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張汐顏并不在意龍老的看法。
神仙打架,她一個剛下山的半路道士摻和不起。
黎未和龍老, 黎未是刀俎, 龍老是魚肉,讓她上趕着去給魚肉當炮灰, 是有多想不開。她和她爸現在都是自身難保, 還得想辦法活命。
張汐顏趁着黎未現在忙于對付龍老,決定先溜為敬。
她繞過龍老他們那夥人,開始找往上出去的路。
山洞裏的岔洞多,坡度起伏, 七拐八繞,就是一座巨型迷宮,甚至可以說是一座迷陣。經過剛才那一輪追逃, 如今到處都是腳印,一些原本暢通的路被活山堵住, 一些腳印被它們搬運到不該出現的地方, 如果想要按照來時留下的腳印原路返回, 多半會踏進陷阱裏。
張汐顏只能自己找路出去。
不管是迷宮還是迷陣, 最關鍵的一點就是欺騙人的視覺感知,讓人迷失方向,分不清前後左右東西南北,這裏比起普通的迷陣還多了一樣,混淆上下。就如同她面前的岔路, 一條往上, 一條往下, 她要出去自然是要往上走,但往上去的那條山洞裏的積水是往上淌的。水往低處流,也就是說,她看起來往上去的那條通道其實是在往下去的。往下去的那條通道,水流也是往下去的。
她在原地找了一圈,找到一面牆上有水漬,還有透明粘液的地方。她之前帶的石灰已經沒有了,張汐顏只好引燃一道黃符糊過去。燃燒的黃符落在洞壁上,那些水漬一下子就幹了,岩粒還沒完全凝固,脆得像沙子,張汐顏三兩下就把洞刨開,但出現在她面前的不是通道,而是結結實實的岩石。
柳雨不滿地問張汐顏,“你幹嘛?這只活山惹你了?”
張汐顏朝四周望去,見到有很多鬼蜮幻蠱,她不知道這些鬼蜮幻蠱是原本就生長在這裏,還是黎未放出來的,但她知道有這些東西在,再加上迷宮幻陣,困都能把人困死在山裏。她指向那結結實實的岩石,又再指指龍老方向,無聲地告訴柳雨:路就在這裏,被鬼蜮堵了,她可以破除幻境,但會幹擾到黎未收拾龍老。
柳雨微微一笑,對張汐顏做了個“你請”的動作。她是真想好好看看張汐顏的手段,好弄清楚張汐顏的實力水準。
張汐顏淡淡地瞥了眼柳雨,從袖子裏取出法鈴、紅繩和黃符,以及一個裝有棗木釘的小布袋。
她沒有感染中蠱,它們并不是直接影響到她的腦神經使她生出病變從而導致出現幻覺。那麽就是第二點,這些幻蠱通過生物電流或低頻聲音形成特殊磁場幹擾人的思維感知從而産生幻覺。
破解的鬼蜮幻蠱的方法和解惑音蠱一樣,反向幹擾它們或者是擾亂它們就成了。
法鈴,聲音攻擊,制造更大的噪音打斷它們的低音頻聲音傳輸。黃符,藥物攻擊,直接對它們的身體造成傷害。棗木釘,雷暴天氣在百年棗樹上拉引雷線,取雷劈後剩下的樹芯炮制而成,帶有強大的電磁場,專克這種低頻生物磁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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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紅繩把法鈴、棗木釘和連接起來,七枚拇指大小的法鈴纏在手背上,固定上,串有棗木釘的那一端紅繩則被她握左手,使用時可以當鞭子甩出去,不用時,收回來纏在手腕上,方便攜帶。右手,則是用來使劍的。
她把紅繩纏好,抓起一把黃符,引燃,用力抛灑出去。黃符燃燒,藥味彌漫,四周的蟲子一陣躁動,她面前的岩壁也變得有些扭曲。
張汐顏腳踩罡步,右手劍,左手法鞭,劍與鞭影交錯揮得舞得呼呼作響,攪得周圍的空氣形成一圈亂流,随着她的動作,左手手背上的法鈴響起片。別看鈴铛小,七铛鈴铛的聲音交混在一起,搖動時還要互相碰撞,那噪音效果讓柳雨當場抱住了頭。
惑音鈴裏的蟲子全發出了慘叫,那聲音直接紮在了柳雨的腦袋裏,痛得柳雨也發出慘叫,血紅的鮮血順着她的血管滲透到皮膚表面,緊跟着便有花瓣似的蟲子飛出,朝着張汐顏裹卷過去,但又被張汐顏揮動的繩鞭和劍逼退。
柳雨抱住頭跪趴在地上,額頭用力地撞在地上,有血順着她的鼻子淌出來,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殺了張汐顏,但又疼得似要爆炸,起不了身。花神蠱瘋狂地朝着張汐顏飛過去,但捆有棗木釘的紅繩揮舞掀起的氣流以及空氣中那四處染燒的黃符釋放出來的煙霧,讓這些花神蠱暈頭轉向。
張汐顏揮動紅繩朝着從柳雨身上飄出來的花神蠱抽去,還特意“不小心”打到柳雨。
驀地,急促的骨笛聲從山洞深處傳來,緊跟着,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多,就好像突然間加了數百個喇叭分散在山洞各處,骨笛的聲音瞬間壓過鈴铛的聲音,且還在不斷響起,且越來越多,越來越急,越來越近。
張汐顏見到被鬼蜮幻蠱破堵住的道路顯現出來,轉身就朝通道跑去。
她的速度已經很快,但是,她跑出去不遠,前面就出現了一堵牆,紅磚砌成的牆。
這地方根本不可能出現紅磚牆。
張汐顏相信自己的判斷不會錯,她敢說前面一定是幻覺。她閉上眼,一頭撞過去。肩膀重重地撞在牆上,痛得她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緊跟着就見到有紅霧朝着她撲過來,她下意識地用纏着法鈴和棗木的鈴铛護住頭的同時,又扔出向道黃符。
燃燒的黃符遇到紅霧,“滋”地一聲像遇到水一般被熄滅了,燒了一個角的符飄落在地上,那些紅霧來勢半點不減地到了她的面前,骨笛聲從紅霧中傳出來撲向她。
張汐顏吓得下意識地閉上眼。
過了好一會兒,被蠱蟲鑽進身體裏吃掉的痛苦感沒有出現,骨笛聲也消失了。她睜開眼,前面有一團大概只有巴掌大的花神蠱擋在一片占據滿通道的花神蠱面前,仿佛一只剛出殼的小崽崽擋在一個成年巨獸前面。很小的一團,就這樣寸步不讓地呈保護姿勢地擋在那裏。
花神蠱聚成一個人形,幻化成黎未的模樣,警告地瞥她一眼,冷冷地說了句,“下不為例”,散成一團填滿通道的紅霧,又轉瞬間消失不見。
那團小小的花神蠱飛向扶着頭揉着背咝咝地抽着氣走過來的柳雨,像一層輕紗般輕覆在柳雨的皮膚上滲進皮膚下。
張汐顏滿臉複雜地看着柳雨。
柳雨到了張汐顏的跟前,揉着火辣辣疼的後背,疼得她火氣直往上冒,憤然地盯着張汐顏,琢磨怎麽好好收拾她。張汐顏像剛遭受到巨大打擊和摧殘似的,臉上猶帶餘悸,震驚和茫然交錯在臉上,看起來非常可憐,幹的事又很可恨。道士作法就算了,居然還用法器抽她。
張汐顏回過神來,對柳雨說了句,“謝謝。”她回頭就見身後的紅磚牆沒有了,是一個約有五六米長的通道,通道拐了個彎,往上去。紅牆确實是幻覺,但她的肩膀也是真的疼。她拉開衣領,露出肩膀,剛才撞到磚牆上的地方一片淤紫,分明是實打實地撞在了牆上。
柳雨:“……”誘惑麽?還真別說,有點小性感。她冷笑道,“張十三,你引誘誰呢?”一把挑起張汐顏的下巴,“啧啧”有聲,說:“這麽狼狽凄慘,誰看得上呀。”堅決不承認自己有點被誘惑,更不承認這頭蠢驢壓根兒沒長那根弦,至于那什麽“需要我幫你舔舔傷口嗎”更不合适。
張汐顏揚頭躲開柳雨的爪子,把衣領拉上,又将鈴铛的鈴舌卡好,避免再發出響聲再惹來黎未。她撿起落在地上的劍,收回劍鞘中,捂着撞疼的右肩,繼續找出路。
柳雨靠在洞壁上慢悠悠地說,“即使你找到路出去,找到桃林,你也找不到張長壽。”
張汐顏回頭看向柳雨。
柳雨沖張汐顏勾勾手指。
張汐顏不為所動。
柳雨說:“我現在就用傳音蠱通知大祭司把張長壽活烤了。”她有人質在手,眉眼間盡是得意。
張汐顏這才想起,她之前遇到黎未時見到大祭司和花祭部落的青壯昏倒在地。黎未是花祭部落的人,連她這個闖進來的外人都能放過,就更不可能傷花祭部落的人了。
突然,一聲爆
炸聲傳來,山洞傳來劇烈的震感,不少岩石都被震落,一些地方甚至傳來坍塌的聲響。
晃動感持續了好一會兒才停止,等到震感消失後,山洞裏一片寂靜,仿佛所有蟲子都停止了活動。
張汐顏只覺毛骨怵然,她拿起手電筒朝着四周看去,又去摸周圍的岩石,真實的觸感傳來,沒有絲毫異樣,直覺告訴她,是有什麽把真實和虛假混在一起,将一些真的東西隐藏了起來,一些假的東西呈現了出來。她朝出口走去,發現之前的出口已經不見了,沒有了,變成了岩壁,真真實實的岩壁。
她又仔細檢查過四周,沒有鬼蜮幻蠱和活山活動的痕跡。
她忽覺有異,再回頭時,身後的柳雨已經不見了。
她再将手電筒朝剛才過來的方向照去,剛才走過的通道此刻竟然也變成岩壁,另外的一條岔洞也消失了,所有的路都沒有了,她被困在一個十幾平方的山洞中。山洞裏黑漆漆的,只剩下她手裏的手電筒這點光,除了她的腳步聲,她聽不到其它任何聲音,安靜得如同墳墓。
張汐顏壓住心頭的恐懼,告訴自己,這都是幻覺。
她沉住氣,仔細摸索岩石,查找異樣。那三條通往不同方向的路一定還在,只是,她被蒙蔽了感知,出了偏差,找不到洞口而已。她記得柳雨站的位置,總覺得柳雨還在原地,但拿手電筒照過去,無論看到的還是摸到的,都是岩石。
柳雨一直站在原地沒動,她離張汐顏只有七八米遠,看着張汐顏困在原地,像只沒頭的蒼蠅原地打轉,對傳來的慘叫聲聽而不聞。
又有慘厲的叫聲響起,嚎得都變了音,像是極度痛苦,緊跟着,更多的痛苦嚎叫聲傳來,還有人在喊,“沒路了——”“山,山吃人了——啊——啊啊——”“金山,金山,這裏有金山,啊——”也不知道在見到金山的同時又見到了什麽怪物。
張汐垂頭喪氣抱着劍,蹲在原地,等。
她蹲累了,站起來走走活動兩下,再找找路,找累了又蹲下。
不時的,用手電筒照向柳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柳雨很懷疑張汐顏看不見她,但能感覺得到她在這裏。
她撿了顆石子扔過去。
張汐顏頭一偏,躲開了,驚喜地站起來,然後,又似突然想起什麽,馬上冷下臉,冷聲喊,“出來!有意思麽?”
柳雨心說:“很有意思呀。”你明明是很期待見到我,是不是?我就不出去!
張汐顏等了幾秒,沒聽到回應,喊,“柳雨?”她又拿手電筒照過去,照見的仍然是岩石,用手摸,還是岩石。可剛才岩石裏真的飛出了一顆石子。她拔劍,用力地對着面前的岩石刺過去,劍尖紮在岩石上,只紮進去一點點,便再紮不進去。
柳雨見張汐顏拿出氣勢千鈞的氣勢對着她刺過來,吓了一大跳,正準備躲,就見那劍原地一個九十度轉彎,刺在岩石上,張汐顏還很不死心地繼續用力刺,一副不應該刺不過去的模樣。她心說:“小張道長,你要能用劍把岩石刺穿,穿我輸。”她撿起一顆石子,朝張汐顏扔過去,想告訴她,方向歪了。
張汐顏活了二十多年,頭一次活見鬼。她的劍刺不過去,岩石後的石子能飛得過來,單向通道嗎!
過了十幾分鐘,山洞裏的慘叫聲消失了,恢複了寧靜。
黎未解決掉進山的淮陽老龍一行人,找到她倆時,柳雨正站在幾米外朝張汐顏扔石子,張汐顏拿劍變着花樣地刺岩石,同時還不忘躲石子,兩個二十多歲的小朋友玩得停不下來,宛若兩個成年智障。
她的幻陣在別人那裏是金山、神殿、長生仙果、蠱山和煉獄,連上古異獸都出來了,結果在這兩人這裏是什麽事都沒有。柳雨有花神蠱護體,不中幻術很正常。張汐顏呢?百無聊賴地戳岩石玩,嘲諷她的幻陣沒用嗎。
張汐顏把周圍的岩石全都戳了個遍,沒找到路,她放棄了,喊,“柳雨,你出來。”她又拍了拍快沒電的電筒,要完。她有一點點怕黑。
黎未:“……”這是中幻陣了!她的雙手交疊站在原地,歪着頭,盯着張汐顏,想看看這姑娘到底是陷在什麽幻境裏能這麽無聊地戳石頭玩。過了沒兩分鐘,這姑娘把劍收起來,擡起左手,翻了翻袖袋,然後找出一塊巧克力,邊吃東西邊玩手電筒,一副,“你壞了嗎?你是不是快沒電?”的模樣?那表情活脫脫地寫着“我好害怕我的手電筒沒電。”她真想問一句,張汐顏,你好歹是在一座從上古時代傳下來的大陣裏,能不能尊重下它,想象一下有什麽上古異獸出來咬你?
張汐顏的手電筒沒電了!她只好摸出黃符,引燃,照明。黃符燒得很快,造價其實挺貴,張汐顏用得很心疼,不用,又很害怕。她用了一張,舍不得再用,于是盤膝坐下,閉目,打坐,低聲背經,轉移注意力。
驀地,有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傳來,就在耳邊,張汐顏倏地睜開眼,就見黎未在她旁邊停了下來,滿眼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那表情,似有點一言難盡。
張汐顏面無表情地起身,很是冷淡地沖黎未點點頭,沒說什麽。她作為抓邪除妖的道士,被一個玩蠱的困在原地,也沒臉說什麽。
柳雨把手裏的石子扔下,有點遺憾沒見到張汐顏被困到崩潰。瞧那坐立難安的小樣兒,都開始背經了,估計撐不了多久。她對黎未說,“這麽快呀。”其實可以再久一點嘛,那麽着急回來做什麽。
黎未:“……”你們還沒玩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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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汐顏眼中的自己:高冷!
柳雨眼中的自己:厲害!
黎未眼中的張汐顏和柳雨:我不想說什麽,你們自行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