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曙光劃破黎明的黑暗,雨終于停了。
樹枝和葉子上還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珠,雨水沿着溝壑歡快地往下流淌。
張汐顏的背包裏帶了兩套備用衣服,用防水袋封得嚴嚴實實的,然而,暴雨過後的山林裏到處都是濕噠噠的,即使她換上幹爽的衣服,走不了多遠,也會被蹭濕。
叢林裏行走,根本撐不開傘,她只好把傘收起來,将登山包藏在雨衣下,繼續趕路。
她從頭到腳都是濕的。她道袍的下擺能為靴子擋住空中飄下來的雨水,擋不住沒至腳踝的積水,夏季款的道袍,料子輕薄易幹,但濕漉漉的粘在身上很不好受,最難受的是內衣和內褲也都濕了,濕濕的沾在不可言說的部位,那滋味也頗有點不可言說。她猶豫片刻,想着附近沒人,還是把內衣的海綿扯出來,擰幹了水,又再塞回去,穿上。
這環境,海綿擰不擰水,其實沒太大差別。
上午,太陽的照耀下叢林裏的溫度升高,腐敗的枯枝落葉裏的積水被陽光蒸發,帶着腐植味道的濕氣彌漫在林間,形成山岚瘴氣,潮濕悶熱不說,還帶着致病細菌。
張汐顏深刻體會到,為什麽古代朝廷大軍讨伐蠻夷,總是說南疆多瘴氣、多毒蟲、氣候多惡劣、士兵有多麽水土不服、病死他鄉折損慘重的。那真是未曾傷敵半寸,先自行病損八千。
她想念在5A級寫字樓裏吹着空調上班的日子,但随即又想起她上班的公司是柳雨家開的,她算是給柳雨打工,頓時又滿滿的全是惡感,她寧肯在原始叢林中跟瘴氣蛇蟲為伍。然而,她現在走的地方也算是柳雨的地盤。
張汐顏磨牙,心裏滿滿的全是惡意。
面前一株荊棘擋住了去路。
之前有荊棘擋住,手撥開,或者是從樹上繞過去,可這株讓她的頭皮都炸了起來,上面全是山螞蟥,每片葉子上,每根樹枝上,全都是。
她又朝四周看去,才發現不止是面前這株,周圍的其它植物上也都是蟲子。
還有蟲子在往高處爬。
她擡起頭朝天空望去,沒見到有地震雲,也沒見到有鳥群驚飛或不安的景象,排除了地震的可能。她想到自己已經踏進伏曦大陣中,而昨夜又有一場大暴雨形成大量的積水和水流,水轉化為動力,很可能引發了某種陣勢。連蟲子都上樹了,顯然待在地面很不妥,她手腳并用,飛快上樹,用殺蟲粉成功地從蟲子中間搶占到一大塊地方,蹲在樹上。
地下源源不斷的有蟲子爬出來往樹上爬,它們幾乎擠滿了樹幹,張汐顏看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果斷地在樹下灑了一圈粉驅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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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地面起了一層白霧。那霧有點像舞臺上的幹冰,從地下滲出來,最初只是一絲絲覆蓋地表,很快便越來越多,不多時,她視線內的山林都覆上了半米厚的霧,沾上白霧的蟲子瘋狂地嘶咬起周圍的蟲子,激烈的打鬥起來,其它沒沾到的蟲子像遇到什麽可怕的東西般逃開。
突然,白霧中有一條脖子比她大腿粗的緬甸蟒仰起頭,張嘴沖她發出咝咝聲,然後游到樹下,繞着樹朝她來了。它的速度很快,來勢兇猛,行為極其反常。
張汐顏毫不猶豫地給了它一把驅蟲粉。
驅蟲粉糊在蛇頭上,沾得它滿頭白,它卻恍若未覺地從蟲子中碾過去,繼續朝着她過來。
她拔劍出鞘,提劍聚氣,盯着那條緬甸蟒看了兩秒,想到那些沒打贏蟒蛇的人的下場,終究缺了點勇氣,顧不得踩到蟲子,縱身一躍,跳到旁邊的樹上。下過雨的樹,又濕又滑,差點摔下去,幸好她反應快,左手抱住樹,再用劍在點在樹幹上,撐了一下,才使得自己站穩了。
那緬甸蟒像和她有仇,調頭下樹,朝她追來。忽然,蛇身在白霧中翻滾,似被什麽咬住了。
張汐顏:“……”這算是叢林霸主了吧!她定睛看去,只見密密麻麻的蜘蛛蜈蚣等毒蟲咬上了緬甸蟒。她的體型大,緬甸蟒朝着她來了,然而,它的體型也大,那些沾了白霧的毒蟲朝着它去了。她一陣後怕,幸好她的身上有驅蟲粉和滅蟲粉,再加上三年藥浴效果,不然,這會兒被蟲子咬的就不是緬甸蟒而是她了。
張汐顏想打道回府。
如果只是來找柳雨算賬,她這會兒已經調頭回去了,出氣比起小命來完全不值得一提,但她二哥他們還陷在裏面,需要她去救。說句實在話,她剛出師下山就讓她來挑戰這種難度,實在太高估她。
可話又說回來,她二哥出事,能來救他的,沒其他人選。
她爺爺和三姑奶奶的歲數擺在那,怕刺激到他們,她二堂哥出事的消息都不敢讓他們知道。她爸這一輩,堂兄弟四人中,大堂叔張長福和三堂叔張長生已經過世,二堂叔張長貴滿身傷病走路得撐拐杖,只有她爸能來。到她這一輩,大堂哥張希堂躲在老宅連房門都不出,三堂姐張汐月沒幹這一行,學的東西早還給祖師爺,手生到在她出師考試的時候得翻書,差點沒挨太爺爺的打,四堂哥張希正……呃,他出師考試是擦着低空掠過去的,她結業考試的時候把他撂翻在地,他差點被家裏長輩按在老宅重新學習,至于下一輩,唯一成年的大侄子正在念大一,學的是土木工程建造,和二十四歲前的她走的是同樣的路,其餘的都還在小學和幼兒園裏。
她家這一輩裏,除了她二堂哥,竟然屬她這個半路學道的最有出息,想想都覺凄涼。更凄涼的是,她的本事比她二堂哥差遠了,如果說她二哥經歷的風浪是汪洋大海,她最多就算是門前的小河溝,撈她二堂哥,她怕自己也摔進去。
張汐顏抱着劍,戰戰兢兢地蹲在樹上,滿心抗拒,不想下樹。
地面的那層白霧是種名叫白骨霜的菌絲腐爛後形成的,把這種菌絲以及僵屍蟲趁着人剛咽氣細胞和神經還沒死亡時一起密封的棺材中,等到開棺的時候,就能喜提屍變起來咬人的白毛僵屍一具。
白骨霜這種菌絲通常都是以動物屍體或動物腐爛後形成的腐泥為溫床,能夠形成這樣的白霧且還能彌漫到地表,說明在這些枯枝落葉形成的腐植中堆積有大量的動物屍骨。從地底下爬出來的這些蟲子裏也有大量的食腐類,也進一步證實她的推測。
她腦補了下枯葉腐葉底下突然坐起一具白毛僵屍的情形,吓得打了個激靈,身上汗毛和頭皮都豎了起來。
她提着劍,在樹上站起身,大聲喊,“爸,你出來。”她喊出口的聲音都帶着顫音,透着恐懼。
山林裏只有大量蟲子密集活動時發出的聲響,連個腳步聲都聽不到。
徐徐山風把那些由腐爛的白骨霜菌絲形成的白霧吹到空中,形成淡淡的薄團彌漫在山林間。昨夜一場暴雨,今天又是烈日炎炎,越靠近中午,氣溫越高,潮濕加上高溫,還會産生大量的霧瘴,到時候這一帶的山林都會罩在裏面。
張汐顏不敢逗留,也沒臉真就這麽打道回府,只好取出用藥浸過的防瘴口罩戴在臉上,然後,攀着樹枝和藤蔓,像猴子似的一路飛奔跳躍前行。
樹上都是蟲,一腳踩下去,經常踩爆一堆蟲漿。她抓藤蔓和樹枝的時候,也無可避免地抓到蟲子,登山手套髒得不成樣子,蟲漿混着苔藓,惡心得她想吐。她戴着口罩,如果吐了,會吐在口罩裏,這讓她又想起曾經很不好的一段回憶。
她翻過這片小山坳,爬上斜坡,便見前面是瀑長的溪流,溪流對岸是一面陡峭的懸崖峭壁。這峭壁極長,下面還有條溪流,往上游去不知道要繞到什麽地方,往下游去,估計能繞到怒江。她先到溪邊,半泡在溪水裏,把靴子、手套和道袍都脫下來狠狠地搓洗過後,又再濕着穿回去,才找到水流相對平緩的地方涉水穿過溪流,去到山崖下方,攀着岩石往上爬。
她爬上山崖時已到正午。回頭朝身後的山坳望去,只見山坳裏布滿白霧,只餘樹梢部位隐隐綽綽的,乍然看去宛若仙境,她再想想霧裏的東西,又不寒而栗。
張汐顏又餓又渴,卻連一點胃口都沒有,吃不下東西。
她沿着斜坡下山,越往下,林子越密,山石散落遍地,只能拿着開【山】刀,邊走邊開路。她走到傍晚時分,劈開面前的小樹枝,忽然見到前面有一條人走過的路,樹枝的折痕還是新的,地上的腳印也是剛踩上不久的。她蹲下查看腳印,三十七碼的鞋,女款,鞋底的花紋還很熟悉,跟她的鞋子一模一樣。
張汐顏:“……”辛辛苦苦在山裏鑽了一下午,天都要黑了,她繞回來了。
她對自己說:“不氣,不氣。”
但是真的好氣呀!有迷魂陣都不給個提醒的!她就這麽悶頭走了一下午。
她趁着還有點夕陽的餘光透進林間,能夠分辯得出方向,趕緊算方位,算好方位後又去找那些亂石,用亂石跟陣位作對比,劃上标記,避開那些用來幹擾迷惑人的石頭或樹木,終于趕在天黑盡前下了山。
她的面前是一片位于群山環抱中的凹地,酷似平底鍋,林子裏有很多果樹,最後一抹夕陽的餘輝照在林子間映着霧折射出色彩斑斓的光芒,乍然看起來有點像夜晚公園裏挂了彩燈的綠化叢。
可這地方,是原始叢林,出現這東西,不是燈光效果,那是七色瘴。七色并不是指七種顏色,而是指多種顏色。雨多潮濕果樹多毒蟲多的地方,花瓣、果實落在地上腐爛後混着死後腐爛的毒蟲散發出來的氣體,以及毒蟲本身釋放出來的,形成劇毒帶腐蝕性的彩色瘴氣。這地方四面環山,并不通風,悶熱潮濕,瘴氣終年不散。
張汐顏真心覺得她需要一套全封閉式防化服。
她打開手電筒,又往迷魂陣裏去,上山,決定在山上過夜明天再繞路。
她摸黑一直走到離那片七色瘴遠到即使偶爾起大風,瘴氣都吹不到她的地方,這才準備找塊相對平坦點的地方紮營。
她想找山洞,但走到現在都沒有找到,仍舊不想住樹下,也不想住随時能爬出蜈蚣蛇蟲的岩石旁,于是找了處開闊離小溪不太遠的地方。
她到溪邊打水的時候,忽然見到地上有鞋印,高跟鞋的鞋印。
根據鞋根和鞋掌間的距離來判斷,鞋跟至少有七八厘米高,細根,鞋根底部只比她的大拇指略大一點。尺寸不是柳雨的,那貨是大腳,穿三十九碼的鞋,這鞋是三十六碼,比她的還要小一號,而且柳雨玩戶外,進山都是專業的戶外皮鞋,不會穿高跟鞋。
她看看這高跟鞋的方向,略作思量,帶上自己所有的東西,沿着高跟鞋來的路往回搜,然後發現這個穿高跟鞋的女人是一條直線從迷魂陣裏直接穿過來的,仿佛迷魂陣對她不起半點作用。高跟鞋的盡頭在懸崖邊,從鞋印顯示,對方是穿着高跟鞋爬懸崖上來的。對方爬上來的懸崖正是她爬了一下午那座,不過不在同一個地段,相隔略有些遠,地勢比她爬的略微好爬一些,但穿着高跟鞋爬懸崖……
想想都很詭異很恐怖!
張汐顏再一次的想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入V,囧,要三更,感覺又要肝到肝疼了,這文我碼得可慢了,一章要碼上七八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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