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戲彩娛親
方既明活了三十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收到玫瑰花。
方先生的心情有些一言難盡,但他看着陳珂還捧着花一臉真誠地站在門口,只好把花接了過來。
陳珂站進門裏,故作輕松地說:“我就是……剛剛發現今天是七夕節,大過節的,我想您也是一個人,正好我也是一個人,我就過來陪您過節。路上都是賣花的,我就随手買了一束。”說的好像七夕節是什麽重大團圓節日,必須有人陪,沒人陪就必然孤單寂寞冷似的。
方既明對他這個邏輯不置可否,他請陳珂落座,給他倒了一杯酒,笑道:“這是你們小孩過的節,我都一把年紀了,還是個單身狗,過什麽情人節?”
陳珂接過紅酒,像喝水似的喝了一大口,搖搖頭:“多大年紀?我可看過您百度百科的,一點都不老好嗎。”
方既明坐到另一張扶手椅裏,對着陳珂舉了舉酒杯:“剛見面時,你不還叫我大叔?”
陳珂馬上說:“那我現在就收回,”他站起來走到方既明面前,模拟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裝作跑得氣喘籲籲的樣子,雙手扶着膝蓋,再擡起頭,晶晶亮亮的眼睛看着方既明,問:“大哥,你幹嘛的?”
方既明被他逗笑了,他還記得那一晚,陳珂拉着他一直跑到萬盛街,在燈火閃耀的街頭擡頭充滿好奇地看着他,問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大叔,你幹嘛的?”
陳珂演完了,自己咯咯笑起來,順勢坐在了方既明腳邊的地毯上,仰起頭看着他:“以後不敢叫大叔了,叫小明哥,哈哈哈。”
方既明對他這沒大沒小的稱呼有些無奈,但也沒反對,就着這一高一低的姿勢,順手揉了揉陳珂的頭發:“随你怎麽叫吧。”
這時陳珂發現了定格的電視畫面,他驚喜道:“哎,這不是我嗎?”
方既明掃一眼電視:“随便播了個電視劇,正好就有你。”
“別看我只在橫店呆了一年,我一共演過57部影視劇呢。”陳珂洋洋得意地說,“每一部我都記得,演了什麽,有什麽好玩的事,我都寫在小本上。”
“是嗎?那這部有什麽好玩的事?”方既明拿過遙控器,按了繼續播放,畫面上陳珂生動的笑容亮了起來,他動作麻利地給兩位客人倒茶,一邊說:“我們店裏有新釀的桂花酒,二位客官來點嘗嘗嗎?”
陳珂盤腿坐在地毯上,托着下巴看着電視上的自己:“有件比較慘的事。”他拿過遙控往後快進了大約五分鐘,畫面上那兩位客官一言不合動手打了起來,一瞬間桌椅板凳橫飛,劍風縱橫,波及了可憐的店小二,一波淩厲的攻擊,使得店小二騰空飛了起來,撞破窗戶摔在了街上,摔了個龇牙咧嘴,鼻血橫流。
“就這樣……”陳珂把自己慘兮兮的畫面定格,然後朝後一倒躺在了地毯上,擺出和電視上一模一樣的四仰八叉姿勢,皺緊眉吐着舌頭,面部表情既滑稽又痛苦。
Advertisement
方既明看看電視再看看地毯上的陳珂,再一次哈哈大笑,這小孩怎麽這麽好玩兒。
陳珂見方既明笑得開心,心裏很得意,他本來就有點故意要逗方既明的意思,他覺得方既明今天在片場發了脾氣,大約心情不會太好。
方既明笑了好一會兒,把陳珂從地毯上拉了起來,陳珂又恢複坐在他腳邊的姿勢。
方既明低頭看着他,咳了一聲慢悠悠地說:“你讀過《二十四孝》的故事嗎?”
陳珂搖頭,千萬別跟他說讀書的事,看見字多就頭疼,不過他記性挺好的,臺詞基本看一遍就背下來了。
“裏面有一個故事叫‘戲彩娛親’,‘相傳春秋時楚國老萊子事親至孝,年七十,常著五色斑斓衣,作嬰兒戲。上堂,故意仆地,以博父母一笑。’”
陳珂聽得雲裏霧裏,懵懂地看着方既明。
方既明笑得特別和藹,他摸了摸陳珂的頭,慢慢說:“就是說老萊子這個人,特別孝順,自己都七十歲了,還經常穿着五彩斑斓的衣服,像小孩似的滿地打滾,以此來博得父母一笑。”
陳珂:“……”他這回可聽懂了,忽地撐着方既明的膝蓋跪坐了起來,仰頭迎着方既明戲谑的目光,氣哼哼地說:“我開玩笑逗您開心,您還拐彎抹角罵我。”
方既明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笑道:“給我當兒子你虧了?”
陳珂撇撇嘴,清脆叫了一聲:“爹。”
方既明:“……”還真不敢答應。這麽大個兒子,壓力真心有點大。
陳珂:“舞文弄墨的東西,我也不是一點不會。我演過一個民國年代劇裏的熱血青年,那裏面革命大學生有個戲劇社團,有一段戲是他們在學校排演莎士比亞的戲劇《終成眷屬》,那女主有一段詞,可能就是《終成眷屬》裏的原詞,我聽了一遍就記住了。”
方既明挑眉看他:“哦?這麽厲害,說來聽聽。”
陳珂很快進入狀态,他的雙手搭在方既明的膝頭,仰起臉虔誠地看着他,仿佛信徒膜拜神祗,模仿着那部戲中戲裏女主癡情而又憂郁的神色,感情充沛,緩慢而堅定地開口:“‘我正像愛上了一顆燦爛的明星,癡心地希望着有一天能夠和它結合,他是這樣高不可攀;我不能踰越我的名分和他親近,只好在他的耀目的光華下,沾取他的幾分餘輝,安慰安慰我的饑渴。’……”
陳珂入戲有點深了,抑揚頓挫念到最後一句,聲音都是顫抖的,眼睛裏滿是缱绻深情,如同滿天星鬥熠熠生輝,又帶着幾分愛而不得的沉痛。
方既明被他那樣的目光吸住了,像遇到一個洶湧的漩渦。
他有一瞬間的迷茫和震撼,甚至分不清陳珂這到底是不是在演戲?
陳珂自己也分不清了,他望着方既明英俊的面孔,那雙讓他好奇又癡迷的眼睛,忽然就理解了戲中戲裏女主的心情。
迷戀一個人,可求而不得的心情。
他的心髒狂跳起來,猛地咽了一記口水,很輕很輕地念完了臺詞剩下的部分:“……‘我的愛情的野心使我備受痛苦,希望和獅子匹配的馴鹿,必須為愛而死’……”
方既明居高臨下,看着陳珂淡粉色的嘴唇上下開合,念出這樣纏綿豔-情的對白,幹淨無暇的臉上有一種混合着野性的柔情,他忽然想,這孩子怎麽這麽好看?
那個瞬間,他産生了一種對待美好事物的,純生理的征服沖動,他很想狠狠吻上男孩兒的唇瓣,把他壓在地上簡單直接地占有他。
但這種沖動很快就被他的理智壓了下來,在想什麽?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輕浮好-色了?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一高一低地靜默相對,房間裏安靜得能聽見心跳的聲音,似乎連空氣都燃燒了起來。
方既明拼命壓抑下這種原始的沖動,他輕輕笑了笑,打破了靜止的時間:“真不錯。我看讓你直接去演莎士比亞的舞臺劇,你都夠格了。”
他的目光自然撇開,卻又看見桌子上那束怒放如同火焰的紅玫瑰。
“……”方既明忽然又想到,這孩子……不會是真對我有什麽想法吧?
方既明被自己這個念頭逗笑了,陳珂才多大,他懂什麽?大概只是一時好奇又貪玩吧。
陳珂這時也從激烈而混亂的情緒中恢複過來,他從地上站了起來,笑得有些不自然:“您看,我雖然讀書不多,但我也知道莎士比亞……我總是想能演戲真好,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
“嗯,”方既明有些心不在焉,剛剛的暧昧氣氛和他心裏不太明朗的沖動和猜測所帶來的心不在焉,“是啊,做演員就是有這個好處,可以學到很多,體驗不一樣的人生。”
“我……”經過剛才那麽一折騰,陳珂渾身發熱,他覺得自己如果繼續呆在方既明面前,搞不好會自燃起來,他痛下決心,說:“祝您明天旅途順利,那我就先走了。”說完,也不再看方既明,逃跑似的朝房門口走去。
“等下。”方既明卻又叫住了他,開玩笑似的說,“謝謝你陪我一個孤寡老人來過節,我也送你個節日禮物吧。不過提前沒準備,你別嫌棄。”
陳珂轉過身看着他,方既明站起來走到陳珂面前,把這個套房的房卡塞到了陳珂的手上:“我不時過來出差,所以這個房間是我長包了的,我不在的時候,你随時可以過來住。你那房子太小了,連空調都沒有,拍戲已經很累了,別委屈自己。”
陳珂心裏暖暖的,他沒推辭,接過房卡,環顧了一圈這間來過兩次,還睡過一夜的套房,吸着鼻子聞了聞,聞到了玫瑰花馥郁的香氣,紅酒淡淡的酒香,還有方既明身上若有若無的男士香水味道,他俏皮地笑了笑:“謝謝,我特別喜歡這個房間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