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更奉上
幽暗的沉香庭, 庭中深處還有凄厲的哭喊和咒罵聲,燈火通明的正殿,牆壁以骷髅裝飾,處處陰風陣陣,讓人誤以為這是人間閻羅殿。
錦邺坐于王座,下面跪着的人顫抖着身子,滿臉污濁,渾身破爛,身上有幾處鞭傷, 仔細分辨,能看得出是個女子。
她抖着嗓子求饒:“主子饒命!”
“饒你?”錦邺袖中的手輕輕撫摸那只翠翹,聲音幽寒:“我讓你接近她去幫她, 你是怎麽做的?”
穆青急上了臉:“主子,我已經鞭打過她了, 求主子開恩。”
一道凜冽的掌風剎那殺來,穆青躲閃不及, 猛地被推到了牆角,重重一砸,落地便口吐黑血。
跪着的人更加恐懼,連忙磕頭:“主子饒命,請再給穆阮一個機會, 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姑娘,再不會傷害姑娘。”
錦邺殺心盡顯,冷冷道:“你應該慶幸你哥今日及時阻止你, 若你敢傷了她,我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穆阮便是那個小乞丐,她奉錦邺之命接近沈清歌,本想讓沈清歌留她在身邊做個丫頭,也好近身保護。
穆阮一時起了貪玩的心,扮作小乞丐捉弄沈清歌,不僅如此,還引得她戒備森嚴,她冰雪聰明,只需要認真想一想,便一定會知道穆阮是誰派去的。
錦邺越想越恨,好不容易讓她對他的态度好了點,這下都被一群豬手下敗光了。
他恨得想殺人,可是這穆家兄妹跟了他十年,他自然不會殺了他們,穆青從牆角爬過來,拉着穆阮一起磕頭:“主子,現在怎麽辦,姑娘以後怕是會更加防備我們。”
說到這個錦邺就恨得咬牙,他狠狠瞪着穆阮,桌上的茶被他掀翻:“看你做的好事,爺遲早被你氣死。”
穆阮快哭了,她連忙保證:“主子別擔心,我一定努力讓姑娘喜歡我。”
“喜歡你?”他眯起眼睛,穆阮立刻改口:“奴婢一定努力讓姑娘喜歡上主子!”
夜來風雨聲,外頭不僅有雪,竟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默書關緊了門窗:“今年的天兒也太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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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歌坐在床上,桌邊的燭火映得她臉色暖紅,默書掖了掖被角:“姑娘還等王爺呢?”
“有事想問他?”沈清歌的聲音不似平常溫情,竟帶了點寒意,默書更奇怪了:“姑娘怎麽了?”
“你還記得今日那個小乞丐嗎?我懷疑是錦邺派來的,不知他意欲何為。”
“姑娘怎麽知道是王爺派來的?”
沈清歌掀開被子睡下去,閉上眼睛輕輕開口:“那姑娘身懷武功,不是想害我們,卻存了心思捉弄咱們,看來不是錦垣派來的,那便只有錦邺了,也只有他最深不可測,如今的天潢貴胄,誰不養幾個武功高強的手下,看那姑娘的性子,狡詐得實在像錦邺教出來的人。”
默書噤聲不語,也陪着沈清歌等了好半宿,卻沒有等來錦邺,沈清歌嘆了口氣:“他這是心虛不敢來了,罷了,我睡了。”
默書守着她睡着後才離開,開了門卻被吓了一跳,錦邺已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鬥篷上半是雨水,半是雪沫兒,默書要行禮,被他免了:“她睡了?”
“睡了,等了王爺許久呢。”
錦邺輕笑:“本王早就來了,就像她說的,心虛了不敢進去瞧她。”
默書行禮離去,錦邺這才進了屋,遠遠瞧見姑娘睡在榻上,精致的臉蛋兒裹在被子裏,他看得一陣愛憐。
為免驚醒她,錦邺先去了火爐旁,烤去了身上的寒氣,脫下濕透的鬥篷,這才坐在榻上。
誰知姑娘突然睜開眼睛,掀開被子坐起來:“錦邺,我就知道你來了!”
他愣了好一會兒:“清歌,你沒睡?”
“我就是想問你,你要給我送丫頭明目張的送,偷偷摸摸的,倒讓我被那丫頭捉弄了一番。”
聽見這話,他的心總算安定了不少,沈清歌不愧是沈清歌,聰明得讓他也自愧不如,是他低估了她,原來他的心思早就被她了然于心。
錦邺想擡手摸她的臉,恍然響起自己在雪地裏站了許久,怕涼着她,便又收了回來,溫柔的說道:“便是我都舍不得,又怎會讓別人捉弄你,我已經好生懲罰她了,你別氣,別不理我。”
沈清歌見他衣襟還半濕着,指了指火爐:“你去烤烤。”
他笑說:“我不冷,你快睡,我陪着你。”
沈清歌睡下去,故意拉緊了被子,冷的一哆嗦:“你身上涼氣重,凍着我了,快去烤烤。”
錦邺一聽這話,趕緊離她遠遠的,坐在火爐邊認真烤起來,不妨聽見姑娘小聲說了一句:“烤熱了上床來,我好冷。”
他看着沈清歌別扭的臉呆愣了好一會兒,火爐中的火星子呲啦升上來落在他手上,燙得他猛的回過神,他連忙答:“快烤好了,你困了別等我,乖乖睡。”
因着沈清歌這句話,錦邺哪裏等得火爐将他衣服烤熱,狠狠催動內力,半濕的衣裳不一會兒就幹了。
他小心翼翼上了床,把沈清歌圈在懷裏,姑娘乖巧依偎在他胸前,壓低了聲音道:“你…你不要抱得這麽緊,我難受。”
“好。”他微微松了力道,低頭看她手腕的傷,柔聲問:“還疼不疼?”
她也不撒謊:“還有些,過些時日就好了,你不用擔心。”
錦邺輕輕拿起她的手腕放在唇邊親吻,低沉的問:“有沒有好點?”
沈清歌掙紮不開,又不想用力弄疼了自己,她的頭枕在他胸膛的位置,能聽見他快速有力的心跳,連帶着她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抖動:“好些了,你放開我,我好困,想睡了。”
錦邺低低一笑:“好,我陪着你。”
天漸漸亮起,窗戶紙上泛起刺目的亮光,以往這個時分沈清歌會被刺目的光線喚醒,今兒個卻睡了個自然醒,默書打了簾子進來時還在打趣:“王爺真是好心思,早早兒的就命咱們找來遮光的簾子,将那白窗戶一遮,這透亮的屋裏登時暗得像黑日,王爺說這樣就能讓您睡個安穩覺,還讓咱們以後別早早進屋,他還說…”
說到此默書都忍不住笑了笑,臉上暧昧的打趣着沈清歌:“還說若是您進了王府,只管懶吃懶睡,甭管這些鬧心事兒,都有他呢。”
沈清歌臉上一熱,默書扶着她坐在梳妝臺上,輕聲道:“姑娘還沒聽說呢,大王爺錦垣前兒個中毒太深,禦醫們束手無策,好在尋到了個江湖郎中,這毒是解了,可就是…”
沈清歌摸着桌上的翠翹,徒然發現少了一只,應當是錦邺那登徒子拿了去,她漫不經心一問:“怎麽了?”
默書掩唇笑了笑:“可就是失了男人尊嚴,聽說不舉了。”
沈清歌也被逗笑了:“咱們可高興不了多久,錦垣這人陰狠至極,肯定把這筆賬算到了我的頭上,咱們可得好生防備。”
梳完了妝,廳裏的丫頭來禀,說是今兒個府裏新進了一批丫頭,景氏派人來讓她過去挑幾個得心應手的。
沈清歌自然要去的,沈長樂還等着她的好消息呢,便是怎樣都不能讓人家失望的。
入了正廳,裏面站滿了人,小丫鬟們瞧見沈清歌過來,有禮的道了聲姑娘安好。
誰不知道這沈帝師的女兒溫和純良,是個好主子,誰都想去未聞居伺候着。
大房二房的人一見着沈清歌就不自在,沈長寧絲巾遮面,只一雙眼鏡陰狠的瞪着沈清歌,直想将她瞪出幾個血窟窿。
沈長樂倒是殷切的拉住沈清歌的手,溫柔的問:“妹妹最近怎麽樣?”
“勞阿姐關心,阿姐送的荷包,清歌每日都佩戴。”
“這便好。”沈長樂眉梢微挑,與父母親交換了眼神,眸中是一片殺機。
老夫人手裏轉着佛珠,冷哼一聲:“府裏新進了一批丫頭,你們每個院兒都分一些去,只是我老了,需要細心的人伺候,想必你們小輩也懂得尊老愛幼。”
這意思當然是好的都得就給她,沈長樂最善做這樣的事,她抿唇一笑:“這是自然,老夫人只管将聰明伶俐的挑去。”
老夫人這才滿意的點頭,沈清歌輕笑:“老夫人自然要挑聰明細心的,我等小輩随意就行,清歌有默書伺候,只要再添一人也就夠了。”
沈清歌擡眸,人群中掃了幾眼便看見了那日的小乞丐,雖說面容不知道,但是那雙狡黠的眼睛,沈清歌可是記得的。
她招手,穆阮立刻從人群中出來,正要叩恩,沈長寧便開了口:“這丫頭我要了。”
這是要和她搶人了,沈清歌也不出言相争,淡淡道:“既然長寧姑娘喜歡你,你便去伺候她吧。”
穆阮點點頭,便挪了步子要去拜沈長寧,沈長寧終于出了點氣,更想下沈清歌的面子,她瞧了穆阮一眼:“給本姑娘遞茶。”
穆阮道是,端起茶遞過去,沈長寧正要接,茶杯突然倒了下去,滾燙的茶水燙得她驚聲尖叫。
她擡起手朝穆阮狠狠甩下一個巴掌,穆阮捂着臉跪在地上泫然欲泣,委屈可憐:“小的手腳粗笨,姑娘饒命。”
“饒了你!”沈長寧瞪大眼睛,目露兇光:“我今天一定要扒了你的皮!”
沈清歌适時開口:“過來。”
穆阮連忙爬過去,沈長寧站起來指着她:“沈清歌,這樣的奴婢你竟然還護着?”
“我看你想要她,所以讓給你,你現在又想扒了她的皮,我還是要回來得了。”
“她今天燙了我,我非要打死她不可,你給我讓開!”
沈清歌笑着看她,眸中嘲諷:“長寧,怪不得你院子裏的人都說你難伺候,若你這樣一點點不順心便要打殺下人,誰還會對你忠心?”
她看向景氏:“母親,我就要這個小姑娘了,其他的你們挑吧,我先回去了。”
沈長寧要追過去,景氏眸中一冷:“把她給我抓回來,還有沒有點姑娘的禮儀,真是敗壞門風。”
到底是當了幾十年的主母,景氏一怒,下面的人都有幾分畏懼,雲氏也不敢公然挑釁,只得把沈長寧拉回自己的身邊,握住她捏緊的拳頭,雲氏中了毒的身子實在孱弱,卻也低聲安慰着女兒:“你等着,為娘一定讓她付出代價!”
從正廳到未聞居,穆阮皆是低眉順眼的跟在沈清歌後面,她坐下,穆阮便立刻跪了下去,頭低低埋下:“姑娘責罰。”
“罰什麽?”沈清歌擡起桌上的茶,漫不經心的撥弄杯中的茶梗,穆阮低聲道:“主子告訴我要保護您,幫助您,我一時好奇是什麽人讓主子這麽上心,便起了心思捉弄。”
穆阮跪直了身子,屋外不知哪裏飛進一個石子,将她打得彎下腰去,穆阮立刻跪得端端正正:“姑娘開恩饒了小的,小的必定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沈清歌擡眸看了看屋外,目光放在穆阮身上:“自然可以饒你,只是你性子活潑好動,恐怕不願深居這樣的深宅大院,每日見識各種陰謀詭計。”
“不不不。”她連忙搖頭:“姑娘您這院兒比起皇宮可好多了,跟着主子,那才是真的難受。”
外頭又飛進一個石子,打得穆阮慘叫一聲,她連忙又收起平日不正經的模樣,跪得端端正正。
沈清歌好笑起來:“怎麽,你不願意跟着他?”
穆阮可不敢再說這種話,她跪着的膝蓋挪了挪,挪到沈清歌面前,輕聲說:“我喜歡姑娘,你好看,又溫柔,說話的聲兒又好聽。”
她這般說着,臉竟紅了起來,外頭聽動靜的穆青氣得不輕,若是被主子知道了,怕是真的要扒了穆阮的皮,他思忖的看着掌心的石子,猶豫要不要撿一塊石頭将這恬不知恥的妹妹砸死算了。
沈清歌将她從地上扶起來:“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穆阮。”她神氣的邀功:“我會飛檐走壁,還是個江湖神偷,我還有些三腳貓的功夫,嘿嘿。”
默書也被逗笑了,倒是來了個有趣的小姑娘,沈清歌拉着二人道:“以後你們都跟着我,都得聽我的。”
穆阮雖看着單純,但是能跟着錦邺的人,又有幾個人是幹幹淨淨的,沈清歌倒不怕有的事被她知道。
她看着穆阮:“我知你之前跟着錦邺,但往後你是我的人,便只能忠心我,我若發覺你有二心,便會将你送出府。”
“是是是。”
“現下我有事交給你去做。”
穆阮眼睛一亮:“姑娘吩咐。”
沈清歌附耳與她說了一番,穆阮眼珠子溜溜轉,片刻道:“姑娘盡管放心,我一定做好。”
出了屋,穆阮便被人揪住了衣領,眨眼間便被提走,二人飛身停在無人的角落,穆青黑着臉警告她:“你跟着姑娘可得收收心,再胡鬧,我也救不了你!”
“我知道。”她回想起沈清歌美麗的面容,嘻嘻一笑:“我總算知道主子為何對姑娘神魂颠倒了,便是我都恨不得好好疼愛着,姑娘那身段,那美貌,那音調,啧啧,真絕了!”
腦門兒上突然狠狠一痛,穆青恨鐵不成鋼的瞪着她:“都跟你說了注意言辭,你可不知道主子有多麽着緊她,他可是什麽飛醋都吃的,你別把你以前扮采花大盜的心思拿出來。”
穆阮揉着腦門兒,苦着臉道:“我知道,我喜歡的是男人,只是喜歡貌美的姑娘罷了。”
“喜歡也不行!那是你能喜歡的嗎!”穆青吼她。
穆阮抹了抹臉上的口水,忙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姑娘吩咐我做事,我不跟你說了。”
一陣風吹過,穆阮乘風而去,只見其影不見其形,她停在沈長樂的房梁上,上頭積了雪,她刨了半響才把積雪刨開,把瓦片拿開,便聽清了裏面的說話時。
沈長樂臉上陰狠,信誓旦旦道:“娘,你且看着,過不了多久沈清歌便會瘋了,到時候咱們散播一些謠言出去,老夫人為了顏面着想,定會愛逼迫三叔将沈清歌送去莊子裏養病,天高皇帝遠,到時候咱們再□□!沈清歌就能永永遠遠消失在這世間了。”
這陰謀聽得穆阮一怒,她冷哼一聲,悄悄蓋上瓦片,扮作小丫鬟的模樣入了大房的清上園。
花房送來今日新鮮的梅花,默書理着上好的枝桠,好奇的問:“姑娘吩咐穆阮去做什麽了?”
沈清歌撿起桌上落的梅花瓣細細端詳,微笑道:“穆阮會功夫,送點香料進入清上園應該不難吧。”
晚間穆阮才回來,沈清歌給她留了飯,她一邊風卷殘雲,一邊含糊不清的道:“姑娘吩咐的事兒我都辦妥了,這什麽菜,怎麽這麽好吃。”
嘴裏還包着飯,她手裏的筷子還不停的夾菜塞進嘴裏,豪氣的模樣不像個姑娘,沈清歌倒了茶遞給她:“你慢點,難不成錦邺沒給你飯吃嗎?”
她搖頭:“不,跟今天這個比起來,平日吃的才叫是豬食。”
默書也笑了,提起筷子給她添菜:“這是姑娘親自下廚做的,平日都是我和姑娘一起吃飯,以後便多了你,今日你來,姑娘說要親自做點好吃的歡迎你。”
穆阮大為感動,呆呆看着沈清歌,這姑娘看起來還比自己小一些,竟這般溫和可人,穆阮突然有些無地自容:“姑娘可真好,我可真幸福。”
她偷偷問默書:“王爺有沒有吃過姑娘做的飯?”
默書含笑搖頭,穆阮興高采烈起來:“這麽說,王爺還不如我?”
“是,本王不如你。”外頭突然傳進一個幽深低沉的聲音,穆阮的飯噎在了喉嚨裏,吓得不敢咽下去。
身姿絕世的男子踏着昏暗燭光緩緩進了屋,他的目光鎖住沈清歌,靜靜看着她,忽而低下頭,頗有些委屈:“清歌,我都還沒吃過你做的飯呢。”
沈清歌哪裏不知道他又在裝模作樣了,可憐了穆阮,吓得快哭了,身子哆哆嗦嗦的,不知為何會這麽怕他。
錦邺瞟一眼她,穆阮便狠狠打了個冷顫,忙挪了出去,擡手請他入座:“主子,不如你嘗嘗,姑娘的手藝可真是好。”
錦邺看着滿桌的狼藉,氣得想把人扔出去,又怕吓着沈清歌,愣是活生生的忍住。
沈清歌示意默書換了桌上的菜,沒一會兒桌上又是另一番景象,一片狼藉變成精致琳琅的美食,沈清歌過去拉他:“我既然給她做菜,又怎麽不會給你留一份,我跟你說,你這一份可是最先出鍋的,在熱窖裏放着,只等你來了才端出來。”
錦邺心中的悶氣立刻煙消雲散,穆阮的活氣兒也總算回了來,她默默躲到穆青後面,就怕主子拿她撒氣。
沈清歌夾菜給他:“你嘗嘗。”
錦邺剛吃到嘴裏,還未細細品嘗便立刻說:“好吃。”
穆氏兄妹一臉苦笑,這得是多妻奴。
按理說,皇族貴胄用菜,一道菜絕不能多夾,不過沈清歌不講那麽多規矩,錦邺喜歡吃,她也高興,只是沒想到這一桌的菜,他竟然丁點兒不剩的全部吃完,穆青是曉得主子的食量的,知道他此刻定是撐得慌,忙問:“主子,若不然喝點消食兒的東西?”
“不用。”他一臉幸福樣,目光溫柔的看着沈清歌:“清歌的廚藝真是比皇宮的大廚還要好,我沒注意就吃過了頭。”
沈清歌溫婉的笑了,吩咐默書去叫人端消食兒的東西,她擡手溫柔的替他順着胸前:“夜深了,怕你積食等會兒睡不着,還是喝點消食的東西。”
“主子和姑娘看起來就像夫妻一樣的。”穆阮從穆青身後探頭出來,脆生生這麽一句,倒是讓沈清歌紅了臉,當即要抽回手,卻被錦邺拉住,他笑得溫柔:“她說的對,你遲早都是我的。”
沈清歌低下頭:“反正現在不是。”
姑娘面帶桃花,臉頰邊兒的紅如飛霞一般,越發的美麗不可方物,錦邺揮手讓他們退下,沈清歌忙說:“等等。”
她看向錦邺:“我知道你想派人保護我,如今有了穆阮你也可以放心下來,別的人就召回去放在身邊吧,今兒個穆阮剛進來,外頭便飛進了好幾個石子,可見平日裏我的一言一行都被你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在我的院子如此堂而皇之,我也是不高興的。”
錦邺連連點頭:“好,你別不高興,我以後不派人看着你了,穆阮功夫不錯,跑腿也快,若你有什麽危險,也來得及告訴我。”
沈清歌輕嗯一聲,錦邺這才揮手讓旁人退下,待門關上,他立刻便将人抱在了懷裏:“清歌,以後只準給我做飯。”
她笑了:“你怎麽如此專橫,我父母家人也不行?”
“好吧,除了他們,其他人都不行。”
錦邺平日裏哪裏這麽好講道理,沈清歌繞着自己的發絲,苦着臉道:“可是你瞧瞧,我今日為給你做飯,手都被冰水凍紅了,你以後還要我日日都做?”
錦邺一瞧,她細嫩的手果然被凍得生紅,頓覺吃進去的飯都不是滋味了,他懊惱道:“不做不做,以後我做,這麽辛苦。”
沈清歌輕笑:“你怎麽這麽好騙。”
她擡起手,手上的紅抹開來都是胭脂,沈清歌笑道:“熱窖裏有熱水,我沒凍着。”
錦邺臉色一沉:“你騙我。”
他倒也不生氣,反正這輩子在她面前都生不起氣來,倒是高興她與他的關系又近一步,竟還有這等小女兒家的捉弄心思。
沈清歌仔細審視他面容,眨眼問:“生氣了?”
錦邺心中動容,這姑娘家軟着聲調問這話,非旦生不起半分的氣,反倒是更想捉弄她。
錦邺故意扭頭不去看她,嘴角卻是輕輕勾起,沈清歌追過來一看,對面的人的确是生氣的模樣,她溫婉的笑了笑,拉了拉他的手袖,搖搖擺擺兩圈,軟着聲兒喚:“錦邺,錦邺。”
抓心撓肝的太難受,錦邺再也裝不下去了,怎麽舍得沈清歌來哄他,立刻便抱住了人:“在呢在呢,沒有生氣的。”
他低頭吻她額頭,柔聲道:“命都快折給你了。”
“你是矜貴的九王爺,我可不敢要。”
沒遇見她的時候他的确是矜貴的,如今,他在她面前已變得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甚至為博她一笑,他做什麽都肝腦塗地。
錦邺摟緊她,埋頭在她耳邊輕輕道:“清歌,我好愛你。”
他感覺到懷中的人身子一僵,其實錦邺什麽都明白,她根本不喜歡他,對他的溫柔不過是因為他的身份和不依不饒的接近。
她需要一個靠山,錦邺甚至甘願被她利用。
先愛的人果然輸家。
他輕輕嘆了口氣:“清歌,你做什麽我都是心甘情願的。”
屋外風雪又臨,風聲一陣陣的叩響門窗,恍若敲在人的心頭一般,平白讓人心情低沉,沈清歌輕輕推開錦邺:“王爺,你就不該喜歡我。”
他笑得溫柔:“偏偏我就喜歡了。”
“那好。”沈清歌擲地有聲的說道:“你對我心存愛戀,我并不想傷害你,也不想利用你的情意,我們以三月為約,若是三月內我不能喜歡你,你就離開我。”
錦邺皺了皺眉:“我絕不,不管你會不會喜歡我,我都要在你身邊。”
沈清歌仰頭看他,錦邺許是因為激動,面色都有些紅,撫摸在她臉頰的手微微顫抖着,她擡手握住他的手,無奈的笑了:“王爺,可是我不喜歡你。”
他眼中泛紅,灼熱的手心捧着她的臉,許久才道:“清歌,我會努力讓你喜歡我的,終有一天,我要娶你做我的正妃。”
沈清歌垂首不去看他:“可你以後會有很多側妃,侍妾,我可是會不高興的。”
錦邺為免她誤會,連忙搖頭:“那些都不要,我只要你,只娶你。”
沈清歌抿唇一笑,秋水柔柔的眸子似是有繁花萬千,垂首間盡是惑人的風情,錦邺的心跳得厲害,喜歡她這般的笑,卻又害怕她對別人這樣笑。
“清歌。”錦邺低沉的道:“真想将你藏起來,只給我一個人看。”
她笑得溫婉,錦邺彎下腰看她,輕聲道:“我知道你現在不喜歡我,可你也不能拒我千裏之外,清歌,你能不能容我好好愛你,興許哪一天,你也會愛上我。”
她沉默半響,似是下了決定,拉着他的衣襟輕輕道:“好,在喜歡你之前,我也不會先喜歡別人。”
姑娘笑盈盈的看着他,溫溫柔柔的模樣,看的人渾身上下都軟了下來,錦邺十足溫柔的道:“好。”
錦邺很高興,這麽一高興,便沒有心思睡覺,可他也知道沈清歌扛不了多久,便抱了人上床,溫聲哄她睡覺。
沈清歌往床上挪了挪位置,目光輕柔的看他:“你陪着我,我睡得踏實。”
她沒有說假話,有他陪着的時候便不會做噩夢,也不會半夜突然醒過來。
錦邺哪裏會不答應,靴子一脫便上了床,将她抱在了懷裏:“我會快點娶你回去,這樣更能正大光明的陪你了。”
他在為她的名聲着想,沈清歌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如今的朝堂關系,皇子們哪裏是想娶誰就娶誰的,誰的婚姻不是跟利益沾點邊兒的。
更何況,依她沈家如今在朝堂的勢力,皇帝更不可能讓她嫁給皇子們從而分掉自己的權利。
幾年後的奪嫡之争更是腥風血雨,他們的結局到底是什麽,她也無從得知。
沈清歌拉緊他的衣服,錦邺保證:“我一定要娶你,誰攔我,我殺誰!”
“若是皇上呢?”
他抱緊懷中的人,低沉的聲音道:“他也不能。”
縱然前路未知,但是有他在身邊,沈清歌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她閉上眼睛,很快便入了睡。
錦邺用掌風滅了燭火,只留下一盞小燈,隐隐綽綽的光線下,隐約可以看清她的面容,他擡手輕撫她的面頰,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以往他圖謀江山,是為了稱霸天下,如今則是為了給她安定的生活,是為了娶她。
一夜未眠,他便這麽看了她一夜,直到沈清歌醒來,她還有些睡眼惺忪,懶懶的問:“什麽時辰了?”
錦邺低頭吻她:“時辰不早了,默書端了早飯在外頭等着,你起床就可以吃。”
沈清歌心知他一晚上沒睡,便開始趕人:“你快回去吧。”
“我舍不得走。”他輕輕撩開她耳邊的碎發,熱氣綿綿的吻落在她耳垂上。
沈清歌被他鬧得有些癢,輕輕斥責:“錦邺!”
這兩個字像加了蜜一般的甜,錦邺更舍不得走了,将人從床上抱起來:“我陪你吃點東西再走好嗎?”
沈清歌笑了笑:“好吧。”
默書和穆阮端着粥進屋的時候,萬萬沒想到錦邺還在,他盛了粥,先是吹冷了再送到沈清歌嘴邊,沈清歌礙于有人,臉紅的道:“我自己吃。”
錦邺卻不肯,偏是一口一口的喂沈清歌吃完,給她擦了嘴,才握着她的手道:“親親我再走。”
沈清歌不肯:“默書和穆阮還在呢,你那個侍衛也在周圍吧,別鬧了,快回去好好睡一覺。”
錦邺立刻看向默書和穆阮,冷冷道:“轉過去。”
二人喪着臉背過身,錦邺摟着沈清歌的腰輕聲誘哄:“清歌,親我一下。”
“你這人。”她無奈,踮起腳尖親了親他臉頰,錦邺心滿意足,囑咐穆阮好好照顧沈清歌,臨走前又快速的親了一下沈清歌的唇角。
默書偷偷打量兩人,暗暗和穆阮嘀咕:“姑娘和王爺似乎不一樣了。”
錦邺回了府便吩咐大管家清點庫房,輕點了不少姑娘家喜歡的東西出來,末了又命管家騰一個好院兒出來。
王管家一頭霧水,逮着路過的穆青便問:“哎,穆大人,咱們王爺到底中了什麽邪?”
穆青剔着牙,閑閑的問:“怎麽了?”
“王爺今兒個高高興興的回府,自打王爺建府我就來伺候着了,可從沒見王爺這麽高興過,不僅如此,他還命庫房輕點姑娘喜歡的東西出來,好生的用箱子裝着,又命我把東邊兒的院子打掃幹淨,咱們打掃完了還不能碰,還得等他來裝點,這都不算完,王爺這又去了花匠那邊,說要種些好看的花。”
王管家也是忠心耿耿,唯恐平日裏運籌帷幄的王爺中了什麽蠱,這幾日總有些忽冷忽熱的,實在駭人。
穆青将牙簽兒一扔,歪了半個身子過去:“王管家,我同你說個事兒。”
“哎。”王管家連忙湊過來一些。
“那日咱們王府進來那姑娘你可還記得?”
王管家道:“那可不能忘,那是咱王爺第一次帶姑娘回府。”
“對喽。”穆青拍了拍王管家的肩:“這位可是咱們府裏未來的王妃,哦不,看咱王爺這模樣,你現在就得把那個姑娘當王妃一般的供着。”
王管家眼睛一亮:“當真!”
“我還能騙你?”穆青湊過來神秘兮兮的道:“你不是好奇每日夜裏都瞧不見王爺嗎?我告訴你,他跑到咱未來王妃閨中賴着不走。”
“啊?”王管家壓低聲音:“咱王爺當真這麽不要臉?”
穆青嘿嘿一笑,突然後背一痛,原是錦邺扔了個板凳砸過來,王管家立刻賠笑:“王爺,給咱王妃準備的院子都備好了,掃得那是一塵不染!王爺去瞧瞧喜不喜歡?”
王管家伺候人一輩子了,當然知道主子愛聽什麽話,果然,錦邺臉上松動,想起沈清歌,他的目光也慢慢變得柔和:“這兩日都得全部置辦好,我過些日子帶她來瞧瞧。”
一連五日,錦邺皆是忙進忙出,一邊在府裏置辦着沈清歌的院子,一邊忙着去陪她。
第六日,清上園那邊便傳出了消息,穆阮跑回來道:“聽說沈長樂連日來噩夢不斷,夜不能寐。”
沈清歌放下書卷:“她即刻便會發現是香有異常,放另外的東西吧。”
*
“滾!”連日來的困倦讓沈長樂再也端不住大家閨秀的模樣,将丫鬟們送來飯菜掀翻在地,她氣得拍桌:“沈清歌,你竟然反過來害我!是我低估你了!”
楊氏從屋外進來,滿室狼藉,沈長樂披頭散發,眼下烏黑一片,容貌大打折扣,看得楊氏一陣氣悶,劈頭蓋臉便罵:“你瞧瞧你那個模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還不收拾好,還要叫更多人知道你發了脾氣嗎?”
沈長樂委屈道:“娘,那個沈清歌果然不簡單,她害我!”
“只準你害她,不準她害你?這就被打倒了,可別說是我的女兒!”
“我當然不會!”她冷冷一笑:“我一定要讓她知道,這沈家還沒有人敢跟我做對!”
适逢小丫鬟擡了新的飯菜進屋,楊氏過去拍拍她:“知道就好,先吃飯吧。”
丫鬟将飯菜擺放在沈長樂面前,親眼看見她将那些飯菜吃進嘴裏。
小丫鬟再端着空空如也的碗具出來,拐個彎兒便瞧見了坐在樹上的穆阮,丫鬟輕笑:“穆阮,你這麽不規矩,被逮着可是算在姑娘頭上的。”
穆阮可不想姑娘被責罵,立刻從樹上跳下來:“她都吃了嗎?”
“你放心吧。”
穆阮笑起來:“啧,主子真是深不可測,也不知在這沈府安插了多少卧底。”
丫鬟道:“主子可是怕極了姑娘受委屈,這才安插了人進來,偷偷告訴你,每個院兒都有咱們的人。”
“這就好,好辦事兒。”