你老人家千萬不要誤會,小人是和雁姑娘鬧着玩的,小人天大的膽子,在府上也不敢亂來呀!”
要是在平日,像銅錘羅這種情形,晏星寒也許會一掌把他打死了;可是如今,他心裏困擾的事情太多了,又在用人之際,所以這口氣也就忍了下來。哼了一聲道:“你幹什麽來了?”
銅錘羅馬上改了笑臉,用着小跑的步子趨前,哈腰道:“小人是給你老人家送信來啦!朱大爺差人送來的。”
晏星寒不由白眉一展,喜道:“啊!快拿過來給我!”
銅錘羅捋了一下袖子,嘻嘻一笑道:“你老人家別急呀!”
說着雙手把那個紙團遞了過去。晏星寒含着一腔喜悅,把紙團接過來,打開來放遠了,眯着眼細細地看着:
“字呈晏、裘、劍芒各友:
貧道已深入沙漠,在維士尼河岸,追上了譚嘯……”
晏星寒口中“哦”了一聲,由不住笑了,來不及讀下面,忙笑問道:“你這小子在哪兒接的信?好消息!好消息!”
銅錘羅見晏星寒喜成這樣,自是得意十分,當時晃了一下光頭道:“不是好消息,小人怎敢呈給您老呢!”
天馬行空笑着點了點頭,又把目光投在未讀完的信上:
“只可惜彼有得力助手,旬日前貧道行刺,竟中埋伏,傷及肺腑,經急救後,幸無性命之憂,此差堪告慰諸兄也。”
天馬行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一雙眸子倏地一睜,銅錘羅嘻嘻一笑,偎上去道:
“老爺子,下面說些什麽?”
晏星寒回過目光,冷笑了一聲道:“你退下去!嘿嘿!這真是他媽的好消息!”
銅錘羅又是一怔,翻了一下眼珠。晏星寒冷峻的眸子再次向他一掃,這小子打了個哆嗦,連忙回過頭垂頭喪氣地走了。
晏星寒牙齒咬得格格直響,由牙縫裏吐出聲音道:“好小子!你真有種……”
他又接下去看,把那最後幾句念下去:
“現貧道已移阿哈雅養傷,暫居西北虎常明住處,由常明導引,正與沙漠之老猴王西風聯絡。因彼與譚嘯曾有過往,較易誘其來此,此次諒不致再讓其逃脫,一切可容後告。恐兄等懷念,特修此短函,匆此,祝好
朱蠶頓首某年某月某日”
晏星寒看完之後,皺了一會眉,正要收起,卻發現箋邊,另有一行小字,寫的是:
“又:那哈薩克姑娘未死,刻下與譚嘯為一路,二人狼狽為奸,殊為可恨!”
晏星寒不由又怔了一下,眯着一雙細目,看着遠天的晚霞,唇角掀起了冷笑,心說:
“你們倆終久是逃不開的,我就不信我天馬行空縱橫了一世,臨終會落在你們這小輩手中。哼!你們簡直是夢想!”
他恨得重重地跺了一下腳,福子履把地面的花磚都跺碎了。他轉過身來,忽見司琴興匆匆地跑進了花園,遠遠地叫道:“老先生,那個大胡子老道和那個老尼姑又來啦!”
晏星寒不由大喜,忙道:“哦!太好了,快請!快請!”
司琴轉身飛跑出去,晏星寒帶着滿臉的微笑,興沖沖地迎向前院。他這裏方踏出院門,就見劍芒大師和紅衣上人,一左一右,在司琴身後風塵仆仆地走進來。天馬行空晏星寒高叫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