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崇清殿內逢故人
寧葭今日睡得特別晚。
在妝鏡前呆坐了幾乎一個時辰,躺到床上以後亦是輾轉反側,一直折騰到三更過半方才睡去。
“終于睡着了。”榆兒躍身跳下軟榻,化作人形,望着寧葭的睡臉搖了搖頭,“再不睡,我可要動手了。”
說完,轉過海棠屏風,行至門前,輕輕拉開門,側身出來。
這陣子雖說是養傷期間,不宜大動,但宮中地形還是略略熟悉了一下。
出得門來,直奔旭陽宮。
這旭陽宮正是二公主寧陽所居之處。
大公主寧凰已經下嫁尚書令周雲成的長公子周嘉起,她的栖凰宮如今空着。
四公主的琥珀宮與二公主的旭陽宮所距不遠。
公主宮室皆集于明德苑。
除太子單居于丹烨宮之外,其他皇子所居宮室則在孝義苑內。
封了王的皇子則在京城內另立府邸。
如今二皇子熙昌已封敬衡王、四皇子封慕行王。
不過,二皇子由于體弱多病,仍居于孝義苑寧昌宮內,由禦醫醫士問診調養。
三皇子夭折。
算來如今尚有五位皇子居于孝義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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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則居于乾平宮。
其他妃嫔另有宮室。
白日裏有所忌諱,讓寧陽逞了兇,如今夜黑人靜,正是時機。
不過,那晚的那個道士,确是厲害,也不可露了行跡。
來至寧陽榻前,看寧陽早已睡熟,臉上那股傲人的驕橫之氣略略收斂了些。
“給你來點兒什麽好呢?”榆兒望着她,扶着下巴想了想。
心下琢磨一回,有了主意。
伸出手指,在寧陽腹部與胸部之間點了一記,又在她膝蓋上拍了一下。
“好好享受吧。”榆兒望着她笑道。
轉身出了旭陽宮。
此間事了,該去辦該辦的事了。
便直往乾平宮而去。
她在前走,後面卻有一個黑影尾随而至。
乾平宮外層層護衛,果然比他處守衛更嚴密。
不過,榆兒很輕松便到了宮內。
摸到皇帝寝處,一張寬大的沉香木床上,卻空無一人。
這麽晚了,還沒回來?
聽寧葭說起過,這位皇帝晝夜勤政,常常徹夜不寐,莫非還在崇清殿?
于是出了乾平宮,直往崇清殿。
崇清殿果然尚是燈火通明。
榆兒悄悄潛入殿內,躍上屋梁,向下張望。
果見一人坐在蟠龍高背椅上,頭戴明黃束發金冠,身着玄黑繡金龍袍。
敢坐在這把椅子上,又是這番衣着,定是永平帝殷穆仁無疑。
再看他濃眉高鼻、瘦肩長身,一臉專注地望着桌上奏折,朱筆提起、卻又未寫,仍舊放下,倒像在躊躇什麽的樣子。
旁邊立着貼身內侍常福。
終于該入正題了,榆兒自懷中取出一只螞蟻大小的黑色小蟲。
這小蟲名喚翅雛,若進入人髒腑,奇癢難耐。
且抓無處抓、撓無處撓,恨不能剜心掏肺。
若要撤去時,只需幾滴蜂蜜便可引它出來。
榆兒将翅雛置于指上,對着永平帝便要彈出,忽然手被一人握住。
榆兒大驚!
還未出聲,嘴已被人捂住。
“榆兒,是我。”一個聲音輕聲道。
榆兒忙回頭看時,一張邪魅的笑臉正在自己近前,長眉薄唇,皮膚略黑。
“栗原!”榆兒驚道,“你、你怎麽在這裏?”
“怎麽,只許你來,不許我來嗎?”那人笑道。
榆兒還待再問,那人卻豎起一指“噓”了一聲,示意她別說話。
榆兒看了看下面,永平帝還坐在蟠龍椅上,保持着同一個姿勢。
又拿起手上翅雛,欲要彈出。
“別彈。”栗原悄聲道,又伸手握住了榆兒的手。
“我彈我的,你這是幹嘛?”榆兒不滿地道。
“你為什麽要彈他這個?”栗原道。
“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先讓我彈了再說。”榆兒道。
“你不說?”栗原将她指上翅雛收于自己手中,笑道,“這個我就暫時替你收着吧。”
“喂!”榆兒惱道,“你怎麽老跟我作對!”
“不想我跟你作對?”栗原望着她笑道,“那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說着便将嘴湊向榆兒臉頰。
榆兒閃身離他遠了些,搖頭道:“還是這麽沒臉沒皮。”
再看下面,永平帝仍望着那份折子緊皺眉頭。
榆兒運起法力,将案上折子所寫收入眼中。
只見上寫着:“賴君主天威、承皇天聖佑,與敵國兩戰、殲敵無數,鞏固邊土。然傷者待養、亡者已安,亟望兵力兩萬、以安南隅。……”
浣月國位靠東海,北有禦風擾邊、南有遲越犯土,常年争戰不斷。
西方明丹五年前為輔國大将軍蒙匡所敗,如今暫時安穩。
這封奏折之上所言戰事,當為遲越之戰。
永平帝望着面前奏折,躊躇難斷。
将朱筆擱了,起身走至殿外。
“皇上,該歇着了。”內侍常福上前彎腰拱手道。
“常福,”永平帝向他道,“我浣月國有多少百姓?”
“九千萬。”常福道。
“有多少婦孺老朽?”永平帝道。
“這個、”常福回道,“卑職不知。”
“除卻農耕所需,我們還有多少人可以為戰?”永平帝道。
“奴婢愚鈍。”常福道。
“其他仕、工、商、勞等又需要多少人?如今戰場之上又有多少将士?”永平帝道。
“皇上、這……”常福亦不知該如何回答。
“若不戰,國土為他人所踐踏,若戰,有多少田地将成荒蕪。”永平帝搖頭嘆道。
回身走至案前,拿起桌上奏折,又看一回,提起筆來,朱批寫下:“暫補兩萬。”
“常福。”永平帝道。
“卑職在。”常福忙應道。
“回宮。”永平帝疲憊地道,向殿外走去。
“是。”常福又忙跟出。
其他侍衛、宮女亦跟了去。
一時間燈火全滅,唯餘淡淡清冷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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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兒跳下梁來,跑到蟠龍椅上坐了,摸摸扶手,試着往後靠了靠。
“硬硬的,一點兒也不舒服。”榆兒失望地道。
“不知道多少人想坐這把椅子,你還嫌它不舒服?”栗原道。
“你還沒告訴我呢,你來這皇宮做什麽?”榆兒對這個話題沒什麽興趣,向他問道。
“跟你一樣。”栗原道。
“跟我一樣?”榆兒奇道,“什麽叫跟我一樣?”
“你來這裏做什麽?”栗原反而向她問道。
“你都看到了,還問我。”榆兒撇撇嘴道。
“所以我說跟你一樣啊。”栗原道。
“哪裏一樣?”榆兒站起身來道,“再不說,我可走了。”
栗原伸手在她肩上按了一下,榆兒仍坐回蟠龍椅上。
“總拿這招威脅我,也該換點兒新花樣了。”栗原道。
“管用就行了,老換有什麽意思。”榆兒道。
“一個月前,我在淨月城附近的斂禺山追一只兔子,那兔子躲了半天沒出來,我就在樹上睡着了。沒想到,那只兔子卻跑了出來,被這皇帝一箭給射死了。”栗原攤了攤手道。
“就這麽簡單?”榆兒道。
“就這麽簡單。”栗原道。
“不就搶了你一只兔子嗎?你就鬧到皇宮來了,真小氣。”榆兒道。
“那只兔子雪白精靈,怪像你的,本來想抓給你玩兒的。”栗原道,“被這皇帝給射死了,我當然得給他找點不痛快了。”
“啊、我知道了!”榆兒忽道。
“知道什麽了?”栗原道。
“前一陣子在皇宮裏搗亂的,就是你!”榆兒立起身來,點着他的鼻子道,“就是你、害得我差點被那個老道士給殺了!”
“我怎麽知道你會來?我要知道你來,我就不走了。”栗原一手攬過榆兒腰來道,“那個老道士,我遲早給他點厲害看看,給你報仇!”
榆兒一手拍開他,道:“還讓不讓人好好說話了。”
“這兒又沒別人,不用害羞了。”栗原笑道。
“你要再這樣動手動腳的,我可真不理你了!”榆兒黑着臉道。
“好、我不動就是了。”栗原道。
“既然走了,怎麽又回來了?”榆兒道。
“那天遇到兩個道士,聽他們說在皇宮裏差點抓到一只雪白狐貍,我就回來看看。”栗原道。
“算你還有點良心。”榆兒道。
“你怎麽樣了?傷都好了嗎?”栗原将榆兒上下看了一回,問道。
“已經沒事了。不過,那個老道真是厲害,竟然能發現我。還有他那道黃符,罩得我動彈不得,身上的力氣一下子就像被抽幹了一樣。”榆兒說起那天晚上的情景,還有些後怕。
“那個天玄,确實不一般,你以後要小心他。”栗原正色道。
“你跟他交過手?”榆兒道。
“沒有,若跟他交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栗原皺眉道。
“連你也沒把握嗎?”榆兒亦有些憂慮浮上臉來。
“所以,在皇宮中不可露了行跡,萬事都要小心。”栗原道。
榆兒點點頭。
“不過,萬一惹了事,還有一個辦法。”栗原道。
“什麽辦法?”榆兒忙道。
“趕緊跑啊!”栗原笑道,“我馱着你,保證那老道只能吹胡子瞪眼。”
“這個你倒挺拿手。”榆兒亦笑道。
“對了,剛才為什麽不讓我彈那個皇帝?”榆兒忽然想起方才的事來,又問道。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要用翅雛對付他。”栗原道。
榆兒便将霧海村及辰州城中之事略說與他。
“所以你就到皇宮來了?”栗原道。
“是啊,好容易養好了傷,今晚特意出來尋這皇帝。”榆兒道,“你既這麽讨厭他,幹嘛攔着我?”
“方才你也看到了。”栗原道。
榆兒便不言語。
“霧海村、辰州城一事确有些過了,想些辦法,讓皇帝重新下一道法令即可。”栗原道。
“想什麽辦法?”榆兒道。
“暫時沒有。”栗原道。
“那我回去了。”榆兒跳到殿中央道。
“回青羅峰?”栗原道。
“你猜。”榆兒回身對他笑道,說着便閃身出了殿門。
栗原忙跟出,緊随着她。
榆兒一路跑到蒹葭宮,跳進宮牆內。
軟榻之上,寧葭仍在熟睡。
榆兒現了原身,蜷在她身旁亦睡了。
“原來躲在這裏。”栗原立于宮牆之上笑道。
作者有話要說: 《梵蓮封》 第22章 弦月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