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龍木印鎖麒麟
作者有話要說: 《梵蓮封》第4章 弦月西樓
千竹在這裏住了一個來月,已慢慢熟悉起來。
這裏的房間都很漂亮,像那天那個人身上的雪白衣衫一般,又華貴、又精致。
屋中的擺設并不多,不過是一張桌子、一個擺放東西的架子、一個香爐、一張床、幾張椅子這樣必須的東西。
但是,每一樣東西似乎都經過了能人名匠之手,花紋雕刻無不細膩如生。
莊院本身的構造亦是雕梁畫棟、飛檐朱門、廊回水清。
還有一個很大的花園,種着許多自己不認識的花草樹木。
這房子似乎在一座深山之中,四面皆是山,也不見有何人來往。
自山上引來一灣溪水,在花園中自西向東穿流而出。
除了那天那個白衣人和那個身形瘦弱而眼神犀利的人,還有一個三十餘歲的男子。
灑掃庭院、培植花草、洗衣做飯的另外還有兩個人,亦皆是三十上下的男子。
千竹沒見過這裏有什麽女人。
這段時間,千竹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房間裏悶坐,偶爾在各處走走,并沒有什麽事做。
但是,這裏的每一個人見了他,既沒有露出厭惡、冰冷的眼神,也沒有害怕得立刻逃走,或者恨不得立刻殺了他。
似乎在他們眼中,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孩,跟任何別的小孩沒什麽不同。
這裏的人都很沉默,一天裏難得聽到他們說一句話。
Advertisement
也沒有小孩的玩意讓千竹玩耍。
若換了別的孩子,每天過着這樣寂寞無聊的日子,難免要哭鬧發瘋,但是千竹卻非常開心。
他覺得這裏就是自己的家了。
仿佛永遠飛行無法落腳的鳥,忽然找到了一個舒适安心的巢穴,再也不想飛走了。
只是,那個人說“你是我要的人”,這是什麽意思?
千竹偶爾會想起這句話來。
自己是誰?
他認識我嗎?
為什麽說我是他要的人?
思想一回,不明所以。
不過,沒關系。
比起被整個世界遺棄,有人要,哪怕只有一個人要自己,就已經足夠了。
這種感覺,比起身上這件嶄新、厚實的棉襖來,更讓千竹感到溫暖。
****************************************************************
又過了幾天,白衣人把千竹叫到花園裏。
今日,他卻穿了一身黑色衣衫,披着一件厚實的黑色大氅。
無論是裏面的黑色衣衫,還是外面的黑色大氅,都精工紋繡了,黑色衣衫上繡的是一枝老松,黑色大氅上繡的是一條青蛇盤繞着一只老龜。
一身的玄黑,襯得他的臉色更為蒼白。
他的身體似乎并不太好,走不到幾步,已有些喘息。
千竹便扶他在石凳上坐了。
負責灑掃庭院的餘伯在石凳上墊了一個軟軟的錦緞墊子。
“謝謝,餘伯。”千竹對他道。
餘伯并不答言。
“你不必這麽叫他,只叫他餘興就是。”那人道。
千竹望着他,又望望餘興。
那人也不解釋。
“你會些什麽?”對千竹道。
“我會掃地、洗米、做飯、還會劈竹條……”千竹道。
“好了。”那人擺擺手,示意他停下。
千竹便不再說下去。
“有什麽特別的嗎?”那人道。
千竹想了想,道“我會……讓枯了的草再、變綠……”
慢慢低下頭,拿眼瞥着那人,聲音越來越低。
“嗯?”那人盯着他看了一回,道:“做來我看。”
千竹便走到一棵小樹前,摘下一片略黃的葉片。
閉眼凝神,體內那股溫暖柔和的氣流緩緩泛起,青光如霧,那片葉子果然又翠綠如新。
回身望着那人,見他微皺着眉頭,複又低頭不語,心下有些惴惴不安。
“站近一點。”那人道。
千竹便走近他。
那人抓起他手腕,把了一回脈,“咦”了一聲,抓起他另一只手,又把了一回。
放下他手來,盯着他細看一回,緩緩道:“你可願跟着我嗎?”
“願意。”千竹忙答道,生怕他不知道自己是願意的。
“嗯。”那人微微點點頭,“自今日起,可随我修煉。”
“修煉?是做什麽?”千竹從未聽過這個詞。
“你體內可常有一股炙熱的氣流湧動不止?”那人問道。
“是。”千竹答道。
他只摸了我的手腕就知道了?真厲害!千竹心想。
“這氣流竄動之時,你便會爆發出一股力量,那些普通人,怎是你的對手?”那人道,聲音平靜中隐隐透着些欣喜,“不過,你尚不知駕馭之法,所以被這氣流左右,迷失心智,不分敵我。”
千竹被他說中心事,想起爹娘哥哥之事,又流下淚來。
“我說過,跟着我的人,是不能哭的。”那人淡然道。
千竹忙擦幹臉上淚珠,将将要湧出的淚水硬生生忍了回去。
“如今我便教予你駕馭此氣之法,此後這股力量便會聽你調遣,為你所用。”那人道。
千竹聞言,歡喜不已,立刻跪在地上,口稱:“師父。”
從前也曾見過別人拜村中老人教授編制竹器之法,知道有這麽個禮數。
“叫尊主。”餘興在旁道。
“無妨。”那人卻道,“起來吧。”
千竹高高興興地爬起身來。
“這修煉之事非易,要吃些苦頭,你可受得了嗎?”那人道。
“受得了。”千竹擡眼望着那人,脆生生答道。
“嗯。”那人點點頭,又道:“你體內尚有另一股氣流與之相沖,若任他自由,他日必會兩敗俱傷,深受其擾,我須與你封印了它,免生橫禍。”
此言必指的是那股溫暖柔和的氣流了。
千竹雖不明白這二者為何相沖,又會有怎樣的後果,但此時,這人所說所言,千竹無不願意聽從。
所以便朗聲答道:“好。”
“站到中間去。”那人言道,緩緩站起身來。
千竹便站到花園中間。
那人伸開右手,手中忽然多了一把三尺餘長的黑色手杖,杖頭上精工雕琢着一條碧青長蛇和一只深綠的老龜,那青蛇的長尾正繞在老龜身上,與他黑色大氅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那人舉起手杖,念動咒語,只見青蛇眼中射出一道青色光芒,比方才自己的那道青光要深一些。
這青光将千竹整個籠罩在內。
千竹只覺這光芒将自己完全罩住,身體中某種東西正在慢慢下沉,沉到一個很深很深的地方,然後,再也感覺不到了。
光芒消去,千竹看看自己手腳,并沒什麽變化。
“你叫什麽名字?”那人收了手杖,對千竹道。
“千竹。”千竹答道。
“既跟了我,就不要再叫這個名了,以後就叫幽絕吧。”那人道。
這房子裏各人的名字千竹也都知道了。
那個身形瘦弱眼神犀利的人名叫暗聽,三十多歲的男子叫莫行,除了餘興的另一人叫鄭得。
至于白衣人,千竹從未聽過他的名字,只聽別人都稱他為“尊主”。
“忘記那個名字,就是忘記你自己。以後,你就是我的人。聽懂了嗎?”尊主望着他,淡淡說道,那種不可抗拒的威嚴随時伴随在他的聲音裏,仿佛是與生俱來的。
“是。”千竹無形間,也覺得自己本就應該這麽做。
自此日起,尊主便将修煉的心法教給他,他便也每日刻苦練習。
不過月餘,果然覺得身體中那股炙熱的氣流呼之即來,散之即去,已能掌控自如了。
當那股炙熱的氣流在自己的控制下随意游走時,原來那股随之而起的、讓自己感到寧靜、安詳的氣流已不知去向,他只感到在那股炙熱之下,自己血熱心火,不論什麽東西,都可将其化為飛灰。
****************************************************************
這日,向來無人來往的莊院忽然來了兩個人。
一個圓臉微胖,眼細如縫,五短身材;
一個身高五尺有餘,精瘦幹練,一雙手修整得極為幹淨。
幽絕本在院中苦練,餘興來叫他,他便來到大廳。
尊主已在廳中主位坐了,暗聽與莫行一左一右侍立在後。
來的兩人向尊主行禮,雙膝跪倒,雙手伏地,頭點到地叩了三下。
如此三次。
幽絕自更名之日起,平日裏每日晨間亦要去尊主房中與尊主請安叩頭,每日是一拜三叩。
暗聽、莫行及餘興、鄭得亦是如此。
今日這二人行的卻是三拜九叩的大禮。
“勿橫拜見尊主。”圓臉微胖的道。
“奚忍拜見尊主。”精瘦幹練的道。
“起來吧。”尊主道。
二人便起身立于原地。
奚忍先對尊主拱手道:“仙樓國已向南進國求和,四月前已送彩鳳公主入和宵城,封敬誠妃。南進國丞相被奏貪腐黃金十萬兩、白銀五十萬兩,已誅滅九族,原尚書令黃程遠繼相位;遲越國順
天國主已于三月前崩逝,由三皇子燕胡知即位,拟年號為承天;長烈将軍上月告病,已經月餘不曾上朝;尤龍國明威将軍與遲越國戰于恒業,相持三月有餘,雙方互有損傷,尚未知其果……”
“遲越國征南将軍的四子如何?”尊主喝了一口茶,望向奚忍問道。
“兩個月前打傷了其兄長,如今仍被禁在府中。”奚忍低頭拱手道。
袖中取出一個卷軸,恭恭敬敬呈上。
莫行上來收了,仍立于尊主身後。
勿橫亦拱手道:“禦風國儀妃誕下第五位皇子,取名重明,儀妃之父進為兵部中書侍郎;當今三皇子突發惡疾,已于七天前薨逝。永平帝悲痛成疾,尚在病中,寧葭公主三周歲慶生宴也因此取消。”
“此子生來體弱,料他不能永壽。”尊主緩聲道,“人生如煙雲易散,悲痛又有何意?”
“是!尊主與天同壽,是我浣月國大幸。”奚忍、勿橫二人皆拱手稱道。
“與遲越國的戰事如何?”尊主問道。
“十天前已傳來捷報,伏奕伏擊得勝,立下軍功,尚未封賞。輔國大将軍曹裕德上月初十落葬,蒙匡已受封。”勿橫答道。
說罷亦取出卷軸呈上,莫行上來收了。
尊主立起身來,走至身後高牆前,暗聽等四人皆趨于其後。
幽絕立于四人之後。
尊主回頭對幽絕道:“過來。”
幽絕便走至他身後,垂手而立。
尊主指着牆上的一幅圖畫,對幽絕道:“這就是浣月國。”
幽絕來這莊院沒幾天,就已經發現正廳的牆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圖畫,幾乎将整面牆盡皆遮去。
上面歪歪扭扭的畫着些線條,還有些山、小旗子什麽的,不知為何物。
此時尊主所指之處,确實寫着兩個字,但幽絕并不認得。
“浣月國在東,北鄰禦風、西接明丹、尤龍、除夜、南有遲越、南進、仙樓,這些不過是相鄰之國,西方、南方尚有無限廣闊的疆土,待我回到淨月城,再拿下周邊各國,定會長驅直入,幽絕、”
尊主指點着圖畫上的各個國家,回頭向幽絕道:“他日你必能助我成此霸業!”
幽絕陡聞此言,不知作何反應。
“你與我同樣,天賦使命,有你相助,何愁天下不歸?”
尊主目光熠熠地望着幽絕,他的眼睛向來深如幽暗的滄海,此時卻散發出灼人的光彩來。
幽絕被他這光彩照得熱血躁動,似乎感到自己生來就是為了這個人的這一個目光。
“是,師父!”他鄭重地點頭。
雖然他還絲毫不能明白,自己将要做的是什麽事,這件事究竟會帶給這個人間多大的混亂。
尊主望着他,露出了自見他以來的第一個微笑。
這個微笑只微微一現,淡得就像天邊一絲隐約可見的雲彩,但對幽絕來說,卻是如此清晰、如此珍貴……
“讓子卿回馳天莊來,他的事以後由玉溯接手。”尊主側頭對勿橫道。
“是。”勿橫恭敬領命。
與奚忍即刻便離了莊院,下山而去。
****************************************************************
七天後,另一個人來到山莊。
長衫玉面,手執玉簫,靜如無風古樹。
同樣與尊主行了大禮。
于是,幽絕每日除修煉之外,便随此人學習識字念書。
稍長時,子卿便将各家學說、史書典籍、兵家所用皆授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