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聚賢樓大宴群乞
到得淨月城,城門處果然一切如常,并未有何異狀。
“現在去哪兒?”栗原道。
“忙了一晚上,又餓又累,先找個地方吃飯,然後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榆兒道
榆兒說罷,便要入城。
栗原自後将她拽住,道:“要進城,也得先換身衣裳吧。”
說着指了指她身上的公主衣衫。
華貴顯眼還在其次,衣衫襟袖處縫制的彩鳳圖案,這可不是一般人能随便繡的。
“差點兒忘了。”榆兒亦覺不妥。
“在這兒等着我。”栗原道。
說罷先行入城,尋了一套女衫來,交予榆兒。
“這麽快?哪兒來的?”榆兒道。
“有銀子當然好辦事。”栗原道,“快換上吧。”
榆兒走至樹後,将冰壁圍住自己,換了衣衫。
“還是我自己的好些,呆會兒進城,我要另做一身。”榆兒收了冰壁,轉出樹後道。
“憑你喜歡罷了,愛做什麽就做什麽。”栗原笑道。
二人這才一起進了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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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入得城門來,已瞥見城牆下一人長衫而立。
正是幽絕。
“陰魂不散。”栗原瞪了他一眼道。
“你果然很誠心啊。”榆兒望着幽絕,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走近他身前,拍了拍他肩膀,道:“走吧,去吃好吃的,你請客。”
轉頭向栗原眨眼道:“栗原,你帶路。”
栗原笑道:“好啊。”
說着已率先走出。
“請吧,幽絕公子。”榆兒望着幽絕,笑容滿面。
幽絕也不答言,跟在栗原後走了出去。
榆兒便也跟上。
路過一個綢布莊,栗原走了進去,向榆兒招了招手。
榆兒便也進了店。
“挑吧。”栗原道。
“夥計,你們這裏最貴的布料在哪兒?”榆兒向櫃臺內立着的夥計道。
“喲,姑娘,您看看這邊,價格比較适中,布料也好。”夥計走到一處布料前道。
“怎麽,怕我們給不起銀子嗎?”榆兒道。
将幽絕拽到前面,向夥計道:“你可看清楚了,是這位公子付賬。”
幽絕所着白衫,質料上乘,且襟前、袖口皆細細精工繡制了明黃的扶桑花圖案。
“失禮了。”夥計見了幽絕,忙出了櫃臺,向幽絕彎腰道。
走至一處布料前,指着擺放的各色布料道:“這邊都是上乘的好料,您看看,可有滿意的嗎?”
“我要這一匹。”榆兒上前,指着一匹淺藍色輕薄綢緞道。
“是。”夥計忙取了這匹綢緞下來。
“馬上做,半個時辰後我們來取。”榆兒道。
“這個……”夥計面現難色道,“恐怕來不及。”
“半個時辰內做好,銀兩加倍,這位公子還另有嘉賞。”榆兒拍了拍幽絕的肩膀,向夥計道。
“是、是,我們這就給您做。”夥計忙道。
“還有,這匹。”榆兒指着一匹棕色緞面道,“給這位公子裁一身。”
說着指了指栗原。
“也是半個時辰?”夥計道。
“對。”榆兒道。
回身望着幽絕,燦爛笑道:“幽絕公子,你沒意見吧。”
“這位公子,請先付一半銀兩吧。”夥計向幽絕賠笑道。
“我說過我會付賬嗎?”幽絕道。
夥計聞言,楞了一下,又堆起笑來道:“這位公子英俊潇灑、一看就是大家風範,不會跟我們這種小夥計開玩笑的了。”
幽絕冷眼望着他,又仿佛根本沒看見他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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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情景,夥計頓時收了笑臉,直了直腰杆道:“幾位,小店可是小本生意,各位要是想逗樂,外邊請。”
“哎呀!”榆兒忽然叫道,“真過意不去,我可不是故意的!”
再看她手下,一匹上乘的藏青綢緞被劃開了一條長長的裂口來。
“哎喲!這可是我們老板的寶貝、蘇州老陳家作坊的五段精紡暗花綢緞啊!”夥計哭喪着臉,嘴卻一點不含糊。
“怎麽辦?”榆兒亦苦着臉道。
“別看我,你看我像有錢的主嗎?”栗原攤開兩手道。
幽絕冷着臉,臉色微微有些發黑。
“這要是被老板知道了,我這一年、不、三年的工錢就都沒了!這可叫我們一家老小怎麽活啊!”夥計又哭道。
這次他可是真哭了!
“這樣吧,我倒有個辦法。”榆兒道。
“什麽辦法?”夥計趕緊問道。
“是我這只手不小心劃壞了這麽貴重的綢緞,不如,就把我這只手賠給你吧。”榆兒道,“你借我一把刀,我這就剁給你。”
“啊!”夥計大張着嘴,想合也合不上。
榆兒也不多言,将櫃臺上裁布的刀拿在手裏,對着自己左手就砍了下去!
如她所料,她的手被另一個人抓住了。
正是幽絕。
幽絕将她手中的裁布刀奪過,“哐當”一聲扔回櫃臺上,自袖中取出一錠十兩的白銀,擱于櫃面。
夥計忙上前收了,一邊擦眼淚,一邊眉開眼笑地道:“謝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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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出了綢布莊,栗原在先,領着二人來至一座華麗危起的酒樓。
樓上一塊匾額,書着三個大字:“聚賢樓”。
“到了淨月城而不到聚賢樓,那就等于白來。”栗原回身向榆兒笑道。
“這麽說來,還真是非來不可了。”榆兒笑道。
三人前後進了酒樓。
此時尚早,酒樓裏一個客人也沒有。
“客官幾位?”一個小二忙上前笑容滿面地招呼。
“三位,要雅座。”栗原道。
“幾位樓上請。”小二道。
忽聞身後另一個夥計道:“去、去、去,誰讓你進來的?”
回頭看時,一個身穿粗布衫裙的老婦人正在門口探頭,一只腳剛跨進門裏。
她一身衫裙已洗得發白,肩上、背上、衣角皆打了大大的補丁。
這衣服應該很久沒洗過了,因為上面滿是污漬。
她的頭發也很油、很髒,胡亂梳了一個髻,額上、花白鬓邊散落着縷縷發絲。
還拄着一根已經磨得極為光滑的拐杖,上面也盡是烏黑。
怎麽看,都像是一個乞丐。
夥計上來趕她,她不敢再進來,卻直往裏伸着脖子,側着耳朵像在聽什麽。
“小二哥,這幾位是新客人吧?”老乞婆道。
“你天天在這門口,客人都給你吓跑了,哪兒有什麽新客人。”小二不耐煩地道,“快出去、出去。”
“好、好、我出去。”老乞婆收回了跨進來的一只腳,回身用拐杖探着路走了。
原來,她的眼睛并看不見,是個瞎子。
“這個老乞婆幾乎每天都來,在門口一呆就是一天,擾了幾位雅興了。”領着榆兒幾個的小二賠笑道。
“給她點兒吃的就是了。”榆兒道。
“給了,她就坐門口吃,吃完了還在。”小二道。
說着,已引着三人來至二樓一間雅間中,不一時便上來熱茶。
“現在可以點菜嗎?”榆兒問道。
“當然,您盡管點,我們這聚賢樓,那可是遠近聞名,天上飛的,地上走的,只要您說個名,我們一準兒給您做羅。”小二唾沫橫飛、滿臉自豪。
看來這“聚賢樓”三個字,已經把他的腦子洗得差不多了。
“小二,來。”栗原伸出一指向小二勾了勾。
小二伸過脖子來,道:“客官,您吩咐。”
栗原伸出右邊胳膊勾住小二脖子,道:“你們這聚賢樓的名頭呢,爺早就知道了,你只管把你們最好的、特好的、別人不敢點的菜,全給我上了,就行了。”
這小二在聚賢樓,什麽樣有譜的爺沒見過?
眼珠一轉,眉開眼笑地道:“得嘞,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向幽絕彎腰道:“您稍等,菜馬上就上。”
說罷便“噌噌”下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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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聚賢樓果然不愧為淨月城第一樓,不一會兒便陸續端了菜上來了。
只聽小二高聲唱道:
“沸澆驢肉一道。”
“醉舌鴨掌一道。”
“龍須鳳爪一道。”
“泥鳅豆腐一道。”
……
“等等、等等!”栗原向小二道。
“客官,您有何吩咐?”小二忙俯首傾聽。
“我說,你們聚賢樓就這麽幾道破菜?”栗原不屑地道,“還能不能再差一點了?”
“客官,這可都是我們聚賢樓最受歡迎的名菜了。”小二滿臉堆笑地道。
“什麽最受歡迎、什麽名菜?”栗原道,“剛才爺說的話,你沒聽見?我說了,要的是你們店中最貴、最好、最沒人敢點的菜!聽懂了嗎?”
用手指了指幽絕,道:“看見沒,這位公子可是個大人物,別說爺沒提醒你。”
榆兒在旁抿嘴直笑。
幽絕仍是面如冰霜,一言不發。
“是、是,客官您稍待,我這就去讓他們換菜式。”小二彎腰應道,立刻下樓去了。
不一會兒,果然換了菜式上來,唱道:
“金佛跳牆一道。”
“梅花鹿筋一道。”
“五尊萬福肉一道。”
“太白鳜魚一道。”
……
足足上了有三十幾道菜,道道皆是稀品。
“戚老板到。”小二又喊道。
“戚老板?還有這道菜?”栗原笑道。
只見一個圓臉微胖,眼細如縫,五短身材的人走了進來。
不是別人,正是常往馳天莊谒見的勿橫。
“敝人戚如歡,是聚賢樓的東家,今日幾位客官大駕光臨,蓬荜生輝。”戚如歡向三人拱手微笑道。
他雖只是微微一笑,一雙細眼卻已眯成了一條縫,歡态可親。
真是人如其名,見之而歡。
他細眼在三人臉上輪流掃過,并未在幽絕臉上多做停留,卻在榆兒臉上多看了幾眼。
“戚老板客氣。”栗原起身向他拱手道。
“不知飯菜可合諸位口味嗎?”戚如歡道。
“不錯,就是菜式單一了一點兒。”栗原剔了剔牙道。
“敝店鄙陋,讓客官見笑了。您需要什麽,請盡管吩咐。”戚如歡仍是眯縫着眼,笑容可掬。
栗原尚未開口,榆兒接過來道:“今日就算了,這些菜我們也吃不了,賞了吧。”
栗原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望着榆兒,面含微笑。
幽絕則望着窗外鳴蟬高柳,并不言語。
“不知姑娘想怎麽賞呢?”戚如歡道。
“你将這菜擺到門口,讓那些沒飯吃的乞丐都吃上一回。”榆兒道。
“啊?”小二聞言驚得長大了嘴。
乖乖、這麽好的菜,有好些連我這天天在聚賢樓跑腿的都是第一次見,她竟然要喂給乞丐!
“這……”戚如歡頓道,“只怕……”
“怕什麽?不夠再另添上就是,難道怕這位公子給不起銀子嗎?”榆兒點了點幽絕道。
“非也、非也,”戚如歡道,“幾位所點菜式,皆為稀有之物,食材所存不多,只怕三位客官不能盡興啊。”
“原來如此,這些做完了,再盡有的做,讓這淨月城的乞丐們吃個飽就行了。”榆兒道。
側頭望着幽絕道:“幽絕公子,意下如何?”
“戚老板,有勞。”幽絕冷眼掃了她一眼,向戚如歡道。
“客官果然善心可嘉,敝人自當照辦。”戚如歡拱手道,依然笑容可掬。
說罷回身向身後小二道:“來福,在街道兩邊擺開流水席,将店中所有食材清點清楚,不可讓一個乞丐空腹而歸。”
“老、老板……”這麽無稽的要求,已經讓來福的舌頭打了結了。
“讓采辦随時待命,采購客人所需,不可延誤。”戚如歡又道。
“老、老板、這、真、真要擺、擺啊?”來福結巴得更厲害了。
“既然幾位客官如此善意可嘉,敝店理當照辦。”戚如歡道,“去吧。”
“是、是……”來福走了兩步,腿兀自打顫,扶着樓梯走了幾步,竟滾落下去。
一個小二路過,一把将他拉起,道:“怎麽這麽不當心,萬一撞着客人你還要命不要了?”
來福抖抖索索将方才的話一說,那個小二手中的茶壺便跌到了地上。
“哐當”一聲,茶水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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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茶功夫方過,聚賢樓兩旁街道上,果然一字擺開了長龍桌。
兩個小二拿了一面鑼,一邊敲一邊喊道:“乞丐們都聽着,大爺賞宴席了,沒吃的都來吃了!”
初時衆人并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只在遠處張望。
有幾個大膽的乞丐蹩過來吃了幾口,果然沒人來趕,于是便放開來吃。
旁邊的乞丐見了,膽子也大了些,也蹩過來吃。
人便漸漸多了起來。
各人奔走相告,淨月城的乞丐全知道這聚賢樓有好吃好喝的,又是白吃白喝,哪有不來的。
一時間,将這聚賢樓前堵得是水洩不通。
那些想到聚賢樓來的達官貴人,馬車進不了,人也擠不進來。
一個中午過去了,平日裏賓客滿座的聚賢樓內,一個客人也沒有。
只有幽絕等三人還在雅間內。
榆兒和栗原自窗口探出身子來,饒有興致地望着底下的熱鬧、喧騰的場面。
幽絕則坐于一旁自斟自酌。
外面已來了百餘個乞丐,個個争先恐後,生怕自己少吃了一口。
卻有一個老乞婆坐在門旁的地方,什麽也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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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兒姐姐、榆兒姐姐!”
忽聞一個嬌聲叫道。
“栗原,可聽到有人喚我嗎?”榆兒向栗原奇道。
栗原豎着耳朵聽了聽,道:“好像是有人在叫。”
“這、這是、小彌?”榆兒聽出了那個聲音,忙向人群中張望。
果然看見一個杏黃衣衫的姑娘正在人群中向自己揮手。
作者有話要說: 《梵蓮封》 第40章 弦月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