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帝宮夜宴之後,沉墨從宮內回來,便再也沒有見到雲拂。龍七前來禀告,雲夫人初一清晨便帶着丫鬟翡翠坐馬車出了帝都,走的匆忙,就連雲清揚都不曾告知,而那小狀元元休也被丢在了帝都。
大年初一,滿城喜慶,君民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悅裏,家家戶戶串門拜年。沉墨坐在小院子裏,煮了一壺清茶,關門謝客,垂眼一坐便是一日。
傍晚時分,雲清揚急急趕來,龍七沒有攔。
雲清揚許是忙了一日,剛剛得了空,連朝服都沒有來得及換下,便趕到沉墨住處,急急地問道:“聞人玦,我妹妹去了哪裏?”
雲清揚拿着手中的信,頗有興師問罪的味道。
沉墨并未在意這位大舅子的無禮,他在院子裏坐了一日,看了一日的景致,帝都果真是四季如春,這樣的冬季都不曾飄雪,他有些想念漳州城的大雪,四季分明,才真的有時光流逝之感,否則這日子要漫長的令人難以忍受了。
沉墨擡眼看向雲清揚,并未說話,只是伸出修長的手指,示意他将手中的信件給他。
雲清揚不由自主地給了信,看着這個妹婿,又是憤怒又有些憋屈,那感覺無法言語。雲清揚多年來對于這個妹婿都是有些不滿的,感覺他并不曾讓阿拂幸福,偏偏阿拂在信裏再三囑咐不可得罪沉墨。
“這是阿拂叫我給你的玉珏。”雲清揚将随身佩戴了多年的玉珏遞給沉墨,他原不知這玉珏本就出自沉墨之手。
沉墨看了眼那玉珏,許久才伸手接過來,看着玉珏上面的細細縫隙。
這塊玉珏出自古氏,玉珏破損時也是他厭世情緒最深之時,那時随手将玉珏給了阿拂,卻不想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他自己的手中,似乎冥冥之中早有暗示。
阿拂讓雲清揚把玉珏給他,無非是要他保雲清揚一生平安。
“阿拂還跟你說了什麽?”沉墨低低地問道。
雲清揚搖頭道:“她只派人給我留了一封信,說自己要回故鄉去,可帝都就是她的故鄉,雲府就是她的娘家,她還能去哪裏去?”雲清揚急了,問道,“她在信裏囑咐了我許多,好似這一走就不會回來一般,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沉墨看了看眼前這個朝廷的後起之秀,将信件還給他,淡淡地說道:“她的故鄉在湘西大山,等帝都的事情了了,我會去尋她,你回去吧。”
他隐約猜到了那些謎題,雖然有些事情顯得匪夷所思,但是結果對他而言并不重要。阿拂是誰,原本就不會影響他即将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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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清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偏又無計可施,只得怒氣沖沖地回去,然後派人去尋阿拂的下落。
“你收拾一下,去找雲夫人。”沉墨交代着龍七。
龍七大吃一驚,問道:“主子還要呆在帝都?”
沉墨搖頭,帝都的事情又豈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阿拂能一走了之,而他卻不能。這一切因他而起,必要因他而結束。
“長則一年,短則半年,我會去找你們。”這算是沉墨的承諾了。
龍七應着,趕緊去收拾東西,前往湘西。
除夕一過,正值壯年的景仁帝卻病倒了。原本只是傷寒小病,誰知帝王這一病拖拖拉拉數月之久,最後數病齊發,卧床不起。整個帝都彌漫在一種壓抑而緊張的氣氛裏。
雲拂帶着翡翠一路到了湘西,一方面跟着模糊的記憶,一方面問着當地的老人,尋找古氏族人生活的地方。然而找了數月卻一無所獲,百年前,山裏地震,毀去了進山的道路。
雲拂也曾試圖進山,然而走了一半才知曉,那場地震之後,大半的高山崩塌,山谷深埋,古氏一族的秘密被永遠地埋在了地下。
雲拂嘆息之際,在山腳附近建了兩間木屋,遙望大山。山下也有一些村民,其中不乏古姓,大約是數百年來散落在外的族人。
翡翠跟随雲拂這幾年,知曉她近年來越發地避世,倒也很是适應,遠離了帝都浮華和世家府邸,過得越發的自由和灑脫。
這一安穩下來,卻是半年之後。好在深山陰涼,是避暑的好去處,加上龍七尋了過來,也不到跟前來,只遠遠地住着,但凡苦力活都一概包攬了。山裏的日子也過得很是輕松。
雲拂近日來話語越發地少,只是迷上了種些藥草,特意在木屋前開墾了一塊藥圃,從山裏移植了一些草藥,用籬笆圍起來,以免山間的小獸夜間來拱了藥草去,種完了藥草便養了幾盆蘭草。
雲拂不說,翡翠也不問到底還要在山裏住多久,只發愁那些個信件。龍七時常帶信件來,說的無非是帝都的發生的大事,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之多,竟令人有些眼花撩繞。
“小姐,少爺被貶到泉州去了。”
“小少爺據說得罪了東宮。”
帝都來的信件堆積的生灰,翡翠無法只得挑了閑暇的時候一件一件地說給雲拂聽,雲拂聽了偶爾點頭卻一言不發。酷暑過去,很快就到了深秋。
深秋的夜裏,山裏終于迎來了第一位客人。
沼岚布衣前來的時候,卻是令木屋內的主仆二人有些吃驚。
“你來這裏有些冒險了。”雲拂看了眼沼岚,淡淡地說道。
她吩咐翡翠将小木桌移至屋前的樹下,露天而坐,泡了一壺清茶,招待着帝都來的客人。
“除夕夜宴一別,你便不辭而別。”數月之久,在帝都腥風血雨的洗滌下,沼岚早已不是當年的沼岚,眉眼間都帶着洗不去的血腥肅殺之氣,沼岚席地坐在席子上,看着雲拂,千言萬語竟無法說出口。
是她讓他走上奪嫡之路,他在帝都生死搏殺,她卻遠走深山,只留給他一本小冊子,薄薄的小冊子卻竟是玲珑殺機。他将小冊子藏在枕頭之中,每每午夜驚醒之際總要摩挲着小冊子,才能定心。
此次前來,也是費勁了周折,帝都之事迫在眉睫,他也不知為何沉墨這次會放他前來深山。
“我不屬于帝都,早晚是要離開的。”雲拂見他神色變幻,微微一笑,說道,“離開的時候,帝都的事情便與我沒有關系了。”
“你也不在乎你的家人,你的哥哥了?”沼岚微微胸悶,他一貫是知曉的,這女人倘若無情起來比沉墨還要薄情寡義,他在她身上看到的都是孤絕之氣,就如同沒有活在紅塵之中一般,令人生挫。
“生死有命,不可強求。”雲拂示意他喝茶,看着這鋒芒已露的皇子沼岚,垂眼淡笑。山裏的日子,許是離得古氏族人安息的地方近,她隐隐在夜裏醒來,感覺自己似乎觸摸到了什麽壁壘,感覺到了山下那些既定的道路。
大夏國之将傾,指日而待。她看着沼岚,低低嘆息,明白了他的身份。倘若沉墨選的是沼岚,那麽他就在自己毀掉自己一手建下的天下。
因為長生的寂寞嗎?還是厭倦?她能夠理解他的選擇。
“我知道,你和我們是不一樣的,早先在廣安侯府的時候,我只覺得沉墨娶得妾室就如同山裏的白兔,天真單純一無所知,再後來,見一次便明白一次,你是山裏的精魄所生,和我們是不一樣的。”沼岚喃喃地重複着,看着她的目光透出一絲的悲涼來,他有好多的話,要告訴她,如果不說,只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你和沉墨是一類人,阿拂,你要的到底是什麽?”她和沉墨皆是翻手為雲覆手雨的人,只是她選擇了避世,而沉墨選擇了入世,不,也許沉墨的入世不過是為了以後的避世。相識多年,他深知帝師沉墨的強大,那人是瞧不上這所謂的榮華富貴的,他知道沉墨有心結,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是沉墨似乎一直在解開自己的心結,可是對于雲拂,他一無所知,甚至都不知道她要的是什麽。
她要的到底是什麽?雲拂垂眼沉思,為了見證大夏的覆滅嗎?還是完成阿古的心願?只是重生為人,從懵懂不知到了如今的山野田園生活,帝都山野地走了一圈,似乎什麽都不是。
雲拂搖頭,淡漠地說道:“長久以來,我也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麽,以前是為了尋找玉珏,尋找自己的身世,後來沉墨給了我玉珏,我也記起了過去的事情,再後來厭倦了,想要逆天改命,是以,我才引導你走上了奪嫡之路,只是近日來,我才明白,不是我引導了你,引導了大夏的走勢,而是我順應了這一切的發生。該發生的終究會發生。”
她見沼岚并不是很明白的模樣,笑着說道:“這原本便是極為拗口且不甚明白的事情,簡單地說,一切早已注定。”
沼岚的心懸了起來,低低地說道:“我不明白。”
雲拂淺笑,道:“回帝都去,你會明白,”
她看向遙遠的夜空,該發生的終究是會發生的。包括生死,包括輪回。
沼岚站起身來,長久地凝視着她,欲言又止,最後什麽都沒有說,帶着暗衛離開,奔赴帝都。
深秋一過,便是寒冬,今年的帝都異常的寒冷。
景仁帝的病情在短暫的好轉之後,入冬之後又再次病倒,一連數月不曾早朝,帝王之語全由鄉野來的和尚傳達,就連後宮都無法得見天顏,滿朝恐慌。
“朕以為這身子骨至少還能活五年之久,卻不想這麽的不中用。”景仁帝的臉色并不如外面傳言的那般難看。
帝王坐在榻上,伸手湊近火爐,烤着火,輕輕咳嗽了幾聲。
“皇上定會康複的。”不語和尚這次倒是沒有不正經,坐在塌下的小凳上,面色稍顯凝重。
“如今外面怎麽說?”
不語和尚雙手合十,低低說道:“如今滿朝文武都在罵雜家呢,都說雜家軟禁了皇上。”
不語和尚沒說的是,更有猜測,景仁帝許是駕崩已久,他不語顯然成了帝王之側的奸臣。
景仁帝聞言呵呵笑了起來,這一笑,帶動的咳嗽聲更是重了幾分。
“你何時帶他來見我?”帝王咳的越發厲害,攥緊身下的褥子問道。
不語和尚面露難色,低低地說道:“皇上,雜家已經傳達了多次,可是先生一直說,時機未到。”
景仁帝冷笑了一聲,随手揮開桌子上冷掉的茶水,冷笑道:“朕等不及了,什麽時機,難道要等到朕駕崩嗎?”
不語和尚臉色微變,而景仁帝似乎也在那一瞬間心中微動,想到了什麽。
那人一直隐而不見,他到底在等什麽?還是說他不能見?
景仁帝頹然地靠在小榻上,許久朝着不語和尚招了招手,示意和尚扶他到床榻之上去。
帝王的臉色着實不太好看,早已透支的身體,不過是拿着珍稀藥物再延續着生命。
“還要等多久?”
不語和尚皺了皺眉頭,低低地說道:“先生說,快了。”
仁帝十七年冬,帝王久不早朝,太子琉韶兵發禁宮,清君側。
太子琉韶帶兵直闖入宮時,不語和尚守在帝王的寝殿之外,見帝師沉墨跟随太子琉韶一同入宮,終于露出了長久以來的微笑,這些年了,他的使命終于完成了。
“皇上請太子殿下一人入殿。”不語和尚彎身恭敬地說道,面帶笑容,異常的詭異。
太子琉韶看了看身側的沉墨,見他點頭,這才壯着膽子進了寝殿。
不語和尚直起身子,敲了敲老腰,嘆氣道:“果然是年紀大了,跟随帝王身側幾年就老了不中用了。”
沉墨薄唇微微揚起,目光深邃如海,淡淡地說道:“想來大師可以早些頤養天年了。”
不語和尚抱着懷裏的酒葫蘆,龇牙笑道:“你讓這奄奄一息的老虎和虎崽子放一起,就不怕這虎崽子宰了老虎?”
沉墨擡眼看着被血染紅的天際,面色冷峻,淡淡地說道:“反正都活不久。”
兩人還未說幾句話,裏面便傳來太子琉韶的驚呼聲:“父皇,父皇——”
沒有人動,任憑裏面叫破了天,也沒人動。
不語和尚搖了搖頭,說道:“哎,直到今日我依舊不相信你會參與進奪嫡的事件來,可我知曉你做事有你的理由,只是經此一役,血洗帝宮,造成這麽多的殺戮,于我們修行終究是有損的。”
除了帝王寝殿這邊安靜如常,禁宮裏外早已是一片腥風血雨,浮屍千裏也不為過。
沉墨眯眼,淡漠地說道:“腐爛的東西總是要連根拔起的。”
“我原以為你輔佐的是東宮,昔年你對那位也算很是上心。”不語和尚指的自然是那位太子妃娘娘,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不語和尚便發現一切都變了。沉墨的那位妾室出現後,似乎那位太子妃娘娘的諸多風光都被盡數占了去。
沉墨但笑不語,只見緊閉的帝王寝殿內傳來凄慘的尖叫聲。
門被人從裏面打開,景仁帝手執滴血利劍,顫顫巍巍地走至寝殿門前,看向不語和尚,這個和尚在數年前入帝宮,只手握住了大夏的命脈。
“太子琉韶意圖逼宮,被朕斬于寝宮。”帝王幾乎是含着血淚一字一頓嘶吼地說道,最愛的孩子,一手帶大的孩子,下毒在先,逼宮在後,他被迫執劍斬殺,也唯獨是他,才能斬殺東宮。
“皇上聖明。”帝師沉墨一字一頓地說道,聲音無一絲的情感,帶着金石冰寒之氣。
身後的一幹将士跪倒在帝王寝宮之前,齊齊吼道:“皇上聖明——”
聲音直逼雲霄,帶動天際翻滾的血雲,風起,雲再動。
景仁帝手中的劍掉落在地,帝王眯眼,瞬間蒼老了十歲,他看着那個從未正眼認真看過的沉默青年。他記得除夕夜宴的時候,他見過這個青年,那時,他離得那麽遠,看不真切,遠不是今日這般的距離。
他站在不語和尚之前,那個和尚攏起了袖子,站在了那個青年之後,那樣的站姿,帝王瞬間便明白了,顫抖地扶住了門。
“廣安侯嫡長子聞人玦?”
沉墨上前,并未跪拜,也未行禮,只點頭淡淡地說道:“皇上好記性,喊我沉墨即好。”
沉默至極,深至墨色,深不見底。
“你進來。”帝王朝着他招了招手,然後踉跄地回到寝殿之中。
“二十多年,我竟不知,你廣安侯一脈隐藏如此之深。”帝王坐在榻前,寝殿內還彌散着血腥味,暗衛們隐在暗處引而不發。
“你是不語和尚身後之人?東宮的事情你都參與了?你意欲為何?”帝王想到了那些不為人知的事情,一時之間竟無法評估眼前這個沒有官職在身的青年。
他到底是什麽人,他到底知道哪些事情。既然輔佐那個不孝子,為何又要不語和尚将東宮的所有事情都一一告知?
事已至此,沉墨并沒有打算隐瞞什麽,只淡漠地嘆了一口氣,扣住袖子,說道:“不語的事情是我授意的。”
“你并不是真的輔佐太子,你輔佐的人是誰?”帝王最關心的還是如今的局勢以及沉墨的意圖。
逼宮,恐怕是眼前這個。布衣青年逼宮的,而非是太子琉韶。
“沼岚。”沉墨一字一頓地吐出來。
“絕不可能,那個孩子決不能繼承皇位。”景仁帝一激動,劇烈地咳嗽起來,他中毒年月已久,早已是枯木之身
“因為他不是你的孩子,不是大夏的血脈嗎?”沉墨淡漠地道出宮闱最深的秘密,那個半路找回來的五皇子并非是皇族血脈,“我尋到他的時候,他不過是命途早夭的棄兒。”
“你都知道?”景仁帝再也坐不住,站起身來,強撐着身子,厲聲說道,“你想謀權篡位?”
沉墨聞言竟是微微一笑,看着眼前強撐的帝王,眼中露出一絲的悲憫來,淡淡地說道:“你弱冠那年,進入宗廟祠堂,做了什麽?”
那是多麽久遠的事情,帝王緩了三秒鐘才想起來,喃喃地說道:“皇祖母說,唯有歷代帝王才能進入廟堂,跪拜歷朝歷代的先祖,朕第一個跪拜的便是高祖。”
高祖,高祖。高祖的畫像還懸挂在廟堂內,畫上男子黑衣金冠,鋒芒畢露,睥睨天下,雄姿卓絕非常人能級。先祖的面容模糊而又逐漸清晰。
“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帝王跌坐在榻上,面如死灰。
“知道朕為何遲遲不見你嗎?大夏氣數已盡,兩王相見,必有一隕。”沉墨淡漠威嚴地說道,他摸了摸手上的佛珠,裏面被關了數百年的帝王氣息洶湧而出,壓的景仁帝驚駭大變。
景仁帝心神俱裂,跪倒在沉墨面前,伏身大哭道:“老祖宗,老祖宗,我愧對列祖列宗,愧對老祖宗。”
景仁帝只管伏在地上大哭,仿佛要将這幾十年來在帝位上承受的腥風血雨和森森白骨都哭盡,卻也不知為何老祖宗活了這些年,還要親手斷送大夏的氣數。
定然是他做的不夠好了。
這孩子兢兢戰戰多年,也算是個不錯的皇帝。夏高祖嘆息,也不去扶他,淡漠地說道:“你大限将至,莫要悲傷,傳位于第五子沼岚,好好度過剩下的日子吧。”
“可那孩子并不是我親生。”景仁帝哭的臉色發青,依舊沒有忘記沼岚是個棄兒的事實。
“大夏,就讓他随風散去吧。”夏高祖沉沉地說道。大夏朝的氣數早已在他數世輪回之時就畸形生變,世代一朝兩帝王,這樣詭異的大夏朝早該葬送了。
想來,他辭世的時候,同心咒的詛咒生效時,這大夏朝都成了詛咒中的一環。這一世,無論如何,他也要親手結束這一切,結束長生的噩夢,就算他往後時日無多也無妨。
“不肖子孫謹聽祖宗的教誨。”景仁帝伏身泣語。親眼見到畫像上死去了數百年的人,還是自己的老祖宗,景仁帝沒有被吓死也算是心智堅定之人了,此時沉墨說什麽便是什麽了。
想起死在自己手上的兒子,還有宮門外的兵變,景仁帝突然一陣心悸,遍體生涼。老祖宗這是真的要連根拔起的節奏,這一次宮變,恐怕不止是東宮,他的孩子們大約都是逃不過的,大夏的根苗,老祖宗這是要盡數斬除的意思,連帶着那些勢力也牽連被滅。
老祖宗是親手下了棋局,讓他們厮殺。
“真的要斷送我大夏的氣數嗎?”奄奄一息的帝王老淚縱橫,悲從心來。
“毀滅了,才能新生。這些年,你做的很好。”夏高祖摸了摸他頭上的帝王冕旒,看着大哭的孩子,嘆息道。
“不肖子孫死而無憾。”景仁帝被這一句誇贊擊碎了最後的一道心神,大哭着又叩拜了一拜。在位幾十載,風雨帝王路,孤獨艱辛,如今開國的老祖宗都說他做的不錯,這一生,也算是沒有白活。
夏高祖垂眼,淡淡嘆息,然後轉身出了寝殿。
這個時辰,外面的叛軍應該清理的差不多了。
景仁帝末年的那場宮變,死傷無數,血洗帝宮,僥幸活下來的宮女太監們回憶起那一日的光景,只可用人間地獄來形容。
夕陽被血染紅的時候,宮人大悲,高高喊道:“皇上駕崩——”
時,皇五子沼岚繼承皇位,以手中血劍開辟了一個新的王朝。
那場宮變葬送了無數皇親貴胄,皇上駕崩,太子橫屍,太子妃自殺,士族第一世家孟家滿門抄斬,宮闱的大火連燒了一天一夜,葬送了無數驚才絕豔的人物。
大夏朝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